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宴秋端详着她,她很怵,即便那几日常赖在他怀抱中,一病愈,便都不记事,这就翻脸不认人了。
他又怎么能同个年轻姑娘计较呢。
沈宴秋唇边笑敛去,狭长的眸子从她脸上挪走,漫不经心道,“我想什么又被你个小姑娘知道了。”
雪浓觉着自己有点过分,他可是内阁首辅,他若想娶妻纳妾,自有的是人家愿意与他结亲,怎么会看上她呢?她就是个养女,无身份背景,先前温德毓腆着脸也不是没想把她献给他,他若有想法,早就答应了,根本用不着等到这时候。
雪浓心间有些无法说清的郁闷,更多是尴尬,便闷着头吭不起声。
沈宴秋手拿筷子夹菜品尝,不得不说,她厨艺很好,这几样小菜做的都很合他口味,想必她费了一番功夫打听过他的喜好。
桌上几个菜都尝了一遍,沈宴秋便停下筷子,起身踱步走,跟她擦肩而过时,说道,“我不喜欢别人探听我的事情,想知道我吃什么,可以直接问我,不要再去和别人打听。”
雪浓脸又红起来,她是寻人问过,不然也不知道怎么感激他,她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报答他的恩情,可是现下听他的语气,他好像生气了。
雪浓急促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您别见怪。”
她之前的话叫他不高兴,他不高兴是应该的,都叫她小姑娘,她却还恶意揣测他,他这样心性高雅的人,必定受不了他人的诋毁。
她一慌张,细眉都皱成了结,眼巴巴的看着沈宴秋,只怕他真的为此恼怒,寻常人会怕得罪首辅大人,可她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怕他生气。
沈宴秋终究心软了几分,勾唇道,“你都说我是你最敬重的长辈了,我怎么能跟你个小辈见怪,岂不是显得我太小气。”
阴阳怪气雪浓还是听的出,咬两下唇,艳红的唇瓣上落了齿印,很吸人目光,见者起意。
沈宴秋幽沉着眸,看过便走。
雪浓悄悄用眼尾余光瞅他,他真的要走,不知道还来不来,这里本来就是他住的园子,总呆在这里算什么呢,她细细道,“我想回家了。”
沈宴秋已走出屋。
雪浓跟到门口,他径直出了云集园,也不知道何时再来,想再等他来,求他放自己回家,只怕有的磨。
雪浓也有些憋屈,回静室以后再见着小匣子,病愈有段时间,这匣子都伴在她身侧,问流月,流月也支支吾吾回不出匣子的来历,匣子里放的是几吊钱和一整包金子,那金子太多了,不是她的。
她只有两锭金子,是沈妙琴给的,两锭金子足够她在外租用铺子了。
可她的金子被偷走了,她在梨安苑病的昏昏沉沉,送饭的婆子偷进她屋里,她有所察觉,可是她喊不出来,眼睁睁看着婆子拿走了她这些年攒下来的体几。
雪浓虽没了记性,也知晓,能拿得出这么多钱的,除了沈宴秋不做他想,流月说过,她病的稀里糊涂,哭着闹着说钱没了,后几日有了匣子才消停。
他一定是嫌她太吵,才拿了这包金子打发她。
雪浓便羞愧难当,她和沈宴秋也不沾亲带故,能照拂已是难得,连她自己家里,都没人会这样照顾她,她却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大概往后都不再理会她了。
雪浓一时落寞。
云集园内还留有沈宴秋跟前伺候的下人,雪浓叫流月把匣子交去下人手里,只说是沈宴秋遗失在这里的,她们捡到了,所以就此奉还。
之后再一日,孙嬷嬷带着人过来,喜笑颜开的接她回府。
孙嬷嬷在路上代周氏给雪浓赔罪,解释说温子麟醒过来以后才告诉他们,他摔倒只是自己不小心,与雪浓无关,周氏不过是气性上来,才发作了她,也就是想让她吃个教训,她是周氏养大的,周氏又怎么舍得虐待她。
雪浓已很懂得应付她,她说的这些,只要表现的认同理解,便会叫周氏开心,从前她为了让周氏开心,忍下了诸多难事,她的伤心痛苦周氏看不到,周氏只要她乖顺听话。
今时今日,雪浓释然了不少,不属于她的亲人,再渴求也是无望,何必再苦苦陷于其中。
她知道她这一生注定孤苦伶仃。
所以不求了。
但有一事,她被偷的金子,必须得拿回来,那是她立身的根本。
雪浓只与孙嬷嬷说了自己贴身的东西被送饭的老婆子偷走,这事极为隐秘,不好往外透露,以免对她名节有损,只想孙嬷嬷去跟周氏说一声,她要亲自去找婆子把东西要回来。
这不是小事,孙嬷嬷自然也是生气,只恨老婆子歹毒,竟敢偷拿姑娘的东西,这要是遗落在外,岂不是要害的满府里没出嫁的姑娘都被人指指点点。
待一回府,那老婆子就被五花大绑送来了梨安苑。
不消雪浓多言,那老婆子已怕的把所偷钱银都交了出来,咬口只说偷了这钱,没敢沾惹其他,雪浓点了点数目,对的上,便又让几个婆子把人再送去正院,任由周氏处置。
对待这些犯事的下人,周氏固来处罚严厉,更不用说这婆子敢把手伸到姑娘的屋里,这能了得,当天就打了半死,找人伢子发卖出去。
这也就是件不值得提的小事情,但因雪浓而起,便有了非议,雪浓自来对下人厚道,从没红过脸,这次后,就在下人中传开,只说雪浓也是个厉害主子,面上仁善,实则狠毒,近来又仗了周氏的势,怕是温云珠这正经嫡出的姑娘也要受她辖制。
温云珠本就因周氏对雪浓又好了而不快,再有这样的话传到耳朵里,怎不耿耿于怀。
温子麟在家中养伤,托王昀来给他送国子监内每日先生布置的功课,但每回过来,温云珠都感觉他在有意无意的避开自己,温云珠得了周氏的叮嘱,必须给他道歉,便在一日黄昏时,厚着脸皮拦下了王昀。
温云珠像往常一般跟他撒娇,见他冷着脸,没有先时那般热忱,便又大哭了起来。
“我那日是有错,可你就是对的吗?你为什么要送雪浓姐姐糖?你莫不是忘了,我才是你的未婚妻!”
王昀不料送糖的事被她知道了,只说,“你把四姑娘的糖打没了,我总要赔给她,你又胡思乱想什么?”
温云珠心里恨极了,把眼泪一抹,道,“我实话告诉你,就是我同你结不成夫妻,你也休想得到雪浓姐姐的芳心,这次雪浓姐姐生病,被沈首辅接去了白云观,他们孤男寡女在那观中,怎么能清白,雪浓姐姐回来以后,都知道仗势欺人了,你以为她会看得上你吗!”
王昀那双自来冷傲的眸子微张大,“……你怎能胡乱编排自己的姐姐,成何体统?”
“那你去问问雪浓姐姐和比自己大那么多的男人幽会,她成何体统?你当我不知道!你们这些男人都是下流胚子,不就是图她的脸和身子,当真要娶她,你会愿意?你但凡依着我些,等将来我们成婚了,大不了我求了母亲,让她给你做妾,只要你不嫌弃她曾跟你的先生不清不楚!”
温云珠故意这么说,就是要刺激他。
可哪知王昀愣在当场,半晌厉声斥责道,“你竟然说出这般不知廉耻的话,你还知道自己的身份!”
“雪浓姐姐做的,我为什么说不得,她整天装出一副病弱妖艳的样子,不就是勾引的你们这些人为她神魂颠倒吗?”
温云珠抓住他的胳膊,拽着人往梨安苑去。
梨安苑这里雪浓刚吃过晚饭,下人们在院子里置了张榻,雪浓躺在上面纳凉,丫鬟们都去用晚饭了,也没人打搅她。
温云珠把王昀拉到榻前,“现在这里没人,她是你的了!”
温云珠冷哼一声转身就走,心里却想着,他要是真敢碰雪浓,这事就是她占理,就是以后他们成婚,雪浓作为妾室也得对她做小伏低。
王昀只见雪浓侧着身睡在榻上,廊下的灯光落在她脸上,颊边晕染着似胭脂般的红,覆着薄薄的香汗,别样妩媚动人,连身上穿的衣裙都遮挡不住那身段的诱人。
王昀喉间干涩,两腿竟是挪不走了。
雪浓睡得迷迷糊糊,有意识到自己在做梦,恍惚自己趴在一个男人怀里,被他捏着下巴亲吻,口舌都亲昵的缠在一起,他们贴紧了,使得她腰软的一塌糊涂,她竭力透过朦胧想看清他的脸。
终于被她看清了,是沈宴秋,她坐在沈宴秋的怀里,衣衫不整的黏着他。
雪浓倏然被吓醒,醒过来捂着心口吁气,等缓过心神,才察觉有人,忙一侧头就见王昀杵在榻边,两眼黑深的盯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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