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
身后,那个‘人’用极为缓慢且不自然的声音开口说话,也是这时,花灼闻到了一股味道。
极为浓重的血腥味,又含带着令人想吐的腥臭。
染满鲜血,长满长毛的胳膊过来,那‘人’长了一只很小的手,指着花灼搁在妆台边上的口脂。
“什么啊,姐姐。”
花灼全身冷汗,根本不敢回头看它。
第六感让她觉得,只要看到它的脸,就会出现一些无法挽回的后果。
为什么鬼能进屋子里啊!许如意在原著里根本没有那么废啊!
幸好花灼,是越紧张,越能冷静思考的那类人。
——身后的‘人’,可能很爱漂亮。
第一次见到的恐怕也是她,穿着的是一双很小的红色绣鞋,今夜过来,还穿了听澜的衣裳,听澜的父亲是裁衣师父,给听澜做的衣裳都十分漂亮,此鬼恐怕是没找到花灼的衣裳,便挑了听澜的衣裳穿,又问她这桌台上的口脂,定是个......定是个爱漂亮的小朋友.....
对!把她当成!当成爱漂亮的!可爱的!小朋友!她!她可能!只是相貌!相貌和其他的小朋友不太一样!不能!不能歧视她!没错!就要这样想!
“是是是呀,”
花灼没想到自己的声音磕巴成这样,两个字磕巴了半天,她弯着自己的唇,不回头,只低头看着口脂罐子上雕刻的荷花纹样,“这这个,很漂漂亮的,送给你呀。”
完了。
眼泪要流下来了。
花灼双手抖得像被电击了一样,将口脂罐子拿起来给她。
“真的吗?”
“真的吗?”
“姐姐,真的可以,送给我吗?”
身后的声音,极为怪异,缓慢,又透着黏腻,根本不像小女孩,而像是没有性别之分的,怪物。
“当当当然啦,”花灼眼睛睁得很大,拼尽全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见她没有动作,指尖过去,碰上身后“人”的手。
一片冰凉,与梁善渊纯粹的冰冷不同,透着阴森的滑腻,长毛之下的皮肤极为柔软,好似一张松松的皮盖到□□上,令人毛骨悚然。
完了。
眼泪,快掉下来了。
花灼将口脂罐子飞速放到她手心里,“哎,哎呀,姐姐的眼睛,有有,有点不太舒服呢!可爱的小朋友,等等姐姐揉揉,揉揉眼睛哦!”
花灼飞速的用袖子将眼泪擦下去。
不能露怯,不能露怯。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许久,她竟听到梁善渊的声音。
“七姨娘——”
这声欲言又止,房门竟被一把推开,花灼不敢置信自己会劫后余生,浑身冷汗淋漓回头一望,身后空空如也,连带着她那盒口脂也消失不见。
还没来得及要她缓缓精神,便闻一道浓稠饭菜香绕过鼻尖,抬头,竟是那疯疯癫癫的梁孟氏端了个大瓷碗过来她的面前,身后,赶到的梁善渊正阻拦她。
“七姨娘,我同你说过了,她不是梁海!”
听澜也哭哭啼啼进来了,忙护到花灼身边。
花灼坐凳子上,不明所以,只见梁孟氏傻呵呵笑着对她端过猴脑,“乖儿,不怕,不怕,吃了,吃了你就聪明,聪明,比梁世奇,比梁善仁,不差!不差啊!”
她声嘶力竭,花灼下意识垂眸一看,只见浓白香醇的粥汤里,好几颗扭曲猴脑被汤水浇灌,还冒着热气呢!
“啊!”
花灼几乎是登时吓了一跳,听澜也才反应过来,忙抱住了花灼,大声驱赶,“哪来的疯婆娘!滚出去!还不快滚出去!滚!”
“乖儿!乖儿!娘没有疯!娘没有疯啊!吃了这个文曲星上身!聪明!乖儿!”
“七姨娘!”
梁善渊一张素来温和沉静的美面少见带上几分无奈,她揽住梁孟氏的胳膊,梁孟氏登时尖叫不已,梁善渊使了些力度,带着尖叫连连的梁孟氏出去,“七姨娘,她真的不是梁海,梁海早在年前跳池塘去了,您不记得了吗?”
房门一关,只能听到外头隐隐约约的谈话声。
花灼只觉今夜几次三番受创,精神已到崩溃边缘,全身都累,心像悬在麻绳上,她不敢坐在妆镜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听澜害怕,又嘴碎,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小姐您是不知道,我走在路上莫名就眼前一黑,接着就像鬼打墙一样走不出林子,回到怀光阁就看到您和其他人在屋中讲话,吓死我了呜呜呜!怎么会这样啊!”
花灼朝左转了一圈。
“小姐,那恶鬼怎的还会装成人样,这也太吓人了。”
花灼朝右转了一圈。
“小姐,怎么办啊,我带着您去两位御鬼师之处,今夜咱们别在这房里睡了!”
花灼又走了一圈。
“小姐唔——!”
听澜话音将止,是花灼两手掐住了她的脸蛋,听澜“呜呜”不停,花灼松开手。
“回我哥哥那边?我才与梁家人出了矛盾,我才不去呢!梁家人不比鬼还吓人?”
花灼比谁都烦,在屋子里兜了几个圈子,坐回到床榻里,将听澜赶去另一间屋中睡觉。
见听澜害怕,花灼将身上许如意给她写的符纸送她几张,这符纸到必要时可杀恶鬼,却并不能要恶鬼恐惧,只能杀不能避,使用起来颇要些本领与胆量。
可说实话,花灼见了许如意这三脚猫功夫,对他画的符都不是很信任了。
明明原著里许如意十分强的啊!
怎么这么弱!
难道原著其实真的有问题?和现实有出入?
花灼会这样怀疑,其实多半原因,还是因为梁善渊。
她是真的觉得梁善渊性情好像还不错......
对方是鬼,此设定不会有假,原著中梁善渊不需睡眠亦不需用饭,恐怕今夜也是在路上见到了梁孟氏给她端猴脑,担心才跟过来的。
而方才在她房中的那只‘鬼’,大抵也是因听到梁善渊的声音,才登时消失了踪迹。
好人啊!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像原著中对许如意吹嘘的天纵奇才一般虚假,梁善渊并非良善之辈,而是杀人恶鬼这一信息其实也有作假成分?
花灼陷入怀疑,却也没有肯定。
不管梁善渊真正性情如何,花灼都不会与其成为朋友,而且之前系统也确实检测出梁善渊对她的杀意,最重要的,梁善渊是原身的仇人!每天骂梁善渊是花灼一定要做的事情!落下一天可是要扣阴德的!
她等的都有些泛困,才见只有树影摇曳的门外,落出道纤瘦身影逐渐走近。
“叩叩”轻轻的两道敲门声,回荡在夜色之中。
“花灼姑娘,没事了,今夜真是对不住,我家中人给你添麻烦了。”
门外传来的温缓嗓音,带着男女莫辨的玉质,极为好听。
花灼抱紧自己怀里锦被,声音些微干涩,“本小姐大人有大量,原谅你们了。”
屋门外,女声一静,片刻略微含笑,温柔若春风,“多谢花灼姑娘体贴。”
“你进来说话。”
花灼将脸埋进锦被。
漫漫长夜,她疲累一日,还想睡个好觉,可偏偏,吓得不敢睡了。
要听澜守着她也怕,许如意的符她也不信任,孟秋辞与许如意一同在主堂那边,她也不想过去。
兜兜转转,今夜能依靠的居然只有一只鬼!
花灼简直欲哭无泪。
雕花木门被从外推开,泄露满地月光,映远处,柳树树影摇摇晃晃,身穿白衣,个子高且瘦的女子踏过门槛,裙摆逶迤,她墨发未束,垂落满身,面孔清艳又显柔和,站到门口,微弯眼望花灼。
“花灼姑娘睡不着吗?”
花灼一噎,没吭声。
“害怕?”
她又问。
“我才不怕呢!”
笑话,怎么能在鬼的面前露怯!恐怖片里非常不怕鬼的跟非常怕鬼的都第一个死好不好!
梁善渊轻笑,转身离去,花灼一怔,松开了怀中锦被,鞋子都急忙穿上一只,“你做什么去?”
“去拿被褥,我打地铺,今夜陪着花灼姑娘一起睡,”梁善渊苍白纤细的手揽着门把,温声道,“我住处不远,一炷香的功夫便能回来。”
雕花门一关。
花灼脚尖踏回床榻里,颇有几分被看清心思的羞耻。
怪不得原著中说梁善渊为食心恶鬼,此鬼如此狡诈,竟能将她的心看的如明镜一般。
“不过......也不一定......”
花灼双手一点点抱住锦被,脸压在锦被上,忍不住喃喃自语,“万一她其实没那么坏呢......?”
*
夜深寒凉。
除主堂外,梁府空荡荡,只余廊檐下白灯笼被阴风吹得摇摇晃晃,身穿一身素衣的女子抱着墨蓝色被褥走在廊道内,步子好似用尺量过一般规整,宛若夜色中漂浮的一抹幽魂。
她一路走到怀光阁,却并未先进去,而是抱着被褥,绕去怀光阁侧门。
草丛间低头细看,围绕着怀光阁,用小木头为柱子,绑了一圈的红绳,每根小木头上头都贴着一张符咒。
而梁善渊站着的地方,最关键的阵眼符咒被一块生肉砸进泥土之中,生肉吸引,已经爬满了蚂蚁,符纸被荤腥脏污之物所压,导致毁了整张阵法。
女子面无表情,好似纸扎人一般,面白眼黑唇红,她垂眸,将方才送梁孟氏离开时,从其头上取下的几根头发扔在地上。
一张古井无波的面孔这才荡出些许浅显笑意。
这御鬼师过来的门派恐怕是佛道两门同修,那男子所设下阵法虽极为强效能抵御外来鬼魂,却惧荤腥,破界极易。
毕竟鬼魂也厌荤腥,此阵法只为挡鬼,恐怕根本没想过,梁府内会有‘人’破阵。
如此珍之重之待那骄纵贵小姐,倒也更方便了她行事。
只是那床榻上挂着的木牌,实在烦厌……
梁善渊轻轻皱眉。
*
花灼坐在床榻里等,好几次困得刚要闭上眼皮,又莫名心起凉意,忙睁开眼。
几次来回,已是身心俱疲,待见那道白衣身影进屋来,花灼耷拉着一双困眼,还有些没回过神。
“梁善渊?你回来了啊,我等你好久啊。”
少女困倦,声音细弱,枕着怀中锦被,墨发流水似的渡满月辉,如娇柔猫儿。
梁善渊望她模样,微顿,片晌关好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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