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满:“妈!!!”
阮女士:“哎哟喂,你不是说想休息一阵子么,这下工作不用做了,还有人主动送钱,刚刚好呀。”
“都说了跟钱没关系!”
“是呀是呀,也没说钱,咱这是强调一个谦让嘛。”
亲妈投敌太快,夏满起身坐到沙发另一边,主打一个我生气了。
夏松木同志见状乐呵呵道:“你说你,逗小满干什么,你还不知道咱儿子,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哪会真放下工作,年轻不拼,等老了身体垮了来拼吗?”
夏满:“…………”爸你就更会说话了!
计时器叮当响起,是厨房蒸的鱼到了时间。
夏爸爸高兴起身,端出一碟香气四溢的酱汁鲈鱼。
夏满常年飞在外面工作,难得回家住几天,夏松木同志自然是使劲浑身解数,天天都做齐一大桌子好菜。
只是可惜,这菜一般少有进夏满肚子里的,他控制身材,拿“艺人发福天打雷劈”当口号,老两口努力劝菜,最后战果也就是三百大卡左右,不会超过四百。
岂料今日,二老已经做好充分准备,夏满却在沉默半分钟后,主动夹菜,如同中邪。
“这个好吃。”
“那个也好吃。”
“爸,再给我来一碗。”
夏爸爸和夏妈妈都愣住。
夏满未多留意,吭哧吭哧的吃。
吃完晚饭,洗碗机咕隆咕隆运作,夏满也不嚷嚷运动减肥的事,直接四肢摊平,躺在沙发上听电视剧。
夏妈妈更紧张了。
她扯了扯老夏的头发,示意跟出来。
两人到了房间里。
头凑头叽里呱啦五分钟,又齐齐到了沙发前。
夏满:“?”
夏妈妈掏出张卡。
嗯?卡?
“儿子,你这些年给爸妈的钱爸妈都攒起来了,找你三表哥搞了点投资,挣了不少,还有我俩退休金,搁股市里头,也没亏,明儿就给卖了,再加上其他些零零总总的,足有这个数呢,”她比划了个数字,“不错吧。”
夏满憨憨点头,是不少。
夏妈妈往前一推:“来,你拿着。”
“啊?我拿这干什么?”
“你不是说,那个新人家里实力雄厚,给剧组投资了嘛,那咱凑一凑,也不差嘛,”夏妈妈道,“别人有,你也有。”
夏满还是那个猫猫躺板板的姿势,目光从二老的脸上、那银行卡上扫过,一瞬间眼睛前都模糊了。
什么啊……别人是什么人家,他们家又是什么人家,怎么比嘛。
夏满赶紧坐起来,借这个动作,别开头,生怕眼泪掉下来被看见,好丢脸。
“别给我,”夏满揉了把眼睛,表现的很不在乎的样子,“我片酬很高,不差这点钱。你们俩也真是的,给钱不花,要不是我回来你们连空调都不开,每天还省那一点电费水费,传出去人家怎么说我啊。”
夏爸爸笑呵呵的:“爸妈够用,这么好的日子,我们很满足了。”
是啊,这么好的日子。
夏满一下子就又有点忍不住了。
他爸妈看出来,故意开玩笑:“多大人了,还要哭鼻子,我要拍下来给你粉丝看了。”
夏爸爸拿出手机,作势要拍,夏满大叫“你干嘛”,拔腿就跑。
屋子里便又溢满欢乐和笑声。
只是那笑声里,多少有些说不清的郁色。
再晚些,二老按例出门散步,夏大明星在家看家。
他开电视,电视上是夏爸爸固定收看的农业频道种田节目。
夏满心不在焉看了会儿,眼神飘开,扫见自己家的各种陈设。
有许多旧东西,从弄堂搬出来时,爸妈舍不得扔,一并带来,一直在用。
其实不是买不起新的,只是老一辈在物质上有极大的不安全感,总想再节省一些。
即便他给家里打再多钱,也无法改变这点。
但是,也偏偏是在物质上如此不安的二老,在他有需要的时候,会愿意倾家荡产的帮他。
很神奇,只过了这么一会儿,夏满发现自己心里头不生气了。
在公司听说角色被人取代时的愤怒,在医院看见攻受亲昵时的惊恐,此时都从心底淡化。
有什么好争的呢,不过是一口气而已,他妈妈说的对,本来也是打算休息一阵子养生的,有人帮忙替他工作不是更好么。
风在轻轻吹,室内绿植静静矗立。
夏满将电视静音,翻到朱丰的联系方式。
…………
月芽儿悄然移了位,夜色渐深。
一处宴会厅内,朱丰摆弄着手机,忽看见屏幕上冒出电话姓名。
他心中暗爽,与人说了句稍后,走出宴会厅去接电话。
身后的宴会厅内,正气氛尴尬,无人敢大声说话。
这里是顶级豪门闻家的酒店,当家人闻涛声与二任妻子都年过半百,却喜得千金,二人都高兴的满脸红光,特意将a城大半有头有脸的人士都邀请了过来。
谁知道,宴会正在兴头,他的大女儿坐着轮椅来闹场,将金饰、花瓶、贺礼砸了个干净,砸的闻涛声脸面全失,砸的所有人噤若寒蝉。
大女儿闻荷曾是公司继承人,如今身患重病,仍没人敢对她大小声。
发生了这样的事,闻涛声也都只能忍着,只赶快叫来儿子闻霖久,将闻荷带了回家。
服务生飞快的清扫现场,音乐继续播放,晚宴看似继续进行,但气氛显然与一开始不一样了。
人们表面佯装无事发生,正常社交,其实大多都在谈论闻家家事、谈论这对姐弟。
“闻荷……唉,也真是可惜了,那么好一个女孩子,本来都要做接班人了,突然得了这种病。”
“遗传的,她妈妈先前也是这个病走的,母女俩都可惜。”
“病了也不能发疯吧,你听听她说的那些话,‘小贱人休想分一分钱家产’、‘看我要死了,来练小号了’,字字诛心呐。”
“是啊,她弟弟来帮她,她说的什么?——‘你这个煞星,克死了妈妈,来克我,看见我要死了,巴巴的从国外回来抢我的位子。’我要是闻霖久,我非要跟她断绝关系。”
“她以前真不这样,她以前……唉算了算了,别说了,积点口德。”
顾重山站在吧台边。
身边是方轻,他单手托着下巴,提不起兴趣:“闻家这瓜我都吃厌了,好无聊啊,也就闻霖久这张帅脸可以多看看。等闻荷死了,他就再不回国了,看一次少一次咯。”
顾重山皱眉。
“吃醋啦?”方轻哈哈笑,抱起他的胳膊,很亲昵,“我心里可只有你哦小顾总裁。”
顾重山不适应在大庭广众下与人如此亲密,身体微僵着躲避。
方轻觉得青涩的他很好玩,更起逗弄之心:“哇,你x我的时候,怎么不见有这么害羞?”
顾重山不知道他怎么能总把x挂在嘴边,一点不觉害羞。
“你都做了,还不让我说,”方轻把嘴撅的能挂油瓶。
顾重山感到尴尬,低声说:“那天对不起。”
他去南欧看一个酒庄标的,方轻突然出现,笑嘻嘻的邀他同游,两人去划船、散步,参加当地民族的节庆,气氛太好,他喝醉了,次日醒来,二人不着寸缕的躺在同一张床上。
顾重山不记得自己有做什么,但方轻坚持。
他也不认为方轻有必要拿这种事骗人。
于是道歉和顺从。
方轻笑眯眯:“你现在没有对不起我。”
顾重山觉得这话奇怪。
正待要说什么,副总朱丰流着汗从门口狂奔回来,跑至他身边。
他不解:“什么事,这么急?”
朱丰附在顾重山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顾重山一愣。
随即面色沉了下来。
他将方轻的手从自己胳膊上拨下去,大步朝外走去。
“为什么会闹成这样,你怎么和他说的?”
飞快离开会场,走向停车场,顾重山大声质问。
朱丰支支吾吾:“这、这、我哪知道他会发这么大脾气,夏满这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发脾气到要不干了的地步!?”
“不、不至于,这个是气话……”
朱丰就是想打压夏满几句,他惯来都这样管理艺人的,就夏满仗着来公司早,总和他对着干,让他很不爽。
其实电影角色替换成新人后,公司对夏满有别的安排,有一部王牌综艺,开了很高的片酬,夏满是可以收到好处的,他没说,是想等夏满主动来讨。
夏满也果然打了电话来,说接受这个安排,可他把综艺拿出来后,夏满却一口拒绝,说自己打算休息半年。
这哪能行?朱丰便怼了夏满几句,语气太重,夏满被气着了,直接说:谈不拢是吧,解约算了!
朱丰知道他八成是在斗气,但怕了剩下两成,反复思量,还是拿来问顾重山。
顾重山被他说得额角直突突,伸手要车钥匙:“别说了,给我。”
——却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搭上他的手掌。
“开我的车去找夏满吧,”不知何时,方轻到了,他温柔又体贴,“我的车停在大门口,不用倒车,开出去快。”
…………
夏满正和发小们在巷口吃街边串串,接了顾重山的电话,他还没有说话,小伙伴就起哄报了坐标。
仅仅十分钟后,顾重山开着一辆红色跑车到了巷口。
跑车、他身上的赴宴装束,与周遭格格不入。
当着他的面,小伙伴噤声。
“来一下,”顾重山降下车窗,直接叫夏满。
两人在车里谈的。
新车真皮气味儿很浓,叫人头晕,空调出风口夹着小花,和昂贵的内饰格格不入。
顾重山问:“怎么想起来和他们吃饭,今年不是说都忙,聚会都没成吗?”
“康子的送行宴,他要去南方当兵,”夏满说。
顾重山对这些人并不是很关心,闻言也只点头,道:“回头也替我带个好。”
他立刻转说正事:“我问过了,这次是朱丰的问题,我会让他道歉,你不用跟他置气。”
夏满不吭声,
顾重山面色如常:
“取消你在程导片子里的角色,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决策,实际上我也是同意的,这片子拍摄周期太长,会减少你的曝光,况且那个角色难度太大,也并不适合你,朱丰没有把道理和你说清楚,让你误会了。”
“他的工作方法素来有问题,以后他不会再负责任何与你相关的事情,我会尽快安排你的新团队就位,你有属意的经纪人吗?”
夏满依然沉默。
顾重山认为他在思索,留出了时间给他。
半晌,夏满吸了吸鼻子,转头说:“车里有点味儿,我鼻炎犯了,有纸巾吗?”
顾重山打开中控台后的扶手箱,夏满借着昏暗的小灯扫了一眼,有小方形塑料袋,银底黑字,是保险套。
两人的表情都有些尴尬。
顾重山飞快关了扶手箱,夏满抿了抿唇:“暂时不用找吧,我想先休息个半年一年的,养养身体,你也知道,我的体检报告不怎么好看。”
“我给你找个营养师,”顾重山道,“休息不了那么长时间,这圈竞争太大了。”
夏满开玩笑:“不是,拉磨的驴子还有停下来吃口饭的时间呢……”
却叫顾重山打断:“你从前不这样的,是因为冯瑜又来挖你了?或者有别的公司?”
夏满一愣。
“我听底下人说,你前几天和冯瑜一起喝咖啡,她给了什么条件?我也可以考虑提供给你。”
夏满:“…………”
一时间,他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车内寂静,真皮气味越发呛人。
夏满张张嘴又闭上,不发一言。
许久许久。
夏满一字一句的问:“我如果要加入她,去年为什么不呢?或者十年前,我为什么不呢?”
这是顾重山回答不了的问题。
十年前,拿到最佳新人的夏满,会拒绝其他公司,而选择他,他没有想到。
十年后,夏满在公司市值节节攀升、能量越来越大的当下,说不想工作了,他也没有想到。
他原本是很了解夏满的,夏满乐天阳光,很少会把不高兴的事情憋在心里,出社会很多年,有时候还像小孩,会跟亲近的人爱撒娇耍性子,被稍微哄一下又很快好了。
但今天不知怎么,觉得又看不懂了。
夏满转头看看窗外,月色昏黄清冷,弄堂已经很老旧,大多数人都搬了出去,因扩建道路,门前的大树也已被据了。
“想不通吧,”夏满自问自答,“聪明人当然不能理解我这种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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