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重逢

    那一天,血色染红了王庭的地面。

    中门洞开,那巍峨的身影从王庭内出来,身后是一道蜿蜒无尽的长长红痕。然而,他身上却干干净净,连一滴血液都没能飞溅上去。

    见到此幕的人,无论是原住民,还是异客,无不瞠目战栗,不敢直视靠近。

    藏在居民区内,属于白狼王的势力接收到信号,从被一己之力撕毁的防线缺口赫然涌入,绞杀逃窜的漏网之鱼。

    白海辛将身后的吵闹抛之不顾,他步伐稳定地走着,向前一直走着。

    直到站在三年前的小巷,他亲手布置过的,晏明灼的住所。

    他忠实的手下,早已封锁了周边环境。

    小巷中,安静得连虫鸣鸟叫声都听不见。全然一片死寂。

    白海辛握了握拳,深呼吸片刻,才提步往里走去。

    咚、咚。

    他敲门。果然无人回应。

    白海辛不再犹豫,手掌化为狼爪,砸向始终紧闭的门。缠绕力量的尖爪,重复刨许多下,才撕碎稳固运转的【障】。

    破开门一瞬,白海辛用肩膀为盾,抵住爆裂飞旋的碎屑,冲进院中!

    听见声响,提水壶给植物浇水的晏明灼转过头,还没等他表示诧异,一个身影如炮弹般冲来将他紧紧搂进怀中——好在白海辛还记得收力,否则突如其来的冲击力非将人撞飞不可。

    水壶从松开的手掌中掉落在地。

    晏明灼如同被按下暂停键。停顿几秒,他才抬手抚住狼人的脊背,回应急不可耐的拥抱。

    天空晴朗,万里无云,没有丝毫下雨的预兆。

    弓起脊背身体颤抖,在他肩颈处急切蹭来蹭去的狼人,却像是被打湿了的流浪小狗,胸腔里徘徊着委屈的呜呜哀鸣,渴望得到安抚与包容。

    “这是怎么了?”晏明灼用力抚摸狼人的背肌好几下,察觉到掌心下的颤抖逐渐平复,才失笑道,“你突然回来,也不提前通知我。上个月寄给你的信,有按时收到吗?”

    “收到了。”狼人一个劲地埋在晏明灼颈窝,嗅闻着令他尾根酥麻的安心气息。

    听见问话,他才闷闷不乐道:“按照你的提议,找到了安插在领地里挑起乱子的间谍,因为是异客,没能顺藤摸瓜抓住其背后的势力。”

    “能顺利解决动乱,不动刀兵,已经很棒了。”晏明灼压低声音,仿佛在和狼人说悄悄话,“告诉我,什么事叫你如此生气,嗯?”

    “……信里,从头到尾都是公事。一个字,一句话都没有提到我。”白海辛委屈得要命,又后悔得要命,他控诉道,“你写给我的情话,居然都被白杜兰那个混蛋读过,还恶意毁掉。我一封都没见过!”

    ……原来是这件事。

    晏明灼心虚地轻咳一声,企图转移话题:“那只不过是迷惑白杜兰的障眼法,为了叫他安心。信里写的,都是些胡话。”

    “想见我,也是胡话吗?”狼人的鼻尖拱来拱去。

    “哎……别咬。”脖颈被浅浅伸出的獠牙抵住的触感,叫人头皮发麻,晏明灼推了推白海辛,没推开,故意说道:“假信里写的内容,我都忘记了。或许是写过一两句吧。”

    “可我很想念你。老师。”白海辛轻声呢喃。

    两年多里,没有收到过一封关于私人的来信。纵然白海辛知晓,晏明灼还好好的,还在暗中以通信的方式,替他经营势力出谋划策,可他始终惴惴不安。

    晏明灼真的会喜欢他,而不是出于一时兴趣吗?

    白海辛经常会在独自一人度过的深夜里,翻来覆去折磨似的自问。

    他一直都在努力忍耐着返回王庭的想法,因为这是晏明灼希望他能做到的事情。晏明灼,希望他能登上狼族的王座,在那之前,必须保有捕猎的耐心。

    老师都相信,他能够做到,那么,他一定能。

    抱着类似的执念,白海辛度过了无法与晏明灼见面、无法得知他更多音信的这三年。

    他曾经为力量与荣光迷失过片刻。

    当时光冲刷,潮水退去,留在他心中骚动不安的,却是晏明灼曾落在他唇上,那个轻飘飘的吻。

    白海辛轻轻含住晏明灼的唇珠,亲昵的温情,留在在脉脉交换的气息中。

    “老师,今晚,我能留下吗……”

    “嗯……唔,少抢我的台词,小狗。”

    ……

    三回或是四回,面对初次承-受却索取得格外热情凶猛的白海辛,晏明灼相当配合。

    结束后,他忍不住摸了摸身旁狼人摇摆得厉害的尾巴。

    好、好软!

    晏明灼不自觉露出愉快的笑容。

    还在平复刺激感的狼人呼吸陡然变粗,他伸出手,又停在半空,不知道是想捉住晏明灼作乱的手指,还是按住他往更……的地方去。

    某些时刻,晏明灼会无意识流露出几分恶劣。还好他的“欺负”,只针对特定对象。

    不……

    白海辛打心底里认为,他的老师美丽又动人,要说欺负,也是他胆大包天,玷污了老师的高洁。

    白海辛知道,他对晏明灼一直怀揣着滤镜。比天高、比海厚的巨型滤镜。他的老师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可是,那又怎样呢?

    千金难买他乐意!

    他就是喜欢和晏明灼待在一起。哪怕两个人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趴在他身畔,瞧晏明灼看书,瞧晏明灼垂眸,浅笑着和他说说话,白海辛就感到无比满足。

    他不想去追究那些秘密了。

    只要不提起,只要他足够强大,能够护住晏明灼,平静的生活或许就能一直持续下去。

    “老师,你要喝我的血吗?”白海辛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尾巴尖缠绕上晏明灼光滑修长的小腿,他的语气不像是“血包”,反而更像是热切推销自己的销售员。

    “上次送来的血瓶还没用完,频繁放血,对你身体不好。”晏明灼摇摇头。

    “我年轻力壮,别看上面伤疤多,过段时间就恢复了。”

    晏明灼仍旧拒绝:“没关系。我研制出了能替代血液的药剂,一瓶中只要掺杂几滴你的血液,就能缓解食欲。”

    “药剂?”白海辛愣了愣。

    白杜兰的话,忽然浮现在他脑海里。

    “……为了研究药剂,缓解法阵失败导致的反噬后遗症,他已经在住所结界里度过了将近三年……”

    尽管晏明灼说假信里写的都是胡话,白杜兰的声音始终挥之不去。

    白海辛顿了顿,问道:“老师,当初维拉德意外死亡,他与你结下的未完成版‘交换法阵’,应该也随着他之死而终结。法阵失败,会对你产生什么影响?”

    “没有太多影响。”晏明灼避开白海辛的眼神,轻描淡写道,“我会变回人类。变回人类,却依旧无法进食人类食物,能不受身体排斥的只有清水与你的血液,这就是后遗症。”

    “不过,随着药剂的研发成功,这点小问题不必担心。”他微笑。

    “……”

    真的吗?

    ……白海辛总觉得他忽略了什么。

    第182章 蜜月期

    挥之不散的疑虑,让白海辛心神难宁。

    确定晏明灼熟睡以后,白海辛陡然睁开眼,翻身跳窗离开小院。

    过去几分钟,床上原本呼吸平稳的青年睁开眼,静静注视着打开的窗口。

    好饿。

    银色瞳孔中,暗红血色转瞬即逝。晏明灼抬手抚摸着挂在胸前的五芒星吊坠。

    代表理性的天平,一会往白海辛的方向倾斜,一会往月之国外的世界倾斜。

    他不用今晚做出抉择。

    但需要他做出决定的那一天,随着白海辛的回来,近在眼前。

    ……

    “殿下。”

    狈管家出现在匆匆回宫的白海辛面前。

    纵然宫殿外血流成河,直到现在,地砖上的血迹也没清理干净,他的脸上却一如既往秉承尊敬与彬彬有礼。

    “就算白杜兰的尸首还没找到,在王位争夺中落败的他,也不可能再回王庭。”白海辛提醒狈管家,“你不应该再用殿下称呼我。”

    “您说得很对,二殿下已经失去资格。但继承王位的考验,并未结束。”狈管家手抚前胸,向白海辛行礼,“狈族世世代代忠诚狼族,负责侍奉狼族王者,同时,也负责监督王位继承的有序进展。有些规矩,或许您并不知道。”

    对待狈管家所言,白海辛嗤之以鼻:“规矩……噢,我曾听老师开玩笑说过,你曾经邀请他加入王位争夺战。唯有强者之姿,才能最终登顶王座,而失败者则负责孕育更强的后代——你所说的规矩,就是这种毫无约束力的过时条文?”

    最初每一条规矩的出现,也许有其当下的语境。时过境迁,人心易变。失去生命力的规矩,不过是腐朽的文字,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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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厚灰尘一起尘封在历史记录里。

    面对白海辛言辞不屑地指责,狈管家温和道:“我很遗憾晏明灼阁下拒绝了这一提议。但正是他的拒绝,让陛下意识到到他对您的重视,这是好事。”

    “够了!我没工夫听你啰嗦。”白海辛打断狈管家,不耐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尽管人类的风俗已经浸润狼族许多,但有些区别,生来注定。”

    狈管家说:“只有成年才能正式登基。二王子殿下,也是一样的情形。”

    “二殿下挑战了三殿下,三殿下身死。您挑战二殿下,二殿下身败。在成年礼上,您正式宣誓登基以前,对王座的挑战,都被视为合理合法。”

    “请不要忘记,狼人始终是狼人。狼族真正的成年礼,法定是七十岁,而非二十岁。”狈管家微笑,“越是聪明的人,越容易当局者迷。在动辄长达数百年的平均寿命面前,您还只是小狼,殿下。”

    白海辛霍然起身!

    他喊道:“我明白了,被我所忽略的关键!”

    白海辛扔下狈管家,如一阵风般骤然而来,又骤然而去。

    委婉进言的狈管家摇摇头,没有计较白海辛的冒失。他关上因受到撞击而不堪重负发出吱呀声的宫殿门,转身平静道:“二殿下,人类有句古话,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您何必付出如此大的代价,非要棒打鸳鸯呢?”

    如墨般浓重的阴影里,传出白杜兰的声音:“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这是命运对他们的诅咒。”

    “我不理解您的话。”狈管家道。

    白杜兰淡淡的笑:“无知有时是件好事。它能保护你,不因了解真相而陷入疯狂。”

    “也许你认为我甘愿配合自毁势力,是疯了。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也觉得自己疯了。”白杜兰喃喃道,“只有舍弃现在,才能得到更多。”

    “我要走了。祝你也能早日醒来,狈管家。”

    声音消失。

    只留下狈管家站在宫殿里,眼中透出迷惘。

    ……

    无论多么漫长,这个让无数人难以安眠的夜晚,终究会过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晏明灼以为白海辛会沉不住气直接挑明,没想到白海辛却装得和没事人一样,笑嘻嘻黏着他打转,有事没事要贴贴一下。

    晏明灼给植物浇水,白海辛就在一边问每种植物的名字和药性。当初在学堂时,白海辛可没现在认真好学。

    晏明灼放下水壶,白海辛赶紧凑过来捏肩按手,还不忘在脸颊偷香一个当做报酬。

    白海辛对晏明灼的赤忱热情,从他每一个举动肉眼可见。

    不像某些人类,喜欢只停留在口头和心里,作为直截了当的狼人,喜欢当然要光明正大地表达出来。

    让恋人感受不到的喜欢,比自我感动还要低级。

    至少狼人如此认为。

    也不知道白海辛是聪明,还是过于直觉系,他的确拿捏准了晏明灼的部分“弱点”。

    ——新生出来,经过孕育渐趋成熟,而难以自抑的感情。

    论诡辩或是理论,晏明灼完胜白海辛。老师的特殊身份,白月光的特殊地位,也叫白海辛在晏明灼面前下意识听话,舍不得说出一句重话。

    论理性,白海辛在晏明灼面前完败。但他不做口舌之争,只打直球,身体力行告诉晏明灼,他超爱。

    这就很难顶。

    没有人能拒绝得了一心只有自己的小狗。更何况,小狗不只是小狗,他是狼族未来的王,他是白狼。

    比恋爱脑更难缠的,是事业有成且身怀杀器的究极恋爱脑。

    晏明灼的平静,被白海辛的不按套路出牌搅得一团乱麻。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每次才提起话头还没说出第二句,白海辛就缠上来,黏黏糊糊猛狼撒娇,缠着缠着晏明灼就分神。

    而后一夜过去。

    又一夜过去。

    再一夜……

    停!

    对象太黏人也不好,首先对腰不好,其次对腰不好,最后,真的要爱腰护腰,不然就不要找一个体力过于强悍的肉食系男友。

    起初晏明灼还能死死压制住白海辛。

    然而白海辛身为老师最优秀的学生,很快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深谙什么叫大力出奇迹,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

    野性是留在每个兽人骨子里的原始冲动。白海辛或许学不会人类那么多的小技巧,但他一往无前的热烈,是关系升温且保持甜蜜的最好迷情剂。

    每次到最后,晏明灼都是困倦到被白海辛搂在怀里睡过去。

    曾经他睡姿端正笔直,很难保持熟睡状态,每次有个风吹草动就会惊醒。

    ——只是曾经。

    因为白海辛特爱拿手臂圈住晏明灼,跟狼叼兔子似的把人圈起,热烘烘的体温烧得晏明灼大半夜醒来,差点被闷在鼓鼓胸肌里窒息。

    晏明灼推开白海辛,拉开上半身距离,却发觉腰间仍缚着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比水蛇还会缠人。他的腿也被白海辛夹在腿中间,整个人跟嵌进去似的,紧密无间。

    白海辛是“凹”,他就是那个“凸”。

    哎哎哎……

    白海辛过于霸道的睡姿,迫使晏明灼无声往角落里移动,因为狼人体温真的太热。躲到尾声,结果就是白海辛迷迷糊糊醒来,感到空虚,一伸手,又把晏明灼重新逮进怀里,“嵌”得比之前还要紧。

    大概是床太小了。

    晏明灼忍了大半年,忍无可忍,提出分床。

    白海辛铁骨铮铮一条狼,当场没忍住,变回兽型哭给他看。白狼嗷嗷长嗥,眼含热泪,蜷缩在晏明灼腿边枕着膝枕不肯起身,伤心得像个几百斤的胖宝宝,毫无形象包袱可言。

    晏明灼:“……”

    居然,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呢。

    晏明灼抚摸着白狼呜呜咽咽的毛茸狼头,字斟句酌许久,冷不丁开口:“等你正式登上王位,我会走。”

    话音刚落,拱着晏明灼腻歪撒娇的狼头不动了。

    良久,白狼闷声闷气道:“一定要走?”

    “……一定要走。”

    “为什么?”白狼抬头,琥珀色狼瞳里异样地冷静,“你已经厌烦我的身体,我的感情了吗?”

    “没有!”晏明灼眉头轻跳。

    “是因为人类短暂的寿命?”白狼步步紧逼。

    “也不是。”晏明灼叹了口气,“此前我的确想过用这个原因,抱歉。坦白来说,我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想即便真过去许多年,我也不会自然老死。”

    “那么,是因为青春终究会逝去?”白狼问。

    即便是长生种,也会对“衰老”抱有恐惧。失去青春的长生,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只是,这场死亡格外漫长。

    “都不是。”晏明灼摇摇头,“除去进食障碍,阵法反噬带给我的另外一个后遗症……是冻结。我的身体状态,会停滞在我最初变为血族的那一刻,即便,现在我变回了人类。”

    换句话说,晏明灼意外拥有了永驻的青春。

    只要他的生命值不为0,他的肉-体将不老不死,再也不会因身体难以承载灵魂的强度而引发崩溃。

    这本是件好事,只是……

    他失去了一切让他被迫离开的理由。

    然而月之国,只是旅途中的一站,他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答案。他不能停下,就此沉溺于虚幻。

    晏明灼垂眸,声音放轻,“我另有目标,无法在月之国长期停留。”

    “我不想欺骗你,海辛。离开,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无可回转?”

    “无可回转。”

    “好!好一个无可回转。”白狼浑身发抖,“老师,你真狠心。我、我……”

    即使到了现在,他也舍不得对晏明灼说一句重话。

    晏明灼心中很不好受,他撇开眼:“你觉得愤怒,想打我,骂我,都随你。如果这能让你感到好过。”

    “不……不。我不要打你,骂你。我只有一个要求,你发誓,等我正式登上王位以后,才会离开月之国。”白狼低头,声音又低又沉,如同金属坠地。

    出于愧疚,更何况他本就如此打算,晏明灼没有拒绝白海辛的请求。

    他提高声音,按照白海辛的意思,清晰地念出誓言:“我发誓,直到白海辛正式登上王位,我才会离开月之国。”

    念完以后,晏明灼情绪低落。他抱紧白狼,打算伸手拭去他的眼泪。

    可他低下头,去看白狼——却发现!

    狼,在笑。

    “我终于骗到你一次了,老师。”白狼张开狼吻,哧哧两声,说出毛骨悚然的笑语,“你是属于我的。”

    “神明见证,你将留在我身边,留在月之国。”

    “即使你为此恨我,我也始终爱你。

    “你觉得愤怒,想打我,骂我,都随你。”

    白狼吻了吻晏明灼因震惊而失去血色的唇,无比热烈,无比心满意足:“如果,这能让你感到好过。”

    它笑得如同一个得到糖果奖励的孩子。

    第183章 任务失败1

    【抖s人设1:登场吧,将以下犯上,触犯你威严的家伙统统镇压!只有拔掉最尖锐的那根刺头,用强权与绝对暴力叫人恐惧,才能作为合格的王室教师,立足王庭。】

    ……

    【抖s人设2:无脑莽夫才会被人利用得团团转!而你,是幕后投下丝线的真正操盘手,一手引发狼族内乱的最大黑幕。厮杀、谎言、背叛、仇敌……利用一切!用精心网织的丝线,等待猎物入局。嘘~小心,不要被瓮中猎物反噬哦。】

    ……

    【抖s人设3:冷酷无情的头脑,绝不屑于沉溺软弱情爱。时辰已到,黎明将至,你决定与过往划清界限,踏上新的路途。诶?被抛弃的白狼?那种东西怎么样都好啦,看见他崩溃的时刻真叫人心情愉悦~】

    【限时任务:一年内,离开月之国境内。】

    【成功奖励六级封印石x5,失败更改为惩罚任务。】

    ……

    【检测到数据发生冲突……限时任务……主线任务……玩家……灵魂血誓……经判定,晏明灼阁下的誓言为最高优先级,已被世界意志认可。】

    【达成晏明灼阁下离开月之国的前提条件,即‘白狼·白海辛’完成成年礼,至少需要45年。】

    【叮!玩家侧主线任务‘堕月之战’仍可继续,但完成主线任务的玩家无法带领晏明灼阁下离开副本。】

    【叮——】

    【限时任务‘一年内脱离月之国’失败。】

    【现更改为高难度惩罚任务,成功无奖励,失败则副本崩塌,永世沉沦。】

    【惩罚任务:杀死白狼】

    【期限:45年】

    叮叮叮叮的声音不断传来,过于繁杂的文字化为信息流,瞬间进入脑海。

    晏明灼捂住剧痛的额头,盯着洋洋得意的白狼:“为什么?”

    “我原本不打算探究你的秘密,老师。我真心只祈求与你长长久久。”白狼歪了歪头,狼头摆出一副萌萌表情。

    这大半年同居时光里,这套化为兽型装可爱的作弊技巧,在晏明灼面前无往而不胜。

    但晏明灼没有和往常一样,俯身亲亲他的前额。

    于是,白狼的语调,逐渐肃杀冰冷:“直到半年前,我收到一条来自密探的情报。”

    “你和一些在血族活跃的异客,私下保持联络。”

    “是吗?我就不能因为想要帮助狼族反攻血族?因为血族曾对我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我想报复。”晏明灼放下手,表情恢复冷静。

    白狼说:“我当然熟悉你计谋的风格。帮助狼族反攻血族,是目的之一,但并非最终目的。对吗,老师?”

    晏明灼不说话。

    白狼笑了笑,代替他说下去:“你会在月之国待这么久,不是因为其他,而是因为某个诅咒。诅咒,让你无法离开月之国境内,就算站在边境线,也无法再多踏出一步。”

    “能够破解诅咒的办法,有一个。”

    “让天空只留下一个月亮。意味着,狼族与血族相争,只会有唯一的胜利者。”

    “能够完成这一重任的异客,能够从怪物的手中带走‘公主’,带他离开困住他的月之国。”

    晏明灼不承认,也不反驳。他用一种奇异的欣赏目光,静静注视着他的学生。

    “你长进了很多,小狗。”晏明灼说。

    这个仅存于两人之间的亲昵爱称,刺痛了白海辛。

    他喜欢听晏明灼的声音在床上变得低哑,清清浅浅喊他小狗。白海辛并不感到受侮辱,因为他知道,晏明灼从未看低他。

    他愚钝、顽劣,粗鲁不堪,却天降大运。他是晏明灼最宠爱的学生。

    他甘愿收敛獠牙,做老师身边的一条小狗。

    恶狼会被驱赶门外,小狗却能上床,和主人同枕共眠。

    “是你教导有方,老师。”白狼垂下尾巴,“你的铁石心肠,让我不得不学会成长。否则,你就会立即抛弃我。”

    白海辛曾经疑惑,依照晏明灼的实力,怎么会甘愿来到狼族,担任王室教师。

    起初他以为晏明灼是人类,为报“人窟”之仇而来。

    事实证明他答案错误。晏明灼的确是人类,却在误入月之国后,因重伤垂危,而被血族领主维拉德利用“交换法阵”变成血族。

    在来到狼族前,晏明灼对“人窟”的存在一无所知。

    既然是转化而成的血族,那么,是否晏明灼受血族胁迫,前来狼族为血族刺探情报?

    为了印证猜测,白海辛借老狼王下令的机会,前往血族一探究竟。

    他大闹红月领域,斩杀数百个普通血族,让十八个授衔血族因重伤陷入沉睡,又抢来悬挂古堡顶空的黑棺材。

    棺材中所沉睡的,正是三大亲王中性情最孤僻、学识最渊博的维拉德亲王。

    与传闻中不符的是,棺材中,沉睡的是个金发男孩。

    男孩脸庞稚嫩,长相秀美,毫无血族亲王的威压,仿佛普通人类。

    白海辛一度认为自己抢错人。他决定丢下抢来的累赘,他自己则重新杀回古堡,去找令晏明灼受到胁迫的关键。

    就在杀意逼近的那一瞬,面对即将砸进心脏的银锥,男孩醒了。

    面对白海辛,男孩迷茫片刻,眼睛忽然变成银白色,令白海辛惊疑不定。

    随后,他脸上多出睿智,眼睛恢复暗红,一口叫破白海辛的身份,并直言为了晏明灼,愿意随他去往狼族。

    男孩自称维拉德,并讲述了数个古老的秘闻,印证自己的身份。随后追杀而来的其他血族反应,也证实了他所言非虚。

    见白海辛怀疑他动机不纯,维拉德主动交代了他与晏明灼的渊源,以及“交换法阵”的存在。

    在维拉德的指点下,白海辛回到红月古堡,彻底从源头上破坏掉血族中某些野心家用来控制晏明灼的小手段。

    只是,相较于维拉德,白狼却没有半分高兴之色。

    “我曾是你的手下败将。老师,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的实力。”白狼苦笑,“那些小手段,根本控制不了你。换而言之,它们只是你用来安抚血族,让他们放你离开红月古堡的障眼法。”

    “……老师,你没有什么想要反驳的吗?”面对晏明灼的全盘默认,明明白狼是控诉者,他却比当事人要更生气。

    晏明灼做了个继续的手势:“我觉得你思路清晰,分析得也很有道理。”

    白狼蹲坐在原地,庞大的身躯令他显得无比骇人。但扭过头低吼,四肢面对晏明灼却一动不动的举动,又令他多出几分颇具反差感的委屈。

    自顾自生完闷气,白狼平复心情,扭回头继续道:“我绕了一大圈弯路,做了许多无用功,却只排除掉两个错误选项。关于你来到狼族目的的猜测,再度回到原点。”

    “这时,我听到关于狼族内乱的传闻。”

    “父王死了。白德罗那个蠢货,勾结别的部落,企图上位。”

    “我决定带着维拉德回来。那时我很担心你的身体,因为维拉德说,他第一次研究出来的‘交换法阵’并不完善,才会给你留下进食障碍的后遗症。”

    “回狼族的途中并不顺利。我在血族结下太多仇怨,又抢走了亲王维拉德,无异于抽了所有血族一巴掌。”白狼轻描淡写地带过那段艰苦时光,“无论如何,我总算逃过沿途伏击,回到狼族领地。”

    “快要接近王庭的时候,我忽然接到一封信。”

    “我知道回到狼族领地以后,有探子在暗处跟着我。我以为是白德罗的探子,甚至猜过或许是梅丽,但没想到,竟然会是白杜兰那装模作样的家伙,更没想到,白杜兰竟然有勇气杀掉白德罗。”

    “老师,你猜一猜,白杜兰在信中写了什么?”

    白狼说:“他把所有的黑锅,都栽赃到了你的头上。他说,狼族的内乱,完全是你在背后几头下注,煽风点火,为的就是确保最后登上狼族王位的人,在你掌控中。”

    闻言,晏明灼仔细回想一番当初那段时间他在干什么。

    他客观评价道:“如果这是他信中的原话,言辞有些夸大其实。不过,倒也不算错。”

    难怪当初晏明灼强行打断未成形的“交换法阵”,在人窟外追上狼狈逃跑的白海辛时,白海辛会是那样的反应。(见178章宿命的指引)

    九死一生才回到狼族,却在家门口得知真相,他遭到了最沉重的背叛。

    晏明灼不是为了报复,不是受血族胁迫。

    他只是单纯的,要把狼族攥在掌心中,让所有人在他的操纵下滑稽起舞。

    ——这就是他来到狼族的目的。

    这可真是……真是……

    就算白海辛气急败坏要杀辜负他信任的晏明灼,也不是不能理解的选择。更何况,面对背叛者,狠狠反击回去才是人之常情。

    但白海辛没有。

    非但没有。他甚至决定放弃求生欲望,为了完善维拉德提出的“交换法阵”理论,让晏明灼能够成为完美血族,而自我牺牲。

    “仅仅只是逃避心理吗?不,不是这样的。”

    白狼直勾勾地注视着晏明灼,见他面色一变,便了然地笑了:“没错,这个世上,只有你我能够明白的,无法用言语表述出来的感觉。”

    “如跗骨之疽般,黏腻而沉重的枷锁……”

    “就是被称做‘爱’的东西。”

    “我无法挣脱它的束缚,去杀掉你。因为你对我很重要。直觉不停在对我说,我绝对不能杀掉你。即使自杀,也不能杀掉你。绝对!”

    不可思议的、超乎常理的信任……

    和晏明灼所困惑的,一模一样的难题。

    “你不也是被它所操控着么?老师。”白狼反问。

    “所以,你才会抛弃白杜兰,选择追出洞窟。”

    “明明白杜兰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无论是在学堂,还是称王以后,他都比我表现得更像一个合格王者。而且在政策上,他曾经对你言听计从。”

    “一旦获得我力量的白杜兰尽快稳定局势,彻底控制狼族全境。只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狼族联合听你号召的异客,反攻被我大伤元气的血族,必定如摧枯拉朽。‘堕月’以后,你就能和异客一起,顺利离开月之国!”

    “不是人族,不是血族,也不是因为无聊,才会让你来到这里。”

    “你为了离开月之国,苦心积虑谋划,决定挑起两族最终决战。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

    “曾经,你离最终目标,仅仅一步之遥。”

    “但你选择了放弃,走向了一条更加漫长、更加艰苦的路。甚至不惜隐忍三年,装疯卖傻蛰伏院中。”

    白狼说:“白杜兰应该很不解,他究竟哪一点比不上我。”

    “我也很不解。”晏明灼说,“是哪一点暴露了我想要离开月之国。你真正察觉的时间,比我预计中要早很多。”

    “原来老师你还不知道么……”

    白狼,不,白海辛揽住晏明灼的脊背,他和往日夜晚非要搂住晏明灼一样,将人圈在怀中。

    两人的身体,紧密无间地紧紧贴合在一起。

    “是因为你的愧疚啊。”

    “因为愧疚——老师才会对我予取予求。这大半年里,无论我如何无理纠缠,你都会忍受包容。”

    “我与你的身体距离越近一天,和你的心,距离就越远一天。”

    “我有多么痛苦,老师。当你得知无法离开月之国,至少未来几十年,只能留在我身边时,能够感同身受片刻吗?”

    “……嗯。”晏明灼终于回应了白海辛的拥抱,他的额头抵住白海辛的额头,轻轻地说,“我感受到了,失败的下场有多么惨痛。”

    白海辛低头,开始厮磨晏明灼的唇瓣。

    他单手解开衣服剩余的纽扣,让晏明灼的手指能够滑进去,毫无阻拦触摸他的胸膛。

    爱与恨的浓度,早已上升到难以分开的地步。

    无声的眼泪,正与体-液交融。

    第184章 任务失败2

    “任务失败。”叶子甜甜收起风铃,对隐秘房间内等待的另外两人摇摇头。

    果味七跳下椅子,快步走到叶子甜甜身边:“全体副本内的玩家刚刚都收到特殊提示,即使完成主线任务,也不能带晏明灼离开。问题是,怎么会突然失败?”

    果味七苦恼地抓乱头发:“我这边倒是无所谓,但约定好时间一到,就集体冲击红月古堡的高天结社、无心结社两大社团,一定不肯善罢甘休!”

    “传来的讯息里没提到原因,看来情况十分紧急。”叶子甜甜转向一旁等候许久的快乐刀男,“小刀,到你出场的时候!立刻执行PlanB。”

    “B计划?!”见快乐刀男二话没说撕开一张传送符,化作流光消失而去,果味七眉头一皱,“叶子,你和小刀有事瞒我?”

    “B计划只是备用计划。”叶子甜甜拉住果味七,在桌边坐下,“抱歉,七七,如果提前告诉习惯直来直去的你,在谈判时,说不定会被别的玩家诈出破绽。”

    “好吧,明王和千蛛的确不好对付。这两人加起来八百个心眼子,和他们说话累得慌,我可懒得走一步想三步。”果味七悻悻然吐槽。

    她性情直爽,既然事出有因,也就不计较被瞒之过。

    “A计划是集合力量强攻红月古堡。逗留副本的这大半年真是漫长,好在副本时间流速与现实世界不同,我们总算成功挑起百族对血族的怒火。”

    “只差一根火柴,就能点燃摇摇欲爆的火药桶。玩家吹响进攻血族的号角,就是这根火柴。”

    果味七好奇问:“B计划又是什么内容?”

    叶子甜甜从房间书架上取下一本厚厚书籍,《历代正统血族谱系》。

    她翻开历史书,点在其中关于“三大亲王”的介绍页。

    “自古,血族始祖传下了三支族裔。”

    “代表力量与野性的阿米尔亲王,代表优雅与传承的以赛亚亲王,以及,代表智慧与远见的维拉德亲王。”

    “在曾经的‘夺月之战’中,阿米尔因和狼王同归于尽,至今陷入长眠不醒的沉睡。以赛亚则在执掌权柄的过程中,因嫉妒年纪最小的维拉德,与他发生决裂。维拉德被迫出走红月古堡,直到死亡前的那段日子,才突然现身。”

    “当前正处于以赛亚为期百年的休眠期,维拉德本是苏醒的唯一亲王。月之国副本上线前放出的公开情报,有许多暗示血族兄弟相争的细节。既然狼族拥有奴隶贸易与人体炼金实验的黑暗过往,在百族中拉满仇恨的血族,不可能没有相对应的阴影面。”

    “按照论坛集思广益的推测,维拉德身上,也有一条关于千年前‘夺月之战’的隐藏剧情线。”

    “毕竟,千年前,红月为何能够升起,至今为止仍是未解之谜。”

    系统提示音不绝于耳,提示隐藏世界观的探索进度上涨。

    果味七托腮,脑袋一点一点,打了个呵欠:“叶子,拜托拜托,我真的不想在游戏里上历史课。”

    “……但维拉德的突发性死亡,让血族相关的剧情线几乎断掉。剧情探索进度停滞不前,我们要想攻破红月古堡,完成‘堕月’,只能依靠强攻。”叶子甜甜不好意思地结束滔滔不绝,话锋一转。

    “好在半年前,根据晏明灼给的地图,按图索骥,我和小刀终于找到维拉德亲王隐藏起来的领地,以及他的古堡。”

    “维拉德古堡内所隐藏的秘密,就是B计划的关键!”

    “我听明白了。”果味七说,“你们也不知道B计划的核心所在。”

    “——叶子!你们也太信任晏明灼了吧!”果味七抓狂。

    “万一他给的消息有误怎么办!面对两大结社怒火的人,现在可是我们三个啊!我一点都不想被杀回中央王城!”

    “只要面对高天结社。”叶子甜甜说。

    果味七:“什么?”

    叶子甜甜露出狡黠笑容:“我说服了无心结社的千蛛首席。她答应只要在维拉德古堡中有所发现,就配合我们的行动,前提是,她也要参加对古堡的探索。小刀已经去通知她了。”

    果味七狐疑:“高天结社都是一群讲究合纵连贯的投机客。无心结社则是刻意被培养成唯利是图的毒蚁群,只服首席号令。后者比前者,更难对付!叶子,你用什么筹码说服了千蛛?”

    “当然是利益。”叶子甜甜推了推眼镜,“是人就会有私心。”

    “千蛛虽然现在是首席,但听说经过雨之国副本,有玩家在结社内挑战她的统治。”

    “雾之国副本,前任首席独眼的神秘出现,压过了千蛛的风头。外界借着捧独眼名义,说千蛛徒有虚名靠后台上位,结果打副本划水。”

    “社里社外想要看她笑话的人不少。她现在急需在副本里冒险获得功绩,压服人心。”

    “真见鬼。其他玩家都是金鱼脑吗?!”果味七不忿,对独眼的厌恶,压过了她对千蛛的不满,“当初论坛上一个个闹得那么凶,结果见人家变强了,疑似获得隐藏职业、隐藏阵营,就扑上去开始狂吹彩虹屁。”

    “游戏里当然如此。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

    “但有永恒的利益?”果味七学会抢话。

    “不——”叶子甜甜垂眸,眼镜片反光,露出诡异微笑,“逐利而来的鬣狗最不可靠。只有我磕的cp,会永远在一起。注,我说的。”

    果味七:“……”

    救大命!好离谱的同人女。

    ……

    维拉德古堡。

    千蛛调整好额前的心形发卡,跳下古堡外生长茂盛的高树。

    “事先声明,如果你们骗我……”

    “是是是,一定不会放过我们仨。”果味七翻了个白眼,“姐,要不是我们带你,你还进不来隐藏地图呢!”

    “哼。”千蛛转向叶子甜甜时,脸色倒是好看许多,“好久不见,叶子甜甜。”

    “叫我叶子就行。”叶子甜甜说。

    一行四人按照晏明灼所给路线图的记载,避开阵法,惊险进入古堡。

    “在家门口也装这么多机关!”快乐刀男咬开小血瓶,仰头吨吨吨一饮而尽。

    “维拉德是阵法大师。”叶子甜甜说,“历史书中,和他的预言能力一样出名。”

    她继续说:“我猜,晏明灼想让我们找到的,是一个法阵。”

    “什么功能的法阵?”果味七问。

    “这个……暂时不清楚。”叶子甜甜回想起讯息中曾提过的关键词,她与剩下三人一样不解。

    交换……

    是什么东西和什么东西交换?

    这能帮助她们完成任务,能让晏明灼最终脱困吗?

    叶子甜甜不着痕迹瞟过正仔细观察古堡走廊陈设的千蛛,决定暂时隐藏这条信息。

    第185章 千年前的往事1

    “快看,叶子,这里有个书房!”果味七站在走廊尽头的某个房间前,招呼叶子甜甜。

    叶子甜甜也是隐藏职业,而且还是负责与知名悬疑小说家银色五芒星老师对接的《王城周刊》编辑。

    术业有专攻。以往,【阅读】技能总是第一时间刷到当前等级上限的她,常常从玩家们不屑翻阅的各种大部头书籍中,找到与副本息息相关的重要线索。

    千蛛答应与“烦死了随便取个名字”小队合作,也是看在叶子甜甜的技能,或许在古堡探索中会起到重要作用的份上。

    她和快乐刀男从探索完的走廊两侧,一左一右走向果味七发现的书房。

    快乐刀男:“七七姐,叶子姐,通往楼上的楼梯,都被透明屏障挡住,我用尽所有暗影盗贼技能都无法撼动,更无法绕过。”

    “我负责的区域同样如此。”千蛛印证快乐刀男的说法,“叶子,晏明灼传递给你的讯息中,有提到解除屏障的方法么?”

    叶子甜甜摇头,看向书房内东南西北四面靠墙摆放的深褐色书柜:“我只知道,顶楼有密室。晏明灼告诉了我打开密室的步骤。”

    “走廊上,其他房间的门都锁死,无法打开,只有书房的门可以开启。我想,这是游戏留给玩家的暗示——书房里,有与剧情相关的重要线索。”

    “书房……这么多书,得看到何年何月才是头!”千蛛眉头紧皱,“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能浪费在这里。”

    果味七和快乐刀男也咋舌,光是一个房间,就堪称小型图书馆。

    果味七哀嚎:“听说维拉德被称作学者领主,他不会每层楼都设置了透明屏障,每层楼都有书房? ”

    更可怕的是,游戏副本里搭建的场景过于细致。不像解谜游戏的通病,只有安排了关键线索的书籍才能拿起查阅。

    “呵,挺符合这款读书模拟器游戏的恶趣味。”千蛛说着冷笑话。

    千蛛随手抽出一本书。点过【血族语言】和【通用语言】技能精通的她,发现随手选中的书不仅能阅读,而且从封面、标题、目录,再到密密麻麻的内容,都挑不出毛病。

    她心中一沉。

    编写出如此完善丰富的书籍,对《人设ol》出品方公司而言,是个收益率为负的行为。除去像叶子甜甜这样拥有阅读癖的多年书虫,没人有耐心去看这些书。

    但《人设ol》出品方不仅做了,而且每个副本,每个国度都是如此。其他游戏的玩家一定不敢相信,《人设ol》里最多的城市官方机构,竟然会是各类国立私立图书馆。

    千蛛就做过玩家们很喜欢做的城市支线任务,因为可以刷城市里npc的好感度。

    在做任务时,千蛛偶尔会被npc邀请到家中做客。那时她就发现,哪怕是一个不起眼的npc,家中也会有藏书。见她发问,npc还会饶有兴致地和她谈论书中内容。

    ——就好像,npc真的活在一个真实世界里。这个世界,有着属于他们自己的独特文化。

    那是在她从雨之国鬼校副本出来以后,中途发现的事情。也正是雨之国主线奇遇被破解以后,论坛玩家议论纷纷,惊呼npc们的智能程度,相较之前有了大幅度上升。

    他们,似乎开始了——“思考”。

    仅仅通过细枝末节,千蛛便确认,《人设ol》这款游戏不同寻常。

    也许正和它的出品方所打出的广告语一样——

    “欢迎来到……第二世界!”

    这个游戏里,处处细节,都透露出野心和秘密的气息。意识到这点以后,再面对npc时,千蛛不由得收敛起原本俯视的高傲态度。

    她已经……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菊池小惠”了。(见74章夜间秩序)

    “不必一本本翻阅。”叶子甜甜推下眼镜,自信道,“看我大显身手吧!”

    如今的她,已经和当初在夜郁金香庄园中被黑公爵追杀得狼狈不堪的女孩大不一样。

    来到书籍的世界,就是她叶子甜甜的主场!

    “之前说过,根据我的推断,维拉德相关的剧情线索,与千年前的‘夺月之战’相关。”叶子甜甜一一走过四面高至天花板顶的书柜,眼神迅捷扫视过每排书架旁挂着的金制标签牌。

    “所以,我们的目标,就是要找到与‘夺月之战’相关的书籍。最好是【古血族语】书写的。在外界,可找不到血族完整的黑历史资料。就算有,也没人会读。”

    锁定目标以后,再根据时间、语言和标题定位,四人齐心协力,花费几个小时,把从数千本图书里翻出来的三四十本书堆在叶子甜甜面前。

    叶子甜甜从中挑出一本黑皮封面的手抄本。

    “就是这本。”叶子甜甜说道,“封面上你们看不懂的鬼画符,在【古血族语】里意思是‘关于我们兄弟三人的回忆录——维拉德’。”

    “也就是说,这是维拉德的日记本?”快乐刀男察觉到解谜环节经典要素。

    他附和果味七先前的随口抱怨:“七七姐,现在我相信,每一层都会有个类似书房了。我打赌,这本日记只是维拉德回忆录的几分之几。”

    “行了,乌鸦嘴。”果味七迫不及待凑近日记本,听叶子甜甜念其中的关键内容。

    【……阿米尔和以赛亚又吵架了。他们总是这样,打打闹闹,吵架又和好。不过,我觉得是阿米尔不好,老惹以赛亚生气,连我和以赛亚哥哥说话,阿米尔都要过来捣蛋。傻瓜阿米尔,老嚷嚷着他们才是双生子,讨厌的家伙!】

    【其实,流浪到月之国也没有什么不好。天上的月亮很漂亮,让我想起以赛亚。】

    【阿米尔今天又打架了。因为有不知死活的混蛋竟然嘲笑以赛亚。我也偷偷补了几脚,阿米尔干得好!】

    【其实不需要阿米尔和我出手,以赛亚就能教训他们。以赛亚拥有很高的术士天赋,父亲说他是天才,并给了他一些残页,要求他尽快学会。残页是从狼族偷来的,听说上面记载了许多月之国萨满的法术。】

    【萨满法术的确很厉害!但以赛亚好像并不开心……我知道,以赛亚不喜欢杀戮。有时候,我觉得以赛亚更像一个艺术家,他画画很厉害。以赛亚应该留在中央王城,接受更好的教育,可惜人类不会再接受他。】

    “听起来都是一些零碎的记录。”千蛛说,“不过系统提示,探索隐藏世界观的进度的确在上涨。”

    “和外界历史书上记载的不一样。至少在维拉德的回忆录里,他和以赛亚的关系更好,阿米尔也更亲近以赛亚。而以赛亚也不像后世那样,是个权欲熏心的野心家。是什么让他们的关系发生了变化?”叶子甜甜自言自语。

    她思索:“总觉得,维拉德的某些描述有些奇怪……”

    “你得出结论了吗?”果味七眼巴巴问。

    “没有。”叶子甜甜摇头,她举起手中的手抄本,“不过,手抄本里夹着回忆录里提到的术士书残页。这一页上,记载的刚好是某个与结界相关的法阵,并写下了破解之法。”

    “走吧!我们去二楼。”

    二楼,果然如她们所料,一模一样的幽深走廊,走廊两侧打不开的房间,以及尽头的小书房。

    在二楼的小书房里,叶子甜甜一行人找到了第二本《维拉德的回忆录》。

    【父亲说,他活得太久太久,生命已经快要走到尽头。原来血族也会有死亡的一天。死亡,对我,阿米尔还有以赛亚来说,太遥远了。】

    【父亲最近总把阿米尔喊去谈话。我偷听过一次,父亲嘱托阿米尔,对待其他种族不要心软,这是生存的战争。父亲还说,让我们三人要多多发展后裔。】

    【阿米尔很不高兴,让父亲临死前多初拥一些后代,为血族繁衍发挥余热。他们吵起来,父亲的脸色变黑,把阿米尔赶出了房间。哈哈哈。】

    【虽然觉得初拥很麻烦,不过我和阿米尔都有过通过初拥制造后裔的经历。只有以赛亚很固执,嫌弃咬脖子的仪式,他只肯喝倒在玻璃杯里的血液。】

    【阿米尔有时候会拿这点,取笑以赛亚像个女孩子,他还说以赛亚整天摆弄药剂,弄得身上香香的。】

    【当然,他被以赛亚教训得很惨,不仅被逼出原型,还被倒吊在以赛亚的房间里,脚腕上绑了一串亮闪闪的玉珠项链,变回人形后都摘不下来。】

    【在月之国,战败后被胜者在原型上进行标记是种很大的耻辱。看来以赛亚这次真的很生气。我偷笑了好几天,然后被阿米尔揍了。】

    【以赛亚哥哥可不是个好欺负的人。他发奋进修父亲交给他的残页以后,就连我也看不透他的实力。出于好奇,我也开始学习阵法,可以和以赛亚多些共同话题。】

    【哼,让阿米尔嫉妒去吧!谁叫他被父亲骂了,不想费精力费灵血制造正统后裔,就把战火转移到我的头上。】

    ……

    三楼,小书房。

    【狼族最近很不安分,总是派人来领地挑衅。】

    【最近狼族和血族都在忙着瓜分吞并其他种族多出来的地盘,阿米尔很忙,没空搭理这种小打小闹,后裔就告状告到了以赛亚那里。】

    【我陪着以赛亚哥哥,去了约架比试的现场。】

    【讨厌的狼人正嗷嗷长啸,炫耀他们的胜绩。粗鲁,无礼,一群野兽!】

    【野兽的领头,是只傲慢自大的苔原狼。】

    第186章 千年前的往事2

    【以赛亚赶到时,那头白色野兽正在大放厥词,说我们血族没有能阻挡他的对手。】

    【我以为以赛亚哥哥会狠狠教训这个出言不逊的混账,但他只是冷冷地盯着苔原狼。而见到以赛亚哥哥,苔原狼的神色也变了。】

    【怎么形容呢,那一瞬间,苔原狼有点像夹着尾巴的狗,连耳朵都耷拉下来,变成飞机耳。】

    【……他们以前认识吗?】

    【血族和狼族明明是死敌。以赛亚比我还宅,除去要出门寻觅阵法、药剂所需的材料,几乎很少离开红月古堡。】

    【这时,一旁的后裔悄悄告诉我,这个叫做“萨奇”的狼人趁着以赛亚出门,常常挑衅以赛亚。】

    【搞笑的是,萨奇根本打不过以赛亚。】

    【接连几次遭到干扰以后,萨奇还在屡败屡战,以赛亚已经懒得搭理他。】

    【听后裔解释完前因后果,我非常生气。我们不能允许有人欺负以赛亚。既然阿米尔不在,维护以赛亚就是我的责任。尽管打架并非我的长处。】

    【我决定走上前去,却被以赛亚拦住。】

    【“我早就警告过他不要来,看来言语不起作用。我来用行动给这个蠢货一个深刻教训。叫他日后都绕道走!”以赛亚这么对我说着。】

    【他恼怒的语气,令我印象深刻。】

    【以赛亚哥哥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某种程度上,萨奇的确是个厉害家伙。】

    ……

    【以赛亚成年以后,因为他的强大,也因为阿米尔和我的态度,血族里没有谁敢再当面质疑嘲笑。】

    【听说,萨奇在狼族里,竟然是时任狼王唯一的直系后代。当然,这并不代表他就是未来的下一任狼王。狼族和血族一样,是个极端慕强的种族,他们只追随最强的头狼。】

    【平心而论,我看不出这头傻乎乎的苔原狼身上,有所谓的王者之姿。】

    【但以赛亚和萨奇的公开比斗,引发了预料以外的极大关注。】

    【战场转移到两族领土接壤的边界,越来越多的的血族或狼人赶到围观。】

    【围观群众太多,我身高不够,被挤在中间,只能听后裔忠实地转述。】

    【等等!】

    【看见以赛亚走到血族和狼人围起来的空地中央,站在空地中心另一边的萨奇忽然叫道。】

    【既然是公开比试,加点赌注不是更刺激吗?!】

    【以赛亚原本不是会受这种简单激将法挑衅的性子。这回,他一反常态答应下来。】

    【萨奇提出的赌注是一对黄金制作的繁复耳环。沉甸甸的黄金叶子层叠垂坠,很有分量。】

    【它的色泽,比太阳神还要光辉,与崇尚夜晚与银月的月之国格格不入。比起我们这些非人存在,感觉更像是人类会喜欢的饰品风格。以赛亚哥哥……按照他的审美,不知道会不会喜欢。】

    【但风格不是重点。】

    【之前提过,在月之国,战败后被胜者在原型上进行标记是种很大的耻辱。这个风俗,是从狼族传过来的。血族其实没有类似的风俗,只是我们在月之国生活久了,已经入乡随俗。】

    【萨奇果然狼子野心,不是个好东西!】

    【他提出,如果比斗结束分出胜负,胜者要为败者亲手戴上耳环,作为标记的证明。】

    【他就是想当着众人的面,公开羞辱以赛亚!】

    【哼,以赛亚的手下败将!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呢!】

    ……

    【我不得不承认,尽管很厌恶萨奇,但他是个强悍的家伙。】

    【我被后裔告知我的传言误导了,以为萨奇只是个大话精,被以赛亚打败过,恼羞成怒,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纠缠不休。】

    【萨奇的确是以赛亚的手下败将。但在比斗中,他所展现出的实力,让周围所有围观群众的哑口无言,包括我在内。】

    【比斗结束,不出意外,萨奇输了。】

    【没有起哄,没有嘲笑,只有如死寂一般沉默。我想其他人或许和我一样,想象中如果在场中的是自己会怎样。】

    【至少代表我自己,我能断言,在正式的战场里,我绝对不愿意对上萨奇这样的疯子!】

    【萨奇的实力,已经让众人叹服。打败萨奇后,还能保持翩翩风度的以赛亚,他的力量究竟磨炼到何种地步……我不敢再往下想。】

    【对我们血族来说,以赛亚的强大是一件好事。该日夜担忧的家伙,是死对头狼族。】

    ……

    【按照事先定下的赌约,以赛亚要亲手为萨奇佩戴黄金耳环。】

    【萨奇呆立在空地中央很久,我以为他玩不起,要逃跑。没想到,最后他却果真变成白狼,收敛獠牙,在以赛亚面前垂下高傲的头颅。】

    【以赛亚摸了摸白狼的耳朵,手指迟疑地把狼毛茸茸的身体挑选了个遍,也没选出穿刺佩戴耳环的部位。】

    【糟糕!】

    【我忘记了……以赛亚其实很喜欢毛茸茸的动物。阿米尔曾经一度因为正统血族原型是蝙蝠,没有暖呼呼轻飘飘的毛毛而大受打击。】

    【为了讨以赛亚欢心,阿米尔甚至不知道从哪弄来过一只来自人类王国的猫。那是我见过以赛亚脸色最和煦,笑容最灿烂的时候。】

    【然而,猫被父亲发现后,就被吸干血杀掉了。父亲狠狠训斥并惩罚了阿米尔,又把一同隐瞒不报的我关了三个月禁闭。】

    【禁闭结束后,我再次见到两位哥哥,却发现他们之间的氛围变得奇怪。】

    【阿米尔总是想和以赛亚单独相处,好似有说不完的悄悄话。但以赛亚一直在躲避他。他们大吵一架。】

    【阿米尔哥哥,以赛亚哥哥,他们怎么会是双生子呢?明明他们哪里都不一样。】

    ……

    【上一篇日记,写得有些远了……】

    【还是继续把赌斗事件写完吧。因为从赌斗以后,接着的大事件,就是……(看不清楚,水痕泅湿的墨团?)……】

    【我们兄弟三人,终归还是走上了不同的歧路。】

    【萨奇输了,变回原型。以赛亚却因为喜爱毛茸茸的隐藏属性,不忍心对白狼下手。】

    【的确,在以赛亚眼中,如果接受标记惩罚的是只白狼,或许就达不到羞辱效果了。我不知道以赛亚附耳对萨奇说了什么,总之萨奇又变回了人类,喘着气,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

    【因变回狼型而爆掉的上衣,落在萨奇脚边,萨奇主动用上衣,把自己双臂反绞在身后。】

    【他仰起脸,等待以赛亚替他戴上耳环。】

    第187章 千年前的往事3

    【以赛亚拿起耳环,脸色冰冷得如同凛然白雪。】

    【他俯身,长发掩住了他优美的侧脸。以赛亚伸手捏住萨奇因剧烈运动肾上腺素激增的地方,将其中一枚璀璨的黄金耳环,穿刺戴上。】

    【萨奇惊呆。】

    【我也惊呆。全场围观群众都惊呆。】

    【以赛亚哥哥是个“羞辱”对手的天才!】

    【等要戴另一只耳环的时候,萨奇终于反应过来,他慌慌张张跳起来要逃跑。】

    【萨奇这个有勇无谋的蠢货!既然是自己提出来的赌约,当然要好好接受惩罚。我丝毫不会同情萨奇,因为他才是先挑事的混账,活该拥有一个毕生难忘的耻辱教训!】

    【更何况,亲手惩罚他的,终身标记他的对手,是以赛亚。】

    【萨奇这家伙,不会是故意烦人,想要引起以赛亚哥哥注意吧?】

    【萨奇的逃跑计划失败。】

    【他被以赛亚施下的密咒强行压制在原地,单膝跪立,接受完成了全部的惩罚。】

    【我是真的怀疑萨奇对以赛亚哥哥心怀不轨……】

    【因为这只变-态狼看起来居然很爽???他居然脸红了啊啊啊啊红到了耳根!!!】

    【可恶!究竟谁惩罚谁啊!】

    【竟敢以肮脏野蛮的狼人身躯,玷污以赛亚哥哥洁白如玉的手指,别爽死这小子了!】

    ……

    读完最后一篇能找到的手抄本记录。

    叶子甜甜一行人,从七楼书房旁蔓延向上的台阶,来到顶楼。

    她们本以为在维拉德的卧室里会有所发现,结果一无所获。最后还是在另一个客卧,她们找到了晏明灼在讯息里提到的密室。

    “误入月之国,又被维拉德所救之前,晏明灼就居住在这个卧室里。”叶子甜甜解释道。

    千蛛提出疑问:“你不觉得奇怪吗?正常的主人,怎么会允许客人入住隐藏重要秘密的房间?”

    “你的意思是……”叶子甜甜若有所思。

    千蛛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不太对劲。维拉德和晏明灼之间,不是那么简单的救人与被救的关系。”

    “其实,我也有类似预感。”叶子甜甜叹气,“可惜维拉德死了。一切都随着他的死,而线索齐断,无法从另一个角度验证真相。”

    “别气馁,叶子!”果味七用力拍着叶子甜甜的肩膀,“我们不是还有密室吗!”

    “说不定,密室里就能找到最终答案。”

    “希望如此吧。否则对我一个解谜玩家来说,也太折磨人了。我讨厌没有结果的谜题。”

    叶子甜甜振作起精神,从【随行包裹】里取出一个玻璃瓶。

    玻璃瓶里,盛放着稀少的银白色液体。

    面对秘银浇筑的密室门,叶子甜甜按照晏明灼所言的步骤,将玻璃瓶内的银白液体简简单单抛洒在门锁。

    “这就完事啦?我还以为要来个神秘仪式,至少也要念几句话。”快乐刀男嘀咕。

    “少犯中二病!”果味七忍不住吐槽——尽管她心里也抱有相同念头。

    太简单粗暴了吧。

    玻璃瓶里所盛放的究竟是什么“神器”,居然什么附加条件都没有,一洒就能开锁。

    面对果味七的疑惑,叶子甜甜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笑着说:“秘、密。”

    既然叶子甜甜不愿意说,想必是和晏明灼有关。果味七聪明地止住话头,不再多言。

    千蛛倒是对叶子甜甜拿出来的“道具”很感兴趣。但她现在还有求于人,不好多加打探,破坏双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信任。

    密室门,霍然洞开。

    叶子甜甜走进去,千蛛、快乐刀男、果味七依次跟在她身后,为密室内富丽堂皇到极致的景象所震惊!

    轻如薄尘的鲛纱,从穹顶坠下,以萤火之光,照亮精美绝伦的天堂壁画。

    黑水晶与玉制成的棺材,坐落在密室正中。离地面悬浮有半米的棺材下,是金银玉石化作液体勾勒出的阵法纹路。

    一道红光,自绘就壁画的天顶射下,笼罩整座悬浮黑棺。

    叶子甜甜眯起眼,举起【魔眼照相机】,对准刺目红光投来的方向,咔擦拍下照片。

    “我的天,七七,小刀……我好像,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

    叶子甜甜忙不迭咬开补蓝的蓝瓶,果味七又在不停释放【治愈术】,才勉强将她血量拉起,维持在一个堪堪正常行动的水平。

    如卡壳般迟滞许久,【魔眼照相机】终于补充到足够吐出照片的能量。

    但它吐出照片的速度十分缓慢,缓慢到叶子甜甜补完血,失去耐心,干脆到千蛛身边,和她一起观察壁画。

    壁画在密室里无处不在。

    有场景,有人物,还有故事。

    金发的血族们在画中俊美得不似凡人。他们或坐或躺,或站或奔,构成一幅幅血族繁衍的开拓史诗。

    画中的红月,如同太阳,光芒万丈。

    “你发现了吗,这些画不对劲。或者说,少了什么。”千蛛观察良久,缓缓道。

    叶子甜甜也点头,皱起眉头:“果然……”

    果味七听她们俩打哑谜,好奇得抓心挠肺:“什么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不对劲?”

    “你看,画中的这个血族。”叶子甜甜在一副家庭图前止步,她手指点在站在血族始祖身后的金发男人,“他穿着打扮都很简洁干练,脚踝却戴着一串暗绿色饰品,与他本身的野悍气质很不相符。”

    “对了,我记得在维拉德的回忆里,阿米尔曾经被以赛亚教训过,脚腕绑上摘不下来的玉珠。”快乐刀男恍然大悟。

    “没错,我想这个男性血族,就是三兄弟里的阿米尔。”

    “那么站在阿米尔右边的,身材较矮的金发少年,是维拉德。”果味七举一反三。

    “站在阿米尔左边的,身材高挑的金发男性,是以赛亚。”果味七视线又滑向左侧,她感叹道,“阿米尔和以赛亚不愧是双生子,他们除了身高略有区别,其他地方都长得一模一样。”

    “反倒是维拉德脸庞更稚嫩。但他们一家,风格都如出一辙,金发红眼……”

    “不对。”千蛛冷冷反驳果味七的猜想。

    “哪里不对!”果味七不服气,“总共就四个人,总不至于有外人混进全家福。”

    “的确不对。七七,你离得最远,可能没听清细节。”

    叶子甜甜没卖关子,径直解释道:“手抄本里,有很多处关于以赛亚的暗示。”

    “第一篇里,有提到天上的月亮,令维拉德想起以赛亚。”

    “那时他们应该尚且年少,才流浪到月之国没多久。也就是说,当时的月之国没有红月,只有银白色的月亮。”

    “也许是巧合。”果味七说道,“血族总喜欢用些夸张的修饰手法,和歌剧咏叹调一样。”

    叶子甜甜说:“还有其他的细节,相互印证。第一篇里,提到会有血族嘲笑年少的以赛亚。如果他们一家都相似,都是金发红眼,双生子还长得一模一样,为什么其他血族偏偏看以赛亚不顺眼?”

    “呃……仅仅是嘲笑,不一定指长相。”果味七迟疑道。

    “的确,他们嘲笑以赛亚,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待会再一起解释。”叶子甜甜说,“最明显的证据是第六篇中,维拉德的感慨。维拉德亲口认证,阿米尔和以赛亚,他们哪里都不一样。”

    果味七无法再反驳。

    她疑惑看向壁画:“你们的意思是,画中关于以赛亚的形象,被篡改了?”

    “是的。就是这点不对劲!”叶子甜甜和千蛛异口同声。

    “根据我们的推测,要么是发色,要么是瞳色,至少有一处应该是银色。甚至极有可能,以赛亚的长相,类似现实里的白化病患者,就连眉毛和睫毛也是银白色。否则维拉德不会一开始就联想到银月。”

    “按照这么解释,的确很有道理。”果味七握拳托着下巴,冥思苦想,“但血族为什么要隐藏以赛亚的真实长相呢?”

    叶子甜甜和千蛛对视一眼。

    叶子甜甜说:“也许是因为……血族里,不会出现白化病。”

    千蛛则更直接:“以赛亚是人类。或者说,他曾经是人类。”

    以赛亚是从人类转化而成的血族后裔?

    在血族中,最正统的是直接孕育而成的后裔,如阿米尔,如维拉德,他们与血族始祖有最直接的血缘关系。

    孕育的方式,可以参考现实中的神话。亚当从体内取出一根肋骨,借助神的力量,孕育出了夏娃。

    其次则是通过初拥仪式,发展而成的后裔。初拥者也被称为“父”,后裔则称为“子”,但以这种形式繁衍的后裔,“父”对“子”的灵魂,拥有一定的控制权。

    简单来说,类似于简易版的奴隶契约,只是相较于奴隶契约,这种控制权要宽松许多。

    一般上位血族也不会采用残酷手段对待后裔,因为要通过初拥培养出一位优秀的后裔,需要耗费自身大量精血,乃至灵魂的力量。

    只是,相对于完全自由的亲生正统后裔,后天初拥得来的养子,地位自然要低人一等。

    最次的,是被称为“吸血鬼”的血族。上位血族对他们的灵魂,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要他们死,他们就不能生。

    “在一家四口的家庭里,以赛亚不仅长相格格不入,就连出身都十分低微。”

    叶子甜甜喃喃道:“对于将人类当做血奴的血族,他们一定很看不起以赛亚曾经的人类出身,所以才会有胆量敢于嘲笑以赛亚。”

    “更糟糕的不仅如此。”千蛛接过话头,她的语气沉郁,仿佛想到什么,“以赛亚不喜欢杀戮!”

    “的确,血族喜爱珠宝、艺术与歌唱,但那只是表象,他们骨子里脱离不了原始的兽性,所以才会被驱逐出中央王城。月之国里的人外种族,有些生来在此,如狼族,有些则是遭到人类王国驱逐流浪到此,如血族。”

    “人类不会再接受一个杀过人、吸食人血的刽子手。哪怕他曾经是人类。这是捕食者与猎物的区别,而不是喜欢或不喜欢的区别。”

    千蛛说:“以赛亚对自我的身份认同,应该也一直在摇摆。我想他过得并不算开心。”

    “维德拉回忆,以赛亚很固执,他嫌弃咬脖子的初拥仪式,只肯喝玻璃杯里的血液。”

    “他是真的嫌弃吗?还是拥有进食障碍,不希望再制造出第二个和自己类似身份的存在呢。”

    “血族始祖,也就是他们的父亲,或许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愤怒地杀死了阿米尔送给以赛亚的猫。杀死来自人类王国的猫,是一次警告,警告以赛亚与过往做切割,不要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份。”

    千蛛的眼神里有些怅惘,流露出了比平常更多的情绪。她冰冷的假面仿佛被内心沸腾的情绪所溶解。

    摇摆在血族与人族之间的以赛亚,被迫隐藏起真实想法和爱好的以赛亚,只能不断靠变强的力量来自保的以赛亚,让她想到了自己。

    她有多久……没在游戏里感受过真实的乐趣了?

    像一个普通玩家一样,沉浸在剧情带来的惊喜里,约上三两好友,一同享受在异世界探险的乐趣。

    她曾经,真的很喜欢玩游戏。她想,她要以后都玩下去。所以,千蛛走上了职业玩家的道路。

    逐渐的,金钱与业绩的逼迫,让她变得越来越急功近利。她学会了争夺利益,学会了两面三刀,学会了满口谎言。

    她就算知道前任首席独眼的“背叛”有猫腻,也懒得去深究。因为那与她的利益无关。

    工作室背后的老板夸她,她为人处世变得越来越成熟,可堪大任。

    也许吧……

    成熟,就意味着失去玩游戏的快乐和初心么?

    千蛛曾经想过离开工作室。在她打算和老板谈一谈的前几天,独眼叛逃事件,发生了!

    在各大游戏里人人喊打的独眼,就是那只被吸干血后再杀掉的猫。

    老板在警告其他人,不要背叛工作室。否则,就会失去一切!

    “哈、哈哈。”果味七干笑着打断沉默气氛。

    她挥挥手,不经意吐槽道:“千蛛,你代入感也太强,搞得气氛这么沉重,我都特别同情以赛亚了。”

    “维拉德不是说过,以赛亚成年以后,因为他的强大,还有他兄弟们的维护,没人敢再触犯他的威严吗。”

    “所以你也别太伤心。我理解,玩家总会在某个瞬间,爱上来自另一个次元的角色嘛~比如叶子,她就很喜欢晏明灼!”

    无意间,果味七的手碰到壁画中的“以赛亚”。

    轰隆!

    轰隆隆——

    沉重的、镌刻着壁画的墙壁受到机关影响,开始反转。

    在全家福壁画的另一面,反转过来呈现在她们眼前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木质边框的油画。

    油画色泽出现明显的氧化黯淡,带着千年前时光的陈旧感。

    “为什么要把以赛亚的真实长相隐藏起来,导致岁月史书——”

    “为什么维拉德会大发善心,选择救一个来历不明的人类——”

    叶子甜甜神经质地咬住手指尖,脑子飞快转动,语速快得如同机关枪:“如果在千年前的‘夺月之战’,和白狼王萨奇同归于尽的血族,不是阿米尔,而是以赛亚呢?”

    “活下来的阿米尔,占有了以赛亚的名字。用以赛亚的名义,他掌控了血族完全的权力,并赶走了维拉德。”

    “所以维拉德回忆中的以赛亚,才会和外界历史书上记载的完全不一样。”

    “至于阿米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子甜甜仰起脸,抬头眺望着这幅描绘了惊世骇俗景象的油画!

    “我想,眼前的画,就是答案——”

    “阿米尔,他无法容忍自己心爱的弟弟和仇敌同归于尽。日后在各族史书上,以赛亚和萨奇的名字,还会因风流逸闻而联系在一起。”

    “他要向夺走以赛亚的狼族复仇!”

    油画里,苔原雪夜。

    与晏明灼容貌相仿,颜色却如茉莉花般纯白无暇的美丽血族,踮起脚尖,闭目亲吻了猛兽俯首臣服的巨型白狼。

    银月当空,雪花飞舞,时光凝固在曾经最美好的一幕。

    然而仔细瞧去,以赛亚的身后,仿佛有恶魔的瞳孔正注视着相拥的一人一兽。

    黑夜中,显露一线自上而下贯穿天空与大地的狰狞血红。

    第188章 最后一课1

    白海辛近来常做梦。

    梦里,他叫做“萨奇”。一个出身苔原狼部落的狼人。

    萨奇父亲也是时任狼王。巧合的是,时任狼王同样来自苔原狼部落。

    梦中的时代,狼族已经显露出绵延后代艰难的问题。

    狼王步入老年,好不容易才得来唯一子嗣。这个如同狼神赐予的老来子,万众瞩目,被取名为“萨奇”。

    萨奇,在古狼族语中,意为自由与野性。

    从小,萨奇就显露出异禀天赋。他被视为下一任狼王的有力竞争者。

    很多部落,并不希望苔原狼部落接连出现两位王者。毕竟,狼族的寿命实在悠长。

    于是,萨奇的身边充满诱惑。

    但凡是萨奇想要的,会有狼人自动双手奉上。但凡是他不悦的,就算他不开口,也会有狼人替他去清除“碍眼的东西”。

    他出行,总是前呼后拥。一大堆小弟捧着他,捧得他飘飘然,不叫他有机会落在地面,睁开眼瞧一瞧真实的世界。

    大部落心照不宣地“宠溺”着萨奇,小部落则畏惧狼王威权、苔原狼部落的严酷狠厉。

    在狼人堪称漫长的成长期,萨奇被有意养成乖戾、傲慢而自大的糟糕性格。他天真愚蠢得像个贵族家的傻儿子。

    在这样的环境中,萨奇平安成长到二十来岁。

    二十五岁这天,他少爷脾气发作,抛下所有跟班随从,一口气化为狼型,往远方拼命狂奔。

    远方就是远方。他没有仔细辨认过方向,总之往尽可能远的地方逃离,逃离禁锢他的藩篱。

    他奔跑了多久,跑了多远,连萨奇自己也记不清楚。

    到最后,他一头扎进林莽,四肢站在高耸如刃的断崖之巅,高昂头颅对银月仰天长啸。

    狼型庞大,如簌簌新雪,吹落苍茫山巅。

    狂风吹过雪白鬃毛,寒冷如割,火热却从胸腔内升起,如同地心之火。

    蓬勃而出的长啸之声,兴奋至极,酣畅至极!。

    ——那是他从降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自由带来的愉快。

    萨奇心想,他爱死自由狂奔的感觉了!绝赞!

    他恨不得再也不回到银月王庭,而是自由自在地穿梭在密林与夜云之间。

    没有探子。没有如影随形的审视与打量。

    他不再是“狼王的独子”。他只是萨奇。

    只是——萨奇。

    只有失去过自由的狼人,才会知晓自由的空气多么可贵。

    萨奇的狼瞳前所未有明亮。他好奇地观察着眼前的世界。

    他观察泥土,观察草木,他看着天上的云朵飘荡,湖中的游鱼吐珠。

    多好,多美丽的世界啊。萨奇心想。

    白狼兴奋得纵身一跃,跳下山巅,跑出狼族边界,仗着强盛的力量到处胡作非为。

    他并未意识到,那是胡作非为。

    在月之国,狼人是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捕食者。萨奇,则是捕食者中的捕食者。他拥有绝顶的资质,只是还不太会控制自己。

    而对食物链下端的种族——尤其是那些过于弱小、靠依附强大种族生存的种族而言,白狼的出现,无异于一场天灾。

    后来,萨奇意识到自己产生的破坏力。他并不在意。

    狼族的教育,教会他强者为尊,教会他什么叫权欲和霸道。想要的就去抢夺争取,否则就会被淘汰。

    唯独,没教会萨奇一点。

    尊重和平等。

    什么强扭的瓜甜不甜。萨奇大爷只知道,不好吃不合他胃口的东西,狼爪一巴掌拍得粉碎!

    好吃还想逃跑的东西,杀杀杀。统统纳入腹中来。一口咬个嘎嘣脆。两口尝出新滋味。

    萨奇自由地奔跑在林莽原野。

    快乐时光总是短暂。他撞上个硬钉子。一个长得奇怪的白色血族。

    那个在密林中采摘药材的血族,看起来温柔斯文,苍白到脸颊没有一丝血色,实际上却是个暴力狂!

    萨奇因追咬猎物发出巨大动静,被血族单方面狠揍了一顿——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萨奇,他惊恐发现,自己竟然打不过血族!

    狼人,打不过区区血族。

    ——耻辱!

    萨奇因此生出难得的胜负欲。

    他不服输地追上去,要血族留下名号。他迟早要打败血族,叫血族痛哭流涕。

    面对萨奇放出的狂言,血族露出奇异笑容,并不生气。他只是下手一次比一次狠,揍得皮糙肉厚的白狼嗷嗷叫唤。

    萨奇不服输,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他生来从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在他看来,血族虽然难搞,成为点缀他胜利的精美战利品,只是时间问题。

    萨奇的确有放出豪言的本事。

    在血族返回古堡前,他终于小胜一局。作为赌注,血族依言告知了他的真名。

    以赛亚。

    在古血族语中,是堕落者的意思。

    以赛亚告诫萨奇不要进入血族的领地,那会招惹他兄长的怒火。

    萨奇一度对以赛亚的劝告谨记在心。他心想,弟弟都这么难搞,以赛亚的哥哥,会是什么恐怖的家伙?

    见识过世界上还有能胜过他的家伙,萨奇打道回府,返回狼族。他要潜心进修,好打败以赛亚。

    战斗日复一日。在战场上,白狼萨奇声名鹊起。

    他仍然傲慢、自大。甚至会为了玩弄对手而刻意放水。在对手以为逃出生天之时,他再恶劣地从天而降,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那些曾经想要用捧杀手段养废他的部落发现,萨奇的确不动脑子。可他的力量,让他变成了一个高机动性的战场天灾!

    只要靠碾压就能获胜,的确不需要动脑子。

    连战告捷,萨奇自信心急速膨胀。他的谨慎,止步于某次狼族与血族的小规模交战。

    在此次摩擦中,他和以赛亚口中的兄长,阿米尔交过手。

    萨奇失望发现,阿米尔的确很强,但还不足以带给他令骨血都颤栗的顶级压迫感。

    曾经体验过那么特别的滋味,萨奇食髓知味。

    ——他从未如此渴望见到以赛亚!

    但以赛亚并不常离开血族领地。

    萨奇不用打架的时候,就天天化为狼型,窜回当初撞见以赛亚的密林蹲守。绕是他如此耐心,也才幸运碰见以赛亚几回。

    交手过太多次,对彼此招数都过于熟悉。萨奇虽然被以赛亚揍得惨兮兮,可他实在抗揍,怎么都死不了。

    终于,某天打架打得厌倦,他们变成了能够坐下来,心平气和聊聊天的关系。

    萨奇会说起他在银月王庭度过的时光。他嚣张跋扈,最初也会吃些亏,但很快就能还回去。

    狼王家的傻儿子虽然没什么自由,总被盯着,那只是心理上感到烦闷。从小到大,客观上,他的确过得顺风顺水,没遇上过太大挫折。

    听萨奇满不在乎说着荒谬的话,以赛亚从没有表示过反驳或不相信。

    他总是淡淡微笑着。

    天上不说话的月亮,包容着被月光所笼罩的万物。以赛亚就像月亮一样,掌控着、包容着萨奇的戾气。

    逐渐地,只有在以赛亚面前,萨奇才会展露出平静的一面。

    他化作狼型趴在以赛亚膝枕上的神情,一定会叫战场上的敌人吓得大吃一惊!

    偶尔,以赛亚也会礼尚往来,谈一谈他的过往。

    因为是“白子”,他被贵族家人排斥,长大一点被带到密林中遗弃。

    他被血族里的“父亲”捡到,给予初拥,成为了养子。

    即使在人外异族,以赛亚也因为奇异的容貌遭到排斥。好在他的哥哥和弟弟都很维护他,才令他度过了最艰难的年少时光。

    以赛亚重视他现在的家人。但他内心中,也藏着许多疑问。

    他不明白“父亲”会初拥一个人类小孩的原因。正如他感到困惑,为什么他被初拥后,身体还会继续成长,直到变为现在的青年体型。

    萨奇凑到以赛亚的脖颈嗅闻,在以赛亚发怒以前,他咕哝道:“我打赌,血族收留你一定不怀好意。”

    以赛亚冷冷道:“我也是血族。”

    萨奇鼻子有点痒痒,他想打喷嚏。他拼命忍住,因为以赛亚有点洁癖。要是弄脏以赛亚的衣服或者饰品,他一定会杀了自己。

    “我的意思是,你的灵魂很特别。”萨奇瓮声瓮气说,“你知道,狼族为什么会是月之国的主人吗?”

    以赛亚瞧出萨奇的不对劲,他推开萨奇的狼头,让他转个方向:“为什么?”

    萨奇用尽可能小的声音抽了个响鼻,狼掌抓起一团草叶擦拭漆黑的鼻子:“因为月亮。”

    “月亮?”以赛亚生出兴趣。

    “嗯,月亮。”萨奇说,“月之国以前没有月亮,是个黑漆漆的荒地。”

    “为了照明,带领狼族来到荒地开疆拓土的狼王,决定牺牲自己,死后实行‘月葬’。”

    “在萨满设下的阵法影响下,他的灵魂和骨血升上天空,化作了现在的月亮。”

    “我们现在把最初的狼王,尊称为‘狼神’。”

    “狼神曾是一头白狼。所以,月亮的颜色也是银白色。”

    “狼神眷顾着祂的子民。银月洒下光芒的地方,狼族就会生生不息,繁荣昌盛。”

    “银月,是照耀狼族的星星。”

    用奇妙的语气感叹着,萨奇抬头,看向以赛亚,他的语气有些说不出的情绪:“只有特别的灵血才能满足‘月葬’的要求。例如我和父亲,狼神的后代。”

    “以赛亚,但我在你的身上,也嗅到了类似的气息。”

    被萨奇专注地凝视着,以赛亚垂眸。

    他忽然明白了,刚才,萨奇隐藏在话语后的情绪是什么。

    ——怜悯。

    以赛亚是多么聪明的存在。在得知关键信息的一刹那,他就串联起一切,包括“父亲”为什么要收养自己,血族长老又为何在盛怒后容忍自己存在的原因。

    狼族拥有自己的月亮。

    所以在战争中,狼人远比血族要占据优势,他们能沐浴在月光中,随时随地变身狼人或狼型,补充耗费的精力,甚至重伤不死。

    血族要想夺走月之国,就必须拥有同样只属于他们的月亮。

    以赛亚,是一轮还未升起的红月。

    这就是他存在至今的意义。

    第189章 最后一课2

    白海辛从噩梦中惊醒。

    他感到一阵极大的恐怖。失去什么的悲怆,令他头晕目眩,发出锥心悲鸣。

    直至晏明灼揽住他,如同温柔的母亲,轻轻拍着他的脊背,抚摸他的前额。

    “以赛亚……不,老师。”白海辛如同叹息般,无意识抓住晏明灼的衣袖,把他冰凉修长的手贴在颊侧,“你和我一样,也在做同一个梦,对吧?”

    晏明灼弯了弯眉眼,避而不谈。他温声道:“睡吧,小狗。我在这里。”

    晏明灼稳定而包容的情绪,令白海辛难以忍受。他宁可晏明灼暴怒恨他——

    这只是气话。他知道,他已经足够幸运,在晏明灼这拥有无数其他人想要而不可及的特权。

    可他还是不安。他一遍遍地确认,晏明灼是否在乎自己。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千年前,萨奇曾经失去过以赛亚一次。

    恐惧失去的情绪,镌刻在了千年后被召唤而来的灵魂核心里。

    他的父亲,老狼王曾无意中透露过一次。白海辛之所以在人蛹计划的时代被当做“完美狼人”,是因为只有他并不来自人蛹孕育。

    无数的牺牲,造就合适容器,只为从过去唤回强者的灵魂。(见174章我要他活着)

    白海辛就是那个容器。他的体内,盛放着萨奇的灵魂。

    亦或者说,他本就是萨奇。

    这并非转世轮回,或失去记忆的关系。萨奇会做出的选择,就是白海辛会做出的选择。

    正如在千年后,白海辛仍然爱上了晏明灼。

    晏明灼和以赛亚的关系,则要更微妙。

    白海辛在过于真实的梦境中,隐约察觉到,千年前的故事与千年后的相遇,对晏明灼而言,是在同步经历。

    他的过去,意味着晏明灼的未来。

    只是某些关键的信息,在奇妙的时空链接中被吞噬掉。晏明灼用“以赛亚”的名义,在经历着过去的故事,看着故事走向既定终局。

    和白海辛一样。以赛亚会做出的选择,也就是晏明灼会做出的选择,不会有丝毫区别。

    “你到底想让我明白什么?老师。为何不能直接告诉我。”

    白海辛像患上皮肤饥-渴症,只有在紧紧贴在晏明灼的怀中,确定身旁人体温的存在,他才能停止颤抖。

    “我不想再看下去!——你捅我一刀,比软刀子磨肉更痛快。”

    他痛苦地喘-息,实在过于可怜。

    晏明灼只好亲吻他的嘴唇,爱-抚他的身体,一遍又一遍,直至白海辛能够平复情绪。

    他是如此的温柔,又如此的冷酷。如高山压顶,不容抗拒。

    他掌控着白海辛躯体的每一个开关,他知晓哪一块软肋会令白海辛感到疼痛,而疼痛刺激到何等程度,才会转化为愉悦。

    白海辛沉沦在晏明灼精密的控制之下。像是一支乐曲。

    晏明灼克制地弹奏捻弄着神经末梢制成的器弦,偶尔应允他精神上的放纵,甚至加入共舞。

    白海辛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原本就时好时坏。反倒是将一切都托付给晏明灼时,他感到一阵由衷地轻松。

    大脑空白的片刻,他仅仅搂住晏明灼,或是晏明灼搂住他。

    他们亲吻,拥抱,相爱。

    和外界任何一对普通恩爱的伴侣没有不同。

    唯有一点,白海辛无论如何都感到抗拒,那便是接受晏明灼离开他的可能。

    他用繁忙政事和爽快的性麻痹自我,抵抗陷入梦境。但梦境仍断断续续地往前推进着……在晏明灼的计划中,展示出过往的抉择后果。

    ……

    “我记得警告过你,不要踏入血族领地。”以赛亚捏住萨奇桀骜抬起的下巴,指骨用力,神情冰冷。

    “以赛亚。是你自己给了我踏进来的权利。”萨奇咧开嘴,分明单膝跪在地上,双臂反绞身后,他却扬起眉毛,笑得肆意,“你曾经有一次说过,我输了,就是你的战利品。”

    “难道你可爱的战利品,没有资格来到主人身边吗?”萨奇分明在示弱,他不服输的嘴,却叫嚣得像是挑衅。

    好在歪打正着,没人怀疑他们不是在吵架,而是当众调情。

    举办比斗的空地周围,乌压压挤满围观的吃瓜群众。

    即使以赛亚知晓他已经在周围布下静音术式,不会有第三个人听见他和萨奇之间的对话,他仍然耳根微红。

    狼人生来野性的没皮没脸,纵然是他,偶尔也难以应付。否则,他也不会被一头还没成年的小狼硬生生追到手。

    相较血族和狼人的年龄差,这将是个禁忌的话题。

    以赛亚一时失语,萨奇却完全不懂见好就收的金科玉律。

    “我期待这天很久了!谁知道你根本不出来找我,我只好找借口来见你。”

    他眉飞色舞,像是兴致勃勃讨姑娘们喜欢的坏小子,由于自信爆棚,说话愚蠢到完全不经过大脑:“以赛亚,你瞧,我专门请森林狼部落的朋友从中央王城带回来的一对耳环。戴在你身上,一定比梦魇公馆最艳丽的脱衣舞娘还要好看。”

    萨奇甚至得意洋洋:“我早就观察到你喜欢人类这些小玩意儿。早说嘛,血族那群老不死不许你接触没关系,你还有我啊!我全给你买下来,我用黄金叫工匠给你专门打造,多少钱都行!”

    “以赛亚,宝贝。没关系,你不用太感动,不要为我流泪,你可怜的战利品非常便宜,只需要赐予一个爱的亲亲……”

    以赛亚脑门难得迸出青筋。他不着痕迹地扫视过周围群众,果断又添加一层轻微的幻象结界,好叫他人不起疑心。

    余光瞄到那一対精美繁复的耳环饰品,以赛亚怒极反笑。

    “小狼,你似乎忘记了什么。”以赛亚松开萨奇下颌,食指慢条斯理地勾起耳环,悄无声息在耳环上施下特殊的血族密咒,“这场赌斗的赢家,是我,不是你。”

    此话一出,刚才还滔滔不绝的萨奇瞬间气馁,如同霜打的茄子。

    他不满地嘀嘀咕咕,刻意用以赛亚能听到、但不会外传出结界的音量:“我可是狼人!我才不要带娘娘腔的金耳环……以赛亚才是漂亮的美人,我又不是!”

    狼人愚蠢,但实在强悍。

    若非家世加实力,他那张惹事的嘴,恐怕早让他死八百年不止。

    “是吗?萨奇,你原来是如此看待我。”白子血族垂眸恍若自怜的神色,惹得萨奇一颗少狼心扑通扑通。

    他张口结舌,慌慌张张要说什么解释。

    在他反应过来时,忽然一凉的刺痛感,令跪在地上的狼人彻底陷入死机。

    黄金制成的耳环上,附加了触感倍增的叠加效果。只有施咒者本人才能解开。

    “是你自己说的,小狼,可爱的战利品。”

    以赛亚抬眸,长靴底部用力踩住狼人紧绷的大腿。

    以此为锚点,他施加恰到好处令狼人感到些许疼痛的力度,压住萨奇不叫他夹起尾巴逃跑,“我的战利品中,向来只有扩张的领土。”

    “托你的福,在下谨记赌约。”

    “所以,耳环即是界碑。”指尖拨弄片刻摇曳的耳环流苏,以赛亚微笑着轻声说,“而这里……是我的私人领域。”

    那一刻,他的声音性感如同域外邪魔。

    以赛亚收回手。一向对外宣称患有洁癖的他,甚至微微颔首,浅尝片刻指尖沾上的一滴血珠。

    是了。他是优雅的血族。贵族中的贵族。品尝血液,不过是正常进食而已。

    但是……但是!

    萨奇拼命忍耐自己,却还是忍不住在浅麦色的脸颊泄露红晕。

    他告诉自己,他是因为快被气晕才会浑身滚烫发热,难以排遣体内郁躁之火。

    羞耻、愤怒……却无法反抗。

    他完了。

    萨奇内心悲鸣。

    他从未如此清楚地认识到这一点。

    萨奇心想,他要把以赛亚抢走。抢得越远越好,藏到血族不会发现以赛亚的地方。反正,血族对待以赛亚也不怀好意。

    最好是藏在银月王庭的深处,他能时时刻刻见到以赛亚。

    否则,两族仇恨愈演愈烈。他们隐秘的恋情,永远也不会有公开的一天。

    第190章 最后一课3

    自那日以后,萨奇私下潜入血族领地,来找以赛亚的次数越来越多。

    萨奇能明显察觉到,随着时间推移,以赛亚对离开血族的态度愈发松动。

    就算是灵智未开的小动物都会在死亡降临前拼命挣扎,更何况是被血族当作“工具”培养的以赛亚。

    就算他口中的兄弟,阿米尔和维拉德都在尽力维护他。他们无法脱离种族带来的禁锢。

    被长老与同族逼迫得焦头烂额的阿米尔,将以赛亚禁足在兄弟三人所居住的古堡核心中,以保护的名义,不允许他离开。

    维拉德极力反对。然而他实力不够,只能在阿米尔的反问中步步退却。

    以赛亚无法离开古堡,萨奇就主动潜入古堡。他知晓,以赛亚不是不能离开,而是他还有所留恋,所以才会忍受禁锢。

    “我永远站在你这一边,以赛亚。”每次私会临近离别,萨奇总会用相同的暗示作为告别语,“你随时可以离开。别忘记联系我。”

    每每,以赛亚保持沉默不语。

    还差一点。萨奇心想。被压下的矛盾,不会轻易消失,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猛烈。

    只差一点火星,就能点燃乱火。

    萨奇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遵循了最初的想法。他没有做别的,只是让某次战役结束的时间稍稍加快片刻。

    从战场上下来的阿米尔,提前回到古堡。

    古堡内的灯光,晃得炫目,令他厌恶地皱眉。阿米尔步履不自觉加快,向以赛亚的房间奔去。他心有不安。

    此次与狼人的交战,来得突然,结束得更突兀。与他交手的狼人并不恋战,反而话十分多,处处暗示着他的兄弟以赛亚和狼人宣誓效忠的白狼私底下有往来。

    白狼萨奇。

    阿米尔听说过他的名号。他们甚至对战过。阿米尔令他重伤过,但自己也没讨着好,他为此差点提前陷入休眠期,好修复萨奇带来的致死创伤。

    怎么可能。阿米尔心想。维拉德的确曾和他随口取笑过,萨奇曾胆大包天带一众小弟闯进来挑衅,结果被以赛亚狠狠教训一顿,至今那场赌斗都是萨奇不愿提及的耻辱经历。

    萨奇恨以赛亚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让以赛亚为了他,而背叛血族,背叛他的兄弟!

    阿米尔内心有不好预感。他执拗地不愿承认。

    直到他站在虚掩的房门前,从缝隙中,亲眼撞破以赛亚与萨奇的私会!

    ——他要疯了!那头蠢狼,怎么敢!萨奇怎么敢,企图轻薄以赛亚!

    更令阿米尔难以忍受的是,他的理智十分清醒。血族长老会那群早就腐朽的老不死不了解以赛亚的实力。他了解。

    如果以赛亚有半分抗拒之意,萨奇都不可能接近以赛亚,甚至挂着得意洋洋的蠢笑,长臂一揽,将背对着房门的以赛亚安安静静搂在怀里。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以赛亚,为什么……

    阿米尔抬脚踹开门,冲进房间。此刻的他,简直像是个因发现妻子偷情而怒火中烧的苦主丈夫!

    多可悲。他一厢情愿地想象。他以为他们会永远这样生活下去,无论是吵闹,还是其他,都不会影响他们兄弟之间的深厚感情。

    “以赛亚!”阿米尔瞳眸中的血色似乎要滴下来,他狂怒地攥住弟弟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背叛!”

    以赛亚直视着阿米尔,他拿开萨奇下意识挡在面前的手,冷静自若。

    “我决定离开。”他无疑默认阿米尔的质问,不打算辩解。

    阿米尔并不知晓内情,他还以为长老们为难以赛亚,仍是源于他的人类出身。

    人类出身又什么关系,只要以赛亚现在是血族不就好了吗?

    而且,以赛亚比任何一个血族都要强大。就算是阿米尔,在一对一的战斗中,也不敢托大。

    他并不知道,以赛亚对血族的“特殊意义”。以赛亚越展露出强大实力,长老们就越着急。没有阴谋家,会喜欢脱离控制的棋子。

    萨奇对事情发展的顺利程度感到兴奋。他露出略带恶意的笑容:“臭蝙蝠,你根本不知道……”

    萨奇要当面戳穿血族的险恶用心。以赛亚却阻止了他的狂言:“够了。”

    以赛亚深深望了阿米尔一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萨奇赶紧跟在他身后,没放完的狠话咽回肚子里。

    “以赛亚,你别天真了!你以为跟随那头蠢狼去狼族,狼族会接纳你吗?他在欺骗你!!”

    “你以为我提前回来古堡,是谁给我通风报信!”

    阿米尔毫不留情戳穿萨奇的小心思。萨奇心中一惊,急忙瞥向以赛亚。

    然而,听见身后阿米尔的怒吼,以赛亚仅仅脚步微顿,便继续前行。他没有回头。

    阿米尔气得狠狠一拳砸在身边墙壁,砸出一个巨大裂纹坑。

    以赛亚似乎预料到阿米尔会动用暴力,他提前设下术式,阻止阿米尔的接近。阿米尔无能狂怒!

    几个小时后,阿米尔才突破以赛亚设下的法阵。

    他对匆匆赶来的维拉德恨声道:“兵分两路,带人去追。”

    “没用的。”维拉德说,“以赛亚哥哥定下的主意,阿米尔,你什么时候能令他更改过?”

    阿米尔更加狂躁:“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他凭什么!因为一头蠢狼背叛你我!”

    “我改变不了,你改变不了。白狼萨奇,却能改变他。”阿米尔凄厉地大笑。

    维拉德眼神一黯,却摇头道:“我不认为以赛亚会因此倒向狼族。”

    阿米尔笑声骤止:“你没听我说吗?他跟白狼走了。他们一起离开。白狼跟在他身后,趁以赛亚不注意,甚至回过头,表情得意地挑衅我。”

    “是啊,他们一起走了。”维拉德说,“是白狼跟着以赛亚,而不是以赛亚跟着白狼。”

    “阿米尔……哥哥。”维拉德的神情透出悲伤,“你和我,无法背弃出身的种族。你认为,被当作下一任狼王对待的白狼,能够放弃狼族吗?”

    “……”阿米尔声音因刚才的狂笑,有些嘶哑,“他没问过我们。”

    维拉德说:“他不需要问。答案是注定的。”

    “以赛亚一直挣扎在人类与血族之间。他一直找不到真正的归属感。他在疑惑,自己到底是谁。他是人类的以赛亚,还是血族的以赛亚。”

    “无论是我,还是你,抑或是白狼,都无法真正靠近他,理解他。”

    ……

    “以赛亚。”萨奇一路追赶着那道背影,他心中莫名不安。

    难道是阿米尔的挑拨离间,让以赛亚生气了?萨奇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他只是想要让以赛亚尽快做出决定,以免夜长梦多。

    “以赛亚……你是不是在生气?!”无论如何,萨奇决定还是先认错,平息以赛亚的怒火。

    “对不起。我不应该擅作主张……”萨奇发现以赛亚越走越快,他愈发慌乱,“等等!你别离开我!以赛亚,前面不是回狼族的方向!”

    “萨奇。”

    过了许久,他们走到已经完全远离血族的地方。一片不毛之地。萨奇辨认出,这地方有些眼熟,很像他第一次独自飞奔离开狼族时,对月长啸的断崖山巅。

    当年,因初获自由,他体会到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现在以赛亚站在当年那片土地前,萨奇却感受到一阵刺骨的寒冷。寒风依旧如割,带来的却不再是畅快。

    他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萨奇。”以赛亚脊背挺得笔直,他抬起头,站在山巅之上,仰望皎洁的月亮,“我没有生气,也不打算和你去狼族。”

    “好。不回就不……等等。”萨奇抓住以赛亚的手臂,“你不去狼族,打算去哪里?”

    “狼族不是属于我的地方。血族不是。人族……同样如此。”以赛亚轻轻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让萨奇回想起曾经的自己。同样的轻松,同样的畅快。

    “大家都是一样的。用亲情,用友情,用爱情——用‘爱’,来困住我。但没有人愿意听一听,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到底是谁,我应该属于哪里,谁能给我一个答案?”

    “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为了追寻真相,我不能留下。”

    “你不能,以赛亚。”萨奇紧紧抓住以赛亚,他的语调不再是伪装出的轻浮。他恳求,他低声下气,用着从未想象过自己会用到的卑微声音:“求你,以赛亚,别这么对我——你知道,我承受不起失去你的代价。”

    “放手。”以赛亚的声音冷静,“我已经做出了决定。这是通知,而非商量。对你,对我,对阿米尔和维拉德,都好。”

    银月投下清辉,泼洒在白子的身上。此刻的以赛亚,萨奇,他们之间,是无法跨越的距离。

    权势。财富。长生。爱情。

    ——对以赛亚可悲的一生而言,这些他曾经得到的东西,重要,又没那么重要。

    他内心中真正渴望的东西,自始自终没有改变。

    自由。永恒的自由。

    天上的月亮存在数千年,地上仰望月亮的无数生物,来来往往,生老病死,不过一次又一次轮回。

    月亮底下,从古至今没有新鲜事。以赛亚感到厌倦。

    他厌恶勾心斗角,厌恶争权夺利。他厌恶战争与惨叫,某些时刻,却不得不亲自参与。

    说爱他的人,将自身欲望投注他身。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却没人听听以赛亚希望的生活是怎样——这也叫爱吗?爱是什么东西,是占有,是操纵。

    以赛亚就像是一面镜子,他忠实地将投射在身上的情感反馈回去。于是,他渐渐忘了,真实的自己应该是什么样子……

    “再见。萨奇。”以赛亚已经无暇去思考白狼会不会恨他。

    恨与爱,常常难以分辨。或许白狼恨他会更好。

    他轻声道:“我只是希望,离月亮能够更近一点。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属于我自己。”

    第191章 月色动人

    1。

    战争爆发了。

    血族和狼族终于撕下最后一点脉脉温情的假面,不约而同地朝着对方发起进攻。

    狼族难以忍受属于自己的国度被外来者再三挑衅。血族则认为,狼族太过霸道,占有了最优越的地方,还企图向外扩张,夺走他们自行开拓的荒地。

    关系到生存的种族之战,无谓乎对与错,只有赢或输。

    战场上,白狼的身影依旧活跃。狼族的队伍中,却不见以赛亚的身影。

    维拉德猜得不错。以赛亚没有选择倒向狼族。

    阿米尔那颗被妒火灼烧的心,总算得到几分宽慰。

    他有意追问萨奇关于以赛亚的下落,几次三番交手,没有找到开口机会。

    混乱的战场,如同死神之磨。稍有不慎,即使再强大,也可能死在冷不丁放出的暗箭之中。

    那场被后世称为“夺月之战”的不朽战争,最后中止于阿米尔和萨奇的经典决战。

    按照历史书的记载,因为两位种族的最强者同归于尽,历时三年的战争终于结束。

    即便是被认为是胜者的血族,亦是惨胜。

    饱受重创的血族与狼族各自龟缩在领地,他们之间分割出泾渭分明的分界线。大战之后,开始休养生息,由此和平延续千年。

    历史的真相,被掩埋在时光里。

    “你变弱了,萨奇。”阿米尔捂住贯穿胸腹的伤口,他口中溢出血沫,却扯出笑,十字剑尖对准倒在地上的白狼。

    血液黏在眼皮上,视线模糊。

    萨奇没管抵在脖颈的凶器,他半睁开眼,凝视着天上弯弯的明月。

    面对这个与他鏖战多年的对手,阿米尔没再说出轻蔑的话。轻蔑对手,何尝不是轻蔑与他缠斗多年的自己。

    “临死之前,你总得留下几句遗言。”阿米尔看出萨奇已经放弃求生意志,他便直言道,“告诉我,以赛亚在哪里?”

    “杀了我。”萨奇阖上眼。

    他一心求死。

    阿米尔睁大眼睛。他扑向萨奇,忍住伤口处如同灵魂撕裂般的剧痛,揪起狼人,吼道:“你别得意!我问你,我弟弟以赛亚在哪里?”

    萨奇沉默。

    阿米尔恨得拿剑在狼人身上戳出十几个血洞。招招避开要害。他固执地逼问萨奇,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得到令他满意的答案。

    阿米尔的疯狂,令萨奇感到讶异。同时,油然而生的悲哀蔓延全身。

    只要他不开口,阿米尔尚且还能自我欺骗。就算是谎言,也能凭借未知的希望活下去。

    他不能。

    他亲眼见证,以赛亚为了自由,自裁在他的面前。

    ——从那一天开始,名为萨奇的白狼就疯了。

    活下来的,是具被责任所束缚的行尸走肉。他一直在期望着,得到解脱的时刻。

    “是我,让以赛亚失望了。”萨奇说,“我杀了他。阿米尔,这就是真相。”

    阿米尔用力一拳砸在萨奇脸上。

    “你怎么敢——萨奇!是你引诱了以赛亚!”阿米尔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他唇角溢出的血液越来越多,下手的力度却越来越狠!

    维拉德姗姗来迟,他惊恐从后阻止已然魔怔的阿米尔。

    萨奇被砸得狼狈不堪,他没有阻止阿米尔的暴行。也许在以赛亚离开的每一天,他都期待着以赛亚能够亲手这么惩罚他,活生生地表达愤怒。

    趁阿米尔被维拉德拦腰抱住的机会,萨奇忍住胸骨断裂、肋骨破碎的剧痛,拿起掉落在地的十字剑。

    银十字剑,是只有胆大妄为的血族,才敢使用的血脉武器。

    因为对血族而言,正向的十字剑,是对敌人无坚不摧的杀敌利器;逆向的十字剑,却是天敌。

    以赛亚注视高空明月的那一晚,正是用他随身携带的十字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那一幕幕的慢放画面,彻夜回荡在萨奇的梦境里。锥心刺骨。

    如果,他能更强,强到足以撕破以赛亚设下的阻拦结界……

    如果,他能诚实地对以赛亚表达想法……

    如果,他能试着更加深入地去理解以赛亚,而不是仅仅满足于保持肉-体关系,陶醉在以赛亚独独对他展露出的特别……

    是否他们会迎来另一个HAPPY ENDING的结局?

    只可惜,他们的故事不再有如果。

    银月洒下的光辉,映在萨奇朦胧的瞳孔中。他似乎看见白子血族回眸抿唇一笑的半身影像。

    最初的,也是最后的,令他一见倾心的开始。

    十字剑逆转。

    噗呲——!

    萨奇手臂滑落在地。

    他嘴唇喃喃地,说了一句话。

    剑刃掉落的脆响,引得剧烈争执中的血族兄弟俩回头,怔怔眺望着平静死去的狼人。

    “——他长眠于此。愿我也是。”

    血族灵敏的听力,令他们都听见了萨奇微不可闻的遗言。

    沉默了很久。很久。

    阿米尔缓缓握紧拳头:“我绝对,不会让以赛亚的名字,和那个杂-种联系在一起。他不配!”

    “阿米尔,你冷静一点……先治伤。”

    “我冷静不了!”阿米尔挥开维拉德,踉踉跄跄走近死去的萨奇,他握住十字剑,一点一点抽出来,好似这样就能凌迟萨奇的尸身。

    “他凭什么,从我们身边抢走以赛亚的关注,带走以赛亚,却放任以赛亚去死。”阿米尔眼神波动,“我知道他说杀了以赛亚是谎言,是想刺激我下手——那又如何?”

    “我绝不原谅以赛亚,更不会原谅他!”

    “阿米尔!你想做什么?”维拉德脸色大变。

    月光下,阿米尔抬头仰望天空。他如同一抹幽魂:“维拉德。”

    “你听说过,‘月葬’——吗?”

    阿米尔语调急速地自顾自喃喃,他迎风咳出血沫,大笑:“听说那杂-种是狼神的后代。他的体内,蕴藏着足够举行仪式的血。”

    “先前我认为长老们在说疯话,月亮怎么可能人为升起!现在,我却要试一试。”

    “就用那杂-种的血来验证。用他的血,勾勒出的法阵,能不能让以赛亚升上天空,变成血族的月亮!”

    “我要让他们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就算死了,也要隔着人间永生永世遥遥相望!”

    ……

    【我反对阿米尔的计划。我认为那违背了以赛亚的本意。】

    【以赛亚是那么温柔。我想他早已做出决定,只是担忧我们伤心,所以才借萨奇的名义,离开血族。】

    【他也的确喜爱萨奇——至少曾经爱过。否则,不会在萨奇身上留下那么多保命术式,维持他的身体机能。】

    【一心求死的萨奇,在高强度的战场上能够活到三年后,已经是奇迹。只是,再强大的术式也有耗尽的一天。就算没有阿米尔,他的身体也在自我毁灭的过程中,接近油尽灯枯。】

    【以赛亚……他或许向往天空与自由,却一定不愿意成为血族的红月。他的死,并非单纯的自我放逐,而是另有目的。——我的预言,是这么告诉我。】

    【但我说服不了阿米尔。他不相信我的预言,甚至将我赶出从小生活的古堡。他说,要用以赛亚的名义活下去,他要在有生之年,向狼族复仇。他必须要找到一个怒火的发泄口。】

    【我满心悲哀,无话可说。我理解阿米尔的心情,无法赞同他偏激做法。】

    【曾经相依为命的我们,如我密不出口的年少预言中一般,走上了不同的歧路。】

    【对不起,以赛亚哥哥……】

    【我无法阻止已经疯狂的阿米尔,亵渎你和萨奇的身体,举行“月葬”。】

    【我能做的,只有为你们设立一座衣冠冢……聊表纪念的心意。但因为阿米尔,我甚至不能公开设立,只能偷偷设在我古堡的密室里。】

    【等到千年以后,天外来客降临。或许身为局外人的他们,能够读懂往事的全局。】

    【在他们眼中,我们所度过的一生,仅仅是个凄美的故事而已。】

    【——BY维拉德】

    叶子甜甜合上从黑棺内找到的记录本。

    她重新翻到扉页,扉页的字迹最清晰,也最混乱。蝇头小字,如同思考时随手写下的草稿。

    【某天,红月还在。以赛亚消失了。】

    【我在森林里,见到一个重伤的人类。】

    【预言,千年的等待,一直以来困扰我的“反转”术式……我逐渐理解一切。】

    【他是为了取回存放在天空中的那份力量,才会重返月之国。】

    【反转术式的完善,也得益于此。】

    【一切都是命运。】

    【以赛亚……我的兄长……很高兴,重新认识你。】

    “这是什么意思?”果味七皱眉,“最后的记录,怎么神神叨叨的。”

    “对啊,好不容易才爬上黑棺,弄开一条缝。结果透过缝隙去看,里面只有两套并排摆放的衣服,还有几张纸。最关键的信息,如何‘堕月’的方法,上面却没写。”快乐刀男也气馁地挠挠头。

    “叶子,晏明灼还给你留下了其他信息吗?”千蛛看向叶子甜甜,“你现在能不能立刻联系他,告诉他我们在维拉德的密室里?”

    “很抱歉,我现在联系不上晏明灼。”叶子甜甜摇头。

    “不过,他给我留下的提示,‘交换’的含义,我已经明白了。”她说,“交换的另一层含义,是‘反转’。”

    “把升起的月亮‘反转’过来,即为——堕月!”

    2。

    “怎么反转?”千蛛追问。

    作为无心结社的首席玩家,她一开始就有牢牢记住维拉德留下来的那些记录,并试图从语焉不详中找寻线索。

    叶子甜甜提及的想法,并不难联想。既然是利用术士法阵的力量升上去的月亮,按理来说,也能利用法阵的力量再降下来。

    ——或者说,“取下来”。

    问题是,达成反转法阵的前提条件不够。

    其一,法阵的具体绘制方法,他们没有在维拉德的古堡中找到。

    其二,按照维拉德只言片语的记载,千年前开启的“月葬”仪式,用的是白狼萨奇的精血绘制法阵。

    白狼萨奇是狼神后裔。这是可遇不可求的条件。

    难道,晏明灼的意思是,暗示玩家们去围杀萨奇千年后的化身,白狼白海辛?

    “不。”叶子甜甜迟疑片刻,解释道,“备用B计划,就是为了不必去杀Boss,特地准备的。”

    快乐刀男也附和道:“直接开启Boss战,当然是打通副本最直接粗暴的途径。这不是我们一时半会打不过,男主角又非要保住Boss,不准我们动手嘛。”

    受不了,这对传播恋爱氛围的Gay子!

    打个副本都能莫名被秀到的千蛛满脸黑线,觉得自己像只路过被踹的狗。难怪FFF团是论坛上最活跃的组织之一。

    ——顺带一提,论坛上最活跃的另外一个玩家组织,叫主日教。

    全名为“只要主角胆子大,Boss日日休婚假”。

    其实就是各个版本的男主角晏明灼和不同副本Boss的磕cp后援会,磕生磕死,恨海情天,甚至还有交叉磕法、水仙磕法。

    最开始组织后援会的教主身份,十分可疑。嗯……

    言归正传。

    千蛛不爽道:“别卖关子了。我已经付出我该有的坦诚,既然如此,你也应该信守承诺,不要总是隐瞒信息。”

    “你少吵吵!”果味七拔刀,“我的朋友,哪里轮得到你来指责?!”

    千蛛瞪住果味七,手按在心形发卡。

    场面顿时气氛肃杀。

    “够了。”叶子甜甜站在中间,一手按住一个。快乐刀男也赶紧拉住果味七。

    “我没有隐瞒你们的意思。只是我自己先前也没明白晏明灼的意思。”叶子甜甜温言道,“你们总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哼,毒蛛女……”

    “懒得理你。无脑猩猩。”

    果味七和千蛛不约而同冷哼一声,抱肘转向不同方向。

    状似幼儿园吵架的场面着实欢乐。快乐刀男想笑又不敢笑,只好随大流一起看向叶子甜甜,努力憋笑。

    叶子甜甜从随身包裹里,取出一个在场众人都十分眼熟的道具。

    “这是!”千蛛忘记和果味七的口角,顿时惊呼。

    在雾之国副本中,作为道具的临时使用者,她对眼前的白色掌机再了解不过——

    【二维掌机(残损)】

    【可使用次数:0/3】

    【品质:完美(当前普通)】

    【功能:能将限定范围内的周围环境像素化,操控角色探索等比形成的像素世界。】

    【附魔:0/6(未修复前不可附魔)】

    【是否可带出副本:是】

    【备注:神秘物品,内里原本蕴藏来自神明的部分力量,业已耗尽。充能后,仅限晏明灼,或晏明灼选定者使用。】

    快乐刀男投了一个【探测】,将反馈回来的道具面板共享给其他人。

    千蛛端详片刻,说道:“【二维掌机】的备注,和我第一次看见的时候不一样了。”

    “神秘物品,似乎内里蕴藏来自神明的力量,请善加使用。”千蛛说,“我记得这才是最开始的物品描述。”(见157章主乐)

    “我明白了……充能!”她和果味七再次不约而同脱口而出。

    两人横眉竖目对视一眼,为没用的默契十分恼火。

    “没错!”叶子甜甜兴奋起来,她推了推眼镜,“把所有线索都串联起来,终于找出一条能够通往未来的坦途!”

    “根据我的推测,千年前的‘月葬’之所以会需要萨奇的精血,不只是因为他是狼神后裔。更重要的是,他的精血中,蕴含着魔王的力量!”

    “月葬,需要的是神明之力,用来支撑阵法‘升月’的巨量消耗。”

    叶子甜甜语速越来越快:“所以萨奇当初才会意外发觉,以赛亚也具有同样支撑月葬的特殊力量——以赛亚就是晏明灼。”

    “还记得吗?论坛攻略组里分享的情报。雾之国副本结束,晏明灼流传出来的世界称号——‘窥伺人间的虚空之神’。”(见161章新来的王室教师)

    呆呆听她长篇大论的众人,回想起论坛的hot贴,不禁点头表示认同。

    “在上一个副本,也就是雾之国副本里,晏明灼接触到了神明的力量。或者说,他取回了原本属于他的部分力量,力量具现化,亦或是承载力量的特级容器,即为【二维掌机】。”

    “而在月之国副本,他要取回的是存放在红月中的力量。这个推测,完全能和维拉德的记录对上!”

    叶子甜甜最后一锤定音。

    “利用【二维掌机】,放置在反转法阵的核心,取代萨奇精血的作用,把灌注在天空形成红月的力量,吸引下来,给掌机充能。”

    “充能以后,利用掌机能力,在合适的地点开启‘周围像素化’,‘剪切’人物,再把人物‘粘贴’到月之国副本世界以外的地方,就能和雾之国副本一样,绕开游戏系统设定,让晏明灼强行脱离副本!”

    “至于阵法……”她扭过身体,注视着身后悬浮的黑棺。

    红光从天顶射下,笼罩黑棺。

    众人随她视线方向一齐望去,视线焦点,不禁落在棺材下以金银玉液勾勒出的神秘复杂阵法。

    “感谢维拉德的遗赠吧。这或许,也在他看见的预言范围内。”叶子甜甜耸耸肩。

    ……

    晏明灼披上外袍,站在瞭望塔,凝视着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天际。

    他的手指轻扣,指尖摩挲着藏在掌心的雪色瓷风铃。

    叶子甜甜传来了好消息。大约再过不久,他应该就能脱离月之国的副本世界

    没能完成主线任务,也没能完成限期45年的惩罚任务,他能顺利离开吗?

    晏明灼不知道。

    总归,要试一试。

    他不愿意总按照神秘音的指示行事。那让他像个提线木偶。既然有反抗的机会,他当然会心动。

    晏明灼轻轻叹了口气。

    一双手拂过他的肩膀,抻平外袍卷起的褶皱,紧接着,从身后揽住他。

    “别老是叹气。”白海辛将下巴压在晏明灼的肩膀,语调难得轻快,“总皱眉头,会长皱纹的。”

    这些天,他变得稳重许多。原本那个桀骜不驯的狼人,仿佛一夜之间就得成熟。

    他变得不爱笑,但常常在晏明灼的床上哭。

    小声地、黏腻地、撒娇般地哭泣。

    有时是被弄哭,难耐到情难自已。更多时候,是刻意。

    就像是,小狗预感到即将要被主人抛下一样嘤嘤叫,企图勾引主人回心转意。

    狠心的主人,怎么都不回头。

    不过,没关系。小狗会跑。小狗会循着主人的味道追上去。只要有小狗存在的世界,就不会彻底陷入绝望。

    所以终有一天,小狗一定会找到他的主人。

    一定。

    “我知道,你快要走了。”白海辛黏糊地亲吻着晏明灼薄而白的耳垂,标记他的气味,“就算我拼命欺骗你,你也有别的方法。”

    “我不想,再逼你到最后一步。我后悔了。”

    爱,不一定代表占有,代表争夺。学会克制,学会尊重,是爱情更高级的表达形态。

    那一瞬间,千年前未曾传达到的心意,仿佛跨过时空而来。

    “你想去做什么,就去做吧。”

    “我知道,你一定有自己的理由。”白海辛蹭了蹭晏明灼的脖颈,呵出热气。

    他低声说:“如果下次再见,你愿意告诉我,我一定会很乐意倾听。我保证。”

    晏明灼放松身体,靠在白海辛的胸膛。

    他侧过脸,捏住白海辛的下巴,让他吐出舌尖,与他接吻。

    晏明灼轻轻咬了白海辛一口。白海辛的身体,记住了由他赋予的疼痛与快意。

    “我们很快还会再见。”晏明灼说,“我所追求的,也是你所追求的东西。”

    “——谢谢你,白海辛。”

    白海辛低声轻笑:“我才不要感谢。对我笑一个吧,老师。”

    夜晚的月,吹过瞭望塔檐的风,见证着他们抵死的吻与荒唐缠绵。

    那是离别前的最后一夜。

    ……

    如果——相貌,记忆,经历都变化了,还会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让人感到心动的,是灵魂,还是某个不变的点?

    从森林里捡到晏明灼的那一天,维拉德就在思考难解的哲学问题。

    他找不到答案,却毫不犹豫地决定要救晏明灼,哪怕以命换命。

    维拉德一直虔诚相信着,期盼着,自己耗费灵魂核心窥伺命运做出的预言。

    以赛亚没有死,他的灵魂远在时间与空间之外。等到千年后的某天,有天外来客降临之时,他心爱的哥哥就会重新归来。

    维拉德等到了晏明灼。

    但晏明灼只是个重伤濒死的人类。他甚至和身患白化病的以赛亚外表不一样,尽管容貌相同,却只是银发银眸。

    晏明灼的身体里,真的容纳着以赛亚的灵魂吗?

    维拉德分明知道危险,却还是忍不住窥伺了晏明灼体内的灵魂——

    那一瞬间,他理解了所有。

    他理解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神明,什么是三位一体。

    过去、现在和未来,从世界树枝干上延伸出的每一条分支,都在诉说神明与魔王的相爱是注定。

    当背负使命和疑惑而来的白海辛,找到了藏身黑棺里的维拉德。

    见到白狼的那一刻,维拉德知道,宿命的齿轮,开始转动了。

    他欣然奔赴了自己命定的结局

    ИΑйF。

    尽管在临死前,他忍不住“老年”血族的唠唠叨叨,透露了一些真假掺半的信息给白杜兰。

    但他很好地保守了真正的秘密。

    ——注定,导致神明和魔王会“相爱”的秘密。

    那已经是很久以后的未来了……

    真希望自己也能见到破晓的那一天啊。

    维拉德的意识,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维拉德的数据,在游戏世界里遭到彻底封锁。

    银白色的数据流在穹顶划过,如同流星。

    ……

    【关于数据“■■■”的代码注释】

    【——整个世界,都无法自抑地狂热爱着他。】

    【——他也……爱他。】

    【——身为造物,热爱着造物主最精心造就的宠儿,是最理所应当不过的宿命。】

    【叮——】

    【月之国副本主线任务——“王者的品格养成”,已达成。】

    【恭喜亲爱的……晏明灼阁下。】

    第192章 重返中央王城

    晏明灼坐在沙发里,捧着红茶,吹去热气。随着他情感的复苏,他糟糕的味觉失灵似乎也得到部分治愈。

    起码一直很关照他的编辑陈丽丽休假回来,她惊叹晏明灼终于做出了人能吃的东西。?

    晏明灼冷笑:“原来你之前都在骗我。”

    陈丽丽更惊叹了:“天!你居然学会了冷笑!好生动!不瞒你说,我一度以为你是假面机器。”

    晏明灼微笑。他决定待会往陈丽丽的餐盘里多撒几把盐。

    “怎么样,银色五芒星老师,和我的继任者相处得好吗?”陈丽丽难得揶揄道,“你没把实习生小姑娘吓哭吧?”

    晏明灼说:“她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帮了我很多忙。”

    “哦~~”

    “我有恋人了。是男性。”

    “哦~恋……咳咳咳咳!什么???你再说一遍?”陈丽丽带着调侃意味的挤眉弄眼,瞬间化为惊恐。

    她恨不得从沙发上跳起,抓住晏明灼衣领抓狂摇晃,逼问他惊天大八卦的内情。

    “你怎么都恋爱了!!”陈丽丽满脸不可思议,“现在机器的智能程度已经进化到如此地步了吗!”

    好吧。晏明灼决定。陈丽丽失去了她的晚餐。

    ——送客!

    “等等等等,我错了我错了,拜托先告诉我你恋人名字叫什么,你也不想我半夜惊醒睡不着吧,老师?”陈丽丽双手合十。

    熟悉的称呼,唤起了晏明灼的记忆。

    名字……

    晏明灼沉默片刻,把门关上:“保密。以后再告诉你。”

    \"哎呀,这孩子,真叫人担心。\"陈丽丽恢复正经表情,盯着紧闭的白色大门,苦恼地叹气。

    陈丽丽对她一手发掘出来的作者很有感情,她也是唯一知晓晏明灼真名的人。

    在她的印象里,晏明灼本身是个很安静的性格,非常淡漠,甚至没什么人味。这与他后来各地采风时,扮演角色,夸张而富有戏剧性的出演,形成鲜明对比。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过于收敛或过于外放,都不太像正常人。这导致陈丽丽在晏明灼面前,总会忍不住扮跳脱一些,企图引得晏明灼自然的情绪波动。

    她的尝试不能说多有成效。陈丽丽对此,一直颇为气馁。

    被晏明灼这么保护的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他居然能改变晏明灼。陈丽丽甘拜下风。

    她回想起刚才,晏明灼似乎和新来的实习生编辑相处得也不错。难得从晏明灼口中听到如此高的评价。说不定,在她休假这段期间,实习生编辑会了解更多内幕。

    陈丽丽决定回到《王城周刊》编辑部,就去找那个叫做“叶子甜甜”的异客打探情报。

    晏明灼回到原座。

    叶子甜甜利用【二维掌机】,直接将他送回了中央王城的某个角落。这一次,的确是女异客和她的团队帮了大忙,否则他很难抽出空前往维拉德的古堡,验证猜想。

    晏明灼自行回到家中。这一周,他除去整理关于雾之国和月之国的新书稿,便是在休息放空。

    连续不断的旅途,令他感到疲惫。

    和掌机一样,他也需要好好充电,才能整理好心情,重新上路。

    中央王城的居民数量日益增多。晏明灼发现,他并没有离开很久,王城的变化却超出他的想象。

    异客们学会入乡随俗以后,走在路上,很难轻易分辨出原住民和他们的区别。

    执法者追着胆大妄为的罪犯跑遍大街小巷,沿途叫卖声不绝于耳,来往客流络绎不绝。梦魇公馆表演秀场场爆满,猫头鹰酒馆的灯火与喧嚣,照亮夜晚的王城。

    一股欣欣然的朝气,蓬勃向上,悄然吹拂过被拱卫其中的中央王城,飘向六国大陆。

    按照玩家们的话说,游戏里的世界正在变得真实。他们在游戏里生活、工作、学习、社交……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就越容易对这个世界产生感情。

    现在,外界对《人设ol》已经十分关注。即使再严密的保密条约,也总有疏漏。偶尔流传出来的游戏截图,玩家如同密码般的交流暗语,轻易就能在网络引发讨论热潮。

    只是碍于游戏官方对内测码的严格把控,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玩家,只能等待每次大版本更新时才会发放的随机内测码。

    在外界,一个《人设ol》的随机内测码,甚至能被土豪和黄牛联合哄抬价格,炒到几十万。叫人咋舌。

    最先进入《人设ol》的玩家,自然也得到多方关注。

    听闻,某些不正规的庄家,除了开赌球、赌马等等之类的盘,现在又多加一个,赌《人设ol》。

    赌局的玩法很多。有赌玩家排行榜的排名,或是赌下一个副本哪个结社、团队能通关拿下,赢得世界公告循环通报。

    最常见的玩法,是把玩家当做赛马,在他们身上投资下注,至于是竞技场PVP还是通关奇遇副本做任务,这就要看具体规则。

    《人设ol》官方当然大力打击相关在灰色地带试探的行为,连续发布多条公告,论坛置顶,苦口婆心劝大家不要被不正当的利益冲昏头脑。

    只是,人有千面。总会有因贪心而上钩之辈。

    更有甚者,认为自己才是操纵一切的下棋者,和对局者联手,企图坑害庄家的大胆狂徒也不是没有。

    例如,无心工作室的幕后老板。

    他已经不再满足于简单地做任务,买卖道具。这些,支撑不了连续烧钱开一个工作室。

    他费心经营无心工作室多年,把原本一同奋斗的老朋友使各种手段赶走,把不听话的刺头独眼杀鸡儆猴,换上对自己言听计从却一无所知的千蛛。

    ——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无心工作室,经营成铁桶般的一言堂。

    一切准备就绪后,无心工作室就能变成洗灰产的中介白手套。

    现实中,东西明码标价,过于离谱的价格买卖极其容易被查。游戏里不一样。虚拟道具本就没有固定价格。

    举个例子,很多年前,某些看似粗制滥造的一刀流页游,流水能达到逆天的千万上亿。一个神器道具,转手就能卖个几十上百万,在发达城市能买套房,在不发达城市是普通人赚一辈子都可能赚不到的工资。

    买卖道具的人真傻吗?不知道这些虚拟数据是游戏公司动动手指的问题?——和当今时代不一样,以前还没出台《个人虚拟财产保护法》。

    过去,虚拟数据被删改,甚至关服,都是游戏公司自行决定的事情。玩家上诉也没用。

    他们选择拿游戏洗钱,和拿电影洗钱是一样的道理。

    现实中,有正经拍电影的,也有热爱玩游戏的。他们这些心术不正之徒混在里头,借着幌子,容易做手脚。

    在无心工作室幕后老板看来,《人设ol》是当下火热的游戏。

    光是内测期,它就吸引许多流资,甚至有地下赌场为此开盘,说明这款游戏很有价值。

    道具或账号有高昂的交易价值,奇货可居,他工作室的灰色交易就越不容易被发觉。就算被盯上大额进出的流水,他也能找借口解释得清。

    对独眼下手,也是因为幕后老板怀疑独眼察觉到什么。

    独眼问过几次过往游戏里他上交道具的买卖情况。有一次,他甚至和名义上的买家联系上,却发现对方回答得驴唇不对马嘴,来追问老板。

    幸好,老板搪塞过去。老板因此心生忌惮,决定换人当首席。

    他要让这群除了玩游戏什么都不会的“高手”和“职业玩家”明白,没了资本投资他们,他们什么都不是!

    瞧,千蛛就做得很好。

    这次代表50级主线奇遇的月之国副本,千蛛也在破关玩家中,获得世界公告的通报。千蛛的爆冷和高赔率,让他在地下赌场赚了一大笔!

    更别提,千蛛还是个性格火爆的冷艳美人。这股反差感,一直勾得老板心痒痒。

    他琢磨什么时候能把人弄上床,成就好事。这叫双喜临门。

    “待会结束游戏,来我办公室一趟。”老板发出通讯消息,千蛛的头像却迟迟没亮起。

    全息网游就是这点不好。一旦进入游戏,无异于和现实断开链接,有时找人都找不到。

    老板并不喜欢所谓“第二世界”的概念。他认为是炒作。

    作为现实世界掌握生产资料的成功者,他可不像某些企图用游戏改变人生的loser。能沉浸在虚拟世界里的人,不过是现实世界的失败者,能有什么大出息?老板嗤之以鼻。

    没办法。老板只好去他专属的密室。密室设在他办公室内部,里面摆满不同游戏的游戏舱。

    这是他的秘密。

    偶尔,老板也会上线,去工作室当下攻略的游戏里确认进展、观察细节。毕竟只有亲眼所见,才能确保不被背叛,这群打工仔没法诓骗他。

    现实里干别的产业的老总,也会时不时去各地巡视产业发展。老板认为,他这同样属于巡视。

    他很乐意看见某些工作室玩家以为他不懂,满口跑火车却被他戳破,让人当场滚蛋的表情。

    简直爽到升天!

    老板进入《人设ol》的游戏舱。游戏启动,账号登录上线。

    【玩家‘黑心白手套’,欢迎您回到游戏。】

    老板扫视周围,发现自己似乎出现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城郊。他心中骂骂咧咧,还得浪费他一个传送道具,才能去找千蛛。

    不过,听说这款游戏里,只要达到法定年纪,就能做成年人才能做的事情。触感真实,玩法多样,咳咳咳……这点他倒是很喜欢。

    正当老板满脑子被黄色废料充满。

    ——他周围,忽然亮起代表技能的光芒!

    有玩家在攻击他!!!

    老板迅速从背包里掏出花大钱买来的防御道具,给自己叠甲。在他的反映下,原本捏得还算能看的游戏角色面部龇牙咧嘴,露出狰狞表情。

    “是你,独眼!”

    老板查看系统面板,咬牙切齿喊出攻击他的红名玩家名字:“你怎么认出是我?!”

    独眼掌心托着一个滴溜溜旋转的浮空魔盒,犹如从虚空中走出来,踏上城郊坚实的野草地。

    “每个工作室玩过的游戏里,都会有一个叫‘黑心白手套’的玩家。你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我以前,不过陪你演戏而已。”

    独眼玩味的笑容,轻蔑的眼神,令老板难以忍受。

    一个被他放弃的打工仔,现实里的loser,凭什么在他面前耀武扬威?!

    “我原本还想念旧情,放过你。是你自己非要找死。”老板死死盯住独眼,脚步慢慢后退,“别忘了,我能在别的游戏里把你杀到删号退游,这款游戏里,就能杀你第二次!”

    独眼冷笑:“是吗?”

    “——那你就来试试看。”

    “不过,老板。你得先逃出游戏,逃离我的报复,才能联系上你可怜的员工们呢。”

    在独眼如毒蛇般阴冷的宣告中,老板脸色剧变,他盯着游戏面板处灰色的【游戏下线】按钮,第一次感受到彻骨的惊惧。

    对号称第四天灾的玩家,玩全息游戏最可怕的噩梦是什么?

    ——下线禁止。

    “你、你竟然买通游戏公司,联手做局!”老板跌坐在地,竟然感受到了比百分百更强烈的痛感。

    怎么会,他怕痛,不愿意体会太真实,只让游戏系统调了最低的30%真实触觉。

    “我没有买通游戏公司。所谓公司,不过是一丘之貉,全是为了金钱而聚集起来的贪婪毒虫。”独眼蹲在被技能束缚无法动弹的前任老板面前,咧嘴笑着,巴掌用力拍了拍他的脸。

    “我所信仰的,是真实的游戏之神。是这个游戏世界生出的意志、”

    独眼又甩了前任老板几巴掌,甩甩手,觉得还不过瘾:“我能立刻得知你上线,多亏了游戏系统通知我。这是游戏送给我的奖励。”

    他眯起眼,思考着如何以牙还牙,把心中的怨气报复回去。

    反正,在某些人眼里,尤其是在前任老板眼里,一切都只是虚拟游戏,不是吗?那就让他好好品尝一番,虚拟游戏,究竟能做到多么真实的地步。

    “你就好好享受吧,贱人。”独眼起身,拿脚踩在老板鼻青脸肿的脸上,他用力研磨鞋底,“在逃不出去的囚笼,感受一下走投无路的绝望!”

    “你曾经叫人杀了我上百次,我会翻倍让你一一品尝,睁眼迎接死亡是种什么滋味!”

    哈哈哈哈哈!

    他无比畅快地大笑起来。

    第193章 惩罚副本

    【正在进行副本结算。】

    【请稍等……】

    【已完成主线任务:王者的品格养成】

    【已完成支线任务(6/7):

    血族:

    1、血月为何升起(隐藏)

    2、双生子之谜

    3、维拉德的预言

    狼族:

    1、黑暗中的人蛹

    2、血腥的奴隶贸易

    3、时光中唤回的灵魂(隐藏)】

    【未完成支线任务(1/7):

    1、杀死白狼(特殊惩罚任务)(中止状态)】

    【破解隐藏世界观(3/3):

    1、术士的传承(4/7)

    2、罪恶人窟

    3、双月之谜】

    【副本完成度为:90%(105.3%)(破解世界观加成30%)(未完成惩罚任务削减10%)】

    【此次评级为:SS(SSS)】

    【因完美破解月之国副本,‘晏明灼’将获得特殊称号——‘高悬穹顶的血红苍月’!(可切换作为姓名前缀装备)】

    【因副本完成度小幅度溢出,额外奖励‘精良级道具·随身行囊(中)’升级至‘完美级道具·随身行囊(大)’!】

    【月之国范围内,‘晏明灼’声望大幅度上升!】

    【世界范围内,‘晏明灼’声望上升至远近闻名!】

    【实体奖励已发送至宿主的随身行囊内,请及时查收~】

    利用作弊手段强行脱离副本,未能完成惩罚任务,只在副本完成度方面产生负面加成。代价出乎意料的小。

    神秘音暗中设下过太多坑,是文字游戏的高手,晏明灼不得不对其播报的信息产生警惕。

    等一会,神秘音没有再出现。晏明灼这才稍稍放下心。

    另一件让他不解的事,是主线任务的完成。他的确尽力促成白海辛登上狼族王位,但神秘音迟迟没有提示完成任务。

    直到他离开,主线任务达成的提示音才姗姗来迟。

    难道,是因为白海辛最终选择放他自由?

    也许对性情霸道自我的白狼王而言,愿意为了自我以外的事物而改变,学会体谅他人心意,才是完成教育闭环的最后一课。

    ……

    晏明灼回到中央王城已经有一段时间。

    他并不急着前往计划中的下一个目的地。与之前所途径的国度相比,接下来要前去的雪之国,恐怕是最危险的一个。

    前面几个国度,就算是人外种族占据的月之国,起码还属于文明国度。

    雪之国却不一样。

    说得好听点,它是妖精出没的国度。说得不好听,不过是未经开拓的蛮荒林莽。

    雪之国政府力量相当薄弱。

    过去,某几个大妖怪曾豢养人类作为肉食,后来却莫名死去。人类发展繁衍,逐渐形成松散联盟,日常以和妖魔对战为乐。

    将整个联盟串联成一个整体的关键绳索,是雪之国强盛的原始宗教势力——雪教。

    宗教,在雪之国属于第一要务。

    他们的神职人员被称为祭司,负责定期主持祭典、指导宗教事务,掌控极大权力。

    除此之外,祭司还掌控了青少年的教育权。他们最重要的职责,一是从适龄少年中挑选身心洁净的“圣子”,侍奉神明;二是通过严苛选拔挑选优秀者,进入祭司预备役,日后传承教派,维护雪教的威权。

    晏明灼记得,雨之国副本里,名为雨宫诚之介的医生就曾自述他来自雪之国。

    因为偷盗雪教的圣药【密林妖精的低语】,雨宫诚之介才从原本的祭司预备役,沦落到被追杀的下场。最后,他逃到当初还是干旱沙漠的雨之国,潜入学园成为一名校医。

    根据典籍上只言片语的记载,祭司不服兵役、不缴赋税,却能仲裁一切公私争议。

    违法教义禁忌的破戒者,将会被逐出教门,被原住民所集体排斥,就连与破戒者接触的同伴都会一同蒙上渎神污名。只有死亡,才能洗刷破戒者的耻辱,让其得到解脱。

    雪教的恐怖统治,取代了人类社会中的法律,震慑着雪国居民们的精神世界。

    如此野蛮森严的宗教之国,难怪雨宫诚之介要跑。寻常人类非要往妖精之国闯,无异于打着灯笼上吊,找死。

    晏明灼这次不敢大意。

    他在升级后的【随身行囊(大)】装满了预计中可能会用到的物资,甚至做好在漫天雪地荒野求生的打算。

    然而雪之国副本的凶险程度,还是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

    【叮!恭喜绝伦的世界宠儿,带来曙光的银眸破夜者&穿透雨云的疾风召唤者&窥伺人间的虚空之神&高悬穹顶的血红苍月,尊贵的晏明灼阁下被系统选中啦~】

    【检测原坐标位于“六国·妖精钟爱的密林白雪之国”,以此地为背景,副本设定生成中……生成完毕。】

    【叮!因特殊惩罚任务未完成,且无法继续,现强制开启惩罚副本!】

    【此次惩罚副本中,你的记忆将会被封锁,道具、技能、行囊全部锁定,你能保有的,只有自身原本的东西。副本结束后,锁定状态将自动解除。】

    穿过通往雪之国的六国传送门,无人知晓,刚才那道修长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主线奇遇副本之五:浪荡的危险人-妻”正式开启!】

    【从地狱爬回来的,谁知道那是什么……嘻嘻、嘻嘻嘻……】

    【随机抽取副本人设要求!】

    【本次副本人设,现强制锁定为‘人-妻’!】

    【请选择阵营:1、人类2、妖魔3、雪教】

    【本次副本阵营,现强制锁定为‘人类’!】

    【结合所选阵营,随机身份抽取中……】

    【本次副本身份,现强制锁定为‘被丈夫怀疑不贞洁的危险妻子’。】

    【本次副本身份描述:你和才结婚几天的丈夫奔波数日,来到供神村定居。】

    【你深爱你的丈夫,为此努力地学习如何做一个温顺的贤妻良母。】

    【丈夫一直不碰你,只顾着去酒馆酗酒,喝到每天醉醺醺才回来。这令欲-望无法得到满足的你感到寂寞。】

    【你的心仍然属于你的丈夫,你高涨而强烈的欲-望,却令你在丈夫离家之后,忍不住也偷偷出门,去找其他令你感到亲近的男人鬼混。】

    【你常常为此感到忏悔,甚至会去村中祭庙,面对神像下跪祈祷,轻声倾诉你的罪恶。】

    【然而,你却无法从这份背-德的刺激感中抽离。就连供神村的祭司,也在听见你的告解后,被你引诱。只因他说要去告诉你的丈夫,你本质究竟有多么淫-荡。】

    【你深爱你的丈夫。你要守护你来之不易的婚姻。】

    【这天,丈夫难得回家。他向你道歉,说结婚和定居花了一大笔钱,他这些天都在努力去村外杀妖魔,换取报酬和有用物资。为了不让你担心,才装作酗酒冷落你。】

    【你很感动。】

    【新婚过去两周,你们终于要进行第一次亲密。】

    【你们倒在床上,肢体交缠,衣裳轻解。这时,丈夫在你雪白的肩头,瞥见可疑的绯红痕迹。】

    【他暴怒扯开你衣服!却发现他本该贞洁的妻子衣服下,全是不属于他制造的暧-昧红痕……】

    【你偷情的家伙们,总是无法克制占有欲,热衷制造标记,并且相互吃醋,只因你思想封建保守,在没和丈夫正式洞房前,即使他们再嫉妒,也不准他们做到最后一步。】

    【可是,现在被深爱的丈夫发现了,你背叛他。】

    【要怎么办呢?】

    ……

    【惩罚副本已载入成功。】

    【请晏明灼阁下在等待“异时空救援者”前来援救期间,完美扮演……活下去!】

    ……

    男人眼中透出疯狂,欺身坐在背叛了他的“妻子”腰间。他俯身,双手掐住白皙而脆弱的脖颈,随时可能用力,结束为他带去痛苦的罪恶根源。

    床上银发如绸的美人忽然剧烈咳嗽。

    他茫然地睁开眼。

    他的脑海中记忆还十分混乱,只有到达供神村以后的画面片段。然而,生死之间的压力,令他瞬间就理解了当下处境。

    他要活下去。

    无论如何,先保住性命。

    “亲爱的。”如海妖般美丽的银发美人,轻轻握住男人粗硬的腕骨。他脸色如醉酒般酡红,柔声问,“你今天决定玩些新花样吗?”

    他出格的荒谬言论,令身为丈夫的男人冷笑出声。

    “晏明灼,你还要嘴硬到什么时候?你身上这些肮脏的痕迹,难道是我制造出来的吗!”

    晏……明灼……

    银发美人默默记住从男人嘴里蹦出的名字发音。

    他似乎被男人今夜的粗暴与质疑伤到,原本温顺如白羊的他扭开脸,用力挣开男人禁锢——咦,他的力量,比他想象中要大很多,挣脱得很容易。

    而且……

    晏明灼不着痕迹地在小腿处,摸到了一个硬质的东西。

    他用余光关注男人的表情,看来男人也很诧异。他心想,难道原本他为了实现当一个“贤妻良母”的愿望,拼命在藏拙?

    毕竟他是男性,男人却始终用看待“妻子”的眼光对待他。男人或许非常大男子主义,无法容忍他身上体现出男性的特征。

    这么一来,男人结婚后却不愿碰他,也有合理解释。

    只是,男人为什么非要和同性的他结婚呢?

    从逻辑分析而言,晏明灼无法理解男人的脑回路。也许是他目前收集的情报还不足。

    先装一波,胡说八道试试好了。

    不知为何,尽管男人先前还企图“掐死他”,晏明灼对眼前记忆里的丈夫却没有多少恐惧。难道因为他真的深爱他,以至于盲目到连死都不怕的地步?

    不……

    晏明灼心想,更令他有把握的,是理智分析。如果男人真想让他死,是不会多费口舌的。

    杀人往往是冲动的一瞬间。过了那个瞬间,很难再鼓起头脑发热的勇气。

    “你总是,在外面欺负我,还装不认识……现在却指责我放荡。你知道我用了多大勇气,才接受你奇怪的癖好,在外面配合你吗……呜……”

    晏明灼用着他认为男人或许更能接受的柔声哭腔。

    他并不太擅长这套把戏,但男人似乎很吃这一套。男人被他哭得不知所措,原本狂暴的情绪逐渐松懈,他甚至犹豫着揽住晏明灼:“你……”

    好奇怪的态度。

    晏明灼心想。但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

    见男人态度松动,晏明灼再接再厉,身体顺从地贴在男人火热的胸膛。他凑近男人耳边,小声而难为情地说道:“老公,我不怪你了。只要你别嫌弃我,在外面放不开。我真的不想在外面交给你。”

    “今晚是我们结婚以后第一次……我想真正地伺候你,好吗?”

    男人竟然微微点头。男人的态度,完全变得温柔:“宝贝,这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

    “嗯。”晏明灼把脸埋在男人肩膀,只露出泛红的耳垂。他的手臂垂落,搭在向后跪坐支撑起身体的小腿,

    “如果……好吧,也不是不行。”男人欲言又止,感受着怀中甜蜜可人的柔韧身躯,他下定决心,“过往那些,我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你以后一心一意对我,咱们好好过日子。”

    “好,那老公闭眼……我想亲亲你。”晏明灼说。

    “为什么要闭眼?睁开不可以吗?”男人故意逗他。

    晏明灼不说话,男人只好无奈地闭上眼,满足温柔娇俏妻子的小小要求。

    他没有等到晏明灼的主动亲吻。

    一柄泛着寒光的手术刀,顺着潜意识知晓的人体要害分布图,用力插进后颈脆弱又致命的人体要害!

    晏明灼眸中闪过冰冷无情的寒光!

    他用力踹开脊椎神经被切断后无法动弹的男人膝盖,用全身力气压在面朝下的男人身上,双手攥住刀柄,把不知为何藏在小腿的银色手术刀,全柄捅进去!

    鲜血飞溅周身。

    白皙俊美的脸庞如同恶鬼,血液自他前额流淌到下巴,滴落在失去动静的男人身上,浸湿散落的衣服。

    活下去,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清除对他有危险的敌人。

    理智是这么告诉晏明灼。晏明灼抬起沾满血的手,抹去不知为何流下的眼泪。他情绪平稳,身体却出现不受控制的生理反应。

    大概,他的确深爱着他的丈夫。

    晏明灼不太能理解他此刻的情绪是什么。——才新婚就死了丈夫成为“寡妇”的悲痛吗?

    晏明灼摸了摸快速跳动的心脏。他神情冷漠,把丈夫的尸体扔在床上,去后院挖坑准备埋尸。

    雪花飘落,晏明灼穿上厚实的冬衣,踩在松软雪地。他开始挖坑。

    土坑要足够埋下高挺健朗的丈夫,需要足够深,足够大。晏明灼埋头苦干,挖了整整半夜。

    扔掉铁锹,晏明灼从后院门回到温暖的室内,走进还贴着新婚喜字的卧室。他一愣。

    刻着绕颈鸳鸯浮雕的双人木床上,昭示凶案现场的大量飞溅血迹还在。

    可床上他确认早已断气死亡的丈夫尸体,在密室里不翼而飞。

    第194章 这个祷告,它正经吗

    死人消失。

    晏明灼觉得自已应该恐惧。他没有。他甚至径直进屋,将屋内场景每一处细节都记在脑内。

    紧接着,晏明灼走近床铺,卷起染血被褥,重新回到后院,扔进他原本用来掩埋丈夫尸体的深坑。

    晏明灼在屋内找到火折子。他敲击火石,把火折子扔进坑里,看猩红火舌舔舐棉绸布,把罪恶的痕迹化为漆黑灰尘。

    深远的雪夜里,气候寒冷,晶花飞舞。

    晏明灼裹着厚厚冬衣,白皙脸颊染上薄薄寒霜。燃烧产生的热量令深坑周围气温异常升高,融化了他脸上的寒霜,流下如同眼泪的水痕。

    晏明灼忽然闭上眼,举起双手,在胸前合十。他在为意外死去的亡夫祈祷。

    从明天开始,他的身份,就从结婚没多久的新娘,变为黑衣戴孝的寡妇。——或者说寡夫。毕竟他是男性。

    晏明灼在脑子里编织着明天要用来应付村民的说辞。他编得又快又流畅,像是天生熟练编织故事。

    跟随丈夫来到供神村定居前,他难道是个职业骗子吗?职业见不得光,才要逃离原本的地方。

    如果只是单纯要结婚,本来不必背井离乡,非要到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小村子。丈夫也不会为了让供神村接纳他们这对无依无靠的外乡人,冒着风险出村与妖魔搏杀,因此冷落晏明灼。

    冰天雪地里的村落聚集地,是唯一能让生命繁衍生息的场所。

    缴纳一大笔田地宅税,他们才在远离其他村民家中的村尾,有了一小间安身之所。

    丈夫是个笨蛋。

    如果他能够坦诚地告诉妻子,他是为了未来而用生命在奋斗,并非沉溺酒精享乐,弃家中妻子于不顾,也许晏明灼就不会寂寞到要和村中其他男人偷情。

    他们会一直过着平静、祥和的日子。

    垂眸祈祷时,晏明灼一直在脑海里咀嚼着与丈夫的过往回忆。温情的相处片段不多,只能反复拿出来翻阅。

    他思念着他死去的丈夫。

    尽管如此,晏明灼对毫不留情痛下杀手这回事,没有丝毫动摇。

    即便再来一次,他也会把银色手术刀捅进丈夫身体。这一次晏明灼不会让可怜的丈夫独自呆在屋内,他把会把丈夫尚且柔软的身体拖到后院。

    他挖坑时,丈夫就能陪着他,看雪花坠落,洒满肩头,直到身体僵硬地被推入坑中,实行火化。

    在人间,他们终于能够共一次白首。

    这何尝不是一种浪漫呢。

    晏明灼手臂垂落。他摘下皮毛,银发散落身后,面对雪夜与火光轻轻微笑。

    要找到亡夫消失的尸体。让他安心下葬。

    说起来,为什么丈夫会选择带他来到供神村?因为供神村里,有许多长得和丈夫相似的男人吗?供神村,曾经是丈夫的家乡?

    如果丈夫在供神村有家产,他们就不用缴纳那么多钱。不对,他们仍然是陌生的外乡人。

    晏明灼回想着来到供神村以后的记忆。

    他曾经在祭庙神像前祈祷,告解他的“罪恶”。然而从神像后转出来的身影,尽管穿着雪白祭司服,那英俊深邃的面容却十分熟悉。

    是亡夫的脸。

    晏明灼先前在床上说,他把偷情的对象都当成了丈夫,并不算完全的说谎。他看见的事实,便是如此。

    但其他村民,包括丈夫在内,似乎都不这样认为。

    所以他除去不明缘由的失忆,其实还患有脸盲症吗?他把偷情奸夫都想象成丈夫,会让他在背叛丈夫时心中更好受?

    晏明灼默然。

    倏地,他脑海里跳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死去的丈夫,会不会混进了奸夫里?

    在听过他的解释后,丈夫应该多少也能了解,在晏明灼的眼中,他的奸夫们,都长着和丈夫一样的脸。

    不管是诈尸,还是妖魔作祟。本该断气,却没能安葬的丈夫,说不定还保留着生前的念头。

    丈夫原本就想要掐死晏明灼。

    这么一想,也能理解为什么丈夫要消失。丈夫或许想在晏明灼和奸夫密会的时候,假装成奸夫的打扮,想要突然杀死他,借此报复晏明灼的背叛。

    好烦人啊。诈尸的亡夫。

    晏明灼只想过上平静的生活。

    ……

    第二天,晏明灼收拾好家中一切,前往村中心的祭庙,向雪教和神明报告丈夫已死的消息。

    雪教掌控着供神村村民的精神世界,与死后灵魂。无论是降生还是死亡,都必须报告雪教,让祭司举行庆祝或哀悼的仪式。

    这也是为了让祭司能够更好地检查新生儿与死者,确保他们灵与肉没有被妖魔寄生。妖魔如果混入村落,会造成难以想象的巨大灾难。

    就算灭村,也是常有的事情。

    供神村的祭庙里有四位正式祭司,两位祭司预备役。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很少出来,代替他主持仪式的常常是另外两位村中土生土长的祭司。

    两位祭司预备役,是这两位祭司的学生。也是从出生开始就在供神村,通过多次选拔后才有幸成为祭司预备役,离一步登天成为人上人,只差得到雪教中心祭庙的认可。

    与晏明灼有私情的祭司,是唯一一位外来祭司。

    他似乎是被中心祭庙派遣来供神村。碍于身份,又没有故旧之情,村民们对外来祭司格外尊崇,不用姓氏加头衔称呼,也不用职位,而是恭恭敬敬唤他“祭司大人”。

    晏明灼穿着肃穆的黑衣,脸色雪白,站在祭庙紧闭的大门前,十三级台阶之下。

    他神色悲伤地向众人报告,昨夜他梦见妖魔潜入家中。心悸醒来,却发现床边有干涸的飞溅血迹,丈夫消失不见,直到今天早上都没回来。

    晏明灼的话,在村民里引发一阵惊呼。

    妖魔伤人,潜入村中带走选中的猎物,的确是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久远的过去,人类不过是几个大妖怪圈养的储备粮。大妖怪想吃人的时候,连隐蔽功夫都不必做,直接挑选抓人就好。就像是挑选小甜点一样简单。

    遇上大妖怪放开肚腹吃喝的时候,村落能被吃得十室九空。

    某些新村子没经历如此残酷的历史年代。供神村作为雪之国最古老的人类聚居地之一,村中祭庙内铭刻的碑文上,记载得清清楚楚。

    被妖魔带走的人,不可能再回来。就算回来,也是妖魔的陷阱,会变成妖魔引诱死者家人的伥鬼。供神村绝对不会允许伥鬼进入村落。

    所以,晏明灼的丈夫,尽管消失不见,确切无疑已经死去了。

    唯一的疑点,是妖魔为什么留下了晏明灼。晏明灼会不会才是伥鬼?

    村民们安慰晏明灼的声音逐渐消失,带着怀疑的审视视线,从四面八方投向雪地中那道修长却单薄的身影。

    晏明灼总是和不同的男人走在一起。可见是个不安于室的。

    明明是个男子,却银发如雪,唇色落梅,比女子还要能够惑人。

    村中不知何时流传起关于晏明灼的小道绯闻。村民们同情被戴了无数顶绿帽的老实人丈夫。对晏明灼,他们心情复杂,表面和气,内里却心思各异。

    “祭庙会需要举行净化仪式吧?不知道主持仪式的是刘祭司,还是吴祭司。”

    “这家伙还是不是人类?本来也是外乡人,说不定是他们带来的妖魔!”

    “对呀,他长得和妖精一样。人类怎么会有银白色的长发,银白色的眼睛。他的丈夫,说不定就是被他自己吃掉。真可怜。”

    自以为小声的窃窃私语,环绕在晏明灼的周围。

    晏明灼神色平静,好似什么也没听到。他的脊背挺直,在雪中如一株雪松,亭亭而立,任何风霜雨雪都不能击垮他。

    只有他胸前小小的白花,代表对亡夫的悼念,为他增添几分温柔的哀伤。

    忽然,祭庙侧门开启。

    长着亡夫脸的祭司大人穿着雪白祭司服,立于台阶之上,遥遥注视着台阶下伫立良久的晏明灼。

    穿黑衣丧服的银发美人。穿雪白祭服的黑发男子。

    一黑一白,在飘飘粉雪的雪国里,界限分明。

    “进来祷告。”祭司大人甩开袖袍,转身又进去。他神情如冰雪一般严酷、肃烈。让人难以亲近。

    台阶下村民如摩西分红海,往两侧迅速移动。

    晏明灼仰起头,目送祭司大人的高洁身影消失在肃穆的祭庙内。他提步穿过人群。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晏明灼步伐稍停。他不禁抬手摸了摸高领的丧服。

    高领之内,丧服之下,即使过去两晚,因热情吸-吮而残留的痕迹也没能彻底消失。

    这是闷骚的祭司大人,在他身上所留下的,彰显嫉妒的标记。明晃晃的挑衅。

    才一夜过去,他的丈夫就新死。

    ——接下来的祷告,真的是正经祷告吗?

    第195章 地狱炎景燃烧之时

    祭司大人不是没在无人看守的庙宇中,当着神容慈悲的圣像之面,行过淫-乱之举。

    他看起来很想用身体吞掉晏明灼,只是每每被晏明灼用丈夫的名义阻挡。

    祭司大人恨晏明灼的丈夫,恨得发狂。

    反过来,晏明灼的亡夫,如果知晓奸夫的身份,也会十分怨恨原本高高在上的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拥有了一切,无需考虑生存问题,却还要从丈夫身边夺走他唯一的珍宝,实在贪婪。

    晏明灼进入供神村的祭庙。

    接待他的不是祭司大人,而是一个祭祀预备役:“今晚你需在祭庙住下,刘祭司,也就是我师父,会为你举行净化仪式。”

    “净化仪式?”晏明灼问刘祭司的弟子,“我需要做什么?”

    刘祭司弟子说:“你什么都无需做,静心守气,独自呆在大殿虔诚祈祷即可。”

    “如果你身上没有妖魔留下的标记,就能安全度过今晚。”刘祭司弟子顿了顿,用微妙的眼神打量晏明灼,“只要第二天太阳升起,你能平安走出大殿,就代表净化仪式完成。你也能在村子里继续生活。”

    “至于你的丈夫,雪教会为他举行送别亡魂的仪式,要他死后也无法再进入供神村。”

    晏明灼谢过刘祭司弟子的耐心解释。

    他对这些已经成为雪国居民日常生活一环的宗教事务并不了解,还好刘祭司的弟子安排得井井有条。

    整整一个白天,晏明灼都遵循祭庙的要求,享用圣食、洗涤污秽、更换衣裳、保持内心平静,等待夜晚降临。

    入夜后,他被关进大殿,跪在神像面前,低眸祈祷。

    一直到很晚,时间过去有一两个时辰,大殿里都只有晏明灼一个人。庙殿里,寂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听。

    门口忽然传来冷风拍打窗棂的声音。糊在门上的薄纸,发出抖动的簌簌声响。

    晏明灼转头看向关上的殿门。

    殿门是古朴沉重的黑木所制,晏明灼一眼认出那是黑檀木,是名贵的木材,传说有辟邪之用。也有说法,如果黑檀木用不好,易招鬼。

    他过去对植物似乎很熟悉。以上知识自然而然浮现在晏明灼脑海里。

    薄纸被吹得向内鼓起。

    有东西,趴在门上!

    晏明灼突然起身,走到殿门前,抬起指节敲了敲门上窗棂:“谁在门外?”

    好一阵,窗棂外没有任何回应。

    晏明灼复又发问:“是刘祭司先生的弟子吗?”

    鼓起的薄纸逐渐平坦,恢复原状。与白天所听截然不同,细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是的,我是刘祭司的弟子。外面好冷,让我进大殿暖暖身子。”

    “不行。”晏明灼拒绝,找了个充足的理由,“太阳还没升起,净化仪式还没完成。我得在大殿里独自祈祷,度过今晚。”

    “你这个娼-夫!装什么装,明明是你杀了你的丈夫。你杀夫抛尸,不得好死!”遭到断然拒绝,细细声音厉声发怒。

    它猛烈地撞击黑檀木,顶撞看似脆弱一戳就破的纱白色薄纸:“让我进去!让我进去!”

    薄纸朝内鼓起的坑坑洼洼人形,越来越明显。它身上渗出油脂,在纱白色上留下一圈明显的黄色污痕。

    晏明灼捂住嘴唇,屏住呼吸,逐渐退步往大殿内躲去。

    他手指握住沉重的铜烛台,尝试能否提起砸人——或者砸鬼之时,撞击与嚎叫突然烟消云散。庙殿内外恢复了最开始的寂静。

    晏明灼盯着残留黄色污痕的地方,手中还紧紧攥住取下蜡烛的烛台。

    就在这时!

    他身后浓重的黑暗里,忽然伸出两只手,绕过肩膀,环住他的脖颈。

    晏明灼的肩膀一沉,有什么东西压上来,夺过他手中唯一的武器。

    晏明灼一惊,扭头看去!

    ——是祭司大人。

    英俊的黑发祭司,如水蛇一般缠绕上晏明灼。

    他咬住晏明灼的耳垂,往失去血色的素白脸庞吹气,意味深长:“宝贝,我好想你。想你想得快要死掉。”

    晏明灼看着那张和亡夫长得一模一样的脸,他心中困惑:“老公,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祭司大人呼吸一滞。

    他把晏明灼翻过来,揽进怀里,充满柔情地握住晏明灼的手,让晏明灼一寸寸摸过他的脸:“宝贝。”

    祭司大人阴恻恻唤道:“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晏明灼仔细摸了又摸,他没摸过丈夫的轮廓,只觉得怎么看,都是丈夫换上祭司服,在跟他玩角色扮演。

    “看清楚了吗?”祭司大人耐心等晏明灼放下手,才重新固执地发问。

    “看清楚了。”晏明灼点头,毫不犹豫回答,“老公,你要是没死,就别胡乱吓我。”

    祭司猛然放开晏明灼。他走开几步,胸膛猛烈起伏,如同发怒的公牛,红着眼睛盯着虚空中看不见的晃动绸布。

    他一拳重重捶在抢过来的烛台,赤手空拳把铜烛台砸得四分五裂,迸出细小碎片。

    晏明灼被忽然起来的剧烈噪音震得心脏突突,他一脸惊讶,心想原来雪教祭司还是个武力活。祭司大人高挺的身材不只是花架子,内在也十分孔武有力。

    祭司大人好一个奇男子!

    这一拳砸在妖魔身上,要是能产生物理攻击,说不定也能把妖魔砸穿,如铜烛台四分五裂。

    “晏明灼!你既然如此思念你的死鬼丈夫,为何在祭庙勾引我,还杀了他!”祭司大人痛心指责,抨击晏明灼的薄情寡义。

    祭司大人气得咬牙格格作响。

    转过身,他挥臂扯下晏明灼佩戴在胸前的戴孝白花,狠狠扔在青砖地上,用脚反复碾碎还不够,还要弯腰用烛火去烧。

    嘭!

    青砖地烧起一小团火!

    爆裂声夹在晏明灼与祭司大人之间,恰如他们对视的双眸中,摇曳勾连的炽热火焰。

    眼前的祭司大人反应如此剧烈,应当不会是亡夫取代了他的身份。

    试探出想要的结果,晏明灼松口气。

    他露出微笑,轻巧自然地伸出手:“好啦,和你开个玩笑,发这么大火。”

    祭司大人却没那么容易被敷衍过去。他拍开晏明灼伸来的手,在大殿里狂怒踱步。见晏明灼不再靠近,也不说其他软话,本就气恼的祭司大人愈发愤恨。

    怒气发泄不出,又对晏明灼下不了手,便一股脑冲向殿外!

    紧闭的殿门被雪花猛然冲开,冷风呼呼灌入殿内。

    原本紧贴薄纸的人皮惶恐飘落,发出细细尖叫:“不要!放过我!放过我!求祭司大人饶命!我再也不敢冒犯了!祭司大人饶命!”

    祭司大人神色冰寒,猛然一拍神像前的供桌,桌上烛火飞起,震射弹出!

    火舌点燃飘落在地惨嚎的人皮——那人皮,的确长着刘祭司弟子的脸!

    只是和白天还在耐心讲解的人相比,少年清秀的躯壳被吃得血肉空空,只剩一张舒展开来的薄薄皮囊,在雪夜空中,烧成漫天灰烬。

    黄色油脂滴落在地,榨干后凝练,是上好的人体脂肪。

    瞧着眼前大火,祭司大人一言不发,拂袖要走。他眼中视大火为无物,正在消失的一条人命,在他心中不如尘埃更令他恼火。

    人间惨状,地狱炎景。

    晏明灼终于叹气,喊住气头上的某人:“大人,你真忍心把我独自扔在这?”

    祭司大人没回头,宽大祭司服下的拳头攥紧,语调阴沉波动:“你不需要我,我留在大殿,脏你眼睛!”

    身后传来凄苦的轻声抽泣。

    祭司大人停在殿外长廊,眺望素净白月。他神经被哭声磨得如同刀割,传来阵阵刺痛。

    哭声忽止。

    祭司大人手背绷起的青筋鼓了两鼓,他终于忍不住回头,冲回殿内,把磨人的妖精揉进怀里:“谁叫你哭了?我没允许,不许给我流泪!”

    银发的妖精把捂住的手掌移开,露出光洁干净的脸庞。

    哪里有半点泪珠!

    晏明灼主动低头,柔软的唇瓣,贴着祭司大人唇角亲了一口,算作休战信号。偷情的滋味,比他预想中要更能接受。

    看来他的确如回忆中一样,是个浑身缠满罪孽和欲望的家伙。

    晏明灼忍不住偷偷比较。冷落他多时的亡夫,亲起来会不会比祭司大人更好。尽管,他们长着同一张脸。

    可惜,他们并没有完成那个最后的吻,丈夫就已经变成一具尸首。俊毅的脸庞变得青白,可怖,叫人提不起烙下道别吻的兴致。

    晏明灼黏黏糊糊地亲吻着祭司大人,一路从唇亲吻到锁骨。

    在地狱的炎景燃烧之时,圣洁的雪教祭司被他捏住下巴,吻得情动,喘-息不止。

    第196章 还说没生气

    晏明灼实在胆大包天,亵渎着供神村全体村民心中的庙宇圣地。

    他没有多嘴多舌,去问祭庙中为何会出现人皮,人皮又为何会说话——不点破才是保命的智慧。

    供神村存在秘密。

    好奇心杀死猫。所以晏明灼装作一无所知。

    被他亲吻着的奸夫,看似冷若冰霜,实则是个极其凶悍的危险分子。

    连没头没脑的吃醋,都能把他气成这样。

    晏明灼不能确定,如果自己试图探究祭庙内的秘密,下场会不会和飞舞的人皮一样——在雪夜被点个大烟花,烧成灰烬。

    净化仪式要怎样才算净化,晏明灼并不清楚。直到夜晚过去,白昼降临,也没有第二张人皮趴在门上敲门,想要进入大殿。

    晏明灼不知何时在祭司大人的怀中沉沉睡去。

    他再醒来,香烛在黑木桌留下凝固的眼泪,屋外的雪已经停止。

    晏明灼动了动,没能从祭司大人紧紧收拢的掌心把手指抽离。

    黑发祭司的手极冷。晏明灼穿着单薄,被寒风一吹,体温已经够低。从手掌相贴部分传递而来的冰寒却更刺骨。

    握着他手的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块冰。冰天雪地里熔炼出来的人。

    被冰紧紧拥抱的感觉太冷。冻得晏明灼身体在轻微发抖。他想,他和祭司大人的确不是能够长期相处的良配。丈夫火热的胸膛,才适合当贴身暖炉。

    冒出这个念头时,晏明灼并没有产生旖旎之感,他单纯地比较着更有利于他生存下去的外部条件。

    和昨日见过的村民们不一样。村民们穿着相对轻薄的衣裳,就能站在飘雪的空地,活动自如。晏明灼的身体却很不抗冻。

    在室外,他得穿上厚厚的御寒衣物,戴好齐全装备,才能让因寒冷而僵硬的身躯温暖起来。

    昨天早上,晏明灼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完全是穿着单薄黑衣,被风雪冻到所致。这样的效果,更能彰显出他死了丈夫的悲伤,有利于他的存活。

    支撑着晏明灼在对他而言的陌生国度行动下去的,是所有生命都具有的求生欲。

    他冷静地反杀丈夫,又对能力莫测的祭司大人暂时施以怀柔之姿,都是因为他想活下去的缘故。

    只是非常简单的愿望。

    有利于他存活的因素,晏明灼会亲近,不利于他存活的阻碍,晏明灼会清除。

    譬如此刻,再被祭司大人拥抱下去,晏明灼觉得自己会被冻死。他没有顾及昨天雪夜下浪漫的亲吻,手臂加大力度,毫不留情推开了黑发祭司,起身去穿棉衣。

    祭司大人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睁开眼,也随之起身,离开原本叠在一起的几个厚厚软垫。

    就好像他早就清醒,或者,根本没有睡着。

    “等到铜钟敲响,净化仪式就宣告结束。仪式结束,你才能打开殿门,离开祭庙。”祭司大人等晏明灼披好外衣,才缓步走近,伸手抚平晏明灼领口褶皱,又摸了摸晏明灼微红的脸颊。

    不是害羞。是略微被冻伤的薄红。

    晏明灼微微蹙眉,拿开祭司大人的手:“你的手太冷了。”

    冰雪的抚摸,只会给冻伤的肌肤造成升温错觉。温暖在冰天雪地,足以致命。因失温而死之人,在临死前,会感受到虚假的极致温暖。

    祭司大人没有气恼地收回手。和晏明灼相拥着度过平静一夜,令男人此刻心情良好。小小的拒绝,也不能让他产生情绪波动。

    “你为什么杀了你的丈夫?”祭司大人重复着昨夜的固执问题,“宝贝,你喜欢我吗?”

    晏明灼对祭司大人的刨根问底有些烦恼。既然他都没有多嘴探究祭庙的异状,礼尚往来,祭司大人也应该礼貌止步。

    很显然,祭司大人和晏明灼之间并没有产生默契。他不愿意只停留在礼貌的界限以外,更要踏入更加冒犯的领域。

    思考片刻,晏明灼决定坚持以往的说辞。过去他能徘徊在除丈夫以外的几个偷情对象之间,说明这一套行之有效,不可轻易打破平衡。

    “我的丈夫,他怀疑我对他不贞。”晏明灼眸色微暗,他强调地又重复一遍,“他不应该如此怀疑我,伤我的心。他明明知道,我多么思念他,期待他能回家。”

    祭司大人抿唇,脸色变得微妙。

    作为奸夫,且仅仅只是奸夫之一,亲耳听见心上人对亡夫的深情告白,他应该狂怒——但是。

    但是。

    祭司大人不顾晏明灼的抗拒,抬手撩开他才刚刚整理好的衣领,用力摩挲领口下已经淡到快看不见的痕迹。

    他刻意制造痕迹,就是为了等待被揭穿的那一天。

    他要听见的,不是晏明灼对丈夫多么深爱,多么思念。不应该如此。

    “你真是个混蛋。宝贝。”祭司大人用手指把雪白肌肤重新弄出红印,他原本肃重的语调透出狂乱的激情,“你就仗着我喜欢你。”

    男人的动作很重,带着不符合气质的粗鲁。

    晏明灼心想,是的,正是如此,祭司大人抱怨得一点不错。

    当晏明灼发现祭司大人会因为无关紧要的事而吃醋,他就意识到了祭司大人对他的喜欢。他立刻得寸进尺地侵占着祭司大人的底线,利用着他因喜欢而产生的心软。

    但他也付出了代价。比如,因制造红痕而带来的痛感。

    晏明灼没有忍耐疼痛,他轻微抬眸,银白色的眸中水光波动:“大人,你弄疼我了。”

    被银眸中潋滟的水光一激,祭司大人手指如同被灼伤,下意识收回手!

    他在宽大的雪白袖袍中揉捻着刚刚接触到肌肤的指尖,放轻声音道歉:“对不起,宝贝,我没想伤害你——我是太喜欢。”

    这是他在无人守护的密林,夺来的珍贵宝物。喜欢到想要吞掉他,把他揉进骨血,融为一体。

    祭司大人隐藏起阴暗念头,无措地等待着晏明灼的反应。

    晏明灼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看起来冷淡得不可思议。祭司大人心脏被猛烈扯起。他已经在思考送上什么礼物才能作为赔罪,哄好晏明灼不要生气。

    晏明灼其实很少主动索要什么。

    面对祭司大人隐含求和意味的询问,晏明灼叫他伸出手。他在祭司大人左手食指的第二个指节,留下了一圈牙痕。

    没有收敛力气,很重,咬进肉里。

    手指没怎么流血,但伤口处的褶皱有些奇怪。

    晏明灼还没看得更清楚,祭司大人就收回手,不以为意道:“消气了?”

    “没生气。”晏明灼淡淡地说。

    祭司大人神色愈发和缓,堪称和颜悦色:“还说没生气。嘴硬。”

    好吧。男人说什么便是什么吧。谁叫他如今“柔弱不堪一击”,只能寄人篱下,被迫求生。嘴上的便宜,没必要太在乎。

    晏明灼没再多说什么。他看向窗外反射耀眼阳光的白茫茫地面,直到铜钟敲响,才打开殿门,去昨日沐浴的厢房洗漱自身。

    祭司大人没有跟着他。净化仪式结束,他应该也有事情要和其他几位祭司商议。

    况且,昨夜还死了一个弟子。供神村花费心血培养出一个合格的祭祀预备役,不容易。

    晏明灼洗漱完,拿着铜盆向外泼水的时候,撞见了祭庙中另一个祭祀预备役。是个女子。

    刘祭司的弟子死了。这个应该就是另一位正式祭司,吴祭司的弟子。

    “你,你还活着!”吴祭司弟子讷讷,惊呼出声。

    当面口无遮拦,看起来不怎么聪明的样子。

    晏明灼放下铜盆,和气道:“净化仪式结束了,感谢圣教的庇护。”

    吴祭司弟子脸色变了几变,她挣扎良久,还是问道:“昨晚,没有妖魔找上门吗?”

    的确有妖魔敲门。还趴在门上。听这潜台词,妖魔找来,也是净化仪式的一环。

    等等……

    ——净化仪式所净化的对象,到底是妖魔,还是有可能被妖魔寄居的人?

    晏明灼忽然默然。他意识到昨天白日,为何刘祭司弟子眼中抱有若有似无的怜悯,对他的要求有求必应,还在夜晚安排了一顿丰盛的素斋。

    素斋吃的是断头饭。在祭庙人眼中,他早已是个将死之人,是供奉给妖魔的祭品。

    昨夜,若非祭司大人突然出现,想必妖魔早已闯进殿中——刘祭司弟子是代替他而死的。被烧成灰烬的人皮,险些就成了晏明灼。

    想清楚内里关窍,晏明灼只道:“的确有妖魔出现,是祭司大人救了我。”

    在祭庙内,若说祭司大人,只有那一位外来的大人。

    晏明灼没想到,他话刚出口,吴祭司弟子竟像是受了惊吓,脸色比死人还青白,一句话都说不出,连滚带爬飞快跑走。

    ……有那么恐怖吗?

    晏明灼打算追赶的脚步一顿。

    没过多久,吴祭司弟子再次出现。这次,她带着一些热气腾腾的食物。

    在常年被冰雪包裹的供神村,无需精致与否,热食就是最好的款待佳肴。吃下温热的食物,暖暖身子,如果再配点烈酒,就是村民们最好的享受。

    “祭司大人命我送来。”吴祭司弟子低眉顺目,连称呼都变了,“请您用餐。”

    晏明灼问:“各位大人有商议出结果,何时替我亡夫举行送别仪式么?”

    “不曾。”吴祭司弟子愈发躬身,“刘祭司先生雷霆大怒,我师父正在劝阻他不要迁怒于您。您可以放心,祭司大人护着您,刘祭司先生不敢违逆祭司大人。”

    “大祭司先生的意思呢?”晏明灼并不放心。

    他料到刘祭司弟子之死,没那么容易过去。还好听吴祭司弟子的意思,昨夜似乎只是个意外,并非整座祭庙都被妖魔占据。

    ——想想也是。

    要是连坐落于供神村正中央的祭庙都被妖魔肆无忌惮入侵,整座村落防线如同纸糊,随意一冲就能从内部土崩瓦解。

    昨夜的妖魔,大概是被净化仪式所唤来。结果,吃错了人。

    奇怪。他丈夫并非死于妖魔之手,怎么会当真唤来吃空人体内脏、披上人皮的妖魔?

    难道他挖坑的时候,妖魔就潜入屋内,盗走了丈夫的尸体,所以尸首才不翼而飞?

    “大先生的意思,您丈夫的确死了。但尸首不在,无法为他举行送别亡魂的仪式,他或许已经和妖魔融为一体。”

    “您丈夫曾是强大的猎魔人,他体内蕴含着强大的力量,所以妖魔才会连身躯一起带走。”

    吴祭司弟子多出几分忧心忡忡:“再多的,大先生也算不出。要看祭司大人有没有其他办法。”

    吃人妖魔披上他亡夫的人皮,如今正在村里村外四处游荡。

    更糟糕的是,在晏明灼眼中,这村里披着他丈夫人皮的,可不止吃人妖魔!

    第197章 吵架要人命

    “我知道了。谢谢。”晏明灼简短打发了吴祭司的弟子。

    他的脸色大概很不好看。吴祭司弟子关门离开,连脚尖都踮起,不敢发出动静。厢房门悄无声息合拢。

    送来的食物是一些面食。

    晏明灼勉强吃下几个糕点,饥肠辘辘的肠胃得到抚慰。他深吸一口气。

    祭司大人的确照顾着他,无论原因为何,算是给予他短暂的庇护。

    但他总不能住在祭庙。没有住下的理由。

    更何况,从昨夜状况来看,祭庙内不一定安全。安全的是祭司大人的身边。

    依祭司大人目前对他的喜欢,晏明灼的确可以提出要他保护自己。或者,允许晏明灼一直跟着他。

    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终归并非长久之计。

    晏明灼需要能够自保的东西——无论是力量、武器,或是别的什么,只要是能够威胁到妖魔的都行。

    要想过上平静生活,就得先将危险清除!

    对了,刚才吴祭司的弟子说,他的丈夫曾经是强大的猎魔人……猎魔人,应该会有能够杀伤妖魔的武器。

    丈夫的随身武器,会放在家中么?

    ……

    祭司大人推门进来,看见晏明灼抱肘站在窗前,沉思着看向窗外。

    桌上的食物还剩许多。原本松软的面点变得冷却,几点碎屑被风吹落,掉在盘子外的黑檀木桌面。

    祭司大人捻起一点碎屑,放在舌尖卷入口腔。

    冷硬的口感嚼而无味。如同此刻横亘在晏明灼与他之间的无声距离。

    多嘴的家伙,真碍事。

    祭司大人捻去指尖粉末,把带有牙痕的手指藏进袖中。他走近晏明灼,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外。

    晏明灼总是喜欢凝视窗外。

    有时他会觉得晏明灼并非在看雪,看天,而是注视着某个虚无的远方。他无法抵达的地方。

    祭司大人攥住晏明灼的肩膀,想把人转向面对自己的方向,他口气生硬地发问:“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

    晏明灼偏过头,甩开他的手。他讨厌受到威胁的姿态。祭司大人动不动上手的粗暴,也令他感觉不被尊重。

    就好像,他是一个物品,而非一个有自主思想的人。他的喜怒哀乐应该被一览无余,不能有自我保留的空间。

    晏明灼的胸口有些堵。

    他没有顺着祭司大人的心意转过来。

    晏明灼的目光不再投向窗外,但也不看胸膛起伏的男人。他用沉默表达抗拒。

    晏明灼好像又在不高兴。

    许多人表达愤怒,往往通过大声指责来抨击对方,或是打砸东西,破坏周围。

    晏明灼的攻击性却朝内。他在忍耐。有什么东西束缚了他,让他无法向祭司大人敞开心扉,倾吐内心不快。

    祭司大人还想靠近,晏明灼身体就肉眼可见地更僵硬。

    他侧身对着祭司大人,像一只对着墙角生闷气的小猫咪。

    原本想要说出口的邀请,无法再脱口而出。尽管不明白晏明灼为何恼怒,祭司大人直觉此刻不是邀请晏明灼留下来的好时机。

    男人只好怏怏不乐地退开,在厢房内徘徊踱步。就算晏明灼不搭理他,他也不愿太快离去。

    有人敲门。是吴祭司的弟子。

    得到祭司大人应允,她小心翼翼的声音才从门后传入:“大先生请您过去。”

    晏明灼随祭司大人一起转过脸。

    听到对话,他抿住唇:“用餐结束之后,我会自己离开。”

    “你要去哪?”祭司大人忽然急促地逼问

    “回家。”晏明灼说。

    “你就那么想离开我?”穿着雪白祭服的男人停下踱步,如藤蔓般幽暗的情绪啃噬着他。

    晏明灼瞥了眼祭司大人,却发现他咬紧牙关,胸膛起伏得更加厉害。

    他的确感受到祭司大人某些时刻过于激烈的情绪变化。但祭司大人并非他正经的什么人。

    他们只是短暂相互温存的关系,且,是之一。

    这导致他对男人越界的情绪感到不解。

    太过突然的“深情”,没有经过时间的检验,也没建立起稳固的感情基础,只会让人感到浅薄。

    “我不明白,大人。”晏明灼说,“你有些太过激动。”

    要说感情,也是晏明灼与丈夫的感情更深。尽管失忆,晏明灼却会不自觉地为他流下眼泪。

    肢体的记忆,会透露出更多信息。

    他与丈夫,或许曾经有过恩爱的过往。随着冷落与出轨,感情濒临破碎。

    定居供神村没多久才遇见的祭司大人,晏明灼和他之间,就更谈不上什么刻骨铭心。

    最多,属于见色起意。

    面对晏明灼怀疑的目光,祭司大人一颗冰封的心都揪起来。

    “我激动……?”

    男人冷笑一声,想要说什么,忽然紧紧闭上嘴。

    他拇指紧贴食指,抠弄着晏明灼给他留下的咬痕。原本宽阔的肩膀低垂,一副气到不行,却又饱受打击的可怜模样。

    晏明灼蓦然拎出一个合理解释。

    祭司大人也许属于热爱争斗的类型。

    他对晏明灼的执着,出于占有欲作祟,想要把晏明灼从其他人手中夺过来独占罢了。

    所以,他才会像对待一个物品一样对待他。

    祭司大人应该从来没在感情上跌过跟头。他真的有过感情经历么?

    “我没有生气。没有对你生气。”晏明灼不愿多言,他干脆尽快结束当前局面,“祭司大人,请快去吧,其他人还在等你。”

    祭司大人再不情愿离开,在晏明灼的无声催促下,他不得不离开厢房。

    话题已经进展到无法推进下去的地步。

    他不明白原因。

    因为送来的食物冷却太快,不好吃,导致晏明灼食欲不振?还是因为他按住晏明灼肩膀时,又没控制好力度,弄疼了他?

    祭司大人低头,唇瓣轻轻贴在屈起的食指。

    迎面走来还在叫嚷的刘祭司。

    刘祭司气势汹汹,口中骂骂咧咧,裙裙四耳儿咡勿九一寺弃搜集本文上传要把妖魔不仅赶出祭庙,还要赶出供神村,让他流落荒野,被妖魔开膛破肚。

    吴祭司一路小跑跟着刘祭司,连连劝说刘祭司不要冲动。

    两人拉扯间,正好在拐角处撞到步伐加快的祭司大人。

    祭司大人扯平原本微微翘起的唇角,发泄不出的烦躁再度充塞心头。

    他冷冷盯住瞬间停止叫嚷的刘祭司。

    那一瞬间,刘祭司觉得自己仿佛被蛇盯上,面前等待他的,是张开的血盆大口!

    直到祭司大人一言不发越过他,走得看不见背影,刘祭司才敢长长松出一口气。

    “一个外乡人,天天摆张臭脸。”刘祭司小声骂道,“以为供神村是他家地盘?上头有人了不起!”

    吴祭司左顾右盼,见四下无人,用肩头撞了撞刘祭司,手掌遮住嘴巴:“你活该!我都劝你别来,你非不听。”

    “没听说这个外乡人和段家那个风流的男寡妇……咳。你懂的,就那种关系。”

    吴祭司摇头:“人家好不容易盼到那男人的丈夫死了,正好能把人弄到手养起来。你倒好,大嘴巴嚷嚷要把人小情儿弄死。”

    “又不是不知道这外乡人小心眼。你等着被报复吧你!到时候,可别求我救你。”

    刘祭司气焰顿时老实下去。

    “真……真是那种关系啊?”他不可思议,“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怎么了?虽然少见,村里又不是没有。”吴祭司说,“村里女人少,和外村通婚又不方便,不然你要别人打一辈子光棍?”

    “可我弟子!他起码得给我赔个礼,意思一下。”刘祭司嘟嘟囔囔。

    “行了。一个预备役而已。死了就死了。”吴祭司劝他,“村里少年那么多,重新挑一个好的就是。”

    “再说,能死得那么快,说明他自己没实力,也没运气。你看段家的男寡妇,自家男人死得不明不白,他半点事没有,这就叫命!人天生命好。”

    “勾引男人躲灾,算个屁的命好。骚蹄子!”刘祭司又骂一句。

    他抹去额头莫名冒出的汗,总算心情畅快许多。只是眼皮突突地跳。

    “老吴。”刘祭司眼珠子一转,“你帮我瞒一会,我出去住两晚。”

    “去哪?”

    “还能去哪,酒馆!”刘祭司嘿嘿淫-笑,“外乡人都知道找,我也得找个途径发泄发泄不是。”

    按照雪教教义,侍奉神灵的宗教人士,无论是圣子,还是祭司,或是祭司预备役,都必须保持身心洁净,全心全意奉献给他们的神灵。

    奈何天高皇帝远。总有人欲压过雪教精神恐怖统治的时刻。

    能够接触到作为人上人的雪教祭司,对村民而言是极大的荣幸。

    毕竟,村民们相信,自己身前死后都在雪教的统治之中。雪教不仅是他们的信仰,更是使他们度过严酷生活的精神支柱。

    “行。这次我帮你,老刘,下回可轮到我了啊。”吴祭司挥挥手,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当晚。

    吴祭司装成刘祭司,躺在他卧房中,沉沉睡去。

    等到白天,吴祭司弟子去敲门,没见到师父。

    她一路找遍厢房,在刘祭司房中,看见一张被掏空的人皮悬挂在顶梁,晃晃荡荡,露出淫-邪的满足笑容。

    “啊啊啊——!!!”

    惨叫响彻天际,却传不出四四方方围拢成一个“井”字的死寂庙宇。

    那是本该圣洁的祭庙,亦是无法逃脱的地狱。

    ……

    时间往回拨,回到晏明灼离开祭庙,返回村尾独门独户的家中。

    他翻遍家里能藏东西的地方,没能找到与除魔武器相关的物件。

    有个更坏的消息。

    家里米缸空空如也。钱也没有,粮也没有,菜地被踩踏得一塌糊涂。像是遭土匪劫掠过境,洗劫一空。

    丈夫死去,家中失去经济来源。

    晏明灼记得,钱粮明明都还有不少,他离家时也把门锁紧,竟然还是进了盗贼!

    他倒是留了个心眼,贴身藏了一些钱币。

    但在经济相对闭塞的供神村,钱币还没有以物换物来得有用。

    没想到,在担忧披人皮的妖魔找上门前,最先难倒晏明灼的竟然是如何种田!

    好可怕,好现实的问题!

    和妖魔这种来去无影的缥缈东西,仿佛处在两个世界里。

    就算种田,在过于严酷的雪地里,收成也十分贫瘠。除非得到雪教祭司的祝福,田地才能提高产出。

    ——光是凭借祝福这一手,就足够雪教赢得人心,在雪国屹立不倒。

    更何况,从种田到收获,需要一段不短的时间。

    种菜,光吃菜叶子,起码也需要十天半个月。

    ——第一次,晏明灼诚心实意,思念他死去的丈夫。

    虽然平时丈夫不着家,活着和死了差不多。有个人,就算是虚名威慑,多少还是不一样。

    供神村,原来连普通村民,也并非抱有善意的存在。

    晏明灼默默穿回脱下的冬衣,弯腰捡起铁锹,开始收拾前院被糟蹋得不能看的菜地。

    他心如刀绞!

    什么货色,才能践踏别人家郁郁葱葱的菜地!

    垃圾!无耻!败类!别让他找到人!他非得弄死他!

    晏明灼正费劲收拾时,暗中喊人搞破坏的家伙主动送上门来。

    他门都没敲,把自己当主人一般,大摇大摆推门而入,英俊深邃的面容上挂着顽劣的笑意:“宝贝!”

    晏明灼冷冷瞥他一眼。

    登徒子笑着挤过来,要亲晏明灼。

    他还没得手,就被他亲爱的宝贝呼地抬臂,一拳砸在脸上!

    “哎、哎……”

    顶着亡夫脸的登徒子捂住乌青一块的脸颊。

    他还没痛呼出声,就在晏明灼的死亡凝视下,销声匿迹。

    看来不是妖魔。

    ——不是妖魔,更可恨!

    晏明灼一手拿着铁锹,一手并指成掌,裹在厚厚冬衣里,脸蛋被寒风吹得发红,瞧起来生气极了。

    还敢颠倒黑白,要么再吃巴掌,要么吃一铁锹。

    登徒子在灼灼银眸里自觉读出了潜台词。

    斟酌片刻,登徒子觉得自己还是别辩解。毕竟坏事的确是他干的。

    就是没想到,晏明灼如此敏锐,一眼辨别出真凶!

    他放下捂脸的手,顶着还疼痛的脸,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个五彩流光的贝壳,约莫巴掌大。

    “宝贝。”登徒子对挨揍浑不在意。

    他神气十足,眉梢飞扬,如同停憩报喜鸟:“手打疼了吧,老公带了礼物,给你摸摸。”

    晏明灼嗤笑:“行啊,我亡夫尸骨未寒,你干脆去地府陪他上路?”

    “……这不行。”没想到,登徒子还认真思索一番,才回绝这荒谬的要求,“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丈夫死了。我要娶你!”

    晏明灼:“……”

    他没听错?他怎么突然无法理解这人话语的意思?

    “我说,我要娶你!”见没得到回应,登徒子并不气馁,又眼巴巴重复一遍。

    和亡夫长得一模一样的放浪男人,说要……

    还有比这更荒谬的黑暗笑话吗?!

    晏明灼狠狠扔掉铁锹,踩在脚下,睁大眼睛瞪他:“你脑子有病?”

    第198章 怒偷老家

    登徒子并不是纯粹的登徒子。

    他还有个身份,村长家的独子。不出意外,他父亲死后,登徒子是铁板钉钉的下一任村长继承人。

    在原始古老的宗教之国,子承父业、兄终弟及,世袭制已经算是先进的制度。

    他会和晏明灼搅合在一起,在晏明灼的记忆里,既是意外,又不是意外。

    搬入供神村定居没几天,丈夫已经在酒馆流连忘返。晏明灼去找人,丈夫只派酒馆老板告诉他,人不愿见他,让他回去。

    丈夫或许知晓,或许不知晓。当天晚上,他就被摸进家中卧室的登徒子怒偷老家。

    登徒子是第一个爬上晏明灼床的奸夫。

    从那以后,就一个接一个的,接二连三……最可恨的是,他真的无论怎么看,都觉得是丈夫。

    就算是同一个人,换身衣服,不同时刻、不同处境展露略有差异的性格也是常态。

    到底该如何区分才好?!

    ——他的回忆,完全被各式各样的丈夫包围了!

    晏明灼太阳穴突突跳动,不愿回忆。

    他本就因当前的“柔弱”而心生压抑。

    吃人妖魔他打不过,祭司大人他惹不起,区区村长家的傻儿子,把他家弄得乱七八糟,偷他钱、断他粮,翻他菜地,他还不能出手揍吗!

    面对捧着贝壳、殷切张望的登徒子,晏明灼缓缓露出微笑。

    他毫不犹豫撸起袖子,扑上去骑在登徒子身上,挥拳就是一顿狂轰滥炸。

    这次晏明灼倒是记得打人避开脸。

    毕竟被村民们瞧见村长儿子鼻青脸肿走出他家门,免不了又是一场风波。

    登徒子脸长得和丈夫一样,身材也相仿,高挺健拔,皮糙肉厚。

    体温没丈夫热,比祭司大人高许多,是正常人的体温。

    被晏明灼下狠手往肉多的地方招呼一顿,他还没晕,还能哼哼唧唧躺地上,脸色微红:“宝贝,我大白天浑身青青紫紫走出你家门不好吧?”

    “我还没娶你过门,就把咱俩关系昭示全村,我担心那些愚民又背后说三道四,惹你烦心。”

    晏明灼一拳砸歪,硬生生砸在登徒子身旁菜地,留下个深陷入地的拳头印!

    他被无赖话语气笑:“你真要娶我?”

    晏明灼阴森森加重语气。

    被他压在身下的登徒子郑重点头,献宝一样,开始一条条历数晏明灼“嫁”给他的好处:“我家只有老父,母亲早逝,亲戚关系淡薄,家庭简单。”

    “我家有钱,有粮,当我的夫人,保你往后荣华富贵几十年,再也不必挨饿受苦。”

    “和我在一起,你就是供神村人,脱离了异乡人的身份。村民们想侵吞你的家产,把你赶出村落,再无可能。”

    “还有……”

    “嘴皮子挺利索,台词倒背如流。”晏明灼轻柔抚摸过登徒子脸颊被砸青的伤痕,“要不是你砸我家,哪个村民敢闯进我屋,大白日欺凌我?”

    登徒子抗议。

    “我不叫砸,是提前帮你收好嫁妆。”他大声嘀咕,“迟早是一家人……你都不知道,要不是我来得早,在围墙外偷偷摸摸的愚民就要翻进来吃绝户。”

    “我哪能便宜他们?!砸掉都不能给他们。”

    “毕竟,那可是我们的……”

    登徒子声音越来越小。他侧过脸,无意识蹭了蹭晏明灼细腻的掌心。

    他的心脏像是被飞鸟猛地撞了一下,脉搏加快,电流蔓延过全身。

    肌肤相触的地方都变得敏感,风吹草动,都能带来别样触感。

    登徒子专注地凝视着晏明灼微微低垂的容颜,心中翻涌说不出的情绪。

    晏明灼没听见未尽的尾音。他回过神,也垂眸俯瞰。

    倏地,晏明灼抬手,状似亲昵地捏住登徒子窄而薄的耳垂:“叫老公。”

    登徒子目瞪口呆。

    他反应过来,俊脸唰地爆红,看天看地不看人,支支吾吾:“这这这这……不成!”

    宝贝虽然是男人,但也是“嫁”给他。他怎么能喊自家老婆作老公呢!

    他可没想过……呃,如果晏明灼是这么考虑的话,也不是不行。

    俗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但那是两人之间的闺房之乐。

    他可不能没出息到让晏明灼种田养他,吃老婆的软饭。

    “就一声。喊吧。”

    “……就一声?”

    “嗯。”晏明灼捏紧登徒子的耳垂,柔情似水,“你不愿意么?”

    就这一声轻飘飘的“嗯?”,登徒子被喊迷糊了。

    他血液逆流!

    脑子里烧的燎原火,直直往身下冲!

    男人嘿嘿一笑,爽朗却不下流,羞羞答答瞥眼压在身上的银发美人,大方道:“老……公?”

    晏明灼指尖用力,在耳垂上留下指痕。

    “——滚!”微笑瞬间消失,他甩开手,冷笑一声,。

    晏明灼慢条斯理起身,活像爽完就跑,还不给钱。

    他脸颊还泛红,被风雪吹得愈发如同羞赧,神色却极冷,飞出冰刀般的锋锐。

    雪反射出的耀目阳光洒在银发,发尾模糊不清,与雪地融合在一起。

    好坏心眼的妖精。

    登徒子遥望他,怔怔躺在原地。

    “你耍我!”男人咬牙切齿,突然拍掌压在泥地,一跃而起!

    对他态度突转温柔,原来前期铺垫,只为故意戏耍。可笑他居然每次都吃这一套。

    晏明灼注意到男人升起的怒火。

    他就是要激怒他!人在愤怒关头,才会暴露出更多信息。

    “你偷走我家东西,钱粮姑且不论,连亡夫留给我的遗物都不放过,还指望我给你什么好脸?”晏明灼手指拂过,掸去身上尘土。

    风吹过,尘土落在男人脸颊。

    “什么遗物?”登徒子问。

    “我丈夫留下来的武器。”晏明灼撩起眼皮,“难道不是你翻箱倒柜,从我家中盗走?”

    “……遗物。哈。”登徒子兀自发笑。

    “原来,你是在为了找不到遗物而苦恼。”他喃喃自语。

    “你的丈夫是猎魔人,所以你在找他留下来的武器,想要自保?”

    晏明灼没想到他才离开祭庙,村中消息流传得如此快。作为村长儿子,男人的确应该消息灵通。

    晏明灼眉宇轻扬,默认了登徒子的猜测。

    男人问:“你在害怕?”

    “不。我只是讨厌束手无策。”晏明灼说,“被困住的感觉,面对妖魔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我想吐。”

    登徒子的表现,让晏明灼更加放松。

    不像必须慎重对待的祭司大人,在登徒子面前,他可以更加清晰地把握男人外露的情绪变化。

    无意中,晏明灼倾诉出压抑心中的烦恼。

    “原来如此。”

    然而男人唇畔挂着的笑容,有几分熟悉的阴沉。

    晏明灼竟从他脸上瞧出了祭司大人的影子,又瞧出丈夫那夜的疯狂。

    长得一模一样,委实容易混淆。

    见晏明灼盯着自己,眼神微微放空。

    登徒子眯起眼,脸上笑容扩大,开朗到有些诡异的地步,声音却低沉:“宝贝,你看着我,在想谁?”

    第199章 试探与反试探

    “你长得很像我死去的丈夫。”晏明灼坦言。

    登徒子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呻-吟。他表情忽然温和,向前一步:“原来你认出来了。”

    “宝贝,我们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好么?”

    他古怪的变化,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体。在供神村,村民被妖魔或亡魂寄生,导致性情大变的案例并不罕见。

    晏明灼反射性喊出一个名字:“……忍渊?”

    晏明灼没有后退,他睁大眼睛,视线在男人身上逡巡:“是你吗,段忍渊?”

    “是……我?”男人微微一顿,尾音上扬。

    段忍渊是晏明灼丈夫的名字。男人心情复杂,体现在波动的语调里,

    晏明灼察觉到男人的迟疑。他意识到这是一出戏耍,为了报复此前他对男人的戏弄。

    丈夫被他亲手杀死。死后,就算复生,怎么还会说出重新开始的话。丈夫应该更加愤怒,愤怒到想要向他复仇才是。

    眼前的男人不是段忍渊。他只是一个性情顽劣的爱慕者。和他再纠缠下去,只是浪费时间。

    在簌簌风雪中,晏明灼原本犹豫的视线,忽然就稳稳地定住了。和他此刻的情绪一样尽数收敛,只留下冷淡的外衣。

    “你走吧。”晏明灼越过男人,走向屋内。

    他抬手拉紧棉衣,忍不住呼出一口气。

    这地方的鬼天气,在变得越来越冷。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人体散发的热量,在空中化为一阵白气。有细碎冰凌自半空落下,坠入飞雪里。

    “等等!你不想知道你丈夫的遗物下落吗?”登徒子在晏明灼身后忽然大喊。

    晏明灼脚步果然顿住。

    “你还想再骗我多少次?”他忽然转头直视着男人,眉目间透露出深深疲惫,“别拿我丈夫的事开玩笑。我受够了。”

    “我只给你提供一个线索。”登徒子被晏明灼的话语刺得心中一痛。他尽力保持镇定,不要在神情细微处流露出动摇。

    “许多猎魔人的武器,都压在酒馆老板那里,作为喝酒赊账的抵押物。酒馆老板是保养武器的好手,需要出村战斗时,猎魔人才会去取他们的随身武器。”

    “不会在酒馆。”晏明灼一口咬定。

    登徒子不解:“你怎么能肯定?”

    “我丈夫没有酗酒的习惯。”晏明灼这才解释,“他……消失的那一晚,曾向我解释过,他这些天说在酒馆,只是为了不让我担心的借口。”

    “你不是去酒馆找过你丈夫吗?”登徒子着急地反驳,“至少他和酒馆老板的确认识。”

    男人说得不错。晏明灼的记忆里,他的确去过酒馆,还是酒馆老板出来将他打发走。

    问题在于:“你怎么知道我去过酒馆?”

    “你隐瞒了我什么?”晏明灼质问。

    登徒子一惊,他很快地垂眸,想出解释:“抱歉,我跟踪过你。我很想知道你的动向,见不到你,我心中难受。”

    晏明灼从男人的狡辩中瞧不出更多东西。他决定暂且相信男人一回,去一趟酒馆碰碰运气。

    就算男人不辩解,晏明灼也很容易联想到丈夫和酒馆老板相熟一事。他故意说错,拿此事试探男人。

    男人的反应,却比他表现出来的大大咧咧更圆滑,更迅捷。

    这不是村长家的傻儿子,而是个心计深沉之辈。阳光与爽朗,只是他伪装的表皮。阴暗才是他的底色。

    晏明灼没有对登徒子的表白多说什么,正常人很难对一个跟踪狂保持好脸色。

    登徒子想必也知晓这一点。他没有再逗留,自讨没趣。说完要说的话,就出门离去。

    登徒子离开不久后,有两个在祭庙前见过的村民敲开晏明灼家门。

    村民送来了新鲜的粮食和蔬菜,并告诉晏明灼,以后他们都会定时送来。

    村长发话,念在晏明灼丈夫新丧,送别仪式又暂未举行,在衣食住行上村中会多加照顾,只要求晏明灼尽量待在家中,减少出门次数,避免危险,也免得村中人心思动。

    在装有食物的菜篮最底部,晏明灼翻出一个布包。布包里是沉甸甸的钱币,较之前丢失的何止翻倍。

    钱币旁,放着之前没能送出去的贝壳。

    这算什么?求娶不成,就打算当金主养他吗?

    晏明灼对登徒子不明含义的行为感到匪夷所思。想不通,干脆就不必多想。

    他随手把贝壳拿出来,收拾好家中,静待夜晚降临。

    雪之国的白昼很短,夜晚到来得快。在清苦的供神村里,酒馆是唯一的公众娱乐场所。

    许多干了一天活的村民,就指望晚上能坐在暖烘烘的壁炉旁,喝点小酒暖暖身子,和人闲聊发泄精神上的空虚。

    相较市集,酒馆是更合适浑水摸鱼的交易场所。

    有许多猎魔人也会来到酒馆。有些登上酒馆设立的演武台,比拼一番武艺,赢得吹嘘资本;有些开始饱暖思淫-欲,寻找眼神迷离暧昧的交易者。

    做皮肉生意的,不止女人,也有男人。

    这就是为什么供神村能够接受晏明灼和丈夫的存在。在严酷冰寒的环境下,同性结为伴侣不止为了发泄生理欲-望,也是为了满足分享体温,相互依偎的精神需求。

    晏明灼坐在酒馆角落里,谢绝一个走上前来询问他是否需要服务的清秀少年。

    “我有丈夫。”晏明灼把丈夫拿出来当做挡箭牌,“我心中只有他。就算他死了。”

    清秀少年瞥见晏明灼的黑衣,恍然意识到什么。他听过晏明灼的传闻。

    备受冷落的妻子,如今在丈夫死后,坐在他常去的酒馆角落独自怀念亡夫。少年眼中透露出不易察觉的怜悯。

    “夫人,我还是第一次。不要钱也可以。”少年被那抹孤寂的银色所打动,努力推销自己,“做些快乐的事情,也许会让悲伤的夜晚更快过去。”

    闻言,晏明灼惊讶地看向少年:“你误会了。”

    少年圆眼睁大,他犹豫片刻,又道:“我在下面也可以,我身体很干净的,我想把第一次美好的体验,和喜欢的人共度。”

    少年的话语里,透露出未经人事的天然与纯朴。晏明灼叹口气,从衣服里摸出一把钱,放在少年掌心:“别干这事了。”

    “……”少年低下头。

    他抓紧被硬塞进掌心的钱,揉搓着。一阵强烈的羞愧感袭上心头。

    “谢谢您的慷慨。”少年忽然扑上去,很轻很轻地虚环住晏明灼的肩膀,他悄声道,“我喜欢您,因为您让我想起我的母亲。”

    晏明灼察觉到少年的克制,便没有直接推开他。他微微一笑:“祝你今晚有个好梦。”

    少年从晏明灼的怀里离开,转身却撞见酒馆老板。他从没见过处事八面玲珑的酒馆老板脸色如此恐怖。

    少年呼吸困难,仅仅被斜睨一眼,仿佛要立刻死去。

    “请问……”

    不远处响起的询问,令酒馆老板收敛神色。

    “走运的小鬼,别再让我见到你。”酒馆老板唇瓣不易察觉地蠕动,撂下声音低微的狠厉威胁。

    “是、是,很抱歉,我马上离开!”少年终于能动,吓得慌不择路逃走,好像身后有猛兽在追逐。

    晏明灼视线越过酒馆老板的肩膀,目送如同小动物般受惊的少年离去。

    “老板,你对他说什么了?”晏明灼露出疑惑神情。

    丈夫那张脸,的确俊俏,却也凶厉。但把人吓成这样,难道少年看见了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酒馆老板在晏明灼对面坐下,他眉毛微挑,注意到晏明灼心神不宁:“我知道你的来意。”

    一句话,就把晏明灼的注意力全部拉到他自己身上。

    晏明灼无暇再去想少年的异状,他身体微微前倾,手掌搭在膝头,做出预备谈判的姿态:“你怎么知道?”

    “你丈夫的遗物还存放在我这。我想,你一定会来。”酒馆老板安慰晏明灼,口气里却没有半点哀悼的意思,“请节哀,夫人,人总要向前看。”

    晏明灼看出他假惺惺作态的目的,“哈”地轻笑一声,身体后仰靠在软椅后背,翘起二郎腿:“说吧,你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你才能把我亡夫的猎魔武器给我?”

    “这对你来说很简单……”

    酒馆老板掌心微微出汗,有股说不出来的紧张。他顿了顿,还是决定继续试探:“只要夫人愿意当我的情人,我就把武器交给您。”

    好长时间,晏明灼一言不发。

    正当酒馆老板以为他会得到拒绝的答复,对面的银发青年却忽地粲然一笑。

    “好啊。对我来说,的确很简单。”

    轻飘飘回答过后,神色扭曲的人,变成男人自己。

    第200章 留住春天

    晏明灼跟随酒馆老板去楼上的房间。

    段忍渊留下的猎魔武器,就存放在楼上的武器室。

    武器室内的确悬挂着许多各式各样的武器,雕刻十字纹的大剑、镶嵌红宝石的弓箭、黑沉无光的朴刀,从重量与硬度能反推它们的原始锻造材料……但有些奇形怪状的特制武器,连晏明灼也只是半蒙半猜它的用途。

    对自己过往身份的揣测,继医生、骗子以后,又多出一个走向。

    晏明灼和酒馆老板流畅地交流着关于武器的知识。

    猎魔武器之所以和寻常武器不同,就在于它锻造时加入了妖魔作为原材料。能够伤害到妖魔的,除去雪教祭司,就只有妖魔。

    譬如大剑上雕刻的十字纹,是用雷鬼肉翅之血沾染朱砂所画,故而呈现出从青绿色到暗红色的幻变,看似魔魅异常,却掺杂一丝雷电之力,能有效提高对妖魔的攻击力。

    再比如弓箭上镶嵌的红宝石——其实那并非宝石,而是蛇怪的心脏。每拉开一次弓箭,箭矢尖端都会淬上蛇怪的毒液。

    就连最平平无奇的黑朴刀,刀身也涂抹过旱魃的尸油。旱魃是能够引发干旱的妖魔,据说是死后一百天的人的尸体所变。雪国上下最厌恶干旱,旱魃是人人喊打、妖魔厌恶的怪物。涂有旱魃油的武器,要么让妖魔更狂暴,要么让它们避之不及。

    酒馆老板信手拈来的讲解,令晏明灼听得颇为入神。酒馆老板的确是保养武器的好手,他对猎魔武器的熟悉程度,晏明灼叹服。

    有了其他武器的介绍作为铺垫,他难免期待段忍渊留下的猎魔武器,会有多么酷炫,又用怎样的特殊材料锻造。

    然而来到武器室最内侧,酒馆老板却只从架子上拿起一柄灰扑扑的长剑。

    长剑制式普通,材料为最普通的铁,重量也和普通铁剑相仿,依照晏明灼的眼力,怎么看,都只能得出“普通”二字。和村中铁匠铺售卖的铁剑外形上看毫无区别。

    “这就是我亡夫留下的猎魔武器?”晏明灼不死心,手指轻弹剑身,“它锻造时,添加了何种妖魔作为材料?”

    “并无。”酒馆老板轻咳一声,莫名自负道,“它之所以算猎魔武器,在于他是段忍渊的武器。”

    “你的意思是,能令妖魔闻风丧胆的,不是武器,而是人?”晏明灼戳穿酒馆老板没说出口的潜台词。

    被小看的事实,并不令晏明灼十分恼怒,但他心中的确有几分发闷。他总觉得,自己不应该被困在供神村,能力也绝不止如此地步。

    他现在,像是一个被绑住手脚、蒙蔽眼耳行走的人。这种自视甚高的感觉没有由来,晏明灼难以排解,所以才迫切需要找到改变的方向。

    然而段忍渊留下的猎魔武器,却令他感到失望。

    “对,也不对。”酒馆老板瞧出晏明灼的情绪低落,他扬眉道,“这柄长剑跟随你丈夫多年,最初它的确只是一柄普通铁剑。经过多年厮杀洗礼,剑身已经沾染武器主人的杀意,对待妖魔,它比任何锻造材料都来得有效。”

    晏明灼若有所思:“你对我丈夫的往事,倒是比我更熟悉。”

    “保养武器需要了解它的主人。只是一些个人爱好罢了。”酒馆老板一本正经地解释。

    晏明灼对酒馆老板并不了解,看不出他说的是真是假。

    “即使是我持有剑,也能对妖魔造成破防么?”晏明灼不放心,总觉得酒馆老板像是在哄骗他。

    不怪晏明灼产生如此念头。就算当着他的面,用村中铁匠铺的剑把这柄长剑换走,他恐怕只能从剑身磨损程度来判定异常。

    酒馆老板不悦晏明灼的质疑:“你大可以去供神村外的墓地一试。”

    墓地偶尔有亡魂出没。也是妖魔喜欢的地方。比如墓鬼、比如尸变后产生的旱魃。

    这就是为什么村民死后,必须请雪教祭司举行送别仪式。他们认为没举行仪式就下葬,会令他们的魂灵被妖魔吞噬,再也无法进入轮回。

    “不错,我会考虑的。”晏明灼把没有刀鞘的长剑用布条缠好,拿在手中,他转身要离开。

    酒馆老板挡住他的去路:“等会,夫人,你是否忘记应允我的承诺?”

    段忍渊留下的猎魔武器,已经交到晏明灼手中。酒馆老板在借机索取报酬。

    晏明灼凝视着那张属于丈夫的脸,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事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他能向祭司大人换取庇护,向酒馆老板为了遗物而出卖自己,又算什么难事呢?

    记忆中,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那就遵循以往的行事作风好了。酒馆遇见的少年,的确比他要更天真,也更纯洁得多。

    “你的卧房,也在楼上吗?”晏明灼问。

    “……在。”酒馆老板不太高兴地回答。他抛下晏明灼,离开武器室。

    晏明灼跟上他的脚步。他不太理解为什么听明白暗示后,酒馆老板反而流露出不愉。

    难道这家伙想在武器室就……?

    晏明灼还在思索着酒馆老板的古怪性-癖。他才进入卧室,把长剑随手搁置在一旁黑檀木桌面,就被猛地拽过手腕,扔进软床。

    “等……”晏明灼的话,被狂乱压下的亲吻堵在嗓子眼里。

    男人的吻粗暴而冲撞,没什么技巧,咬得晏明灼唇齿间弥漫出淡淡血腥味。

    ——像是要吃掉他。

    晏明灼为男人陷入迷狂的情绪而讶然。他并不想被男人的情绪而波及,便试图夺过主导权。

    战争变得和缓,多出漫长的柔情。

    晏明灼发现自己对接吻这件事还挺擅长。男人很快陷入快感,并配合地反扑回去,试图让晏明灼也感觉爽。

    晏明灼的优势在于莫名熟练的技巧,而男人的优势在于他丝毫不用换气。

    这场战争焦灼地拉锯着。

    晏明灼原本齐整的衣服变得散乱。他口袋里,滑出一个贝壳,在光线下流光溢彩。

    酒馆老板正在摩挲晏明灼手臂的指尖,触碰到贝壳。他忽然单方面停止战争,扭头捡起掉落在床上的东西。

    “这么珍贵的东西,又是哪个爱慕者送给你的礼物?”男人呵笑一声,语气十分接近拈酸吃醋。

    “不能是我自己买的?”晏明灼抬手,拇指抹去微微红肿的唇瓣流出的血。

    男人一直在吸吮着他的嘴唇,怕不是祖上是吸血鬼。

    “不能。”酒馆老板说,“这不是随便能买到的东西。”

    被人直勾勾盯着,晏明灼原本就烦闷的心情愈发不快:“和你一样的人送的,满意了?”

    每个接近他的奸夫,都有股子占有欲爆棚的邪门劲儿。吃醋不分场合、不分时机。就没有单纯一夜过去就拜拜的吗?

    酒馆老板气恼不已:“你随便和谁都能上床!”

    晏明灼真好奇,男人这幅理直气壮质问的模样怎么摆出来的——他还记得这是一场交易,他用段忍渊的遗物胁迫晏明灼当他情人么?

    男人不给他好脸色,甚至颠倒黑白,晏明灼也没兴趣让他舒心顺意。

    他冷笑一声,直接王炸,开无差别地图攻击:“和你们上床,只是因为你们长得像我的亡夫。我在你们身上寻觅段忍渊的影子罢了。”

    “怎么,你角色扮演太入戏,还真把自己当我丈夫了?”

    他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室内,如同冰雪刮骨,刺得男人手背用力抓住晏明灼衣角,眼神躲闪瑟缩。

    酒馆老板忽然沉默,他停住动作,翻身而起,坐在晏明灼身畔。

    晏明灼躺在床上,感到原本暖烘烘的卧室里,有股凉意往敞开的胸膛钻。

    他感觉冷,便扭脸问道:“不继续吗?不继续的话,我要穿衣服了。好冷。”

    酒馆老板没说话,伸长健朗手臂,把欲起身的晏明灼按住。

    他没趁机把手伸进敞开的衣襟,抚摸令他骤生魔念的白皙肌肤,而是先把人扯开的衣领仔仔细细拢好,才给晏明灼盖上绸被,要晏明灼睡在他摊开并拢的膝枕上。

    从剑拔弩张快要打起来的紧绷气氛,忽然画风一转,走向温情脉脉的“事后温存”——晏明灼只觉莫名其妙。

    但今晚能就这么度过,也不是坏事。他便没有阻止酒馆老板的举动,免得对方改变心意。

    “别动,你脸颊有冻伤痕迹。我给你涂药。”酒馆老板拿过扔在床上的贝壳。

    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巧劲,原本刀撬不开、火烧不动的贝壳倏地弹开,露出贝壳里细白如雪的膏脂。

    贝壳里是上好的人鱼油。

    人鱼油,和利用梦妖粉尘制作的雪教秘药一样,都属于至宝。

    就算是雪教中央祭庙的大祭司,一年也得不到多少份例。稀罕途径一次的走私行商里,人鱼油更是售价高昂,价值千金。

    人鱼藏得太深,只有最优秀的猎魔人,才能潜入雪域下的江海湖泊,与水中猎手搏斗。

    “是吗,竟有如此珍贵。”晏明灼闭眸,感觉手指在脸颊轻柔地拂过。

    脸颊偶尔传来的刺痛感,的确消失不见。肌肤涂抹上人鱼油的地方,不觉油腻,寒冷也失踪,取而代之的是如春风扶柳般的温暖,萦绕周身。

    “即使出门,人鱼油也能让你的身躯保持温暖,免受寒风侵袭之扰。”酒馆老板淡淡道。

    在冰天雪地里要凭空留住春天,可谓难以想象。

    晏明灼想起,他不是第一次见过装有人鱼油的贝壳。在家中,在他杀死丈夫的那晚,丈夫带回来了好几个贝壳,说是送给他的赔罪礼物。

    作为村长的儿子,登徒子或许能花大价钱买到人鱼油。段忍渊却只能冒着性命风险,潜入水中——

    为他带回一场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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