荔枝糖51
这话发过去后, 对面沉寂了一分钟。
好像骚过头了。
啧啧。
老处男还是不禁逗啊,太保守了。
唐念遗憾地摇摇头,像个久经沙场的老色胚, 刚想把这句给撤回, 对面弹过来一个视频聊天邀请。
“叮叮……”
他居然打过来了。
唐念一惊, 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地上,她急忙去拯救手机, 大拇指按住绿色按键往右一滑。
艹, 居然给接通了。
唐念的心脏跳的快飞起来了,连忙捞过一旁的抱枕,把脸埋进去, 只露出一双眼睛打量视频里的男人。
陈知礼应该是在家里,穿着一身灰色休闲装,画面晃动, 就看见他坐到了沙发上,手里拎着一瓶气泡水,仰头喝了口, 喉结顶着修长的脖颈缓慢滑动了下,声音很平淡:“想怎么看?”
怎、怎么看?
她居然还能自由选择, 天啊,他平时都是做菩萨的吧。
唐念咽了咽喉咙,故作镇定:“就……随便看看吧。”
“随便看看啊, ”陈知礼弯腰把手机卡在了支架上,调整了下摄像头的角度, 镜头聚焦在他腹部的位置:“这里?”
唐念疯狂点头。
她上次就注意到了, 陈知礼腹部的肌肉不夸张,但很精致, 上次太紧张没怎么看清,今天她势必要截图保存,当屏保。
陈知礼接下来没动作了,镜头对准他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的胸腹,他就这么坐着,腹部随呼吸微微起伏。
隔了一会不见有动静。
“那个……”唐念开口:“你这样会不会有点小气了?”
“嗯?说来听听,怎么小气了?”
画面里的人动了动,估计是换了个弯腰姿势,衣服上的褶皱都变多了。
“就……只给隔着衣服看吗?”
估计是个屏幕,她胆子大了很多,竟然还敢出言挑衅了。
陈知礼闷声笑了会:“你还想不隔衣服看?”
“我不白嫖,我付钱啊,250够了吧?”
陈知礼笑:“只够付个定金。”
“哎,那我消费不起,”唐念焉了吧唧的说:“你挂了吧,我自己去哭一会就没事了。”
那头的陈知礼又笑了:“别介啊,看在咱俩这么熟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
唐念同意:“这才对嘛,有来有回,你要是服务好,我下次还来。”
陈知礼:“……”
说的跟他是做什么不正经生意一样。
陈知礼还真就调了下手机,离着远了些,手指勾起上衣摆的边缘,薄薄的T恤有一下没一下的在镜头前鼓动,他腹部若隐若现的腰,落在唐念眼里就跟慢动作一样。
唐念的眼睛都看直了。
你拿这个考验干部,哪个干部能经得起这种考验啊!
陈知礼里面的皮肤比外面要白,轮廓分明的肌肉,像是莹润的白玉一样,她甚至看到了他漂亮的人鱼线,沿着腹部轮廓,往下隐没进运动裤的边缘。
嘶哈。
有点血脉贲张。
这涩情的有点过头了啊!
她的鼻血快要从嘴角留下来了啊。
唐念的呼吸几乎停滞,脸颊越来越烫,最后没忍住把脸埋进抱枕,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笑声着实有点……猥琐。
杨蓁蓁正在卫生间洗头,头发上的泡沫都没冲干净,顶着一头泡沫出来,让我康康这个鸭头在干森么?笑得这么瘆人。
她走过来,绕到她身后,刚瞥到屏幕一秒钟,就被唐念眼疾手快按灭手机,倒扣在桌面,紧张兮兮地扭过头来。
虽然她动作很迅速,不过杨蓁蓁还是看见了,瞳孔放大:“我敲,你们居然在□□!”
唐念差点被她这一嗓子送走,心虚地解释:“没有□□,就普通聊天!”
“别躲了,我都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
“陈老师的nai.nai啊。”
“……”???
等等。
她刚刚错过了什么,她为什么没看见!
可恶,她不认真读题。
回去把这段罚看一百遍。
她冲上去疯狂晃杨蓁蓁的肩膀:“你快给我忘记!你忘记啊!”
杨蓁蓁被晃的头上泡沫狂飞,她耸肩:“我不要,我就要记住,回去督促宋渣也练成这样。”
“……”
唐念停下:“你又跟宋致和好了?”
“对啊。”
“什么时候的事?”
“就你们去美国这几天。”
“为什么?”
“因为前段那件事确实是我误会他了,是晚晚自导自演的,和他没什么关系。其实前段时间我就发现了,只不过都挺忙的,就觉得不联系散了也好,但最近两天吧,他又总来找我想复合,态度也挺认真的,所以我就改变主意了,想着再跟他玩一段时间好了,反正我也不吃亏。”
“……”
玩一段时间?
她怎么忽然有点分不清这俩人到底是谁在玩谁了?
_
回宿舍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又是活力满满打工人一枚。
唐念今天心情还不错,一路蹦蹦跳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高兴,进实验室时被门槛绊了一跤差点摔倒,被后面进来的大师姐扶了她一把。
大师姐:“哎呦,看着点路啊。”
唐念回头笑着说:“知道了,谢谢大师姐。”
大师姐:“这么开心,去美国玩的不错嘛,满面红光的,到哪里玩了,跟我们分享分享呗,下次有机会我也要去。”
“也没去什么地方玩,不过我买了特产分给大家。”
“真的啊,期待一下。”
在实验室众人满怀期待的眼神中,唐念打开背包,摆出十数颗红灿灿的苹果。
大师姐惊呆了:“你去一趟美国带回来一袋苹果?”
唐念:“是牛顿苹果。”
大师姐:“那不还是苹果吗?”
“是苹果,但不单单是苹果,”唐念认真给诸位科普:“相传牛顿就是被这种苹果砸中,才发现了万有引力,所以这不是普通的苹果,这是智慧的象征,我把智慧带回来给大家了啊。”
她期待的看着几人,大家欲言又止又欲言的,对她的牛顿苹果并不是很感冒的样子。
大师姐:“……”
猴哥:“……”
祝卿宁:“……”
祝卿宁组织好一番措辞:“所以这个苹果不是用来吃的,是用来砸脑壳的?”
唐念:“也是可以吃的啦。”
猴哥:“但我记得牛顿……是个英国人吧,你确定在波士顿买到的牛顿苹果正宗?”
唐念:“……”
很好,她千里迢人肉背回的牛顿苹果并没有受到大家的喜爱,反而引发质疑声一片。
她也有点没信心了,把苹果往回装:“既然你们都不爱吃,我拿回去蒸苹果派算了。”
“等等,”大师姐笑着从她包里抓了一个出来:“小学妹大老远给你们带回来,有的吃就不错了别挑三拣四的,谢谢小师妹,我先来一个。”
“我也来一个,”猴哥也跟着拿了个,咬一口:“别说这苹果真脆,不过我的脑子已经用榴莲砸都没用了。”
祝卿宁也拿了个:“早期波士顿还是英国殖民地呢,所以这苹果说不定还真是牛顿苹果,谢谢师妹。”
虽然知道大家是哄着她玩的,唐念还是很开心,把剩下的苹果放到门口的零食柜,回来看到大师姐正在写测试报告:“大师姐,最近有什么活分我点吧?”
开完会回来她还没新的活。
大师姐放下鼠标:“最近项目在验收阶段,要做线上压力测试,这个你以前做过吗?”
唐念摇头:“没有。”
“没有也没事,一会儿我把测试报告发你,你看一下具体需要测哪些内容,压测软件什么的去云盘下载,这部分工作耗时挺久的,你也不用急,先慢慢来。”
唐念说了声好,就回工位去做自己的事了,忙起来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没一会就被杨蓁蓁叫去吃午饭了。
进入六月,暑假也快到了,T大放暑假都是有规律的。本科生两个月,硕士两周,到了博士,全都留在实验室埋头苦干,毕竟秋季一开学就要盲审,达不到毕业要求就会延毕,每个人都焦头烂额的。
神农项目到了收尾阶段,陈知礼每天都往西苑医院跑,白天写各种文书与档案,晚上还要留在实验室赶进度。
唐念暑假没地方去,主动请缨留校帮忙,说是帮忙其实她也做不了什么,不过是做点简单的报告、粘粘财务报销单、定会议室、都是些杂事。
虽然干的都是杂事,但陈老板可比院里大部分的教授大度得多,给的补贴也是院里最高的。
七月的第一天,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八点五十,距离与韩琦教授约定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唐念下了地铁就加快脚步往医院狂奔。
今天是T大和西苑医院校企合作项目验收,大大小小的校内领导,医院领导悉数到场,她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生,迟到也是很不好的事情。
好在最后三分钟赶到现场,上午的会议刚结束,陈知礼又马不停蹄敲定项目二期的一些细节和计划。
会议一直持续到十二点半,刚走出会议室就遇到迎面走过来的宋致。
宋致也开一上午会了,乏得很,伸着懒腰喊他:“中午一块去吃个饭吧。”
陈知礼收回视线:“改天再说,最近有点忙。”
“你哪天不忙,又不是最近才忙,吃个饭的时间总能挤出来吧,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今天高兴,走了,我请客。”
“你高兴什么,捡钱了?”
“捡什么钱,是我跟我女朋友和好了啊,走走走,快点。”
陈知礼无语:“你有毛病吧,你跟你女朋友和好,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跟你俩吃的哪门子饭?”
“好朋友嘛,有好消息就是要分享的,你来见证一下我们的甜蜜爱情啊,单身狗。”
“滚!”陈知礼无情道:“就你有女朋友,说的跟谁没有似的。”
宋致表情僵了下:“你也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
正说着,陈知礼手机响了,陈知礼看了眼手机,唇角往上扬了扬:“看,这才几分钟不见,就来查岗了。”
查岗你得瑟毛线啊。
“正好,叫你女朋友一块去吃呗。”
“抱歉,我女朋友呢……”陈知礼的语气傲慢又欠揍:“不让我和你一起玩,怕你带坏我。”
宋致:“……”
_
杨蓁蓁暑期找了个实习,朝九晚十,一天二百块钱,每天忙到起飞,宿舍就剩唐念一个人,所以她没事也不爱在宿舍待着,一般会去实验室做做实验,写写报告。
实验室每层有两间茶水间,北边那间大的是给学生们准备的,南边那间则是老师们去的更频繁。
唐念以前经常去北边茶水间倒水,不过最近她喜欢端着杯子去南边,因为这边的茶水间窗子正好对着601。
她觉得陈知礼一天可能有48小时,但也是真无聊,实验、文献、报告,循环往复都没什么娱乐时间。
唐念端着咖啡杯,喝了一口推开窗,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阳光落在窗台,将花砖岩的纹路都照的清清楚楚。
对面的陈知礼还在认真工作,她看着他被落日余晖晕染成暖色调的侧脸,抿了口咖啡。
没一会。
男人似有所感的抬起头。
四目相对,偷窥被发现,唐念有点不太自在地咳了声,陈知礼放下手中钢笔,眉梢挑了挑,对着她做了个口型。
唐念看清楚了,是“过来。”
她其实还挺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最后还是没有抵制住诱惑,端着咖啡杯跑去601了。
她一进门就先发表免责声明:“我可不是在摸鱼哦,我的活都干完了,是relax。”
陈知礼没说什么,朝她勾勾手指:“过来。”
唐念:“干嘛啊?”
陈知礼:“有点累,抱会儿充点电。”
唐念憋笑:“真拿你没办法,怎么这么黏人啊。”
嘴上虽这么抱怨着,但肢体还是很诚实,放下咖啡杯,慢吞吞走过去了:“就抱一小会哦。”
“好,一小会。”
她还未靠近,就被他握住手腕,整个人跌坐在他大腿上,距离贴近,近到都可以数清他根根分明的睫毛。
陈知礼托着她的腰,弯下身子在她唇上贴了下,一触即离。
唐念炸毛了,瞪大一双鹿眼:“明明说的是抱一会,谁让你亲我了。”
陈知礼笑说:“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唐念哼了声,要逃跑又被他牢牢摁住,将人揽了过来搂紧,埋首在她颈侧,似鹅毛扫过,有点痒。
唐念不安分的动了动,听他闷声说:“不闹你了,别动,这次是真抱一会儿。”
唐念不动了,手臂绕到他身后,安静做一个人形抱枕。她摸着他脑后软软的发丝:“你昨晚几点回去的啊?”
陈知礼:“没回去。”
“没回去,你通宵了?”
“嗯。”
“忙什么啊,项目没有这么急吧,不是都验收完了嘛,二期还有段时间的吧。”
他沉沉地呼了一口气,下巴搁在她的右肩,声音疲惫不堪:“修改收购合同。”
“收购合同?”
“嗯,收购。”
“收购什么?”
“恒宇。”
唐念一惊,从他怀里抬起头:“什么,你要收购恒宇?”
陈知礼笑:“怎么,你以为我那天是说着玩的?”
她真以为他是说着玩的,收购一家独角兽公司怎么可能那么简单。
“宋致同意吗?”唐念还是有点不可置信。
“当然。”
关于这件事,陈知礼和宋致是深思熟虑过的,首先恒宇是一家拥有外资背景的自动驾驶公司,真能收购恒宇,那么鸿智就能获取更优渥的税收、人才引进、科技技术等政策支持。
另一方面,鸿智芯片是以硬件见长,今年他们已经着手准备发展软件行业,因此成立了很多新部门,包括AI大模型领域和自动驾驶。
而恒宇的技术壁垒高,客户画像明确,研发投入也高,一旦收购成功,鸿智就可以进军二级股市市场,还能形成一定规模的产品矩阵,对鸿智日后扩张也非常有意义。
但恒宇近期发展迅猛,开场就报价甚高,远超他的预期,所以谈到现在不是很融洽,还需要法律部门一同商榷。
毫不夸张的说唐念的脑子都麻了。
唐念不太确定地问:“那收购完你们想做什么?”
男人灼热的气息扫过,她感觉到他的唇贴着耳廓,低声呢喃:“成立新部门。”
好任性哦。
天凉王破居然是现实。
“我觉得……”
话音未落,门蓦地从外面打开,一个走进来:“陈老师,论文改完了,麻烦您给看一下。”
草,是成帅!
妈呀!
唐念脑子嗡的一声,心脏差点吓停了。
在门口那人抬眼看过来时,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陈知礼的膝盖滑了下去,一屁股坐到了他桌子底下。
速度快到像情妇被捉奸在床。
陈知礼:“?”
他有几分不解地低头去看她。
唐念捂着嘴巴,用手比划好几下,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出声。
【办公室恋情,不能被发现啊。】
【否则会死啦死啦的啊!】
陈知礼完全不能理解她的脑回路,但也没有拆她的台,他缓缓吐出一口郁气,抬眼间,眼神冷的像是刀片。
成帅抖了三抖,后脖领像被一把冰刀抵住,他没说什么啊,怎么好像把他给惹毛了。
“你不会敲门?”陈知礼火大的很。
“对不起,我……我忘记了。”
“吃饭怎么不会忘了,脑子用不到就去捐了!”
成帅缩着脖子大气不敢出,低着头挨批,陈知礼不耐烦问:“什么事?”
“论文……我修改后发您邮箱了,麻烦看一下。”
“知道了,回去吧!”
成帅点点头,一转眼注意到他桌角下晃动的白色裙角,咦,这好像是女生的裙子吧,他老板这是在办公室藏女人了?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那片裙子却像个活物一样,呲溜一下缩进了桌底。
成帅:“?”
看清楚了,真是女生的裙子。
陈知礼见他还站着不动,耐心告罄,钢笔敲击桌面发出声音,提醒他:“你还有事?”
成帅惊醒:“没了没了,我马上就走。”
直至成帅关门走人,唐念才拍拍膝盖,揉着自己发麻的腿从桌子底下钻出来。
陈知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躲什么?”
唐念撅撅嘴巴:“你现在算是老师,我算学生,那个成帅又是个碎嘴子,被他知道整个实验室都跑不了,我可不想被他说瞎话,到时候传出去多难听。”
老师和学生这两种职业真的很容易产生非议,尤其是在学校。唐念不想惹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陈知礼往后轻轻一靠,眼睫微垂,没有任何动作,对她这个解释也没什么回应,看着像是不怎么认可。
唐念走过去,弯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补偿你一下,这样够了吧。”
当然是……不够。
陈知礼箍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低,捏住下巴,仰首去咬她的唇心。
他的唇瓣温热,像是带着电流,唐念被他搂在怀里,亲的意识涣散,下意识去推他的胸口,手心一顿。
咦,她好像摸到了什么。
不确定,再试试。
biubiu,戳
依誮
戳,捏捏,搓搓……
手感好好啊。
陈知礼低头看着那只在他胸口作乱的小手。
“你在干什么?”
唐念在他怀里抬起脸,纤长的睫毛下露出一双清澈的眼:“摸奈奈。”
“……”
荔枝糖52
陈知礼是个能干实事的人, 他说收购恒宇不是口嗨,而是真准备掏钱,要知道以恒宇近几年的发展势头, 少于二十亿基本不可能拿下。
陈知礼没那么多钱, 宋致也没有。
当天敲定收购细节后他回了趟赵家, 家里六位舅舅听闻他要借钱,还觉得是个稀奇事, 以为他要搞什么实验室进新设备, 左右不过千万,纷纷准备慷慨解囊。
但一听他说要二十亿,大门“砰”的一声关紧了。
陈知礼吃了个闭门羹, 在门口喊人:“大舅,你先看看我这份文件。”
大舅直言:“你大舅看不了一点啊。”
看一眼二十亿没了。
是二十亿啊,又不是二十块。
陈知礼敲着门, 继续喊人:“二舅、三舅,四舅,有话好好商量嘛, 锁门不仗义了吧。”
“谁仗义谁掏二十亿。”
“……”
陈知礼在门前静默几秒,左右他是敲不开这门了, 只能打电话把老佛爷请回来。
外婆接到电话时正在打麻将,听说自己家宝贝外孙被关门外边了,也不管这局是不是要胡, 当即杀了回来。
“怎么回事?”外婆的拐杖戳着地面:“你们关门干什么?”
六位舅舅在沙发上排排坐,大舅先说:“您怎么不问问您宝贝外孙要干什么, 张口就二十亿, 我们上哪弄那么多钱,噶腰子都凑不齐, 还有,你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我想收购一家公司。”
“收购公司?”
“嗯,今年以来,AI领域一直是资本的热点和风口,无数科技大厂亲自下场,我们鸿智也想分一杯羹,所以涉足一下市场最大的热点,也有利于公司日后在AI领域进行布局。”
大舅也不是好忽悠的:“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你们这个公司才几年,就想着急功近利,这会就把产业扩的太大没好处。”
陈知礼说:“路可以慢慢走,但风口错过也就没了,蛋糕就这么大,现在进场还不算晚,又能顺便搞定一个竞争对手,这不是一举两得的事?”
六位舅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得出结论:“我说,不会是恒宇老总得罪你了吧?”
“那倒没有,我就是想趁这个机会拿下他们核心技术,成立智驾产业部。”
他这么说也是有点道理的。
毕竟成立一个完全没经验的新部门并不简单,要找新客户,还要招聘人力,一大堆的事都需要从头开始,投入的钱并不会少,而且一旦决策失误钱很容易打水漂,用收购方案风险更小。
大舅顿了片刻:“我们再商量商量吧,如果真要投钱,我们可是要占股份的。”
“没问题。”
能商量就说明这事成了百分之八十。
钱的事解决掉之后剩下的就简单多了,无非再和恒宇那边磨一磨。
离开赵家,陈知礼回学校时已经下午四点多了,结束掉手头的工作,顺路去实验室转了一圈,正好看到成帅走出来。想起他上次发过来的论文,就叫住了他:“有空吗,聊聊?”
成帅点头:“有的有的。”
两人走到走廊尽头,陈知礼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的说:“你发过来的论文我看了,如果你想以这种水准获得博士学位的话,我想会很难,你做好准备。”
成帅的脸色有点变了:“您应该知道,我中途改了课题,所以做实验的时间有点不太够,目前只能完成这样,您能不能再通融通融?”
陈知礼说:“这不是我通融的问题,就算我放你去送审,盲审能过吗?还有,换课题的事我提醒过你,你当时说的可是时间足够。”
成帅:“对不起,我估算错误,我还要再发一篇论文才能达到毕业要求,最近没时间继续写毕业论文,您看……”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希望你能主动延期,留好充足的时间来写论文,你的课题内容是够的,只是后半部分写的太赶了,实验部分也不够完善。”
成帅咬了咬唇,显然对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很满意,但又无法表达出来,只低着头说:“我再改一改吧。”
“你考虑一下。”
这边结束,陈知礼也算完成了今天的任务,晚上没什么事了,正准备下班,出门就看到唐念火急火燎的背着书包往外跑。
“急着去哪?”他在后面叫住她。
唐念回过头,看到是他,展眉笑了:“新来的师弟说请我吃饭。”
师弟?
哦,他想起来了。
实验室今年刚来的研一新生,叫什么常黎。
一来就请师姐吃饭,这小伙子心术不正啊。
陈知礼挑眉:“只请你?”
唐念说:“当然不是,还有大师姐和猴哥他们,实验室里的人都去,算是实验室聚餐啦。”
陈知礼:“哦,都去,合着就没我是吧?”
唐念嘿嘿笑了:“我们吃饭就是吐槽你的,而且这次师弟请我吃饭的主要目的是感谢我和大师姐辅导他考研复试,本来就和你也没什么关系。”
又辅导考研。
“你到底还辅导过多少人考研?”
“也没多少,一个学妹,一个学弟,而且都考上了。”唐念解释着,正好电梯门开,两人走进电梯。
这位学妹还是他的妈妈。
话说回来,她上次和赵阿姨吃饭提前离开了,本来约好去逛街结果放了她鸽子,得抽空再约一下,不然显得她这人说话不算话,还不礼貌。
陈知礼嗤了声:“那你够厉害的,去办个班得了。”
他说话时没看她,插兜目视前方,但这酸溜溜的味道她可闻到了。
唐念偏头去寻他的眼睛:“你是在吃醋吗?”
陈知礼还是没回头,傲娇回:“没有。”
“你要是真想去,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吃啊,如果你不怕被当面吐槽的话。”
“得了吧,”陈知礼回头,挑着眉道:“我真要去了,你确定你的小师弟还能吃好?”
有老板在场,这顿饭注定是难以下咽了,为了几人能吃好,陈知礼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结束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唐念认真点头:“好,那你晚上吃什么啊?”
“随便吃点吧,饿不死就行。”
唐念:“……”
还说不吃醋,你这酸味要把电梯泡发了。
“还有,”电梯达到一楼,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电梯,他忽然停下,转过身对着她:“记得提醒你的小师弟,实验室的师姐都名花有主了,让他少动点歪心思,否则……”
唐念:“?”
大魔王笑了笑:“他本就岌岌可危的硕士生涯会变得更加举步维艰。”
唐念:“……”
真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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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年硕博开学季,实验室都会组织聚餐,庆祝新一批即将饱受摧残的硕博生入坑。
这次聚餐来了六个人。
没有导师,包厢的氛围就非常轻松自在了。
常黎是今年研一新生,是个挺勤快的小伙子,刚进来就招呼着点餐,拿餐具。
唐念今天画了一点淡妆,过肩长发不需要怎么打理就柔顺丝滑,一出场,吸引了所有师兄们的视线。
常黎起身帮她拉椅子:“师姐,坐这边吧。”
唐念说了声谢谢,还是走到大师姐旁边坐下了。
“时间真快,我们的小师妹都当师姐了。”祝卿宁笑着说:“行,师弟你也别客气了,大家都坐下吧。”
菜上齐了之后,靠门的猴哥关了包厢门,大家吃菜聊天,氛围很融洽。
大家平时都在一个实验室,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已经很熟了,所以大部分话题都是新来的师弟常黎在问,大家一起给解答。
常黎看眼色的给几位师兄师姐倒上酒,问了个最关心的问题:“咱们老板人怎么样啊?”
大师姐说:“老板人不错啊,长得帅还大方,给的补贴是院里最高的,一些乱七八糟的活完全不用你干,他自己就推了,也绝对不会抢你一作,如果你想专心搞科研,跟着他绝对是性价比最高的。”
猴哥补充:“但脾气不怎么好也是真的,平时最好不要拿傻逼问题去问他,肯定会被骂到狗血淋头。当然被骂你也别放心上,被骂到自闭是我们每个人的必经之路,习惯就好。”
小学弟“啊”的一声,显然是被震慑住了:“听着好严,那能划水吗?”
“划水啊,”大师姐意味深长地撇了眼身边的唐念,笑着说:“这你得问问你唐小师姐,她有经验。”
小师弟双眼炯炯有神地看过来:“唐小师姐传授一下经验呗?”
唐念受宠若惊:“我没什么经验啊,就是平时划划水摸摸鱼,卡着deadline完成任务就好了。”
大师姐听到这都笑了:“这你学不来的,你唐小师姐虽然是咸鱼,但是研一就发顶会了,实力杠杠的,人家的划水和你的划水是不一样的。”
研一就发顶会!
小师弟哀叹一声,果然学不来!
师门高手如云,佩服佩服。
听到她说发顶会,一旁的成帅脸色有点不太好看,不过几人吃得太开心没怎么注意到他。
席间又聊了几句,有新人就肯定有旧人,成帅是这批硕博生里快年级最高的,准备在今年九月毕业答辩,这顿饭也算提前为他践行。
常黎说起来:“我听说成师兄签了恒宇科技研发部是吧,年薪八十万啊,真的太牛逼,恭喜啊,来庆祝一下。”
成帅叹了口气:“先别庆祝了,我大概率是要被延期了,签工作也没什么用。”
延期?
两个字就把刚来的小师弟吓得够呛:“师兄你不是发了四篇SCI了嘛?怎么还得延期?”
成帅愁眉苦脸地喝了杯酒,说道:“哎,老板不给送审,没办法,留下再发几篇吧。”
小师弟一瞬间对陈大魔王的印象降到负分,这俨然就是一个压榨学生,克扣学术成果,还不让毕业的周扒皮啊。
“他不让就不能走了?可不能由着他胡作非为,去院里举报他啊。”
“举报什么,他背景厚着呢,家里全是高官,院长都是他爷爷的学生,你觉得他凭什么刚回国就能接这么大的项目,肯定上头有人,真去举报他,最后是谁吃不了兜着走?”
小师弟年轻气盛,最见不得这种不公平的事,义愤填膺道:“那我们也不能这么忍气吞声啊。”
“不忍气吞声还能怎么办,他想搞死你都不用自己动手,以后我们还要在他手底下干活,别给自己找不痛快,乖乖认命算了。”
小师弟焉了,为自己即将到来的硕士生涯感到担忧。
“四九城的门道学着点吧,小师弟。”
班里聚会吐槽导师最寻常不过,唐念本不愿插言,但成帅却是越说越离谱,好像他毕不了业全都是因为陈知礼害他,要把他留下当免费劳动力。
可实际上明明是他自己发的论文不够。
T大发论文是看影响因子的,硕博连读类博士研究生成果须达到8分,成帅虽然发了四篇SCI,但加起来也才7分,根本不够毕业条件。
唐念皱了皱眉,实在有点听不下去:“你能不能别误导师弟,你延期是因为论文没发够,这是院里的要求,跟陈知礼有什么关系?”
此话一出,饭桌上安静了几秒。
大家也都知道成帅延期的原因,但明面上没人反驳他,反正老板不在,背锅让他发泄一下也无伤大雅。
唐念毫不客气的一段话,让现场气氛变得凝滞起来。
成帅拧眉看过来,哼了声:“能不能毕业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他不让我走,我发多少篇都没用。”
唐念无语了:“他留下你干什么,你那1分的SCI带他的名字他都嫌丢人。”
“什么意思,”成帅站了起来:“你这么护着他,不会是对他有意思吧,怪不得见你天天往601跑。”
唐念都懒得解释了:“自己发不出论文却诋毁别人,真的很没品。”
成帅红了眼睛,怨怼的看着她:“行,你有本事,你发顶会牛逼了是吧。”
“我发顶会当然牛逼了!”
唐念刚来实验室时和成帅有过一点小矛盾,不过口头上的龃龉,她没怎么往心里去,平日能不理就不理他,这会儿也是实在忍不住才怼他:“我一篇论文就6分,可不像某些人,发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加起来才7分,还是毕不了业,有什么用!”
“你……”
眼见现场氛围愈发剑拔弩张,大师姐急忙站起来,开始拉架:“好好好了,我们不聊这个了,今天这酸菜鱼不错啊,先吃饭吧,先吃饭。”
饭是吃不下去了,气都气饱了。
唐念拿起包,起身往外走。
大师姐在后面喊她,她回头说了句:“大师姐,我先回学校,你们慢慢吃。”
之后就走人了。
外面风刮得有点大,唐念拢紧了外套,沿着马路往地铁站走,这会儿时间有点晚了,路上连行人都很少。
隔了一会,口袋里手机嗡嗡响起。
是陈知礼的微信。
czl:【吃完饭了吗?】
唐念停在路边,调整了一番心情,打字回他。
甜甜圈:【没有,不是很想吃了。】
甜甜圈:【你能现在来接我吗?】
陈知礼没问缘由。
czl:【在哪?】
唐念站在原地四处张望了一会儿,这片她没怎么来过,建筑物都是陌生的。
她想了想,低头回他。
甜甜圈:【在一朵猫咪型的云彩下面。】
czl:【……】
czl:【开定位吧】
甜甜圈:【哦】
陈知礼来的很快,不到十分钟,车停在路边,唐念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被车灯微微晃了下眼睛。
陈知礼下车,接过她怀里的包:“发什么呆?上车。”
唐念“哦”了声,跟着他坐上副驾驶。
陈知礼上车,倾身过来帮她扣安全带,车内开了空调,很快将她身上寒意驱散。
“怎么回事,不高兴了?”陈知礼注意到她情绪不太高,便问:“吃顿饭还把自己给吃抑郁了。”
唐念确实有点不高兴,唇瓣撅起:“跟人吵架了。”
“为什么?”
“有人说你坏话,我气不过,就跟他吵起来了。”
陈知礼单手握着方向盘,闻言笑了:“上班骂老板,上学骂老师,这不是常规操作,你跑出来唱反调不怕被大家排挤啊?”
“那不一样,”唐念还是不高兴:“骂你卷王肝帝脾气差什么的确实没什么问题,但背后乱造谣说你克扣学生成果我忍不了。”
陈知礼倒是没当回事,大概是这些年年纪上来了,他对一些身外之事和名声愈发不怎么在意,何况她们实验室聚餐的都是些学生,平时被他压榨狠了,骂两句正常。
但他的姑娘护着他,为他鸣不平还是让他心里暖乎乎的。
他抬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安抚似的:“没看出来,我女朋友还挺正义。”
“哼,我可以骂你,别人骂你不行。”
唐念嘟着嘴,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声,陈知礼发动车子,笑着说:“先别气了,带你去吃夜宵。”
唐念晚饭没吃多少,这会儿确实有点饿。
陈知礼找了家餐厅,两人面对面坐下。
她点了份海鲜烩面,陈知礼已经吃过了,拿了瓶饮料,坐在对面看着她吃。
她吃东西挺乖,腮帮子鼓起,像只藏食的小仓鼠,但很斯文,细嚼慢咽的,海鲜烩面加了辣,她嘴唇都被辣的发红,在素净的小脸上更显得艳丽。
陈知礼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我记得你以前不喜欢吃辣,口味变了?”
唐念是典型的浙江姑娘,吃东西爱清淡,口味也偏甜。
唐念抬眸,眼里被辣得都是水光:“我大学同学赵小青是湖南人,就上次我们去杭州出差你见过的那个女生,我可能是跟着她吃饭吃多了吧,就慢慢能吃辣了。”
原来是这样。
这是一段他完全不了解的过往。
陈知礼垂眸,喝了口饮料,没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陈知礼忽然又问她:“唐念,上大学这段时间,你有想过我吗?”
唐念愣了下,握着筷子的手指捏紧,还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安静几秒,如实回答:“有。”
怎么会不想呢。
在她心里,他那么耀眼夺目,她只是不敢。
她有什么资格去想他呢,可是又忍不住。
而且每次都是受了委屈,难过,伤心的时候才想起他的好,怀念他怀抱的温度,甚至有好几次拿起电话想打过去,想拉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她是个很自私,很差劲的人
得到她肯定的回答,陈知礼心里松了一口气,看着她又泛起红意的眼,知道是又戳到她的伤心事了。
他并不是很想把话题往沉重的方向引导,那些过去的事不应该再斤斤计较。
他转问而她:“你明天有空吗?”
唐念懵了懵:“有,怎么了?”
“明天七夕,”陈知礼提醒:“去约会?”
唐念眨了眨眼,快要涌上来的泪水又被强行压下去:“好。”
荔枝糖53
“蓁蓁, 你最近晚上还忙吗?”
唐念回宿舍时看到杨蓁蓁在咬着奶茶吸管在看手机,她最近在一家公司实习,经常加班到很晚, 唐念也不确定她有没有时间。
杨蓁蓁刷着手机:“还行吧, 最近晚上不用加班了, 有事啊?”
唐念说:“嗯,我想去买条裙子, 你陪我一起去呗?”
买裙子?
杨蓁蓁抬眼, 看着眼前女孩翘着唇角,眉目含情,还有些小羞涩。
她瞬间领悟:“呦, 你这是要去跟陈老师约会去啊?”
唐念抿抿唇,嗯了声,还有点不好意思。
“那必须有空啊, 去西单还是三里屯?”
“西单吧,近一点。”
“行,走。”
两人敲定好地点, 说走就去,说实话唐念好久没出来逛街了, 对最近新上的衣服都不太了解。
杨蓁蓁倒是随性的多:“逛街嘛,和谈恋爱一样,你就得多看看, 多试试总会遇到合适的。”
她说完许久没听到回声,扭头看到唐念站在一家店前, 对着门口模特身上一条红裙看得认真, 店内风格是轻熟风,各种漏肩小吊带、A字小短裙, 有点sexy。
杨蓁蓁走过来:“你想买这种?”
唐念平时的风格都是可爱系,各种白色米色带泡泡袖的衣服,基本没有这么鲜艳的色彩。
唐念:“你觉得我穿合适吗?”
杨蓁蓁:“喜欢就去试试呗。”
唐念点头,进店试了那条红色吊带裙,极细的吊带垂落在纤薄的直角肩,半截锁骨下是大片白到恍眼的肌肤,深v领下的圆润若隐若现。
“哇,”杨蓁蓁差点尖叫出来:“没想到啊宝贝儿,你穿这种婊里婊气的衣服挺适合的。”
婊里婊气,这什么形容词。
唐念没穿过这种裙子,还觉得有点露:“所以是好看还是不好看?”
“肯定是好看啊,买它!”
唐念看了眼吊牌,要九百多,还有点小贵的,毕竟她平时都在网上买衣服,夏天的衣服基本不过百,想了想决定奢侈一把,咬牙拿下了。
买完衣服,两人顺便在商场吃晚饭。
杨蓁蓁选了一家烤鱼店。
杨蓁蓁说:“这家店的荔枝烤鱼不错哎,我们点一份吧。”
不知是不是“荔枝”两个字触动了她的神经,唐念渐渐回想起高三那会儿,她和陈知礼出来吃饭,她看着菜单直摇头:“有点残忍,还是不吃这个了吧。”
陈知礼挑眉:“这会儿发善心了?平时鸡鸭鱼肉没见你少吃。”
唐念:“我不是说鱼。”
陈知礼:“?”
唐念指着菜单图片上被红油蒸的冒热气的荔枝肉说:“看着它,你不觉得有种自己被扒掉衣服下油锅的既视感吗?”
陈知礼:“……”
唐念想着,忽然笑出声来,杨蓁蓁看过来:“为什么你看菜单都能看得一脸荡漾?”
唐念把菜单合上,揉了揉笑得发酸的腮帮子:“点吧,这鱼挺好吃的。”
“你吃过啊?”
“嗯,几年前吃过一回。”
下完单,杨蓁蓁和她闲聊起来:“对了,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啊,你跟陈老师和好后,你对他还有以前那种心跳加速,肾上腺狂飙,就觉得自己一天不见他就睡不着的情况吗?”
唐念一顿:“怎么这么问?”
“前段时间我不是跟宋致复合了嘛,我也没吃过回头草,不知道是不是别人都这样,我就感觉我好像已经没有那么喜欢他了。”
“……”
“还有,你俩和好后陈老师也总提以前的事吗?”
唐念顿了顿:“没有,他不提的。”
“不提?”杨蓁蓁:“那他不介意以前的事似二耳而五九爻四齐欢迎加入看文了,你不是说当年是你甩的他?”
介意吗?
她还真不知道。
但复合至今,陈知礼确实一句都没问过以前的事。
唐念摇头:“我不知道。”
“哦,不过我觉得陈老师不像那么小气的人,应该早就不介意了,不像姓宋的,我就冤枉了他一次,都道过好多次歉了,还动不动就翻旧账,小肚鸡肠的男人,有点后悔了,回头草一点也不好吃。”
唐念:“……”
你还真把恋爱脑切了?
吃完饭两人顺便去超市转了一圈,买了点酸奶和零食,结账时,杨蓁蓁跳到收银员旁边的货架前,拿了个小盒子塞进了她的购物篮。
唐念低头看一眼,四四方方的小盒,上面写着超润滑,冈本,还有她看不懂的日语。
但她很快明白了这是什么,脸颊红了大半。
“不是,你你你你拿这个……干什么?”
她极力压低声音,怕被人听到,杨蓁蓁表情却非常自然,一副老司机的模样:“你穿这样跟他去约会,哪个男人把持得住啊,我觉得陈老师没那种定性,估计是要把你吃掉的,所以备着点。”
她在胡说些什么啊?
“不是,我们没……”
“大家都是成年人,都懂得,”杨蓁蓁推着她去结账:“有备无患啊,不然到时候现买多扫兴,听我的啦,拿着拿着。”
在杨蓁蓁的怂恿下,唐念还是买下了那盒避孕套,装进了包包夹层,检查了好几遍不会轻易掉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因为这件事,直到第二天去约会,她都觉得自己是个心怀不轨的老色胚,期待着和他发生点什么。
“我们去哪约会?”她急着岔开话题,想让自己别胡思乱想。
“游乐场?”陈知礼提议。
唐念愣了一下:“你还记得?”
她以前无意中和他提过,小时候过生日或者是考试考好了,爸爸就带她去游乐场玩一整天,后来搬到京北就再也没去过了,还挺想去的,陈知礼就过高考完带她去。
之后发生很多事,她也没有机会再跟他去游乐场了。
陈知礼自然地牵起她往外走:“我说过的话向来算数。”
唐念心里微微发暖。
这不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了。
他确实一直在信守承诺。
两人去了环球影城,一个电影主题的游乐场。
在入口排队的地方还遇到了尤韵和她的同学,小姑娘兴奋地和她打招呼,脸上的八卦神色怎么都掩饰不去。
“陈总,学姐,你们来约会呢?”
唐念不太好意思地点头,陈知礼倒是坦然,像是压根没看见八卦的几人,取完票递给她,拉着人就走了。
唐念今天的穿着其实不太适合来游乐场,也玩不了刺激性的项目,就挑着几个比较平缓的玩了玩,从小黄人乐园出来后又碰到尤韵她们。
“学姐,要我帮你们拍照吗?”尤韵带了单反:“我带了专业设备哦。”
唐念还挺想拍的,毕竟女孩子嘛,而且她今天还穿的挺好看,就是陈知礼估计不喜欢,他看着不像喜欢拍照的人。
她不想麻烦他,正要拒绝,陈知礼却先开口了:“谢谢了。”
唐念:“……”
啊,他是要拍吗?
尤韵:“不客气啦,就以哈利波特城堡当背景吧,我在这拍了好几张了,超级出片。”
陈知礼偏头去问唐念的意见,唐念说好,尤韵指挥两人站好,后退几步,老摄影师抬手就是一个绝美的角度。
“你俩靠近一点,再亲昵一点。”
唐念挪着小碎步往他身边靠了靠,陈知礼也跟着往旁边偏了偏,伸长手臂搭上她的肩,有好闻的淡香拂过鼻腔,画面在这一刻定格。
“哇塞,太好看了,你俩真的是绝配。”尤韵蹦蹦跳跳地过来给她看成片。
确实拍的不错,就是和她性感的裙子有点不搭。她应该也去租一套魔法袍的,这样会更有意境。
尤韵说:“回头把照片发你,先不打扰你们约会啦,拜拜。”
估计是暑假的原因,影城人特别多,七个主题乐园只逛完三个就已经傍晚了,虽说是夏天,太阳下山上还是有些凉得,唐念只穿了一件吊带裙,大片的肩膀都露在外面。
陈知礼看了一眼,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搭在了她肩膀:“冷不冷?”
唐念:“还好,不冷。”
陈知礼拢住她的肩,唐念把双手缩在他的衣袖里,刚刚还说要租魔法袍,这不就是天然魔法袍,她甩甩衣袖,闻着那股熟悉的男香,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唐念在他怀里抬起脸:“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
“玩够了?”
“嗯,今天的鞋子穿得不好,下次穿运动鞋再过来玩。”
“行,时间还早,再带你去个地方?”
唐念眨了眨眼,好奇问:“什么地方?”
“来了就知道了。”
“哦,好。”
唐念跟着他上了车,一小时后,陈知礼带她来到一家中医馆,位于四环路的四惠堂。
进门就闻到浓重的中草药味道,值班的是位很年轻的医生,穿着白大褂在前台配药,看到来人还挺惊喜的:“陈老师过来了?”
陈知礼点头:“过来看看。”
小中医:“快请进。”
因为跟着做过神农项目,唐念对四惠堂有过了解,在京内极负盛名,也为这次项目提供了不少病例、治疗方案、中医处方等。
而且还有小道消息说四惠堂的创始人是陈知礼的奶奶。
陈知礼应该来过不少次,对这家店的布局很熟,都不用人带路,直接往西厢房走去:“神农bot在这家店上线测试吗?”
小医生说:“是啊,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评价都说好用。”
唐念表情惊讶地看过来:“神农不说要等年底才上线,现在就部署到实际临床环境了吗?”
陈知礼说:“只是内部的一期测试,没对外宣传,过来用的都是附近居民。”
唐念还挺激动的,跃跃欲试:“AI把脉有吗?”
陈知礼:“当然,脉象、舌象、面色是中医检查的基本项目。”
唐念:“我想试试。”
陈知礼牵着她,笑着说:“就是过来带你试的。”
走进西厢房,这屋是问诊室,正中央是个镂空屏风,前面摆放着一台四十寸的液晶触摸屏,大屏上正展示着神农Bot的logo。
唐念撒开他的的手,激动地跑过去,站在屏幕前研究了一会,屏幕上各种操作眼花缭乱的,她一时有点不知该按哪里。
小中医过来给她讲解:“神农bot目前加载了三个模块,疾病预测与健康模型,中药疗效分析模型还有教育模块。”
“教育模块也有?”
“嗯,这是陈老师的意见,咱们项目的根本目的都是传承国粹,守护本心嘛,所以神农bot提供了虚拟临床案例和培训材料,给学中医的学生们用。”
不愧是在学校工作这么久。
这觉悟,唐念佩服。
唐念还心心念念着AI把脉,跟小中医询问一番才操作成功,把脉的机器像个自动血压测量仪,她需要把胳膊伸进去,没几秒屏幕上就显示出她的脉象和结论。
【体质偏向阴虚,肝郁气滞,寒邪凝滞】
【患者易情绪抑郁、胸胁胀痛、月经不调,适合食用滋阴润燥的食物,如绿地、百合、鸭肉,建议中午有半小时午睡,可食用六味地黄丸。】
唐念:“……”
别说这几项还挺准的。
小中医继续介绍:“这个模块是疗效分析,对于临床中药的特点、药效、疗效进行分析,还能有助于研发新药。”
唐念:“AI制药?”
小中医笑着说:“算是吧,咱们也算是循证医学了,以后就没人说中医只看经验,缺乏科学依据了。”
“听着挺热血沸腾的。”唐念转头跟陈知礼说: “说实话,这可比环球影城好玩多了。”
陈知礼笑道:“看病还能让你看出好玩来了?”
经过快一个小时摸索,唐念已经熟悉了神农bot的大部分功能,她很快反驳说:“不止是看病啊,你看这里还有养生,以后把这功能放到智能手表里面,就能时刻提醒你的身体状况了,现在的人们都挺注意养生的,我觉得会火。”
陈知礼:“鸿智已经在做了。”
果然是资本家头脑,不浪费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
唐念朝他竖起大拇指。
页面右下角的“关于我们”是研发人员名单,唐念看着自己名字和他的并列在一起。
没由来的,她忽然觉得有些感动。
项目研发也快一整年了,虽然她嘴上说着不想干,只想划水摸鱼,但是真到了出成果这天,心里还是美滋滋的,毕竟这里面也有她的贡献。
“神农Bot”是国内中医药领域首个大模型应用落地项目,陈知礼当初接这个项目时也受到了许多阻碍,像是如何保护病人病例的隐私,数据来源是否正规合法,家传医术凭什么拿去喂AI,而且AI模型缺乏可解释性,这在严肃的医疗领域更是引发众人的担忧。
一直以来,各种质疑不断,但他坚定地去做他认为正确的事。
中医追求的本质是一种模糊的网状规律,所有的特征信息都不是独立存在的,而是相互依存相互依赖,这种理念能通过AI会得到更好的发展和传承。
从医馆出来,陈知礼问她:“感觉怎么样?”
“很震撼,”唐念说:“以前我刚入行的时候以为未来的AI能代替人类做一些重复的体力劳动,而我们就可以去寻找诗和远方了,但随着AI的发展,我才发现,原来是AI去寻找诗和远方,由我们人类来做体力劳动。”
陈知礼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们比AI更便宜。”
“……”
荔枝糖54
今天是七夕, 所以街市上很多小情侣,比往常还要热闹,唐念在路边小摊买了串糖葫芦, 就跟着陈知礼回学校了。
路上车很多, 路况堵得很, 走走停停,她糖葫芦都吃快完了, 还没走到一半。
这时包里的手机振动起来。
唐念擦干净手, 拿出手机看了眼,是唐银婉的消息。
唐银婉:【甜甜,胡可强去找你了吗?】
唐念眼睫动了动, 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没有,怎么了?】
唐银婉:【他最近赌输了钱,来找我要, 我没给他,我真是服了,我给他留了200万, 这才几天就没钱了。】
唐银婉:【我不在京北,也看不住了他, 怕他没钱后就去找你,他这种赌鬼急了后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唐银婉:【当年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复读。】
唐银婉:【平时注意一点, 尽量晚上不要出门。】
唐念没回她,唐银婉的消息还在不停往外冒。抱怨自己这些年的付出, 数落胡可强有多么不好等等。
她看着屏幕, 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原本的好心情也降到谷底。
正好红灯, 陈知礼见她一直对着手机发呆,就问了句:“跟谁聊天?”
唐念迅速按灭屏幕,把手机塞进了包里,欲盖弥彰地说:“没、没谁。”
陈知礼只看她一眼,没继续追问。
车子重新驶向高架,寂静的车厢内,两人都安安静静没说话。
唐念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刚刚下意识的否认很不妥。
和陈知礼在一起后,她对高考复读的事一直讳莫如深,连带大学都很少提起。
虽然是男朋友,但他对她的事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陈知礼知道她不愿意说,所以从来都不问,不问任何关于以前的事。
但他不问并不意味着事情揭过去了,当年分手说过的狠话还历历在目,他不可能忘记,伤疤还在,再掩饰也无法粉饰太平。
也许他是不想给她压力,在等她自己主动告诉他,可是今天她这样急着否认,一副什么都不愿意说的样子,也不信任他的样子,一定又伤了他的心。
唐念咬着冰糖葫芦上面的糖渣,心里乱的很。
她是真的很不想再提起那个家里的破事,无论是唐银婉还是胡可强,或者胡铭。
她都想和他们彻底划清关系,最好再也不联系了,那些过去太糟糕,她自己都不想回忆,又怎么跟他提及来。
她只想过好自己眼前的生活,而陈知礼,她也只希望他能看到她好的一面,喜欢这个积极乐观的自己。
但这样是不对的,感情是相互的,两个人在一起重要的是坦诚,她不可能永远这样逃避下去的。
他明明已经朝他走了九十九步,可她却连最后一步都不敢踏出来。
唐念忽然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不想让他觉得,这段感情只有他一个人在维护,在付出,不想让他一次次妥协。
她想了好久,才终于鼓足勇气喊他:“荔枝。”
陈知礼开着车,视线没往旁边看:“嗯。”
“我刚才确实在跟人聊天,”唐念抿了抿唇: “是我的姑姑。”
陈知礼这才有些反应,迅速看了她一眼:“她又来跟你要钱了?”
他对她姑姑的唯一印象是上次在宿舍门口找她要钱,但他不清楚这是经常的事,还是特殊情况。
“不是的,她前段跟我要钱是因为我那个姑父赌.博,她要替他还债,但现在她已经离婚了,人也不在京北,而且她把京北的那套学区房卖掉了,卖了挺多钱的,可比我有钱多了,没什么跟我要钱的必要。”
“所以她还找你是为什么?”
唐念低头,车里没开灯,低垂的睫毛恰好掩藏住眸中情绪:“她说让我小心点。”
“小心点?”
陈知礼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干脆在路边找了个地方停车,看过来:“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一点。”
“是我姑姑以前的丈夫,我以前叫他姑父。”
陈知礼没说话,安静听着她继续往下说。
“我……高考后就没见过那个人了,”唐念的声音有些紧张,她本身对这件事还是有些抗拒,但她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把全部都告诉他。
“我不知道他最近什么情况,但高中我住在他家里时,他就……不太好,经常赌钱,心情不好就发脾气摔东西,有时候还想打我的注意,要我辍学去厂里打工,甚至有一次他还跑进我房间里……
“虽然没发生什么,但我很害怕,不敢再住在那里,就报警举报了他赌.博,他被关进派出所十几天,就是我住在你家的那个寒假。”
“我很感谢当时你能收留我,真的,如果不是你,我当时就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
她说得有些激动,眼眶红着,眼尾沾湿,陈知礼急切地解开身上的安全带,把她抱到怀里。
“都过去了。”
唐念对她那位姑父的形容只有三个字“不太好”,但他很清楚,他一定是个很恶劣的人。
他甚至不敢去想,她是经受怎样的精神压力,走投无路之下才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当时还不算太熟的同学身上。
陈知礼也很庆幸,那天闲着无聊拿改装过的无人机在市里拍照,碰巧走到她家楼下。
他知道她的住址还是因为偶然在教研室整理资料时见过一次。不管是闲着无聊也好,对她好奇或有点好感也好,他无比庆幸当时的自己没有拒绝她任何要求。
否则,他不敢想会发生什么。
唐念靠在他肩上,眼眶渐渐有了湿意:“我高三开学后,他也从派出所出来了,他一直记恨着我报警抓他,总想着来找我麻烦。但是我申请住校了,学校安保挺严的,他进不来,所以就在学校门口跟一些同学说我的坏话。”
“……”
“其实我根本不用在意这些,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好了,只要我不出去就是安全的,只要熬过这半年我就离开这里,让他再也不到我。我心里是这么安慰自己的,但是我没有想象中的强大,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还是能影响我。
“我的成绩一轮比一轮差,这让我很焦虑也很浮躁,心情差到极点,所以每次你打电话过来,我都……心浮气躁,口不择言地说过很多不好的话。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找不到人发泄,只能对你发脾气,甚至埋怨你,觉得很不公平,凭什么我这么努力都学不好,而你们这样的人轻轻松松就能进最好的学校。”
陈知礼敏锐察觉到她的情绪已在崩溃边缘,他握住她的手,眼神都变得锐利:“算了,不想说就别说了。”
唐念:“不行,我要说。”
她好不容易鼓起一次勇气,要一次性说完,不然再而竭,三而衰,以后这些糟糕的事她就再也说不出口了。
“事后每次想起来我都很后悔,可我又控制不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说狠话的是我,发脾气的也是我,我没法解释。等到三模结束,高考的前几天,我很清楚,别说T大,我连985可能都要考不上了,当时我已经决定好了要复读,而且要离开这里回老家复读,我一定要离开这个地方。我姑姑这人虽然有很多缺点,但是关于学习的事,她从来都不会反对,她答应让我复读。”
唐念强忍着眼泪:“所以我就……又跟你说了很多不好的话,但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只是觉得……自己不够好,我是个很差劲的人。”
她不想哭,可是眼泪忍不住。
她那段时间很焦虑,很不安,各种负面情绪随时随地就冒出来,这样的她,没有能力去追上他。
她很累,她自顾不暇,又不想连累他,所以她退缩了,也放弃了。
可是无论她经历了怎样的痛苦和挫折,那都不是她伤害他的理由。
“你当时一定很生气。”
“我没有生气,”陈知礼抱紧了她,声音低沉:“我只是在害怕。”
唐念吸了吸鼻子,有点不解:“害怕?”
“不是只有你胆怯,我也一样,”陈知礼说:“我怕是自己太忙碌忽略了你,所以你才对我发脾气,我更怕你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不再喜欢我了,所以才对我冷淡。”
唐念有些想哭,又强忍住了,可还是有一滴泪落下来,滑落在他冷白的手背:“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我只喜欢你。”
短短五个字,却极具冲击力,和她的呼吸洒在耳畔,让他浑身都僵了僵:“嗯,我知道了。”
“对不起。”
为她的失约道歉,也为她的怯懦道歉。
她不知道二十六的唐念能不能代替十八岁的唐念跟他说这句迟到的“对不起”,但她必须要说。
“没关系。”
安静至极的车厢。
陈知礼吻上她的唇。
转而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唐念陷入迷蒙前,耳边停留着他最后一句话:“我也有错,是我回来的太晚了。”
他又何尝没有错。
他答应过要为她撑腰,却什么也没为她做。
相隔一个太平洋,他甚至连她经历了什么都不知道。
但是还好,她也足够坚强,她撑过去了。
这段她不愿提及的过去也终归成为了过去。
唐念讲述的并不详细,陈知礼还是缓慢拼凑出了她这些年的经历细节,与他无聊透顶的学术生涯相比,她的生活充满各种坎坷和痛苦。
他知道,她过得很辛苦。
其实这些年,他想过很多个她想分手的原因。
她喜欢上别人,当初和他在一起本身就是有目的,她从来都没喜欢过他,如今目的达成自然也不再需要他了。
他唯独没有想过是她的生活出现了问题,她遭受了那么多的磨难,一点点消磨掉她的志气和勇气,这些错综复杂的因素让他们错过这么多年。
他很后悔了。
他回来的太晚了。
他发现的也太晚,他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早知道……
如果再细心一点……
他一定会早点回来,代替她承受,世界最恶毒的命运。
可惜这世间没有如果。
时间也不会对谁仁慈。
唐念被他亲到发软,整个身子都靠在他怀里,手指勾住他的衬衣口袋喘气。
陈知礼总怪她逃避,可他又何尝不是。即时是在一起这么久,他也不敢开口去询问那个折磨得他灼心挠肺的答案,他知道,自己在嫉妒。
嫉妒在那段他没有参与的过去里,一直陪在她身边的所有人。
他贪心地想成为她的唯一。
可现在他觉得自己才是错的离谱,他应该感谢他们,感谢陪过她的每一个人。
唐念缓了缓,继续跟他说:“我回家复读,这一年还算平静,高考也考的挺好的,比你高考分还要高,也达到了T大录取线。”
说到这,她终于露出点笑容:“但我没有选T大,因为你不在这了,我对京北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并不想回来,于是就留在了本地。”
“大学过得也挺充实,除了上课就是和同学打打比赛,大三时去恒宇实习,认识了我老师,直到毕业后也一直跟着她学习。”
陈知礼漆黑,神色难辨,看着她发红的眼,心里难受的要揪住。
唐念凑过去,声音软软透着点鼻音,双眸却明亮:“这些年,我一直很想你。”
她恨不得用双手双脚来展示自己的爱意,希望他能收下。
陈知礼没出声,放在她腰侧的那双手无声收紧,他看着她,压抑的那颗心开始放肆跳动:“我也是。”
他再次把人拉过来圈在怀里,低头去亲吻她的唇,亲吻她的眼睛,亲完又去亲吻她的脸颊。
他离得太近,车载香薰的车厢几乎要燃烧起来,唐念感觉自己的脸也被点燃了。
陈知礼:“我也想你……”
她被抱得太紧,都没办法动弹,偏偏又非常喜欢这种感觉。
像是跌进一片安全的海,海水无孔不入的贴近她的身体,夏天衣服都薄,她甚至能感受到他呼吸时胸腹起伏的肌肉形状。
她默默红了耳阔,有点不在自在地在他怀里动了动身体,不小心蹭到什么地方,抱她的男人发出一声轻哼,胳膊搂得更紧了。
唐念有点呼吸不畅,很快感觉有点不对劲,小腹被什么东西低住,好像一头蓬勃而又危险的野兽蛰伏在她身前,只待蓄势待发,把她吞如腹中。
唐念脸霎时间变得通红,她嗫喏着唇,声音仍软软的:“你是不是……”
陈知礼的呼吸愈发的烫,几近要把她带着都燃烧起来,嗓音又低又哑:“宝贝儿,这种时候,最好不要说话。”
唐念怂兮兮地往后缩了缩,心脏的跳动很不规律。
她听话的不说话也不动了。
等了好一会儿。
好像还是消不下去。
她仰起脸,脸还红着,小心翼翼又不太确定地问:“需要我帮你一下吗?”
陈知礼:“?”
荔枝糖55
溺水的窒息感, 层层叠叠。
陈知礼像身处一片巨大的旋涡。
他被吞噬,被拉扯,无处可逃, 无力抵抗, 只能任由身体浮浮沉沉。
唐念其实并不是对此一无所知, 然而理论与实践总归是不一样的,她只能一点点试探, 尝试着碰触, 动作缓慢又生涩。
她的手又滑又软,但手指是没有肉的,摸起来有些骨感, 这也加剧了对感官次级。
唐念把脸埋在他的颈间,耳朵被他灼热的呼吸烫的滴血,还在本着好学的态度认真询问:“荔枝, Is that OK?”
陈知礼嘴唇动了动,却没回答,他怕一出声, 会泄露出一些……不太雅的声音。
车外灯火喧嚣,来往是如注的车辆, 偶尔有路人经过,欢声如织。
他抬眼,漆黑的眼眸望向怀里的姑娘, 她刚哭过的眸子水盈盈的,还挂着湿漉漉的水痕, 像海妖的眼, 神秘又迷离。
“……”
他低首去吻她的脸颊,他的手臂肌肉紧绷着, 右手手心紧紧贴着她的腰线,往怀里压。
唐念不自觉屏息,心脏跳动的幅度带动手掌的力度,男人的reaction给了她更好的鼓舞,她红着脸又问他:“Is that OK?”
她明明就在他怀里,他却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她掌控着。陈知礼深呼吸,熬过这段如蚁撕咬的麻,才哑着声音回:“可以。”
唐念抿唇笑了笑,眼波流转,牛奶肌都染上绯红,像柔软的草莓布丁。
陈知礼看着她,喉结滚了又滚,神色暗沉。
他的甜甜太美了。
好想吃掉。
……
……
一小时后,陈知礼把车开回云水湾,唐念坐在副驾驶,用纸巾反复擦拭发烫的掌心。
她有点后悔了,一开始,她就是单纯想对他好一点,不想总让他付出,想主动一点,结果主动完的后果是手臂虚软,手抖的拧不开瓶盖。
回到云水湾,陈知礼在车库停好车,打开车门要去抱她,唐念无语:“我只胳膊酸,不是腿酸,你抱着我也没用。”
“一会儿给你平衡一下。”
“这要怎么平衡?”
“用月退来一次?”
“……”
他在口出什么狂言啊!
唐念睁大一双鹿眼,打在他肩膀上,只是软绵绵没什么力气,倒像小猫在踩奶:“你还是不是人了,生产队的驴都不带这么使的!”
陈知礼只是笑。
人的欲望还真是无穷尽,吃过美食之后寻常食物就难以下咽。
时刻想着再吃一次。
出了电梯回到1201,刚开门屋内的灯便亮起,随之响起的还有小苏的声音:“欢迎主人回家,有什么吩咐吗?”
陈知礼:“浴室放热水。”
小苏:“好的,水温已为您调至36度,浴缸即将放水,毛巾在烘干机里,浴室地滑,要小心哦。”
陈知礼低声问她:“想去洗澡吗?”
唐念:“嗯。”
陈知礼把她抱进了浴室,直接放到了洗漱台上,弯腰去帮她脱掉袜子,含笑问:“礼尚往来,要不要我也帮你一下?”
她脸上刚下去的热度又回温了,他是米青虫进脑把脑干啃掉了吗?
唐念气愤地推开她:“我自己来!”
陈知礼勾了下唇:“好,有事喊我。”
唐念看着他把她的袜子扔进脏衣篓,转身要走,连忙喊他:“那我洗完澡穿什么啊?”
陈知礼:“里面有睡裙,你晚上先穿一下,你的衣服我一会儿放洗衣机,烘干完明天就能穿了。”
唐念睁大了眼睛:“睡裙?你家里为什么会有睡裙!”
陈知礼忍笑:“你觉得呢?”
“你留宿过别的女人!”
枉她今晚对他这么好。
唐念就要从洗漱台往下跳,被他一把抱住,陈知礼笑着说:“想什么呢,专门给你准备的,和你穿的这双拖鞋一起买的。”
“拖鞋?”她发现了盲点:“拖鞋不是很早就买了吗,你那时候都没有和我在一起,为什么给我准备睡裙?”
陈知礼没说话,倒是唐念察觉到了他的心虚。
“原来你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她就坐在洗漱台上,拿脚尖一下下踢他的腰。
陈知礼浅笑, 抬起胳膊,按住了她作乱的小腿:“这个词不好,准确的说我这是……”
“蓄谋已久。”
唐念望着他不似玩笑的眸子,抿了抿唇,得意道:“那你现在美梦成真了。”
陈知礼笑着说:“是”
说着,他凑上前似乎是想亲她,唐念也没躲,闭上眼安静等待,只是这个吻迟迟不肯落下,她再次睁开眼,看着男人含笑的眸子。
“好啊,你耍我。”唐念佯怒,挣开被他按住的双腿就要踢人。
陈知礼非但不躲,还趁机挠了下她的脚心,在她即将反击之前,急忙闪身出去,还贴心替她关好了浴室门。
唐念:“……”
幼稚鬼。
没一会,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
家里有两套卫生间,唐念用的客卧那套,半小时后,她擦着头发走出来:“有吹风机吗?”
她在浴室没有看见。
陈知礼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手机,抬眼看她一眼。
他的姑娘只单穿件清凉的真丝吊带裙,露出的肌肤细腻白皙,她弯着腰擦头发,背后那对漂亮的蝴蝶骨随动作扇动,像振翅欲飞的蝴蝶。
画面冲击有些大,陈知礼不由喉结滚了滚,说了声“有”,起身去主卧的卫生间拿下墙壁上的吹风机,走回来:“我帮你吹?”
唐念点点头,用毛巾吸掉发尾的水,坐到他旁边。
陈知礼还没给这么长的头发吹过,动作不太熟练,一缕缕拢在掌心,又怕扯痛了她,对待每根发丝都极其珍重。
唐念被吹得有些困,脑袋直往下点,吹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关掉吹风机,附耳轻声说:“宝贝儿今晚辛苦了,去睡觉吧,好梦。”
唐念原本都忘记了,他这一句“辛苦”,让她再度回忆起几小时前的旖旎画面,羞得扔了个抱枕给他。
陈知礼笑着躲过:“晚安。”
唐念这一觉睡得不算安稳。
入睡前,她脑子里想了太多东西,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中似乎还做梦了,不过不是陈知礼说的美梦。
她梦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天井里,四周都是高楼,有无数穿着附中校服的人趴在围栏边看她。
那些人面目全非,她看不清脸,但声音刺耳无比,叽叽喳喳的吵的她心烦。
“她就是唐念啊,就是学校门口那个疯癫癫的男人找的女生吗?”
“就是她。”
“他们认识吗?不会是那种……关系吧。”
“肯定认识,不然那男的为什么来找她。”
“那她怎么不出去说清楚啊,好烦,学校也不管,那人酒每天都蹲在校门口,太吓人了,我最近都不敢自己回家了。”
“谁知道呢,估计做了什么心虚的事吧。”
嘈杂的声音中,唐念隐约看到有个男人朝自己走来。
她同样看不清他的脸,只模糊地识别出他穿了一套脏兮兮的工装,胡子拉碴,声音嘶哑的厉害。
他在喊她的名字,叫她:“甜甜!”
本是亲密至极的乳名,从他口中说出却如同恶鬼在嘶吼,唐念本能的害怕,她想跑,脚下却灌了铅一样一动不能动。
她挣扎着,抗拒着,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男人越走越近……
心里不受控制的生出恐惧。
“唐念——”
这声音仿若晨钟暮鼓,她那颗恐惧浮躁的心竟慢慢安静下来。
唐念迷迷糊糊地睁眼,周遭的嘈杂霎时间如潮水般的褪去。
她没有回到学校,她躺在柔软的床垫,身上睡裙被汗水浸湿,缓了好一会,与男人浸透着关切的眸子对上视线。
她立马坐起来,去搂住他的腰身,闻着他身上浅浅的薄荷香,心里终于安定下来。
陈知礼轻拍着她的背:“做噩梦了?”
唐念:“嗯。”
陈知礼:“梦到什么了?”
唐念:“梦到我回到附中,周围人都在说我坏话。”
陈知礼光是听着就心疼的无法自抑,手停在她背上轻轻拍着:“都过去了。”
唐念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可能是昨天想起一些不好的事,没事的,我不经常做噩梦。”
陈知礼嗯了声,拿过她床头的手机,设置了紧急联系人,只需要按四下电源就会给紧急联系人发送定位信息。
他很严肃地说:“有任何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不准再瞒着我,听到了吗?”
唐念点头:“嗯。”
今天是工作日,陈知礼要去西苑医院,而唐念是要回实验室,两人不顺路。
唐念就吃早饭时就给Bulbasaur发了条指令,让它从学校自己开过来接她。
早上八点,唐念卡点走进实验室。
刚进实验室,她就感觉到屋里氛围有些微妙,原本吵吵闹闹聚在一起的几人在看见她进来的瞬间惊恐地分开,表情怪异,纷纷低着头回工位去工作了。
唐念也不是敏感,她只是经历过后,对这种感觉太熟悉。
他们刚刚聚在一起是在讨论她。
可她有什么好讨论的。
难道是因为她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被发现夜不归宿了?
不可能吧,这群工科科研狗哪有这么心细。
唐念没想明白,慢吞吞回到工位,把书包放一旁,刚拿出电脑登上微信,就看到杨蓁蓁的微信疯狂跳动。
杨蓁蓁:【咱学校上热搜了,那女生是不是你啊,你快去看看吧。】
后面跟了个链接过来。
热搜?
什么热搜。
唐念有点懵的点进去,大标题直接刺痛了她的眼,心脏也在一瞬间跟着骤缩。
【揭秘T大学术妲己与导师的不正当男女关系】
发博者连名字都叫【举报T大某研究生学术不端】是个小号,看来是为了这篇微博专门注册的。
博主自称在T大读博,拥有优秀的本校科研经验并发表过4篇SCI,进入某重点实验室之后一直被打压,干边角料的工作,接触不到核心实验,导致无成果产出即将面临延期。而这位“学术妲己”却利用美色勾搭PI,才研一就让其帮自己写论文发顶会,强行扭曲某比赛的规则拿下冠军,导致赛车手被迫失业,职业生涯完全被毁。
微博还贴了照片,是一张偷拍,镜头聚焦在混乱人群之中拥抱的两人,照片很糊且没有拍到正脸,但熟人一眼就认出这是陈知礼和她,正是DeepRacer比赛的那天。
T大这种顶尖学校一有风吹草东很容易上热搜,而且还是学术不端这种大问题。
唐念大脑嗡了两声,呼吸似乎停滞了几秒,她都不用点进下面的评论,就能知道里面有多腥风血雨。
杨蓁蓁:【是胡铭。】
杨蓁蓁:【肯定是他,什么前途被毁,屁,明明是他自己违规被车队开除的,还想把屎盆子往你身上扣,不要脸!】
杨蓁蓁:【不过你别急,排名很往后,估计没多少人信的。】
不是胡铭,唐念心道。
胡铭不可能知道这么多实验室的内部细节,更不可能知道“PI”这种业内专用称呼,何况他现在住着院,哪有心思搞这种事。
一定是实验室里的某人。
唐念直起身子,视线在实验室扫视了一圈,大家都低着头,有条不紊做自己的事,旁边大师姐也在看论文。
实验室的表面一片祥和,没有任何异常。
她回过身去问猴哥:“侯师兄,你看到热搜了吗?”
猴哥喝咖啡的手一抖,闪躲着她的视线:“什么……什么热搜啊,我没看啊,我不知道的。”
这反应实在太明显,让人看不出都不正常了,既然猴哥知道,估计实验室其他人也知道了,只是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议论。
那么陈知礼呢?
恍然间,一种从头至脚的寒冷忽然从脚底往上蹿。
这事从头到尾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不管是谁想搞她都不应该牵扯到他,他坦荡的职业生涯不应该沾上“学术不端”、“科研造假”这样的污点。
她比谁都明白流言蜚语的可怕之处。
他怎么能经历这些。
他又怎么可以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她都能想象的到,如果这件事散播开,不管真想如何,以后他走在学校里,同校的老师,和他一起工作的同行,甚至实验室的同学们又会拿什么样的眼神来看他呢?
唐念坐不住了,“腾”地站起身,跑出了实验室。
荔枝糖56
陈知礼上午去了趟医院, 刚回校,就接到周院长的电话,接通后只说了一句:“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听上去语气极其不悦。
陈知礼约莫知道他是因为事什么找他, 他早上出门时就看到热搜了, 当时挂在微博上还不睡很明显, 后来这篇博文被几个大v转发,热度一路攀升, 话题点击量一下破亿, 还衍生出不少类似词条。
#某研究员归国后连升四级,符合规定吗?
#某校外聘研究员不能说的背景
#揭秘T大学术妲己与导师的不正当男女关系
下面评论更是不看入目。
【学阀垄断、学术混子、学术妲己,我就说为什么现在毕业越来越难, 中国学术圈已死。】
【多久了学校还不澄清?不会是打算装死混过去吧,赶紧的写公告开除,别让一颗老鼠屎害了一锅粥, 破坏T大在我心里的美好形象。】
【这女的一看就不是善茬,男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建议好好查查, 说不定还有惊喜。】
陈知礼当时正忙着开会,紧急之下联系了鸿智的公关部, 先往下压热度,避免让事情再度发酵。
不到一小时,词条热度已经开始往下掉了, 但这组词条似乎还被另外一组人控制着,掉下去一点就会再次被顶上来, 始终挂在上面。
居然还是个氪金选手。
陈知礼还没想到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他起身关了电脑, 去了院长办公室,敲门听到里面说“进来”, 才推门进去,抬眼就看见坐在沙发上的周院长。
院长周林是位六十出头的精瘦老头,是陈知礼爷爷八十年代的学生,本科时就是他向杨院士多次引荐,他才如愿进入院士组,成为杨老关门弟子,回国后也是周院长多次邀请,他才来到T大接管“神农”课题组,给出的待遇也极好,提供高算力GPU和独立实验室。
陈知礼对周院长一直很尊敬:“周院,您找我?”
周院长摘掉老花镜,开门见山道:“小陈,今天网上有些关于你的传闻你知道吧?”
果然是因为这个。
陈知礼淡然说:“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把热搜撤下去,严查背后发布不实言论的造谣者,立案起诉。”
周院长叹了口气:“打官司太久了,网上还会说你捂嘴封口,是心虚,真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这样吧,你先去写一篇澄清声明,说你和那个女学生没有任何关系,我让学校官博给你发上去。”
“不是没有关系。”
周院长一顿,老花镜片下的眼睛睁大了些:“什么?”
陈知礼说:“她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周院长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你利用职权把女朋友弄进了实验室?还是说你和实验室的学生谈恋爱了?”
外人看来,事情好像的确这么回事。
他滥用职权之便,诱拐女学生。
陈知礼不否认,只是他们都倒置了事情的起因和结果。
“不是因为项目才遇上她,而是因为她,我才接这个项目的,是我追的她。”
这话无异于平地一声惊雷,周院长被炸的脑子一片轰鸣,差点要骂人了:“你疯了吧,你敢跟学生谈恋爱,简直有违师德,给学校抹黑!”
“她是学生,但我不是老师,我只是和她做了同一份工作,没教过她什么,我的人事关系也不属于学校。何况她是26岁,又不是16岁,两个成年人的正常恋爱怎么就给学校抹黑了。”
“行了行了,你跟我解释有什么用,我理解你,网上的人理解你吗?你们现在是在学校,就属于师与生,为人师表是很重的四个字,做人要有操守和原则。”
陈知礼没说话,但明显对这话持反对态度。
“你去看看网上是怎么说的,舆论可不管你们是不是正常恋爱,有这层关系就能被人揪着小辫子,到时候再煽两把风,拱两把火,说你职位来路不正,关系户,到时候你还想不想干了?”
陈知礼毕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那我就不干了,这样总不能再算师生了吧。”
“你……你真是气死我算了。”
“神农项目已经进展过半,后来的部分我跟不跟都行,您找人接替我吧。”
见他要撂挑子,周院长严肃地坐直身体:“一码归一码,有事就先解决事,你不干这烂摊子留给谁?”
陈知礼没说话,神情淡漠,一脸的关我屁事。
周院长:“……”
两人对峙许久。
周院长也是知道他的脾气的,吃软不吃硬,只能顺毛捋。
见他是铁了心,周院长把iPad扔回桌子上,跟他讲道理:“你别把话说太满,这样吧,先回去冷静冷静,我给你放个假。”
“行,”陈知礼低声应了,又说:“周院,项目我暂时不跟了,组内成员最后不要有变动。”
这话很明显,就差明着说了。
别动我女朋友!
“哼,你还真替你的小女友操心。”
“和她没太大关系,项目不只是我一个人的成果,大家的心血总不能因为我一个人而付诸东流。”
“依你吧,”这些都是小事,周院长快被他气晕了,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回头想想办法降低这件事的影响,闹大了不只是你,整个学校的声誉都得受损。”
“好。”
陈知礼说着,等周院长把剩下的事交代完,掩门从院长办公室走出来。
“神农”项目虽是他一手创办,但实验室所有人都付出过心血,从前期的规划到今天的临床试验,算是众人一年半的成果,他可以中途放弃,但并不愿意连累到其他人。
到走廊尽头抽了支烟,陈知礼重新打开微博,热搜词条还挂在上面,评论上万,甚至已经被有心人扒他的个人信息了。
什么某某的外孙,谁谁的儿子,家庭关系脑图都被画出来了,事无巨细到他表姐生产时住过的私人医院。
这事要被他爸知道,怕不是要被气死。
当然闹成这样肯定是瞒不过去了。
陈知礼捏了捏眉心。
博士、本校直博、4篇SCI、延期。
这篇博客的个人指向太明显,饶是再迟钝的人,只要在实验室待过,一眼就能知道是谁写的。
他没跟周院长说这个人是不清楚这篇博文的矛头指向他,还是唐念。
平日里成帅碎嘴诋毁他的事,他也是知道些的,他不去计较,一是没那个时间,二是觉得无所谓,他又不在乎名声,更不怕事。
但唐念不一样,她还没毕业,需要在实验室待上近两年,周围都是同学,很难不打交道,所以他并不想一开始就把人逼得太紧。
何况他并不认为一个博士生能有这个能力和资本一直在热搜上砸钱,他背后肯定有人,他不过是个站出来的替死鬼罢了。
但无论如何,他都得去找这位博士聊聊了。
抽完烟,陈知礼从院长办公室离开,回了科研楼。
刚过旋转门,就看到成帅背着电脑包从电梯下来,见到他,神色慌张地转身要跑。
正好,也不用特意去找了。
陈知礼站在原地,待人走出一两米,他才轻飘飘说:“站住。”
成帅怯怯地回过头,看着眼前冷隽桀骜的男人走过来:“陈老师,有、有什么事吗?”
陈知礼往前迈了两步,大厅空旷,此刻没什么人,正好也不用避开人:“你对我有意见?”
成帅心中一紧,握紧拳头:“没有啊,您为什么这么问?”
“你延毕是因为博二换了课题,重新补实验外加接触全新的项目,迟迟无法完成论文,就算曾经有4篇SCI,但IF小于8,照旧达不到毕业要求。换课题时我跟你讲得很清楚,新课题发论文需要时间,你也说没问题我才同意你进组,怎么,现在毕不了业要把责任归在我身上了?”
陈知礼本就没多少耐心了,这番话也很直白,一点也不拐弯抹角,成帅自然不傻,既然暴露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他敢发出来,就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何况他本就对他有怨言。
成帅直了直脊梁:“是,我是对你有意见,你明知道我差1分就能毕业,却把更好的课题给研一的新生,我为什么不能对你有意见?”
陈知礼面色微凝,眉头一皱。
他还以为他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结果就因为这?
陈知礼都笑了:“你觉得我把更好的课题给了唐念?”
“难道不是吗?”
“如果我真把这课题给你,你能写出来?手写识别的内容你跟过?”
成帅脸色微微发白,他其实一直有些怕他,平日的严格不说,主要是他身上这种自带的果决的气场。
所以他很少主动去找他,有问题多半自己硬想,但那个唐念倒是一天好几趟的往他办公室跑,生着一张狐媚的脸,到处勾引男人,两人在办公室干什么,他不用猜也知道。
“我写不出来是我能力不行,那她呢,她凭什么?一个整天摸鱼划水的研一新生怎么可能发顶会,你敢说私下没有帮她?你敢说论文不是你写的?”
“这我还真敢说,”陈知礼说:“这篇论文我除了提供最后的修改建议外,没有帮她写过一个字,她的实验是寒假留校做了三十多天的成果,而你寒假在干什么?”
“……”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那时候忙着和同学在西藏旅行吧,朋友圈都被你刷屏了。”
男人一改往日?的清风霁月,微眯了下眼,声色未动,落日余晖在他脸上附上一层冰霜之色,压迫感十足。
成帅不太敢看他,但走到这一步了,他已经彻底得罪了他,无路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回气场:“您说的轻松,我不信你完全没有偏颇,不止唐念,您对实验室每个人都比对我好,您既然对我有意见,为什么把我收进来,收进来却不给资源也不让毕业,谁能没有怨气?”
“你他……”陈知礼顿了顿,很有涵养把那句“他妈的”咽回去了,重新组织语言:“同学,你是不是理解有障碍?”
成帅嘴唇动了动。
“实验室的资源是公共的,我偏袒了谁,你们的大师姐吗?她每天十二点才从实验室离开,不仅要做自己的实验,写论文,还有帮项目做测试,与外部人员联系,她做的琐事不比你多?
“还有祝卿宁,他创业初期常常不来实验室,我虽然明面上定了打卡时间,但我有强制要求过吗?你觉得他的工作又是怎么完成的?
“我不想说你平日的工作态度如何,每个人有自己的习惯和学习方法,我需要尊重你,我只想告诉你,我是课题组PI,不是幼儿园老师,我很忙,没有办法时刻关注着你。”
成帅被他堵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陈知礼仿佛耐心尽失,话语极其不耐:“话尽于此,我想你敢做这样的事就已经找好了后路。那很好,别的我不说了,共事一年多,你确实是为项目做过贡献的,我感谢你的付出,所以今天是来通知你一声,之后我也不需要再手下留情了,你好自为之吧。”
成帅心里一沉,有些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
陈知礼没再多言,脸上不带任何情绪。
他自认问心无愧,话也说得很清楚了,没有继续交谈下去的必要。
离开科研楼,陈知礼浑身轻松,他原本手头还一堆事,这会儿撤职了,倒是直接空闲了下来。
下午六点,阳光依旧猛烈,刺的人睁不开眼,青石板小路被高温晒得滚烫,热浪直往上涌。
陈知礼原本打算回一趟鸿智,找法务部门立案起诉,刚走出没多远,忽然,一抹白色的身影闯入视线。
那身影跑的极快,像一只疾跑的小兔子,不等他反应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
陈知礼被这巨大的冲击力撞的倒退几步,好在他身体素质不错,稳稳接住送货上门的姑娘。
陈知礼笑了声,低声道:“才几个小时没见,就这么急着投怀送抱?”
唐念也是心急才一时没刹住车,这会儿脖子和胳膊都是汗,她焦急道:“你还笑,出大事了你知不知道啊?”
“我知道啊。”
“你知道?”
“嗯,我会解决的,你不用管,回去睡一觉,第二天就没事了。”
唐念不理解,网上都把他骂成什么样了,她都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他怎么还能这么淡定,她自己被骂就算了,他们还骂他。
而且骂的那么难听。
说他学术造假、压榨学生、诱拐女学生、职位来路什么的。
陈知礼倒是很平淡,搂着她的腰俯下身:“不说这个了,来,亲一个。”
“你正经一点,这里是学校。”唐念有些慌张的推了推他的胳膊,却被陈知礼拉进怀里,光明正大吻上她的唇,还是深吻。
“我现在呢,跟老师这个职业一点关系都没有,所以我爱怎么亲就怎么亲,我看谁在敢放屁。”
唐念被他一下子搞晕乎了,反应好一会才意识到:“什么意思,你不在学校了?”
“撤职了。”
“!”
撤职!
这么大的事就说的这样云淡风轻。
“这是周院长的意思吗?是因为热搜还是因为我,你没跟他解释吗,你去说清楚啊,不是网上传的那样!”
“都不是,我主动提的。”
唐念都快急死了:“为什么啊?”
如果PI换人,项目几乎算大洗牌了,这和重新换组没区别。
先不说组内人员再适应需要一段时间,项目的进展也会受到影响,周院长不可能不清楚,事情都没查清楚怎么能轻易撤职。
“烦,不想干了。”陈知礼。
唐念:“……”
唐念:“不是,你能不能不要赌气,当时是谁说的要改变中医传承方式,要让中国医学走向世界,成为与西医抗衡的循证医学,现在这样做到一半不干了算什么啊。”
“你记得倒是清楚。”这话是他在项目开工仪式上说的,陈知礼挑了挑眉梢,逗她:“吹出来骗经费的话你也信?”
他说的倒是轻松,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唐念知道不是这样,半途而废从来都不是他的风格,他也不是一个要靠逃避和摆烂来躲避问题的人,他明明就是个迎难而上的挑战者,这点困难怎么可能难倒他,何况“神农”本来就是他一直想要做的事。
唐念是有些难过的,嘟囔着唇:“你不要就这样放弃,这和我所认识的陈知礼一点都不一样。”
“……”
陈知礼收起玩笑的表情,拉着她胳膊把人拽进怀里,正色说:“放心,该是我的一样不会少,我只是现在需要请一段时间的假,正好,得去做另一件事不是?”
唐念眼睫颤了颤:“什么事啊?”
“把造谣的幕后主使揪出来。”
“然后呢?”
“弄死。”
“……”
那个……死就不用了吧。
会铁窗泪的。
荔枝糖57
陈知礼只说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但没说用什么样的方式,到晚上的的时候舆论还在持续发酵。
杨蓁蓁化身去网络卫士,带着“蓁言蓁语”去微博厮杀了。
唐念没参与, 她虽面上不表现出来, 但心里还是有些焦急的, 也睡不着觉,便套上外套下楼吹了会儿风。
夏夜凉风吹起, 将她的衣角掀动。
唐念顺着校内小路走了走, 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居然走到了科研楼的楼下,她抬头望向601的窗子, 发现灯还亮着。
陈知礼这是在实验室?
她心里一喜,刚要进楼去找他,院墙附近的树枝动了动, 风吹过爬山虎的叶片,发出簌簌响动,那边似乎有人。
这片的小树林晚上偶尔会有小情侣约会, 所以唐念原本没怎么在意,直至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后停了下来。
“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 被陈老师发现是我了,他说要起诉我,现在该怎么办?”
是成帅。
另一个的男声她同样很熟悉, 是她以前的上司,顾嵩:“急什么, 起诉也要几个月之后, 你还有时间,就这两天把热度再闹大一点, 离他身败名裂不远了。”
唐念微微诧异,这俩人是怎么搞到一起。
她想起前段时间听人聊起过,成帅签了恒宇的研发部,就在顾嵩手底下干活,那么这俩人认识好像也不足为奇。
所以热搜的幕后主使竟然是顾嵩,怪不得热度居高不下,想来也是,成帅怎么可能有这种本事。
唐念呼吸屏住,忍住了出去与二人对峙的冲动,往阴影处站了站,按开手机的录音软件。
她得先搞清楚,顾嵩的目的是什么。
成帅的声音明显听着有些急了:“我还怎么搞热度啊,陈老师说不会放过我的,我怎么惹得起他。”
“怕什么,皇城天子脚下,他陈家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一窝走狗,还能翻天了不成。”
成帅是真的心虚:“你躲在后面当然什么都不怕,但我已经暴露了,他如果想报复我怎么办,我不干了,你按照说好的打钱给我。”
顾嵩笑了声,不紧不慢道:“不干了?那他才是真的不会放过你。”
成帅:“……”
顾嵩:“你现在没有选择,成博士,要不就加点猛料把他往死里搞,要不就自己等死。”
“你……”
“成博士,”顾嵩拍了拍他的肩,语重心长说:“这可不只是为了你的个人权益,还有整个恒宇,鸿智前段时间已经在准备收购恒宇了,给出的条件相当高,董事那群老东西都快被他说服了,你也不想毕业后还在他手底下干活吧?所以这会儿只要把他名声搞臭,董事就不会再信任他,你也能毕业顺利入职,对你我都有益,不是吗?”
“……”
成帅没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剩下的对话声音太小唐念没太听清,估计也不会是什么好话,两人狼狈为奸,密谋不轨,想利用舆论的压力毁掉他。
唐念没有发出任何的动静,只是在树后站了一会,然后安静离开。
她了解顾嵩,这人表里不一,阴狠毒辣,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他估计是清楚恒宇被收购后他就不可能再在公司站稳脚跟,所以想用最卑劣的手段破坏掉这场收购案。
而成帅就是那个拎不清的,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这种人在电视剧最多活两集。
回去的路上,唐念的太阳穴有些刺痛,她要慢慢捋顺这件事,就不可避免地陷入些不好的回忆。
那场惨烈的车祸,剧烈的撞击、漫天的火光,医院的鸣笛声,与死亡的距离是那么近。
这件事不只在国内,连国际都影响巨大,直接影响了人们心里对智驾车的信任,让电车的销量低迷很长一段时间,可以说这次事故让智驾车的发展倒退了十年都不为过。
老师去世后,公司迫于压力对外给出的公告是,智驾车的电池组在高温环境下过热导致自燃,后续公司将加大电池组采购的审核力度,保障车辆安全。
唐念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她去过现场,也查过监控,那辆智驾车的算法或许不够完美,但在当前路况下,若没有其他车辆干扰,它不可能撞到异物导致自燃。
那天,她在公司楼下的花坛边坐了一整夜。
直觉告诉她,不是意外,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在项目即将上线的前几天出事,但警方并没有发现车辆有人为修改过的痕迹,事件最终以意外草草结案。
车子回收时,唐念又去过一趟回收站,她注意到车辆前发动机的传感器数据有问题,但这一点点证据不足以令整个案件重审,所以她没有声张,何况她根本没有太多时间去调查这件事。
因为老师的去世,她们群龙无首乱成了一团,上层也因为社会信任的问题,执意要砍掉这块产品线,部门内忧外患,举步维艰。
唐念不愿近百人的研发团队三年心血付之一炬,拒绝了新领导要合并部门的要求,联名上书表达其想留下智驾产品线的强烈意愿。
可她太年轻了,既没有背景,更没有话语权,撼动不了上层的决定。
董事会觉得是有人闹事,任命顾嵩为部门经理,来接管徐青的部门。
他刚上任,就大刀阔斧砍掉部门百分之五十的“刺头”,只留下温顺好拿捏的研发人员。
掌握核心技术又是徐青徒弟的唐念自然成了他的眼中钉,他一纸任书,把她调去了边缘岗位。
唐念不服气,果断离职,走前被迫签订竞业协议,三年内不能去同行公司应聘。
之后顾嵩拿着老师生前的论文发表,年纪轻轻有成果又有文章傍身,没几个月步步高升,三年内出任自动化事业部CTO。
这些成果明明是她老师夜以继日的成就,是她的心血,可现在它们被冠以别人的名字,成了他手中盈利的工具。
与顾嵩的得意洋洋相比,唐念就过得很荒废了,她没有工作也没有收入,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落期。
有时候她甚至感觉活着都没什么意思了,找不到继续往下走的理由。
她开始逃避现实,放任自己泥沼深陷,不想抗争也不想再努力了,日子随便过,对什么事都不关心。
可心底仍有个声音在否认。
真的什么都无所谓吗?
不是的,她不应该一直这样下去,她的老师也不愿意看她一直这样下去。
她在走投无路之际,脑海里又回想起一个人。
少年意气风发,笑容自信张扬,他说未来的我们亦能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是的,她不能轻易被打败,如果此路不通那就换一条路走,所以她重新爬了起来,回到京北,换条赛道,重新开始。
她逃避了很多年,也让顾嵩在外嚣张很多年,和陈知礼在一起后,她又沉醉温柔乡里,甚至想过放过他,不去追究以前的那些事了,只要过好自己眼前的生活就好了,可事到如今他竟然还想来伤害她最重要的人。
她不会允许。
委曲求全并不会换来安宁,你以为的退一步海阔天空,在别人眼里却是软弱无能的表现。
唐念回到了宿舍,拉开抽屉,找到那个封藏在最里边的U盘,攥紧在掌心。
既然顾嵩这么想玩舆论战,那么她就用舆论来应战。
只是不等她有所行动,第二天起床时,挂了一整天的热搜却被撤下去了,评论里那些辱骂的话也被删除殆尽,还出现不少水军。
【大家别被带节奏了,片面之词谁知道真假,还是等学校官方回应吧。】
【我看过DeepRacer比赛,这个女生技术确实厉害,当时她的车在最前面,套了第二名好几圈,最后却被撞翻了,如果背后真有大佬撑腰,谁敢碰瓷她啊?】
【非利益相关,只是了解过图中的男主角,我只能说,他的履历不是学术造假能造出来的程度。】
偶尔会有几条评论冒出来:【居然删博,有钱无法无天了吗?不让人说话了。】
没几分钟就被压下去了,再点进去时号都没了。
唐念往下刷了刷,下面评论一致被控评了,“学术造假”、“关系户”、“背景”等等词汇一出现就会被删除,两人的个人信息也被屏蔽的一干二净,最夸张的是连“陈”这个姓都被屏蔽成了“*”。
有些吃瓜网友不满了【这特么不是文字狱吗?我也姓*,你TM直接让我改名算了。】
没几秒,号又黑了。
唐念:“……”
不是,这会不会有点走极端了?
昨晚,陈知礼说过要她回来睡一觉,第二天就没事了,第二天确实风平浪静了,但……这不是在掩耳盗铃吗?
他压根没有澄清谣言啊,好歹放个律师函什么的上去,警告一下乱说的网络喷子吧。不然在那些网络喷子看来,越删越证明心虚。
而且删这么多帖子得花多少……不是,得封多少号啊。
唐念完全不懂他在搞什么,发微信过去问。
陈知礼暂时也没回复。
_
周末下了场小雨,让整个城市的气温逐渐走低,看来是要入秋了。
小雨下到周一清晨才停,今天的组会是陈知礼最后一次主持。
成帅没有来,实验室几个人表情都很严肃,互相对视一眼,低着头干自己的事,没有和往常一样聊天。
陈知礼刚进来,就感受到氛围有些凝重。
他扫了一眼,大家垂着眼,神情严肃地看着电脑,还有最后排的唐念,她虽然看着比其他人轻松,只是眼下乌青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昨晚没睡好。
陈知礼笑了声,放下电脑:“怎么回事,气氛这么沉重,我还以为课题组要解散了呢?”
众人捧场似的跟着尬笑了两声。
不是解散,但是差不多了。
“从下周开始我要休假一段时间,会有其他人过来接管项目,大家的工作还照常进行。”
说是休假,大家心里都门清,陈老板这是被撤职了。
到了研究生阶段,包括硕士和博士,其实选择导师比学校更加重要,因为实验室说是学校,实际上就是披着教育外衣的雇佣关系,陈老板虽然严厉但实力很强,不只给的日常补贴高,学术上他也毫不吝啬分享自己的成果,只要想做,他的课题随便拿走。
而且他还不会私下call人,比如隔壁孙教授来说,不进要日常帮拿快递、接她女儿上小学、辅导功课,还要早上六点去帮导师遛狗。起码在陈老板组里,报销单都没有让他们粘贴过。
如果他真走了,只怕苦日子不比现在少。
陈知礼没管脸色沉重的众人,继续着下面的流程:“好,我们开始今天的组会。”
只是组会进展不太顺利,可能是大家的心思不在工作上面,汇报进展总是卡壳。
陈知礼终于忍不住打断:“我没有针对任何人,我只想说今天的组会我很不满意。”
办公室安静下来。
大家大气不敢出,静的落针可闻。
陈知礼问台上汇报的猴哥:“模型Dropout的比例是多少?”
猴哥反映了一会才说:“0.24”
“OK,这个数值为什么一开始不讲?”
猴哥被问住,一时哑言。
他忘记了。
“PPT上的内容我已经看过了,留出时间开组会不是为了让你们给我再朗读一遍,而是让其他成员了解自己目前的工作,发现问题并寻求解答方案,所以只需要讲重点,这样重复性的复述纯属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今天的组会先到这,回去组织内容明天重新开,我只给每人五分钟的时间,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大家齐声说。
组会结束,大家心不在焉回了实验室,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唐念跟在几人后面回到工位,打开手机去看热搜,关于二人的词条消失了个干净,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所以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她一点实感都没有。
她都没来得及反击,就这样结束的话真是便宜了那两人。
她起身去了趟洗手间,回来刚经过实验室就听到外头一阵骚动,不少人跟着往外跑,人群中似乎有人喊了一声。
“卧槽,有人要跳楼了!”
“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去看看。”
“好像是隔壁实验室的博士师兄。”
“……”
唐念怔了下,循声从窗子向外看去,楼下人群汇聚,都在匆匆往下跑。
是谁要跳楼?
成帅吗?
雨停了,天色灰蒙蒙,远处天空泛起鱼肚白。
唐念站在窗边往外望,消防车和救护车已经赶到现场,楼下铺着救生气垫,围观了不少人,还有在举着手机录视频的。
她还真是小瞧了他,他是懂得扩大事件影响的,她都能想象这段视频如果发到网上,再带一波节奏,会引发怎样的热议。
【某校博士不堪实验室“压榨”被逼跳楼自.杀】
真是荒唐。
荔枝糖58
科研楼是一栋有着30年房龄的老建筑, 总共七层,六楼外面有块延伸出去的天台,平日都是封着不让进的。
成帅不知道从哪撬开了窗, 人就站在天台外, 锈迹斑斑的围栏看着人胆战心惊, 他整个身子都摇摇欲坠的,像是要被风一吹就倒。
他情绪挺激动, 大喊着:“不要过来, 过来我就跳下去!”
调解员上前沟通:“同学,千万别想不开,跳下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你还这么年轻,又是名校的博士,前途一片大好啊, 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你懂什么,我毕不了业了,读了八年拿不到学位就什么都没有!没什么活着的必要了。”
“人生不只有学业这一条路, 何况你也不会拿不到的学位的,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 我来联系相关部门解决,培养一位博士不容易,你想想你的父母, 如果你真走了他们怎么办啊?”
“……”
成帅有一会儿没继续说话,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调解员讲了很多道理, 劝他走过来。
他一言不发, 站在风口,唇色惨白, 身体微微发抖,眼睛死死盯着楼下围成圈的人,缓了缓,他的神色逐渐平静下来:“我要见我们院长。”
调解员立马说:“好,我打电话叫他过来,你先下来,那边风大很危险的。”
“我就站在这,我要他承诺授予我博士学位!我要他签字盖章,堵上学校的名誉承诺,允许我毕业,这个月就给我学位,否则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我已经发了4篇SCI,论文也写完了,凭什么还不能毕业,毕不了业我的工作就泡汤了,他们懂什么,他们知道现在工作多难找嘛,毕不了业我就不想活了!”
“你先冷静冷静!”
“你快点打电话。”
“好,我马上。”
唐念站在阳台,外面的对话声随风飘进来,大师姐在旁边,忍不住担忧:“怎么办啊,他不会真跳下去吧。”
“不会的。”唐念说。
大师姐有些惊讶: “你怎么这么确定他不会跳?”
“因为他还有需求,还有想要的东西,所以不会轻易死。”
大师姐不明觉厉。
其实天台这个地方唐念也去过。
她去的是二十楼,而不是六楼这种消防气垫床可以承受的高度。
天台的风很大,冷风呼呼吹着脸颊,夹杂着喧嚣和呼啸。
她站楼顶往下望,地上的车和人都渺小的像玩具
夏日炎炎,风拂过林梢,树影晃动,树下卖西瓜碎碎冰的小贩熟练的切着西瓜,几个女学生结伴停下,一人买了一大盒,嬉笑着离开。
风摇动树影,街上人来人往,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他们的故事也比她的要好很多。
她像是陷入一个奇妙的兔子洞,有点辨不清空间与距离,好像往前再迈一步就能穿越到另一个世界,逃离这个糟糕的烦闷的现生世界。
唐念当然不会真的跳下去。
但人在精神崩溃的时候总会想象一些极端的事,比如再迈一步,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随风飘远了,烦恼也不翼而飞了。
成帅也没有真想跳。
他在围栏边不停喊着要院长过来让他毕业,只是院长还没到,旁边一直待命的消防员瞅准时机,一把将人拖了下来。
这件事不出意料的又一次上了热搜,影响甚至比前几次还要大,引发全民讨论,压都压不下去。
# T大博士因“毕业困难”跳楼,究竟是学业压力过大还是导师压榨。
网络发酵成两派,支持的是大多数,他们觉得培养一位博士不容易,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没有人会选择这种方式,一定另有隐情。
【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天啊,都发了四篇SCI居然都不能毕业,真的不是被打击报复了吗?很难评。】
【他的小boss似乎还在校外开了公司,这很难让人觉得他是真心搞科研的人。】
【这已经不是个例了,每年多少寒窗苦读的学子在学术道路上丧失性命,就没有部门关注一下吗?】
而另一小波人又持有质疑态度。
【怀疑他是装的。】
【就是,跳楼的人可不会这么冷静,分明就是黔驴技穷,想用跳楼这件事威胁学校。】
【快让他毕业得了,国内博士水死了,不差这一个水货,天天待在热搜上,烦死。】
【楼上说让毕业的公平吗?以后谁毕不了业就往天台上一站就行了,还发什么论文。】
后面几乎乱了套,各种言论都有,学校不得不出面澄清此事。
T大发公告说明,成博士目前没有生命危险,已经联系心理医生进行安抚,日后会持续多关照本校学生的心理状态。
然而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跳楼事件消停不出三天,大清早又有一条热搜空降第一,后面紧跟着一个爆字。
#三年前恒宇研发的智驾车自燃事件是人为
爆料者同样是个小号,自称三年前在恒宇智驾产业线,也就是徐青的团队做高精度定位,徐青当时乘坐的车辆被人为修改传感器数据,造成光线昏暗环境下对路况的诊断错误,发生碰撞而引起车辆的自燃。
下面是部分传感器的数据贴图和车身细节,以及徐青生前的一段通话记录。
爆料者没有点名道姓,通话记录也打了码,但指向非常明显,很快被有心人扒出了这个人——也就是顾嵩。
其实这场事故在三年前就引发过网络热议,如今一经提起很快唤起曾经的记忆。
【卧槽,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这不就是杀人吗?@京北警方出来办案了。】
【这件事我当年记得很清楚,本来想买他家的车,自燃后吓得不敢买了,太可怕了,还是继续开着我的小破油车吧。】
【如果我没记错,徐青好像是MIT的博士,实力超级牛逼,而这个顾嵩只是个三本,还是学光学的,徐青如果不死的话,他连给她提鞋都不配,所以杀人动机也有了。】
【这几天的爆料怎么这么多啊,我像个在瓜地里乱窜的猹】
短短一小时,几百个营销号同时下场, 将舆论引导到顾嵩身上,什么用肮脏手段拉踩同行,为了上位让女秘书陪夜陪酒等等,最火爆的一条是买通高校博士,造谣、抹黑科研工作者,事情败露后闹自.杀博同情。
下面紧跟着的是一条录音。
是那晚成帅和顾嵩的对话,如果说其他丑闻没有绝对的证据的话,这条算是证据确凿。
帖子下光评论就几十万,除了看热闹的路人外,还有无数水军,瞬间挤爆了微博服务器。
热评第一,已经点赞上万。
【我来总结一下,顾某以前在恒宇不受重视,冒险害死了研发部的总工程师,上位后在恒宇作威作福,尝到了甜头。如今恒宇快被另一家公司收购了,他觉得自己好日子要到头了,所以坐不住了,买通某博士造谣收购公司创始人(也就是“学术妲己”事件的男主角)】
【卧槽,瓜居然连起来了。】
【学术造假??大家快去搜搜这位顾嵩发的论文,这才叫真正的学术造假啊,和徐青生前的论文相似度10000000%】
【这种阴险狡诈的小人怎么还配活着。】
【先别管别的了,查查这人的案底吧,杀人可不是小事,祝他牢底坐穿】
【我又挖到瓜了,有人爆料这个顾嵩好像暗恋过徐青。】
【卧槽卧槽卧槽居然还是情杀啊,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那个博士帮凶呢?前几天不是在闹跳楼吗?跳啊!怎么不跳了,这次没有人拦着你了,快跳吧。】
【……】
短短半天,成帅眼睁睁看着舆论顷刻反转,火直往自己身上烧,小号微博后台在不停在响,从一开始的同情和安慰,变成了含生殖器的辱骂。
他连删都删不完。
成帅慌了,眼前发黑,颤着手拨通了顾嵩的电话求助。
前几个没通,他打了好几个,那边才慢吞吞接起,声音透着不耐烦:“干什么?”
“你看微博了吗?”成帅问他:“现在舆论翻转了,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
“你让我发的消息被发现了啊!”
“我让你发的什么了?”
成帅握住手机,牙关都咬紧了:“录音都发出来了,你还在跟我装什么傻,你以为你能躲得过去吗?”
那头笑了:“录音这种东西也就骗骗舆论,在法庭上可是不作数的。”
成帅脑子嗡的一声,他终于明白过来,什么互利共赢,什么有办法让他入职,给他股份全是假的,他就是拿他当枪使,不可能指望他会帮他。
成帅的声音颤抖着:“你利用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根本就不认识你,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嘟嘟嘟……”
成帅脸色煞白,双腿麻木地瘫软在地,捂着脸不停喘息。
这件事很快引发了警方的关注。
他们根据微博后台查到爆料者的个人信息,又找到唐念的电话,说需要她有空去警局做个记录。
唐念说了声好。
挂断电话,她捏着手机做了两次深呼吸,往实验室走。
后面几天,成帅的小号微博依旧高潮迭起,评论区全是【杀人犯杀人犯……】
不停地在刷。
屠榜是的。
过了没多久,他发帖道歉了。
【对不起,我承认上篇帖子是我歪曲了事实,扭曲真相,在这里,我对抹黑同的实验室唐同学和陈老师二人名声的行为郑重道歉,两人属于正常恋爱关系,没有权益关系的交易,我会为我做过的事接受应有的惩罚。
除此外,我做这件事是受人诱骗和蛊惑,唐同学和陈老师如果想继续追究,我愿提供证据并出庭作证。
再次道歉,真的很对不起。】
这通道歉信并没有得到网友的同情,底下评论仍然一片骂声。
无数人忙着吃瓜和揣测,纷纷往最坏的一面推断。
第二天,唐念请假去了趟公安局,陈知礼不放心她一人,陪同前往。
她对于当年的事件经过做了详细描述,并把自己收集到的证据提交。
从警察局出来已经晚上了,外面又下雨了。
唐念把手里的立案回执单折好放进包包,心里忽然放松了。
这些年这件事憋在心里,像块石头一样。
她知道,这事她是一定要做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还是她曾经最讨厌的舆论。
阴雨的长街仿佛没有尽头,夜被路灯一照,像一团金光闪闪的光雾。
手机有新消息进来,唐念低头看一眼,没几秒钟又暗灭了手机。
旁边陈知礼看见, 问?她:“谁的消息?”
“成帅给我发的道歉短信。”
陈知礼嗯了声,没发表什么看法。
“荔枝,如果我坚持不原谅,要追究到底的话你会觉得我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吗?”
陈知礼望过来,夜色中她的眼睛很亮,路灯的光影打落在她眼睛里,像散落的星子。
他说:“不会,想取得原谅是他的事,但原不原谅是她的决定,这是你的权益。”
唐念说:“那我想追究到底。”
陈知礼点头:“我陪你。”
两人撑伞踏入雨幕,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路上陈知礼又问她:“想回宿舍吗?”
唐念摇摇头,往他身边靠的更近:“我想去你那里。”
“好。”
回云水湾,陈知礼换下湿掉的外衣,喊小苏调高了空调的温度,就让她先去洗澡。
唐念拿着自己的衣服去了浴室。
等出来时,陈知礼已经在厨房忙活了,唐念擦着头发靠在门前,她男人真是全能,为什么连做饭都这么厉害呢?
好像也不全对,起码英语就不是,他还有奇怪的日本口音呢。
想到这,她陡然笑出声来。
陈知礼瞥过视线:“笑什么?”
“没什么,看你做菜的样子好帅。”
“切,”陈知礼嗤了声:“快出去,里面油烟大。”
“我不。”她今晚格外粘人,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他去切菜,她跟着,他起锅,她也黏在他身后。
陈知礼无奈,干脆洗干净手,摘掉围裙,关了燃气,提着她的腰一用力,把人放到一旁干净的流理台上。
“还想不想吃饭了?”他说。
唐念的鞋子掉了下来,扶着他的肩俯视男人深邃的眉眼,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有话要说?”
“嗯,我发的帖子是你买的热搜吗?”
“是我。”
“你怎么知道是我写的?”
“你这个文字风格太明显,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再说了就算不是你写的,看见这种给顾嵩找茬的微博我也是要让公关部抬一抬的。”
“那……前段时间控评封号降热搜的也是你?
“那个不是,那个是我爸。”
他才不干那种掩耳盗铃又没水准的事。
“叔叔?”唐念惊讶。
“嗯,他这人注重面子,眼里揉不得一点沙子,有人在娱乐板块提起他名字他都不乐意,何况是这种有损他颜面的事,所以他找人封了一堆号。”
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那天连“陈”这个字都被屏蔽,发不出去了。
不过她倒是没想过这事能惊动他的父亲,还挺担心的:“舆论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吧?”
“那你可太小看他了,敢造谣他属于刑事案件,没人那么傻。”
唐念又想问什么,被陈知礼打断:“我交代完了,现在来算算你的账。”
唐念眼睫颤了颤:“我怎么了?”
“我上次怎么说的来着,有任何事不准瞒着我,要第一个告诉我。你还真是胆子大,不跟我商量就发帖,要不是先被我看到,你这帖子早被顾嵩截下来了,被他知道你手里有证据,你觉得他会不会来找你麻烦?”
唐念没想那么多,她就是头脑一热:“我只是觉得这是不好的事,不想影响你的心情。”
“唐念,”陈知礼轻叹:“连对我,你也要顾及这么多?”
“不是,我就是……”
“是什么?”
“想、想保护你。”
陈知礼一时愣住
唐念小心翼翼地说:“你生气了吗?”
“没有,”陈知礼神色暗下来:“只是觉得自己很无能。”
“不是的,你很厉害,你应该站在聚光灯,不应该接触这些不好的事,所以我不想让这些影响你,所以我就先发帖了。”
“能不能把我当纸糊的,保护这种事你都干了,我干什么?”
“没有,我……”
陈知礼没给她辩解的机会,热烈的吻落下,堵住了她下面所有的话。
唐念双手环着他的脖子,差点窒息在这绵长的吻里。
不知是不是厨房太热,她浑身的皮肤被晕染成粉色,白里透着红,清透莹亮的像羊脂玉,陈知礼吻着她,情欲也在一瞬间点燃。
她洗完澡就随便拿了件他的衬衫套上,里面都是空的,两条腿也光溜溜的,男人哪里受得了这种刺激,吻着她,手不由自主停在她锁骨处,缓慢地往下一颗颗解扣子。
唐念似是明白他的意思,也没有拒绝,只是紧张地缩紧脚趾,更用力地抱住他。
两颗心脏也在激烈的跳动着。
只是扣子解了两颗,陈知礼的眼神一闪,似是想起什么,有些尴尬地松开了她。
唐念:“?”
他平缓着呼吸,帮她重新把扣子系好,又把从台上抱下来,眼里欲念分明未消,哑着嗓说:“出去吧,我要做饭。”
“……”
不是,这时候他怎么还能做的下去饭啊!
她身上有些粘湿,分不清是汗水还是刚刚被他吻的,嘴唇红着,心里还挺委屈的,这样把人撩起来再晾下真的会萎。
唐念不太高兴:“我不吃了。”
她要走又被男人勾回来:“怎么还生气了?”
“没气,做你的饭吧。”
和你的饭过去吧。
陈知礼看她气嘟嘟的样子心情却十分愉悦,勾起她的下巴:“我没准备。”
唐念不明所以:“准备什么?”
“安全措施,”陈知礼又笑:“我可不想让你大着肚子去领毕业证。”
唐念被他说的脸颊又红又烫,她犹豫了一下,才细声说:“我有的。”
“?”
“在包包的夹层里面。”
“……”
荔枝糖59
这顿饭最终没有做成。
秋老虎肆虐的季节, 连窗外的夜都泛着微热的气息。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现在唐念已经学会了在接吻中换气,不会动不动就被他亲到喘不上气, 当然她仍然适应不了这种被吻到骨头酥麻, 浑身发软, 四肢无力的力度。
屋内暖白的灯光从上罩下来,唐念的身体被他高大的身体完全罩住, 落在他覆下的阴影里。
这样的角度, 他能毫无阻碍地观察到她每一分表情的神态。
男人有一双非常标准的桃花眼,瞳仁在灯光下的颜色略浅,显得格外深情, 只是此刻蔓延着浓重的欲,重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她吞掉。
唐念不好意思,用手背挡住眼睛, 想让他别这么看着她,又被他握住手腕拉下来。
他要她与他对视,唐念不肯。
她今晚洗完澡没化妆, 头发都乱掉了,双颊泛着不正常的赧色, 现在一定很丑,她不要让他看到。
陈知礼却耐心哄着她,声音带着蛊惑, 他说甜甜很美,哄着她睁开眼去看他。
唐念哪里受的住, 这分明是个蛊惑人心的妖怪, 她刚睁眼,就被男人托着腿根往下一扯, 附身去吻她。
唐念脸都发白了,哆嗦着牙齿去推他。
“高诉我,你跟那个顾嵩究竟有什么恩怨?”
这种时候他居然还能分心来问她问题。
唐念眼里已经弥漫起一层淡淡的雾气,她咬着唇,看上去像是要哭了一般。
“怎么不说话?”
他抬脸看着她,用挺拔的鼻梁去蹭她的颈窝,液体顺着艳红的唇划出透明的弧度,而后坠落在她的锁骨。
“……”
她现在一点都不想说话,她没发思考,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在这时候问。
“我想知道,告诉我,好不好?”陈知礼耐心哄诱着她。
唐念被他吻的发软,脚趾蜷缩,脑袋昏昏沉沉的:“我跟他……其实没什么过节。”
“你的老师和她有过节?”
“嗯,她们……观念不合常常吵架,但只是小打小闹,顾嵩不懂技术,一直……一直不怎么受高层重视,我老师也看不太上他,平时都不拿正眼瞧他。”
说完她感觉有一股电流从他的舌尖蔓延到她的身体,然后传遍四肢百骸,不知为何她有点想哭,下意识薅住了他的头发。
“他……他就记恨在心,总是给她找麻烦。”
“他也找你麻烦了吗?”
陈知礼撑着床单,往上要去吻她,唐念吓了一跳,偏着头躲开:“不行不行,你不能亲我,藏死了。”
“怎么还这么嫌弃自己呢。”男人闷声的笑震得他胸腔起伏,他捏住她下巴,吻了上去。
唐念呸呸朝他吐着舌头,一口咬在他肩膀,要把口水都抹到他身上去。
陈知礼任由她闹,笑说:“后来怎么了,你老师的过世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只是怀疑,”唐念在这扑朔迷离的氛围里难得有几秒的清醒,
铱驊
思考了几秒后:“我怀疑是他在车里动了手脚,一直在偷偷找证据,找到一部分,但远远不够,都快放弃了,可是那晚我听到他又想害你,我就忍不住了,我很生气,所以我就利用舆论把部分证据发出去了……”
陈知礼:“……”
“我是不是做错了?”她眼里有泪,唇上是欲燃的红色,被透明的液体浸润着,不知是这深入肺腑的痛还是心理上的难过。
两人都出了汗,陈知礼拨开她额上浸湿的发,既心疼又难受:“没有,你做得很好。”
最后关头,陈知礼让小苏关了顶灯,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阅读灯,他顺带拿过床头柜上的盒子。
昏沉的房间里。
唐念听到撕包装的声音。
周围的一切都模糊起来,只有感官和触觉愈发清晰,像被放大无数倍的慢动作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与她亲密接触的布位。
“如果难受,你要告诉我,知道吗?”
“嗯。”
“……”
结束的时候不算晚,陈知礼再次喊小苏开了灯。
唐念躺在他怀里,蜷缩起身体,下巴尖在他的锁骨蹭了蹭,像一只无声撒娇的小猫。
陈知礼替她撩开碍事的长发,用毯子把她包裹住,完整拢进自己怀里,看着女孩近在咫尺的的脸,心里熨帖的柔软。
“今天去警察局有说什么吗?”
唐念闭着眼睛,一动不想动:“以现在的证据是不足以立案的,只是舆论压力太大,公安机关才特批对顾嵩展开调查,后续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
唐念了解,顾嵩这人心思缜密,又枉顾人性,当年的事没有任何决定性证据,她估计翻案的可能性不大。
“嗯,剩下的事交给我好吗,”
“你打算怎么做?”唐念睁开眼,只看到他滚动的喉结。
陈知礼没说什么,只把她往怀里拢了拢
从唐念入职恒宇,徐青和顾嵩的关系就很不好了,两人针锋相对,互看不爽。
但她听部门老员工八卦过,顾嵩当年刚来公司是先在徐青手底下干活的。
他喜欢徐青,想追她的事几乎传遍了整个部门。但徐青这人眼高于顶,专注事业不谈感情,何况她本来就看不上顾嵩,嫌弃他,觉得他非科班出身,又笨又不努力,心术还不正。
她很看不起他,被她发现他心思的那天,徐青二话不说就把他调离了岗位,顾嵩不乐意,去找她对峙过。
唐念不知道两人聊了什么,但听说自那天起,顾嵩就变了一个人,暴戾易怒,极其难相处,不顾底下员工的抱怨,逼人疯狂加班,拼了命的往上爬。
他这人技术虽不好但口才还不错,在销售部混的风生水起,没几年便和徐青平起平坐了。
之后他又回到研发部,开始对徐青打击报复,明里暗里给她使绊子,部门所有人都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与她做对的。
唐念入职就是这时候,徐青这些年很少收徒弟,唐念算第一个,顾嵩当然看不爽她,唐念那时也是年轻气盛,也敢跟他对仗。
好在徐青一直护着她,多次强调不要去招惹顾嵩那个疯子,好好工作。
徐青不理会他,或者说她根本就看不起他,只有顾嵩却越来越疯狂,最后竟然动起杀念。
唐念不知道顾嵩在那之后的几年里会不会后悔,如果他真的对她老师有过情,做出这样的事,深夜难道就不怕被恐惧扼住咽喉?
当然顾嵩这样的人很可能根本不会愧疚。
她愿意相信人性本善,也深知对付世上的恶,不能手软。
这次她不会再躲了。
荔枝糖60
昨天唐念请假没去实验室, 所以电脑什么的都在宿舍,早上她提前了一会儿出门,先回了趟宿舍。
杨蓁蓁正好起床, 从洗漱间出来, 脸上还滴着水, 看到她端起长辈的口吻:“呦,胆儿肥了呀, 胆敢夜不归宿。”
唐念笑着拿出早餐袋, 贿赂她:“嘿嘿,给你的早餐。”
“这还差不多,”杨蓁蓁接过早饭, 是水晶虾饺,黑米糕还有一份红米粥,粥用保温桶装着, 这一看就不是外面早餐店买的,她“呦呵”一声:“你小子可以啊,有好东西没忘了姐妹。”
唐念回到自己桌前装电脑:“当然啦, 我怎么会忘记你。”
杨蓁蓁夹了块水饺,端着粥桶绕到她身后, 还不忘了:“快跟我说说,昨晚什么情况?”
“……”
唐念低着头收拾东西,装死。
不说话在杨臻臻这里就代表了默认, 她的表情瞬间从兴奋转变为猥琐:“这是睡了啊,快快快给我描述一下细节。”
“哪……哪有什么细节啊。”
唐念原本想含糊过去, 但在杨蓁蓁这种遍观各种rou文的老司机面前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就是具体一点啊, 精确到时间、长度、耐久度,你写一份用户使用报告发我邮箱里。”
用……用户使用报告?
她在口出什么狂言。
唐念的脸都红了, 连忙咳嗽掩饰过去:“信不信我一脚踹翻我们友谊的小船。”
“啧啧,友谊的小船不踹翻怎么才能掉进爱河呢。”
“你没完了是吧,不许胡说。”
“没胡说啊,大数据驱动未来,我们做DL的都懂数据的重要性,你得把数据采集起来啊。”
“不是,你采集这种数据干什么?”
“应用在我的蓁言蓁语里。”
“……”唐念:“你的蓁言蓁语还没被查封啊?”
“还好好活着啊,哪那么容易,我,网上冲浪小能手,身披数张马甲,为人类生命大和谐事业做出重要贡献,到时候我就用你和陈老师做主角,训练一篇……”
“……”唐念怕她语出惊人,转过身来,要去掐她的脖子:“别说了,吃都堵不上你的嘴啊!”
“下饭嘛,”杨蓁蓁也不躲,还傻乐呢,正好瞟见她脖颈的红痕,花瓣大小,印在女孩娇嫩的皮肤上,无声按时昨晚的疯狂。
杨蓁蓁都看直了:“卧槽,第一次就这么疯狂,吃得消嘛。”
“啊啊啊佛了,你就不能闭嘴吃饭!”
“闭嘴怎么吃饭?”
“……”
她竟无言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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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几天唐念过的很轻松,等九月开学,寂静许久的校园又开始热闹。
随着顾嵩被撤职调查,事件迅速在网络散开,每天都有看热闹的大V关注着最新动态,唐念都不需要去警察局,就能知道案件最新进展。
一时间,满城风雨,甚至连恒宇的股票都开始动荡不安。
成帅出院后办理了休学,九月下旬,他最后一次回校收拾东西。
他穿了一身黑,待着鸭舌帽和口罩,但依然能看出清瘦很多,显然,这段时间他也经历了不少折磨。
除了同实验的人没人敢跟他说话,怕刺激到他再跳楼什么的,只默默从门口经过时看他一眼,小声和同伴议论。
唐念带着耳机坐在工位上,旁若无人地做自己的工作,四周纷纷扰扰,她一点也不受影响。
成帅临走前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她始终没有回头,耳机也没摘下。
成帅最终好意思打扰她,默默离开了。
秋天来临。
研二上半年的科研生活以成帅退学拉开帷幕。
人们常说网络是没有记忆的,无论多么轰动的事也会很快淡出视线,短短三个月,微博上关于“学术妲己”、“科研造假”“T大”等等的消息早已淹没在无数娱乐新闻中。
时间久了,唐念也觉得这件事大概是要这样过去了,没有决定性的证据,她也拿顾嵩没有办法。
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吃个早饭,去实验室做实验、看论文、准备开题、做PPT……
日子过得跟无限循坏小数一样。
陈知礼原本不想继续接“神农”项目了,一是因为鸿智那边上市后工作量多了起来,宋致每天哭爹喊娘地让他回家看看;二是这边总归是个高校项目,热搜虽然已经平息但流言还在,两人的恋爱关系也频频出现在校论坛,不管是看热闹磕cp也好,批判也罢,两人在地位上的不对等,总能造成各种议论。
陈知礼并不想把唐念置于流言蜚语的中心,就想干脆把项目交出去算了,也少很多麻烦,但周院长坚决不同意,还找了网络管理员,下了一道指令,校内论坛禁止谈论此事,违者封号。
总之就是坚决不肯让他走,陈知礼最终也没能撂挑子,所以他只能每天两头跑。
日子过得不如狗。
晚上十点半,唐念写完一组实验往宿舍走,路上只剩她一个人,这会的大脑困顿难耐时,走着走着,忽然听到有人喊她的名字。
唐念回头的一瞬,被一道极其刺眼的强光射进了眼睛,她的眼前阵阵发黑。
她看不清人,只察觉到是个男人,周身气息冰冷又危险。
唐念心中警铃大作:“谁在那里?”
男人嗓音压的很低:“才几天不见,唐工连我都不认识了?”
唐念心里一惊。
居然是顾嵩。
这段时间他被革职查办,事业生活陷入一团糟,不止如此,陈知礼暗里也给他认识的人施加过压力,没有人敢冒着风险帮他。
“不干什么,找唐工来叙叙旧,聊会儿天而已。”
这人根本就是个疯子,一个手上有命案的变态怎么可能单纯来找她聊天。
怕不是走投无路想拉她一起死。
“你想聊什么?”
唐念眯着眼适应强光,想从包里胡乱抓些什么出来防身,可惜她包里没什么尖锐的东西,最终只摸出几把钥匙。
顾嵩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来:“随便聊聊,唐工确实很厉害,能掀起这么大的波浪,我倒是小瞧了你,确实有些束手无策了。”
他走一步,唐念退一步,
见她这胆小的模样,顾嵩阴恻恻地笑了,关了手里的强光手电筒。
唐念眼前霎时又陷入一片黑暗,男人的五官再度隐没在黑暗里,只听到阴森至极的声音:“别怕,这边都是监控,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唐念适应了一会儿黑暗,逐渐看清了他,他此刻的形象很骇人,身上的黑西装皱皱巴巴,发型凌乱,领口处的纽扣也不翼而飞,像个亡命之徒。
他手上还拿着一瓶未开封的啤酒。
男人今晚的状态明显不对劲,神色有些癫狂,跟嗑嗨了似的。
唐念看着他,心里忽然惴惴不安。
这货不仅背着命案,居然还是个毒瘤子!
她掐着手心,强装镇定,想随便说点什么转移话题:“我昨晚梦到我老师了。”
“哦?她说什么了?”
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将啤酒瓶往手电筒底部一碰,啤酒瓶的盖子弹跳在地上。
唐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继续说:“他告诉我是你给她的车做了手脚,让我给她报仇。”
闻言顾嵩哈哈大笑:“高材生,你读书把脑子读傻了吧,她在利用你,骗你呢,你看她这种人就是厉害啊,都死了还不消停。”
“不可能,我老师从不骗人。”
“不骗人?”顾嵩不屑地嗤了声:“没有女人比她更会骗人,外人面前一副谁都看不起的清高模样,可实际上呢,你知道她以前对我做过什么吗?”
尽管唐念觉得老师不可能对他做什么,她都不爱搭理他,能对他做什么。
但她想拖延时间等警察过来,所以还是问了:“她做什么了?”
“她在外欠了债,高利贷三百多万,她说要我帮她还清债就和我在一起,可以当年的我就算十年不吃不喝也拿不出这么多钱,我借遍所有朋友只凑出50万,想交上去替她缓一缓,结果还钱那天她却自己跑了,我被高利贷的人按住不让走,给她打电话她却不接,所以成了她的替死鬼,被喂了药,变成了今天这样子。”
唐念根本不相信。
她老师可是徐青,那个拒绝了国外优渥待遇,只想回国做一点贡献的徐青。
她怎么可能去借高利贷。
她的性格是清高,她看不起不聪明的人,但她不可能做出这种害人的事。
顾嵩此刻是恨极了,眼眶猩红着说:“原本这一切是她应该受的,我沦落到今天全是拜她所赐,你说我该不该恨她,她又该不该死!”
唐念看着他,精致的面容表情淡漠,一字一顿地问:“所以你承认是有意陷害她?”
顾嵩嗤了声,又恢复原本的闲散,眼中不见任何恐慌反而挑衅意味十足:“怎么,还想炸我?”
唐念:“……”
“你放心,我会去认罪的,你那个男朋友确实厉害,我怎么求他都不放过我,左右我是逃不过这场牢狱之灾,要不你陪我一起吧?”
顾嵩晃着手里的啤酒瓶,明目张胆地扔进去几颗药粒,气泡溢出,指腹都沾染了白色的泡沫。
顾嵩摇匀后冲着她笑:“我变成这样可都是被你那位亲爱的老师害的哦,到时候你可不能怪我!”
他拿啤酒往她眼前一送:“尝一尝?”
唐念知道这酒有问题,退了退,没敢接,眼底都是抗拒。
“怎么,不敢喝?”顾嵩笑道。
“不是不敢喝,就是觉得你挺可怜的,”唐念抬起眼,紧张的手都在抖,但眼神很坚定,一点都不露怯,直视着他:“先不说我老师有没有借高利贷,就算借了,也是你自愿要帮她还的,被迫吸.毒也要给她还钱,你到底在感动谁?你觉得你这样她就能可怜你,和你在一起了吗?”
顾嵩原本带笑的脸骤然冷下去,双眼迸发出骇人的狠戾。
“事后你明明有机会,你可以去戒,可以报警,会有很多种方法不走上这种结局,可你却偏偏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你自甘堕落至此,就别把怨火发到别人身上,你如今的一切都是咎由自取。我和你可不一样,就算你今天逼我喝下这个东西,我也不会变成你这样的怪物。”
这段话,彻底激怒了他。
唐念暗道不好,转身要跑。
却未看见,在转身的一瞬间,男人手里的啤酒瓶照着她的后脑勺砸过来。
唐念循声回头,看着眼前放大的啤酒瓶,瞳孔骤缩,下意识闭上了眼。
下一秒,一只宽大的手掌伸了过来,护住她的后脑勺,挺拔的身影将她整个人护进怀里。
啤酒瓶砸上男人的肩,发出沉闷的一声响,玻璃碎片飞溅,混合药物的啤酒洒了一地,缓慢流淌到脚下。
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鼻尖,唐念的身体还在因害怕而微微颤抖。
她已经报了警,没想到陈知礼居然比警察来的还要快。
陈知礼松开她:“没事吧?”
唐念惊魂未定,睁开眼,看到男人分明的下颌,他后颈被碎玻璃割伤了,有血渗出来,黏着汗,狼狈至极。
唐念心里一咯噔:“你受伤了,疼不疼?”
陈知礼:“没事。”
“操你们妈的,老子最讨厌腻歪的情侣!”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更刺激到顾嵩,他像是完全失了理智的疯子,捡起地上摔碎的啤酒瓶再度朝两人刺过来。
陈知礼把她拉到身后,一脚踹飞了他手里的啤酒瓶。
不等顾嵩反应,他拽住他的衣领把人按在了地上,一拳砸在顾嵩的眼眶上,迎来一声惨叫!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唐念都来不及惊呼。
“我吧不爱打架但不代表不会打架,你既然找死我也拦不住!”
陈知礼没什么表情,收紧下颌,看着地上的男人像一团垃圾,原本从容的?眼睛满含戾气。
他不再多言,压低眉眼,一拳拳往他脸上砸。
顾嵩眼前一黑,粘稠的液体顺着唇角往下流,他本就磕了药,神志不清,四肢也使不上劲,陈知礼的拳头又太狠,他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当下就慌了:“我错了,我错了。”
陈知礼不为所动,手上沾了血,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像是根本没有痛觉,手臂上因用力而泛起青筋,拳风带着冷风,像是势必要把这人弄死。
唐念没见过陈知礼打架,没想到这么狠,这种狠戾就像非洲大草原上被激怒的雄狮,又快又狠,压根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
唐念看得都有点哆嗦,她真怕他把顾嵩给打死了:“陈知礼够了,陈知礼……”
陈知礼没应他,冷风席卷而过,地上全是碎玻璃,顾嵩吃了好几块玻璃,满嘴都是血,他凭着本能往前爬,不停抱头求饶:“求你了,饶了我吧……我错了……”
最后是警察过来拉开了两人,比起打架斗殴这更像是单方的殴打,只不过顾嵩是个瘾君子,这让陈知礼的行为合情合理化。
幸亏是晚上,学校人不多,民警过来看见满地的碎玻璃,一滩滩的酒精混合暗红色血液,还有几颗打落的牙齿。
他不自觉皱了眉,惨不忍睹。
这也太狠了。
唐念和陈知礼去警察局录完口供,顾嵩当晚被扣押,结束完所有的事回到家已经接近凌晨了。
唐念进门就去拿出来医用箱,取出酒精棉想帮他处理伤口,刚去解他扣子,手腕被他握住,一用力,搂着她的腰就跌坐在沙发上。
唐念被拉着靠在他身上,他后背还有伤,她倒吸一口凉气,赶紧从他身上爬起来,又被他按进怀里,脑袋埋在她脖间,声音瓮声瓮气的:“你吓死我了。”
接到唐念的紧急求助电话时,陈知礼正在开一场线上会议。
一旦开启紧急求助,会同时发送定位信息给紧急联系人。
明明是初秋,秋老虎肆虐的季节,他的后背冷汗连连,脊背发凉。
他甚至不敢想她会在什么情况下才拨通紧急求助电话,这一刻后悔、自责、懊恼充斥而来,一路他连闯好几个红灯,才终于在十分钟内赶回学校。
他的力气太大,唐念差点无法呼吸,她看着男人一直未放松的唇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我没事的,那边都是监控,他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虽是这么说,但还是后怕。
顾嵩这种瘾君子,神志不清下做的事根本不能按常理来判断,就算有监控也约束不了他。
缓了许久,陈知礼恐慌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下次不要这么晚回去了。”
“我也没想到,明明这几个月都没事的,就放松了警惕,不过这样也好,原本还没有决定性证据,这次他跑不掉了。”
他轻嗯了声,那双臂紧紧包裹住她,一刻也不肯松,唐念缩在他的臂弯里,小心抬眼:“你先松一下我,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没事,小伤。”
“可你出了好多血,不处理会感染。”
“不差这一会儿,等会再处理。”
“……”
他这一等会儿又过去了半小时,陈知礼确实伤的不算重,都是皮外伤,只是有点发炎。
唐念用棉签沾着碘伏帮他清理伤口,刚才打架时眉头都不皱一下的男人,被她的棉签碰一下就直喊疼。
唐念只好放轻动作,捧着他的手像是对待珍惜的标本,把几秒钟就能做好的事硬是拖了十分钟。
事后陈知礼看着自己右手上绑成蝴蝶结的绷带,眉头皱了皱:“是不是有点不太爷们?”
“你还想怎么爷们?”唐念关上医药箱:“给你往脸上划一刀,够爷们了?”
“那不行,脸是我目前的重点投资项目。”
“?”
“不是你说的我没你前男友帅,我得保养保养。”
“……”
这人怎么那么记仇呢。
自己的醋也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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