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呼啸,冷风如冰刃一般刮到人身上,刺得人生疼,到了夜里,很少有百姓会从家里出来,他们都躲在家里的暖炕上,亦或是围在烤炉边取暖。
一辆古朴的马车从宁国公府出来后,在城内绕上两圈后,这才从南乐巷岔到柳月巷。
何彬之前为了给孩子看病,身上的积蓄都快花光了,若是迫不得已,他也不会带着孩子来京城找旧主。
马车停靠在一间二进的小宅院门前,淳风先从马车上下来,敲了瞧陈旧的木门。
春娘本是在照看孩子,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后,推了何彬一把,让他出去看看。
何彬揉了揉眼睛,从床畔起身,大步朝外夸,走到大门问来人是谁。
淳风:“是我!”
听到熟人的声音,他迅速打开黑色的木门,见到门边立的人正是淳风,而不远处的马车边站着一个身披黑色披风的男子。
何彬的恭敬是透到骨子里的,虽然他已经离开国公府很多年了,但一遇到卫衍,还是会立刻跪下。
“世子爷。”
卫衍淡淡地嗯了一声,微微抬手,示意何彬起身。
他睨了身后的老者一眼,老者摸了摸胡子,眼神从宅前的梅树移到门前。
何彬起身将他们三人迎进屋里,留着憨厚的车夫守在外头。
春娘也是从前国公府的旧仆,他见到卫衍过来后,习惯性地朝他屈膝行礼。
“孩子如今怎么样了?”男人抬眼瞥了眼合起的床帘,淡淡出声询问。
“高烧一直没退,小人从济善堂请的高大夫,给他又是扎针,又是熬药的,一直不见任何好转。高大夫说……这孩子恐怕是不行了。”春娘谈及伤心事,忍不住拿出手帕抹泪。
这孩子虽然不是从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但因春娘无法生育,早就将他看作亲生儿子看待。
何彬一个向来沉稳的男人,听到春娘一哭,眼角也忍不住一红,眼泪差点流出来。
卫衍抬手,示意老者上前给孩子看病。
“这是葛大夫,这些日子他会住在你们府上,你们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供他居住。”
“是。”
尔后,他便起身,带着淳风便准备离开。
春娘有些不解,世子来都来了,为何却不肯看孩子一眼,这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天下人哪有不心疼孩子的父母?
这孩子真是命苦,才刚出生不久,就被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所抛弃。
她张开嘴唇,开口道:“世子!”
淳风看向她,冷冷瞪了她一眼,提醒她不该说的话可千万别说,免得惹主子不开心。
春娘的手心冒出冷汗,她低下头,道:“草民这次从京城来,带了一些草菇来,想进献给世子尝一尝。”
卫衍道:“国公府不缺这些,这草菇你们留着吃便好。”
“是。”
外面的大风还在呼呼吹着,冷得让行人手脚发颤。
卫衍身上穿着厚实的披风,手里握着银錾花手炉,倒不觉得多暖,他见何彬身上紧穿着一件灰黑棉袍,吩咐淳风回府给他们送些炭火和冬衣。
何彬眼眶有些湿热,世子爷心中还是记挂着他们这些旧仆,以及……小公子的,眼看着卫衍即将登上马车远去,他抬脚追过去,唤世子停步。
高大清俊的男人侧身问道:“你还有何事?”
“世子,草民给孩子取了一个名字,唤作何峥。”
卫衍脚步霎时一顿,顾颦颦……不,应该叫她顾箬,她生下孩子后,他就让人将孩子给抱走了,他们俩都没给孩子取过名字。
如今三年过去,他第一次知道这孩子的姓名。
原来他叫何峥!
是个好名字,只可惜他不会认下这个女人的孩子,她是个贪慕虚荣的女人,从前为了攀上他,故意怀上他的孩子。
如今她再次使了手段,攀上她的祖母,来到宁国公府,想要谋取不属于她的富贵。
像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他是绝不许她留在国公府,这不仅仅是为了不暴露他和她曾有一个孩子的秘事,更是为了不让这女人成为他的叔母,霍乱国公府。
卫衍看了何彬一眼道:“你是个好父亲,你为你的孩子取了一个很好听的名字,等葛大夫治好他的病,你和春娘就尽快离开京城,别出现在这里。”
听世子的意思,他这是不打算将孩子认祖归宗了,何彬不知自己该喜还是该悲。
春娘身体有疾,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了,他们将顾姑娘的孩子养在膝下后,算是聊以慰藉。等他们日后年老,不仅有儿子养护,并且香火得以延续。
可是这孩子终究是世子的孩子,他原本该是在高门大户之家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阿峥跟了他后,以后过的不过是贫苦百姓的生活,何彬觉得自己对不起孩子。
不过,春娘和他是真把阿峥当亲儿子看待,没有苛待他半分。
他站在原地,怔怔望着世子的马车远去。
何彬希望阿峥快快好起来,然后带着他从京城离开,不再回到这里来。
*
翌日。
卫衍到沈老太君屋里请安的时候,京城又下起来一场小雪。
丫鬟们一见世子进来,忙给他重新换上一件披风。
沈老太君见他面色康健,不似病重的模样,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昨天你去哪了?我让人你院里寻人,也寻不到。”
卫衍:“我昨天晚上到我在京郊买的私宅住了。”
“昨天你匆匆让人从库房里拿了先帝赐下的犀宁丸,是给别人用的?”沈老太君蹙眉,“那可是稀药,府邸就只剩那最后一枚了。”
卫衍:“孙儿知道,不过事情危急,为救人性命,只能让人从库房取了。”
沈老太君有些好奇,“这是何人,值得你拿犀宁丸救人?”
卫衍道:“这人是我昔日旧友的孩子,他孩子生了重疾,走投无路求到我这里来,孙儿想着药再贵重,也不如人性命贵重,就让人从府上取药,祖母您不会怪孙儿吧?”
“你做好事,祖母高兴都来不及,怎会怪你?药是死物,人是活物,药本来就是给人治病的,如果阿衍不拿来用,它又有何用?”老太君慈爱地看了他一眼,他这孙儿仪表不凡,为人心地善良,可是这婚事却迟迟没有着落,真是愁怀她了。
她心底轻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幻昙花糕,吃了一口。
卫衍也喜欢吃幻昙花糕,他伸出修长的手指,也拿了一块,慢慢品尝。
见他喜欢吃,老太君笑道:“你喜欢吃,我就叫萍儿再取一盘送到你院里,这幻昙花糕是颦颦昨日从梦昙寺带过来的,老身一个人吃不完,分给你一些。”
卫衍闻言,顿时觉得手中的幻昙花糕索然无味,不想再吃了。
老太君见他忽然放下花糕,奇怪地问他怎么不继续吃了。
“我突然不喜欢了。”卫衍道。
沈老太君无言地看了他一眼,对五夫人道:“那你分去一盘,另外一盘你让人送去扶风那儿。”
绍文薇作为儿媳,不敢不收,笑着应下了。
老太君握着金缠枝莲纹手炉,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对了,我想起明日丰城侯府有一场梅花宴,我打算带着颦颦一起去,带她多认识一些世家夫人、小姐。颦颦平日的打扮太过素净,文薇,你明日早晨去她院里,帮她打扮一番。”
“是。”绍文薇觉得老太君可真宠顾颦颦,才来府上不久,流水的珠宝绸缎赏出去不说,竟还要亲自带她赴宴。
卫衍道:“祖母,你很喜欢顾颦颦?”
沈老太君轻轻点头,“我确实喜欢顾丫头,她心善,人又长得好看,可惜命苦呐,一个人孤苦伶仃的长大,如今年过十九了,夫家还没有着落,要是她父母还在,说不定早就成婚生子了,哪会蹉跎到现在,我觉得这姑娘可怜至极,真想将她一辈子留在国公府。”
卫衍面色略冷,顾颦颦明明孩子都生了,老太君却还以为她是一个不知人事的闺中姑娘,她可真会演。
一个女人一辈子留在国公府的方式,不就是成为沈老太君的儿媳妇,或者是成为她的孙媳妇?
顾颦颦同梅含玉长得有几分相似,卫衍觉得老太君将她给留下,是想让她做卫扶风的继室无疑。
同样,绍文薇也是这般认为,心底已然将她当做未来的妯娌看待。
他蹙眉道:“祖母,你是否对顾颦颦太不设防了,你有没有想过她或许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她救下你,不是出于一片善心,而是为了攀权附贵?”
“她救下了您,您其实大可给她一笔银子,让她离开国公府。”
绍文薇意外,卫衍似乎有些不喜欢这位顾姑娘。
顾颦颦才刚到屋门外,就听到卫衍所言。
她心中一片冷然,在卫衍心中,她是不是一直就是这样一个不择手段之人?
他如今正给她的祖母吹耳旁风,要将她赶出宁国公府,沈老太君会听他的话吗?
顾颦颦紧张地咬住下唇,心中有些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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