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珍瑶忽然觉得鼻子有点痒,但是这都能算夏天了,不能感冒吧?
她没忍住快步走进摆饭的正堂,不巧撞见了提前来见母亲的鄂伦岱,佟国纲家里三个儿子分两个母亲,只有这位十三岁的鄂伦岱是觉罗氏亲生,因为佟国纲的关系,已经补了个侍卫的缺应卯。
她一进门,这位哥哥的视线就毫无顾忌的打量着他,佟珍瑶也毫不客气的看回去,个子瘦高瘦高的,看着不太结实,长相嘛,也就一般,比较像觉罗氏,但是觉罗氏从姓氏就知道是宗室,典型的满人长相,她实在没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只是鄂伦岱也有一个很明显的特质,他眼里明里暗里的都有一种傲气,浑身上下的姿态都展示着他的自我,佟珍瑶直觉和法海夸岱两人有关。
虽然没有很了解,但是私底下从丫鬟嘴里,她也知道法海夸岱都是读书的,和鄂伦岱的路线不一样,这大概已经对智商做出了明示,但是鄂伦岱又嫡又长,对着这样两个弟弟,怎么会没有压服的心思?
这些思绪也就是一念间,佟珍瑶面上笑眯眯的,仰头对着鄂伦岱挥了挥手,“哥哥好~”
鄂伦岱丝毫不客气,抬手就捏住了她的脸颊肉,“胆子可以啊~比前一个好多了。”
觉罗氏瞪他,“这是你妹妹!”
“知道是妹妹,我下手有分寸。”鄂伦岱不是很情愿的松了手,在腰间摸了几把,把匕首解开放到佟珍瑶手里,“喏~见面礼。”
匕首入手佟珍瑶的胳膊往下沉了沉,还是挺有分量的,鞘上绕着金银丝嵌着宝石,但是手柄部分只是包着皮革,大约是有实用性的,这样一件匕首说不准是鄂伦岱常用的,就这么给她作风也是有点随意了。
“多谢哥哥割爱~不过我的见面礼要晚一些日子了。”
眼看佟珍瑶没有任何不高兴,鄂伦岱这才露出一点喜色,“你这个妹妹我认了,以后有什么事直接找大哥!”
“鄂伦岱!”觉罗氏不高兴的警告再一次响起,她心中气结,这到底是为什么?怎么就养了这么一个冤孽!妹妹那是要你认的吗?得亏这一个是个不在意的。
佟珍瑶岂止是不在意啊,她完全有点不在意过了头,已经在兴致勃勃的询问鄂伦岱平时的娱乐消遣了,觉罗氏听了都不知道怎么说,这女儿毕竟刚认回来,轻不得重不得的,丈夫瞧着还很喜欢。
好在她没烦心多久,法海和夸岱就来给她请安了,她也总算能够打断这两个,给两边互相引荐,然后顺着问一些最近学习可还好、生活可还好、奴才可还听话之类的问题。
法海夸岱两人都回说好。
佟珍瑶一边看着,总觉得想起了什么,法海这个名字总是很容易想起一些著名和尚,但是她又觉得不对,这样的话他大概是个清朝知名人物,不然很难叫她有印象,所以为什么她记得法海不记得鄂伦岱呢?
想了一圈,佟珍瑶还是想不起来,佟国纲都已经到了,于是只好作罢,因为舒穆禄氏被请去了隔壁佟国维家,这就已经能够开始摆饭了,她终于和这个家的全部人口齐聚一堂了。
如果不算被忽略的妾室的话。
场上也不是没有妾侍,有两个二十左右的年轻妾侍正在捧盘安箸,只能说徐氏白氏没有出现,大约也是觉罗氏对有子妾室的一种宽容,免得做子女的尴尬。
“这时候也没什么好菜,珍瑶你尝尝这胡瓜和茄子,看合不合胃口?”觉罗氏招呼道,费了力就要显出来,不然谁知道?
佟珍瑶谢过,拿起筷子夹了一点尝试,要说好么,那很不够,茄子就算了,黄瓜的味道真的有点不对,这玩意居然是用荤油炒的!这么奢侈吗?
觉罗氏一直看着她,所以察觉了她脸上一瞬间的微妙,“怎么?不合胃口?明儿叫厨房换个厨子。”
佟珍瑶纠结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没有素油么?”
“素油?咱们家荤油又不是吃不起,这有什么问题么?”这是佟国纲的诧异。
佟珍瑶再三求证,才发现这个时代真的觉得荤油好,能吃荤油的那是好人家,只有下等人才吃菜油豆油多,可还是那句话,荤素搭配啊!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不好啊!
她只好从养生的角度提出摄入要平衡,但是不知不觉的话题就转到了豆油的榨取,她随口几句热压榨取,就让自己多了个任务。
“就这样说定了,外头庄子上的油坊就由你处置了,你们三个有空就送妹妹去,听到没!”佟国纲直接拍板做了决定。
佟珍瑶顶着三兄弟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在心中疾呼,亲爹啊!你到底哪来的自信,把油坊给十岁出头的亲闺女玩啊!
殊不知佟国纲自觉有几分看人的眼光,见女儿言之凿凿说得确定,心里已经信了她不是胡诌,总归一点豆子嘛!他是爱吃荤油的,这又不影响他什么。
…………
半夜,佟珍瑶猛的睁开眼睛,等等!
能出门去油坊,那不就是间接有了出门自由?之前还愁该怎么出门呢!现在现成的理由。
于是第二天她便积极给长辈们请了安,斗志昂扬的表示不能辜负期待,带着仆人们出了城,一路上排场铺得不小,行人皆退避。
这也是无法的事情,她既然有任务,那就不可能立刻返回,怎么说也要住几天的,所以一应的生活用品她都得带上,除此之外她还带上了一个不必要的存在——鄂伦岱。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乡下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有虫子,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鄂伦岱在马上扭身看向旁边的佟珍瑶。
佟珍瑶和鄂伦岱并辔走着,因为不是很熟练,并没有转头看他,“乡下不算什么,哥哥你见过贫民窟吗?就那些挤在窝棚里,下一顿饭都不知道有没有着落的人,我觉得那里令人作呕的气息不亚于战场。”
虽然没有刻意了解,但八旗兵丁在江南一带的所作所为,免不了通过各种方式传达到她身边,不过如今那些士绅大族开始恢复元气,倒霉的更多还是百姓,这样挣扎了生存线上的人就多了起来。
佟珍瑶自认不是什么好人,做不了什么大事,但也没有到对眼前的苦难视而不见,因此很自然的想起了窝棚,想起了那些躺在地上,眼睛里毫无生气的人。
“你还去过那种地方?!你之前过的什么日子?”鄂伦岱的语气里满是诧异。
佟珍瑶忽然沉默了,这才是真的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大少爷,恐怕连外城都不愿意踏足,难怪能傲气呢,有几个人有这个底子。
“也就是远看了一眼,南边,你知道的……”
佟珍瑶含糊过去,岂止去了啊,她还从那里捞了点人出来,还是不要给知道了。
“那倒是,还好你回来了,我的妹妹怎么能受这个苦。”鄂伦岱感叹得啧啧有声。
一时间佟珍瑶不知道是不是该谢谢他的兄弟爱,只能闷着头骑马,随口问着庄子上的情况。
这个庄子,很不出所料的是圈来的,里面的汉人直接做了包衣,不过佟家实际上也是汉军旗镶黄旗,是满是汉并不要紧。
再者她入宫一趟也发现,在宫人眼里,德妃的出身很不低!包衣和包衣之间区别也如云泥,好的做到当朝大员都行,差的那就真是包一件衣服,随时在生死线挣扎。
其间区别不过是主子的不同,所以这个庄子上的包衣,也就是佟家的家奴而已。
庄子上的油坊规模并不大,主要是供给佟家的旁支人家了,佟国纲佟国维两兄弟是吃得起荤油的,所以都不会在乎这个。
佟珍瑶一到庄子,庄头就诚惶诚恐的出来迎接,好在他年节上要到佟家磕头,认得鄂伦岱,又有佟国维的长随口信,痛快的应了佟珍瑶的要求。
于是在丫鬟小厮去布置房间的时候,佟珍瑶和鄂伦岱已经摸到了油坊里,豆腥气并不好闻,佟珍瑶只好拿打湿的帕子蒙了脸进去查看。
鄂伦岱拉不下脸,不能学小姑娘拿帕子蒙脸,只好勇敢的冲了进去,努力的适应。
“哥哥这回可给你牺牲大了。”
佟珍瑶看了,这里的设备虽然简陋,但功能没有问题,就把自己知道的一点思路告诉了油坊的负责人。
然后事情就卡在了她想不到的地方——
“柴禾?”
佟珍瑶先是一愣,忽然又觉得合理,因为要改为热榨,加热的燃料用量肯定增加,而能捡的柴禾有限,多了也是要钱的!
“乡下还能缺柴禾?!”鄂伦岱气冲冲的开口,已经觉得这人有问题,恨不得拉下去打一顿,哪有这样信口开河的?
佟珍瑶忙去拉他的胳膊,“哥哥,他没说错,这是个问题,烧菜做饭用不了太多,但是整日的烧用量就大了,一日就要不少柴的,咱们也不能不吃饭啊。”
“你向着他?这油坊你不想弄了?”鄂伦岱瞪着她,大有不给他一个合理解释,兄妹情就此了断的架势。
佟珍瑶不想挑战脆弱的兄妹情,脑子飞快的转动,开始搜寻解决方案。
“能买到煤吗?”
“能!牛羊市里就有。”刚才错过开口机会的庄头趁机插进话题,这老余就是轴,非要和大小姐说个子丑寅某,糊弄走了不就得了?随她做什么呢?
“你要烧煤?还嫌这里味道不够难闻?”鄂伦岱又挑剔到。
“不直接烧,谢谢哥哥关心,放心吧哥哥~”佟珍瑶笑眯眯的看着他,虽然下半张脸被遮住了,但是弯起的眉眼透露出了好心情。
多好的机会啊,豆油不算什么,这是原本就有的,但是弄成蜂窝煤还是小赚一点的,这就算是她京城事业的起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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