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飘雪的建安城里已少有人迹,雪落在朱门大宅前的那辆马车上,车顶已覆了一层薄雪。
在门内久等多时的怀章终于听见马车处出来了动静,他却不敢有太大动作,只试探着从门缝里管观望,见是萧吟下车,他才立即迎了出去。
萧吟足尖才触上地面薄雪,杨煜便在车帘子后头唤她道:“明日别忘了。”
萧吟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早些回去歇息吧。”
杨煜犹豫再三,终是在萧吟将踏进大门前一刻下了马车,箭步上前,全然无视了一旁的怀章,停在萧吟身边,道:“送你进去再走。”
萧吟自然乐得多与杨煜待一会儿,由他送自己到房门口,今晚这趟见面才算终是落幕。
翌日一早,萧吟如约前往永安观观礼,才知场面之大,真有些超出她的料想。
好在昨晚的雪下得不大,清晨路上只剩下消雪后的水渍。
自皇宫至永安观的一路上都有百姓围观,萧吟已是提前出门,寻了人少的路也有些受阻于百姓的聚集,甚至可能因此耽误了到永安观的时间。
怀章唯恐这样的拥挤会有危险,因此不敢继续往前。
萧吟眼看马车并不好往前走,于是道:“所剩不远,走着去吧。”
“这怕是不妥,万一伤了萧娘子……”
“无妨。”说着,萧吟下了车。
萧吟很清楚,杨煜今日是要她亲眼目睹这场盛会,让她知道她这些年的等待不是没有结果,如今的他拥有着世上最高也最多的崇拜。
而事实上,萧吟看他更像是急于邀功显眼的小孩儿,起初还嘴上犟着不肯亲自告诉她。
怀章不得已跟随行的其他侍从一块儿护着萧吟往人群前头走,身边经过有步行的百姓,也有艰难前行的马车。
侍女不知被谁推了一下,没站稳,顺势往萧吟身边倒。
怀章急着扶萧吟,再有其他百姓挤,也没站稳,险些倒下去,好在只是撞了另一边的不知谁家的仆从。
仆从十分警觉,以为怀章居心叵测,立即出手捉拿。
怀章大吃一惊,当场叫了出来。
本在马车前的侍女闻声过来,正要询问何事,见是怀章,道:“怎是你?”
她忙让仆从松开怀章。
怀章认得,这是去买花灯那位夫人的侍女,当下猜到了马车内是谁。
今日的马车比之他在花灯会上见的要华丽精致得多,他猜的到那位夫人与小姐的身份或许比原以为的还要高。
车窗帘子被挑开,果真露出那位小姐的面容,比之一年前眉目长开了,神采更是飞扬。
“怎么了?”小姐问道,随后看见怀章,再一看发现萧吟也在。
萧吟见那小姐似是被车里人叫去,稍后才重新露面。
而此时有一队禁卫从后头赶来,领队的是位年轻公子。
此时禁卫队已开了道,那公子勒马停在马车边,问道:“什么事?”
那位小姐反问道:“五哥,怎么回事?”
公子又驱马靠近了一些,俯身压低了声道:“城内有异动,三哥怕出事,特意命孤来看着你,主要保护三嫂。”
“但是你这么大的阵仗,可把三嫂都暴露了。”小姐责怪道。
萧吟被禁卫隔开了距离,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是稍后见小姐放下了车窗帘子,那位公子驾马停在自己跟前,彬彬有礼。
“这位娘子是不是也要去观礼?或可同行。”公子道。
“多谢好意,我可以自己过去。”萧吟道。
公子见此,领着禁卫,护送那辆马车前往永乐观去了。
怀章在建安两年,多少知道一些皇室宗亲、王公子弟的事迹。
这队禁卫一出现,再听那小姐一声“五哥”,这些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也就约摸都清楚了。
转念一想,怀章却担心起萧吟来,尤其见她一直望着那队人离开的方向,像是有了心结,便想要劝她。
萧吟见状也有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未见有怀章以为的那样复杂,见有禁卫在前头开道,路反而好走了,于是要携怀章继续前行。
几人将近永乐观,已能望见建造在观前一大片广场上的高台。
有杨煜安排,萧吟自有观礼的去处,此时正要离开人群,却有一道身影拦在跟前。
她还未看清来人模样,却已信了那声音——跟我来。
萧吟被那人扣了手腕速速往人群外头走,她道:“还有怀章呢。”
“他不会有事。”语调依旧冷冷淡淡,扣着萧吟的掌心却格外热。
萧吟跟着阿六绕开人群,发现他们正往与永安观相反的方向走,问道:“要带我去哪儿?”
阿六没有回答,只将萧吟大氅后的帽子替她戴上,背她上背,快速在巷道里穿行,最后不知飞上了谁家的屋顶,倒是正好能望见永安观的情况。
萧吟头一回上屋顶,难免心慌,抓紧了阿六的手臂,问道:“你怎么来了?”
阿六斟酌一阵才道:“可能有危险,只能带你先走。”
那队禁卫的出现就是证明,可马车里的人依旧要往永安观去,是明知有危险仍要前往。
萧吟的视线里又出现了那些禁卫,今日天气好得很,但距离终究有些远,她看不太清楚,只望又见一队内侍停在马车前,恭迎那从车里下来的身影。
“那是公主府的马车,车里是顷盈公主……方才领着禁卫的是汉王杨旭。”阿六的停顿极为刻意,显然是在回避什么。
萧吟望着高台,一语不发。
阿六道:“周围应该埋伏有刺客,安全起见,我送你回去吧。”
杨煜费劲尽心机扳倒前太子,又和几个亲兄弟经历一番争斗才得登大宝,可这帝位如今还未见完全稳固,那些尚且握有权力的亲贵依旧在虎视眈眈。
有些大胆的,甚至暗中谋划今日行刺。
但显然消息还是走露了,眼下除了明面上的禁卫,必然还有许多暗卫在寻找刺客。
这是萧吟从不过问的现实,阿六并没想都与她说,只挑有用的讲。
“我想看一会儿。”萧吟道,“我想看看她。”
她其实看不清那个被重重保护的身影,只是在今日之后,她开始羡慕那位有过交集却素未谋面的“夫人”。
有人尚可为了自己在意之人知险而赴,坚定相伴。
可她只是活在一个巧合之下被织就的梦里,因为知道梦的终点不过虚无,便根本不曾期待过将来。
等几时梦醒,一切也就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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