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现代言情 > 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 20、质问
    她恨恨盯着宁锦婳,厉声道:“您是高高在上的王妃,就算宁府没了,您还有王爷护着。可我们呢?你可知寒冬腊月,一身单衣的滋味?你又可知饥寒交迫,一口稀粥都喝不上的难熬!”


    “不过金银?呵,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问您,您知道京城米价几何么?一两银子够普通人家多久的嚼用?”


    “真真站着说话不腰疼!说句不好听的,您自己如今都要靠男人供养,又如何庇佑的了我们?倘若有一天王爷撒手不管了,你自己都得饿死,王妃,这些您都想过吗!”


    “不可能。”


    宁锦婳脸色苍白,几乎条件反射地反驳了窦氏。


    尽管嘴上说的多狠,尽管那封没送出去的和离书还压在箱底,但她就是有莫名的底气——就算当初真和离又如何呢,陆寒霄总不会不管她。


    他们自小的情分,她有这个自信。


    可如今这点隐秘的心思被大剌剌说出来,那层遮羞布被扯掉,一向伶牙俐齿的她竟无从反驳。


    窦氏说的没错,她如今所依凭的,不过是陆寒霄罢了。


    那些虚张声势,其实都是色厉内荏。


    宁锦婳颤抖着嘴唇,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许久,她道:“你若真想归家,我不拦你。”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但休书、或者和离书,我没有权力作主,小姑子给嫂子写休书,自古未有所闻。”


    “让你们受了这么多委屈,是我……我宁家对不住你们。你想走随时可以,去账房支点银子,当盘缠。”


    她扶着头,表情痛苦,“我累了,堂……窦夫人,你请自便。”


    在一旁干瞪眼的抱月终于忍不住,她怒气冲冲地把窦氏“请”走,转身回房,见宁锦婳整个人蜷缩在榻上,乌黑的长发贴着脸颊四散开来,像一只迷途的艳美狐妖。


    “主儿——”


    “你说,城内米价几何?”宁锦婳抬头问道。


    抱月没想到她来这么一句,她挠了挠头,犹疑道:“米价……这个……一两银子?一石?”


    抱月并不清楚。她虽是丫鬟,那也是公府小姐的大丫鬟,宁锦婳没吃过苦,她和抱琴这两个从小跟着她的人更不可能吃苦。一应吃穿用度,比寻常百姓家要好太多,不管米价几何,就算比金子还金贵,她们难道还能吃不上饭?


    宁锦婳摇摇头,她让抱月把抱琴叫来,问了同样的问题。抱琴想了一会儿,答道:


    “奴婢不知。”


    她更谨慎一些,不像抱月那样信口开河。


    宁锦婳的神色更黯了,她挥挥手,让两人退下。直到夜幕西垂,昏暗笼罩了整个府邸,她一步都没有走出房门。


    门外,抱月和抱琴面面相觑。


    “抱琴姐,你去问问吧。”抱月手端着托盘,上面的糜肉粥呼呼冒着白烟。


    抱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怎么不去!”


    若早知道那窦氏包藏祸心,就不应该把她放进来。


    抱月一脸苦相,“我嘴笨,怕再说错话,惹主儿生气可怎么办。”


    她也不知道主儿怎么忽然就生气了,为此,她还特地去厨房问了米价呢!


    抱琴无奈扶额,“笨!这是米价的事么。”


    她想了一会,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啊?”


    抱月有些急,“难道还要把那窦氏请回来么,那可不成!”


    抱琴终究没忍住,屈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嗳!我的傻妹妹。”


    “去请王爷来,快!”


    ***


    陆寒霄正在书房议事,抱月是王妃的贴身侍女,一路没人敢拦,是以陆寒霄很快知道了两个信息。


    其一,婳婳气到了。


    其二,她没用晚膳。


    不吃饭怎么行?陆寒霄当即敛起眉目,他回来就发现她瘦了,细细的腰肢不盈一握,惹人心怜。


    他推开桌案,沉声道:“今日到此,其他改日在议。”


    等他步履匆匆回到房间,宁锦婳已经睡着了。


    她趴在桌案上,手里还攥一本书,侧脸枕着手臂,露出一半如玉的脸庞。


    忽地,陆寒霄的心底一阵柔软,在摇曳的烛火中,他靠近她。


    “婳婳。”


    他轻唤道:“起来,吃些东西。”


    他的声音太轻了,以至于宁锦婳只是嘤咛一声,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陆寒霄无奈,他拿起衣挂上的披风盖在她身上,抽出她手中的书,入眼三个大字——均田法。


    婳婳怎么会有这个东西?


    陆寒霄脸色一凝,还未来得及细想,宁锦婳已经撑起脑袋,悠悠转醒。


    “唔,天亮了?”


    陆寒霄不由失笑:“是天黑了,我的傻婳婳。”


    他着人端来一碗鱼翅燕窝汤,外加几样小菜和糕点,布在宁锦婳身前。


    “用些,别饿着肚子睡。”


    宁锦婳呆呆坐着,过了一会,眼神恢复清明。


    她抬头问他,“你知道,米价几何么?”


    “嗯?”


    陆寒霄挑了挑眉,抱月说的含糊不清,他根本不知道下午发生了什么。


    沉思片刻,他道:“一般来说,精米每200文一石,粗米每150文一石。今年南边闹蝗灾,收成不好,又各涨50,落到京城再贵三分,涨20,具体到每家米铺,有位置、招牌等各种因素,又不相同了……”


    他回答地很认真,宁锦婳却听得云里雾里,算了半天也算不明白。她喃喃道:“那我——就眼前这碗汤,鱼翅和燕窝要贵一些,500……不,一两银子?”


    燕窝的市价是每两八银,鱼翅的价格是每两五银。窦氏今天有句话说的没错,宁锦婳没掌过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陆寒霄忽地笑了,他没有回答宁锦婳,只是看着她,眼里充满怜爱。


    他喟叹道:“婳婳真是……率真可爱。”


    一两?


    十两都不见得打底。


    宁锦婳嘴刁,先不说请的掌勺师傅价值几何,单论材料,鱼翅和燕窝都是新鲜上好的食材,再加上木青叶,少说要炖个三五时辰。火大了煮烂影响口感,火小了不能祛除腥味儿,能端到宁锦婳跟前的,不知费了多少心力。


    十两银子,够京城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仅仅是宁锦婳面前一碗可有可有的粥罢了。更别提绫罗绸缎,珠钗环翠,金石玉器……还有冬日里世子府温暖如春的地龙,若是敢把这账一笔一笔算出来,金额可令全京城哗然。


    这也是陆寒霄为何如此自信,他把他的婳婳养的很好。他敢拍着胸脯说,他的婳婳比得过天下间任何一个女人。


    也正因如此,有时候陆寒霄也会苦恼。他倾尽所有供养她,什么都给她了,甚至在不久的将来,还会给她更尊崇的地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为何总要跟他闹?


    “婳婳,要凉了。”


    他没回宁锦婳的话,端着精致的瓷碗,舀了一汤匙,递到她唇边。


    宁锦婳偏过头,很固执,“你回答我。”


    “先吃饭。”


    陆寒霄的语气惯然地不容拒绝。旁的事使使小性子也就罢了,但他不能眼看着她糟践自己的身体。


    宁锦婳木木地张嘴,府里大厨的手艺很好,鱼翅燕窝汤不腥也不腻,一口下去,唇齿留香。


    窦氏狰狞的面孔又浮现在心头,她说,她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就凭她会嫁人么?若没有一个好夫君,她摔得比她们任何一个人都要狠。


    她说,她为人母却不教子,为人妻却不掌家,空有一张好皮相,腹中尽是膏粱。


    她说,她是一个靠男人供养的菟丝子,性情骄纵,奢靡成风。若没有陆寒霄,她早就饿死了。


    她说的对。


    真相总是残忍又伤人,这一刻,宁锦婳前所未有的清醒。


    她又如此地痛恨自己在此时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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