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1章 第 31 章
愿望是美好?的, 现实是残酷的。
当天晚上俞慎思睡得正香被隔壁的咳嗽声吵醒,他揪了两小团棉花塞进耳朵里,声音只是稍稍小一些, 还是过了许久困极了才入睡。
第二天顶着昏沉的脑袋去学堂,路上便向俞慎言吐槽:“他今晚再吵我?,我?用臭袜将他嘴巴堵上。”
俞慎言这两天也没睡好?, 白?日精神气不足, 影响读书写文?章。笑着拍了拍弟弟头?道?:“以后考乡试, 是要在贡院过夜的, 同?一字号的考生肯定有打呼噜、磨牙、说梦话,甚至其他习惯。若是恰巧在隔壁号舍, 声音可比李郎咳嗽声大得多,你怎么办?”
怎么办?自认倒霉呗, 总不能?真朝对方嘴里塞臭袜吧?若是有前世那种耳塞就?好?了,可比棉花效果?好?太多。
俞慎思开始琢磨着,是不是可以研究下耳塞这个东西。
俞慎言见他低着头?神思不属, 以为他是睡眠不足没精神,揉了下他脑袋道?:“这几?日到县学睡吧!”
他瞧李郎那模样,没几?日是好?不了的。
俞慎思好?奇:“可以吗?”
“只是睡几?日无妨。况且他病得这么重,若是不慎将病气过给?你我?岂不麻烦?”
俞慎思想?着也是,保重自己才要紧。
散学后, 兄弟两人回去收拾后, 和戚婆婆说一声。
李郎坐在墙根晒太阳,听他们说搬出去几?日,知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暗暗叹了口?气,又忍不住咳几?声。
县学寝舍有限, 俞慎言一直都是和裴秀才一间。两个人一个外面租房子,一个时常去兄长那里住,反而寝舍大多时间空着。
兄弟俩刚到县学寝舍,裴谦也从?外面回来,手中提着一个篮子。俞慎言提前和裴谦说了幼弟过来的事,裴谦见到俞慎思便笑着道?:“令弟长得真俊俏。”
俞慎思稍稍怔了下,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他的外貌,之前旁人见到他只会说“太瘦了,要多吃点”。
这样的夸赞对他很受用,他笑着礼貌问好?,又道?:“家?兄常在小弟面前夸赞裴兄品学,让小弟过来多向裴兄请教学习。”
裴谦笑道?:“令兄过奖了,在下的才学可不及令兄,不过……指点你应该还是可以的。”裴谦放下篮子,从?里面取出两册书,又取出半只烤鸭,“饿了吧,刚刚从?集市上买的,还温着,这会儿口?感还不错,先吃些垫垫肚子。”
俞慎思本来是不怎么饿的,但烤鸭的香味太诱人,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的确饿了,多谢裴兄,小弟不客气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言见幼弟无礼,想?要拦下,裴谦劝道?:“小孩儿别管得太严,会管得没灵性?。”
俞慎思很赞同?裴谦的教育理念,点着头?道?:“裴兄果?然饱读诗书,说得太有道?理了。”
俞慎言走?上前戳了下他脑袋教训:“下次不可如此。”
“嗯。”俞慎思撕下一块肉塞嘴里,然后给?他们每人撕了一大块。
俞慎言看到旁边两册书,以前没见裴谦看过。裴谦知晓俞慎言爱书,因为家?境困难,不是在县学的致知楼中看书,就?是向同?窗借书,很少自己买。
他道?:“益文?书肆许多书在贱卖,比往日便宜近半,我?就?买了两本诗集。”
兄弟二人听到益文?书肆,皆想?到过年的时候俞慎微提过,她看上了益文?书肆的位置和大小,想?要租下那里开裁缝铺。
俞纹马上要成亲了,今年明?年家?里肯定都要添人,人越来越多,不能?只靠着乡集上的那家?裁缝铺营生。
俞纶身体不及常人,量体裁衣这种活是能?做的。卢氏嫁进俞家?这么多年,也会做衣。俞纹自不必说。如今裁缝铺生意虽比以前红火,但乡里人请裁缝做衣服有限,买各种布料也有限,是满足不了裁缝铺的。
“我?明?日也过去瞧瞧。”俞慎言道?。
俞慎思吃饱喝足,早早将功课完成,钻进被窝取暖。
俞慎言和裴谦两人却还在油灯下看书,偶尔讨论文?章学问,后来说起今年科试,两个人都想?参加又都没太多自信。没多会儿两个人以为俞慎思睡着了,讨论的声音小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思两
天没睡好?,这个小小的身体早就?扛不住,在两人轻声细语中睡着。
次日散课,俞慎言接幼弟一起去益文?书肆。吴掌柜和他们兄弟认识,买卖间多聊几?句。吴掌柜现在一边处理铺子里的书和后院的东西,一边在琢磨改行做什么。
因为是自家的铺子,也不着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几?日后休息,兄弟二人回田湾乡,顺便将这事情和家?里人说。
几?位长辈都知晓俞慎微是要强的性?子,并不甘心在乡集上开个裁缝铺,早就?有进县城的打算。如今手里有点钱,希望更殷切。
一家?人盘点家?中所有钱,去掉三月俞纹成亲所用,剩下的不足七十两。这点钱想在县城开裁缝铺有点困难。
俞慎微琢磨一阵,看向三位长辈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俞慎思了解俞慎微,她是想?将乡集上的铺子给?卖了。一来可以卖点钱,二来布料和各种家?当直接拿来用,也能?够少一部分开支。但是乡集上的铺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几?代人靠着这个店铺吃饭,她这么开口?也有点太不懂事。依着几位长辈的性子恐是不愿意的。
俞慎思便“童言无忌”帮她试探,说道?:“把乡集上铺子卖了不就?够了。”
俞纶立即道?:“不妥。”解释道?,“县城开裁缝铺是盈是亏尚不知,若是将乡集上的铺子卖了,今后县城铺子开不下去,回来连个铺面都没有。”
乡集上的铺子不像县城那么容易买卖,乡集上的铺面都是经营十几?年或是几?代人,轻易都不动,一旦卖了就?难再买回来。
俞慎微点点头?,俞纶的考虑也是必要的,谁都不能?保证去县城开裁缝铺只赚不赔,若是赔了,还有条退路。家?中本就?没有多少田地,就?指望铺子糊口?。她没再说什么。
俞慎言宽慰大姐道?:“那吴掌柜也琢磨着想?自己改行做别的生意,不见得就?出租。他铺子后院大,对于咱们做裁缝,倒是有些浪费了。”
俞慎微再次点头?,即便不租吴掌柜的铺子,她也考虑在别处租个铺子,最好?是买下一家?铺子。
这是她早就?有的打算,只是如今手头?拮据,她没将此事说给?长辈知道?。
就?在俞慎微将要暂时掐灭这个念头?时,施长生和崔大春二人传话来说,去年那个行商又来找昌隆布庄的少东家?,还是收绣品的事,少东家?让他们再联系去年熟悉的人,这次行商要多收些。
机会来了,俞慎微自是不会放过。
因为有本钱,有信誉,又第一时间得到消息抢先下手,收得比去年多,半个月赚个二三十两。
回乡的途中,俞慎微便琢磨,以后不如就?收绣品转手卖,只要能?够找到几?个固定的行商,一年到头?能?赚不少。
她想?到这事请宗承良帮忙是最好?的,只是单氏上次已经提醒,她不能?硬凑上去,如此生意不成还得罪宗家?。
想?了片刻,觉得这事有些难,还需要大本钱,她将目光重新转回裁缝铺上。
裁缝铺是爹娘和小叔最在意的。他们是祖传的手艺,还是希望靠手艺吃饭。因为他们姐弟三人不学裁缝,还有意将这个手艺传给?小叔未来的孩子。
俞慎微私下希望小叔的孩子将来也读书,若是觉得手艺无人传承,可以收几?个弟子教习传授。
这事她只能?提一句,长辈的事她做不了主。
回到家?她便和俞纶夫妇商议,今后若是到县城去开铺子,乡集上的铺子肯定没人手经营,不卖掉可以把铺子租掉,今后想?回来还能?够回来。
俞纶夫妇思量后,没有反对。
得到长辈的支持,俞慎微便和俞纶进城先去看店面。吴掌柜的铺子虽然是她最初想?租下的,保不齐还有更好?的,毕竟这是大事,不能?太草率。
俞慎微那边准备开铺子事情定下,只待选铺面。俞慎言这边却听到消息一个新消息,今年科试大有可能?安排在五六月份。
以往宁州府的科试和岁试都是在八-九月,今年特殊,因为本省曾学政被临时任命兼任两省,时间不得不调整。南原省各州府全都提在了暑日前。有的州府,月底已经开始考试。
俞慎言想?参加明?年的乡试,但参加乡试就?必须先参加岁试。岁试成绩分为六等,只有考入一二等才有资格参加乡试,否则要再等三年。
三年太久,于他而言,他等不起。
依据大盛科举条例,能?够参加科试者?,一类是岁试时考入一二等的生员;一类是所在府、州、县学中考入一二等的生员;三类则是各大书院考入一二等的生员。
所有参加的考生都是拔尖的,想?要在拔尖的考生中再拔尖考入一二等,何其难。
远的不说,他的两位同?窗,钟熠和宗承文?与他都师承苏夫子,原本学问就?在他之上。他耽搁三年,而他们却入府学读书三年,去岁院试前与他们讨论文?章,便已能?察觉差距。
认识的人中就?有两个远超他的,放眼整个宁州府,不知几?何。
俞慎言心中没太大把握,有些担忧焦虑。
他去接幼弟散学时,请教苏夫子,希望苏夫子能?指点。苏夫子沉着脸沉默许久,开口?言语也无平日对他的温和,严肃道?:“做学问需要沉得下心,最是急不得。急功近利,汲汲功名最是要不得,而你如今便是功利有余,如何读书?”苏夫子没再说下去。
俞慎言惭愧地垂首,他不想?成为高明?进那样汲汲于功名的人,如今却也要成为他那样的人。可他只有尽快考得举人功名,才能?更好?地护着大姐和幼弟,护着家?人。
他起身朝苏夫子作揖,“学生让夫子失望了。”他真的不想?再等三年。
第032章 第 32 章
俞慎言兄弟走后, 苏夫子在学?堂中坐了许久,面?前的书还翻在刚刚一页,一字未看进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老仆几次从?堂前经过, 见到苏夫子一动不?动发呆,最?后端着茶水进去?,轻轻唤了声, 苏夫子这才回过神来。抬头朝外看, 已快日落。
老仆劝道:“老爷也莫太责怪言少爷。若是搁以前, 言少爷岂会?不?愿跟着老爷多做几年文章。只是今非昔比, 言少爷家中父病母弱,姐姐已出嫁年纪, 弟弟尚年幼,他若不?早点求取功名, 今后日子只会?更艰难。”
他了解自家老爷,这些道理他都能够明白,老爷自然更懂得。只因言少爷与?穆少爷的那几分相像, 让老爷对他与?旁人不?同,爱护多几分,期待也高几分。
苏夫子没有言语,起身朝外去?-
回去?路上,俞慎言一字不?说, 沉着眸, 拧着眉头,满脸愁色。俞慎思心中也闷闷的。
苏夫子所?言没有错,俞慎言被耽搁几年, 学?问?的确不?够扎实,即便科试能过, 明年乡试又能有几分把握?若是乡试落榜,这个打击对俞慎言来说比不?去?考更大。苏夫子必然是有此考虑,才会?对俞慎言的心急不?高兴,说那番重话。苏夫子是希望他能沉淀几年,然后一口气将乡试、会?试、殿试都考下来。
苏夫子为?了俞慎言院试,愿意指点,甚至带着他去?排云山避暑,单独教习,是知道他火候到了。现在显然应对明年乡试是不?足的。
可俞慎言的想法?也没有错,如今他们姐弟的处境,不?允许他有那么充分的时间去?沉淀学?问?。他是想先考下举人头衔,春闱可以晚几年。有了举人身份,很多事会?顺一些。
回到戚婆婆的小院,俞慎言就?在房中看书,琢磨文章。
俞慎思看出他是不?准备放弃。
若是消息可靠,宁州府的科试最?迟在六月里,如今也只有四个月,对于俞慎言而言时间太紧张,他不?敢打扰。
次日午后开始落雨,散学?后,俞慎言来接他。他借口租住的房子雨天又昏暗又沉闷,要做完功课才回去?。
俞慎言见苏夫子不?在堂中,才走进去?坐在幼弟旁边陪着他,顺便指点。他现在不?太敢见苏夫子,不?是怕苏
夫子训责,而是怕苏夫子失望。
俞慎思直到天色稍暗,外面?雨歇了才随俞慎言回去?。
惊蛰后春雨多,一连数日淅淅沥沥不?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日俞慎言过来时正落雨,他走到廊下收伞,见到苏夫子从?堂中出来,忙搁下伞见礼。
苏夫子望了他几眼。这几日堂中的那小子打什么主?意他看得明白,哪里是想在此处做功课,不?过是想让其兄长每日过来多逗留半个时辰。让他每日瞧见其兄长紧张不?安神色,和那勤勤恳恳向学?的态度,以此期望他松口支持其兄长参加科试,指点其兄长。
年纪最?小,心眼儿最?多。
“随老夫来。”苏夫子不?咸不?淡吩咐,沿着回廊朝书房去?。俞慎言心中惴惴,却不?敢慢半拍,跟了上去?。
俞慎思透过窗户看到离开的二人,挑了下眉头,继续整理今日笔记。笔记整理完,还不?见俞慎言从?苏夫子书房过来,他悠闲地趴在窗台看雨。直到天色暗下来,俞慎言才从?苏夫子的书房过来,面?上一扫几日来的愁闷,露出喜色。
毫无疑问?,苏夫子松口了,并且愿意教授他。
回到住地,俞慎言比往昔更加勤奋,俞慎思怀疑他夜间是否睡过。他睡前俞慎言在油灯下琢磨文章,次日醒来俞慎言在看书。有时候接他回来的路上,或是吃饭时和他说话,他都走神。
李郎回来,见到他们兄弟在,过来还上次替他延医买药的钱。瞥见桌子上的文章,目光在上面?停留几瞬。察觉旁边的小孩儿在打量他,忙移开视线,道了声谢便匆匆回屋。
俞慎思认定李郎此人熟读诗书,也会?做文章。否则不?会?总是对别人的文章感兴趣,想多看几眼。
不?过这怪人最?近更怪了,以前偶尔还会?笑一笑,现在脸上没有丁点表情,回来也不?说话,欠他的五戒尺还没还。他搓搓手,找个机会?得讨回来-
俞慎言紧张准备科试,俞慎微那边和俞纶跑了大半个月,将城中所?有有意向出租的铺子看了几遍,还请崔大春和施长生帮忙私下里打探这些铺子,可有哪些房主?和牙侩匿而不?说的缺点。
经过各种考察和衡量,俞慎微和几位长辈的意见一致,都看中了三桥街的一间铺子,位置、大小、价格各方面?都合适。距离县学?和苏先生那儿都不?远,铺子后面?带个院子,有好几间偏房,小言和思儿以后住在铺子里都行。
全家商定下来,俞慎微便和俞纶带着东西去和房主签租契。
进城后还没到铺子,先见到了牙侩。@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牙侩火急火燎大步迎上去,半着急半责怪,“俞裁缝,俞姑娘,你们来晚了。”
俞慎微抬头看了看天,这还没到午时,他们今日早饭后就赶过来,也没耽搁。
“怎么了?”
“哎哟!”牙侩一张脸愁得快拧成麻花,“还怎么了?那铺子被别人租去?了。”
俞慎微诧异,“昨儿不?是说得好好的吗?我们回去?拿东西今日过来就?签租契,房主?也是答应的。”说着就?朝铺子去?,想找房主?问?了清楚。
牙侩无奈地叹着气,跟在旁边和她说:“昨儿你们刚走,就?有人过来了,说是要租铺子。房主?本来是不?同意的,可那人给的租金比你们高,房主?就?动摇了,昨儿下午就?把租契给签了。我也是事后才知道,已经和房主?理论两回了,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人家租契都已经签了。”
“是什么人?”
牙侩也不?知道。
俞慎微胸内憋着口气,已经说好的,怎么可以说变乖就?变卦。而且他让崔大春和施长生都打听了,这个铺子空了两三个月,一直没有人租。牙侩也说此处铺子没有人看,怎么她刚定下,就?有人租了?
刚走进铺子,房主?就?从?后院出来,笑嘻嘻地迎上来,干瘦的脸上扯出几道皱纹。“俞裁缝,俞姑娘,这可真是不?巧,我这铺子已经租别人了。”
“昨日我们不?是已经定下了吗?定金也交了,你怎么能租给别人?”俞纶压着怒气道。
“哎呀,这也没办法?,另一家给的租金高,我总不?能送上门的钱不?要不?是?你们也是做生意的,说到底,咱们都是赚钱养家糊口。”半点不?觉得自己?忽然变卦有什么不?妥,也没有什么亏欠之意。
并从?身边人手中接过一个钱袋子递给俞纶,说道:“你们昨儿的定金,我双倍奉还,你数数,只多不?少。”
俞慎微见此,知道事成定局,自己?就?算将房主?骂一顿也没有用?,可心里还是憋着气。他们跑了半个月看遍县城才相中,什么都谈妥了,转头就?租给别人。
她压着怒气,面?色如常道:“刘爷,你我昨日既已商量好了,你临时变卦是不?是太不?把信义当回事了?”
“瞧你说的。”刘爷笑呵呵道,“说是说定了,可租契没签,这事就?不?算定下。自古买卖价高者得,我这怎么能是不?讲信义呢?若是咱们昨儿签了租契,那你现在怎么骂我,我都听着。况且你们付的定金,我也双倍还了,就?是去?县衙里理论,我这也不?算有过吧?”
看刘爷这得意的样子,俞慎微心头的怒火窜了窜。俞纶拉着她劝她莫生气,转头对刘爷道:“既是价高者得,刘爷也没问?问?我们是否愿意多付,怎知我们就?不?愿意?”
若是每个月多一两钱银子,甚至是两三钱银子,他们都愿意付。这个铺子对于他们做裁缝卖布料最?合适不?过,全县城目前没有比这家更合适。
刘爷笑着道:“哎呀,俞裁缝,不?是我不?愿意问?,而是我知道问?了也白问?,你们也付不?起。”
“多少?”俞慎微有些不?服气。
“是你给的价两倍。”刘爷伸出两根手指在她面?前晃了晃。
疯子!
俞慎微心里头骂那个租下铺子的人。这间铺子位置好是好,她给的租金已经算合理了,就?算对方给得再高,也贵不?过一两成罢了。能够给到翻倍,这哪里是一个正经做生意人会?干的?
这个念头闪过,俞慎微忽然冷静下来。
既然一个正经的生意人不?会?这么做,那租下铺子的就?不?会?是正经要做生意的人。她和刘爷也打了几天的交道,虽然爱占小便宜,但是对人还是客客气气的。如今自己?不?守信义在先,竟然会?把话说得那么理直气壮,甚至没有半分理亏和不?好意思。
这有点反常。
她心下猜疑,租下铺子的人,是不?是故意不?想让她做生意。
越想越冷静。声音也由最?初急切不?满变得冷淡,“那人是谁?”
“这……俞姑娘就?没不?必多此一问?了吧?”
刘爷不?说,她心下也能够猜出七八分,这临水县还有谁不?想她做生意,还有谁有那个钱亏在这上面?。
她冷笑道:“那我就?祝刘爷财源广进。”转身拉着俞纶道,“爹,我们走吧!”
俞纶也气得不?轻,甩袖离开。
事已至此,也只能从?其他的铺子里再找合适的,不?可能满临水县的铺子对方都高价租去?,租得了一年,能租得了十?年?-
俞慎思从?施长生的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他觉得有点不?对。俞慎微猜测是高明通兄弟,可这事情并不?像是高家往日手段。
这几年高明通兄弟哪次要害他们姐弟,都是想取他们性命,毁他们前程,不?会?搞这种小动作。即便是他们不?能在县城开铺子,对高明通没有多大好处,于他们姐弟也不?算是什么毁灭性的打击。
他对施长生道:“麻烦长生哥帮忙打听下是什么人租下,做什么用?。”
施长生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道:“我自知晓,还要你这小不?点儿教我。”
俞慎思不?满地打掉施长生的手,轻哼一声,站起身挺直身板佯装威武道:“谁小不?点儿,我堂堂……四尺半男儿。”
施长生被他小模样逗笑,“行!四尺半男儿,我去?打听消息,你要听大哥的话,好好读书,家里的事不?需要你操
心。”
第033章 第 33 章
施长生查了几天, 最后只查到租刘爷铺子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本地口音,只租一年。
如此, 他们不由得怀疑此人就是?冲着?他们姐弟来,要阻拦他们开铺子。
俞慎思和俞慎微说了自己的猜想,高明?通兄弟虽不是?个东西, 但?不会在这种无关痛痒的事情?上使绊子。
俞慎微这几天也仔细琢磨此事, 也觉得不像高明?通兄弟的手?笔。去年院试的事情?闹出来, 高家已经被指点。他们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 为了维护高家名声,暂时也不会为难他们姐弟, 更不会借助外人之?手?,留人把柄。
除了高家, 她着?实想不出谁会这么?故意针对他们。
俞家这些年从没得罪过任何人,他们姐弟除了和高家有?恩怨,也没有?什?么?对头。
全家人都想不出谁会不惜拿钱打水漂, 也要对付他们。
俞慎言问?:“爹和大姐这几日可有?看上其他合适的铺子?”
俞纶叹气道:“除了三桥街的那家铺子,倒是?还有?两?家还行,不过总的来说都不及三桥街的。不是?大小不合适,就是?位置偏了点。”说完又是?轻叹一声。俞慎微也眉头皱了皱。
看得出他们对三桥街的那家铺子十分?满意的,因为错失而惋惜。
“那就退而求其次, 或者?再?等一年。”卢氏见他们满面愁容建议道。
俞纶也在思考这件事。
俞慎微沉默片刻道:“那人想为难, 再?等一年还是?为难。退而求其次,女儿不信我们看上哪一个铺子他就能翻倍租。”
施长生先点头赞成,“我托人盯着?, 若是?那人再?使绊,也能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背后搞鬼。”
“辛苦你了。”
事情?商定, 俞纶和俞慎微第二日就去了稍次的一家铺子。
房主是?个年过半百的男人,见他们过来直接坐地起价,比原本高了三成价格。
俞纶二人和房主谈了小半天,房主就是?不松口。原本他们对这个铺子就不甚满意,唯一让他们看上的也就剩价格便宜,如果这个位置和大小,还要再?加三成价格,太不划算。
俞慎微想谈一谈,忍痛只加一成,房主坚决道:“你们若是?想租我这铺子,就是?这个价!”
这个价格俞纶和俞慎微都不能接受。一个月多三成价,一年就相当于多交三四个月租金。他们开裁缝铺第一年还不知道能不能保本,哪里有?这么?多的钱往里面砸。
离开铺子,俞慎微心中憋着?一口气,再?去另一家,亦是?坐地起价,亦是?加三成,超出他们能够接受的范围,也超出这一条街所有?铺子的价格。这是?不合理的。
看来两?家收了不少好处,否则不至于将到手?的生意往外推。
最让她觉得奇怪的是?,自己这半个月来看过的铺子为何那个背后之?人会一时间全知晓。
他们看铺子都是?王牙侩在中间联系。刘爷那个铺子,他们前脚刚走,后脚就租出去,对方?就算跟踪她,这消息也太快了。
她朝王牙侩望了眼。王牙侩当是?请他帮忙讲讲价,忙笑着?去和房主谈。房主就一句话:就这个价。
房主看俞慎微没有?什?么?动静,从桌边起身?逐客,“俞裁缝,俞姑娘,严某还有?其他事要忙,你们若不租,严某就不多陪了。”
俞慎微压下怒气,拧紧眉头,一副走投无路的愁苦神色,无奈地叹道:“那就按严爷说的这个价,我们先租五年。”
严爷神色惊慌一瞬,显然没想到这么?高的价格俞慎微还愿意租,还是?租五年。
俞纶和旁边的牙侩也全都惊住。
俞纶忙将俞慎微拉到一旁,劝她不许置气。这个铺子根本不值这个价格,可以再?看看别的铺子。无论怎样,不必白白将钱亏在这上面。
这个位置,这个价格,本都难收回。
俞慎微余光瞥了下旁边惊喜交加的严爷和捏着?手?指不知算什?么?的牙侩,对俞纶道:“现在都是?这个价格,高些就高些吧。女儿相信爹娘和小叔的手?艺绝不比县城其他裁缝差。酒香不怕巷子深。”声音不大不小保证严爷和王牙侩都模糊听得到。
“不行。”俞纶瞧得出女儿就是?在置气,平素买东西贵一两?文都算计,哪里会白白出这么?多钱。
“爹,您这次听女儿的。”她给俞纶使了个眼色,“若是?爹没瞧中这家,那我们就还去刘爷那家,他家不是?对外才租一年吗?我们明?年起租,租十年,高两?三成价,那个位置也是?值得。”
俞纶不知道女儿打什?么?主意,但?知道女儿素来有?主意,便也犹犹豫豫道:“那要不少钱,今日可没带够。”
“回去拿,明日过来就是了。”
俞慎微这边和俞纶说完,就和严爷说明?日过来签租契。
严爷笑盈盈道:“好说,好说,严某等俞姑娘明日过来。”
出铺子,俞慎微便请王牙侩帮忙去准备租契,王牙侩高兴地忙应声离去。
俞纶这会儿问?俞慎微刚刚何意,他尚没有?明?白女儿为何让他答应。
俞慎微含着?怨气道:“背后之?人就是?不想我们做成生意,不惜买通这些房主,让他们抬价。女儿那么?说,就是?想瞧瞧这背后人有?多少银子往里填。五年三成的租金也不少,那人若是?真不想我们租,这钱他不给严爷,严爷能愿意?他有?本事,就继续收买那些房主,或者?干脆再?高价租五年。”
他拉着?俞纶道:“爹,我们去三桥街,去找刘爷说明?年起租的事。”
俞纶担忧道:“若是?背后那人不再?填银子,这价格租五年我们亏不少。”
俞慎微霍然笑道:“女儿又不傻,我就是?一说试对方?,我才不会真租呢!只许他坐地起价,就不许我反悔的?这种人我和他讲什?么?信义。”
刘爷不在铺子,两?人去刘爷的宅子。刘爷见到二人诧异,俞慎微直说来意,要从明?年起租,租期十年。
“这……”刘爷犹豫起来。
俞慎微知晓他是?想等那个给双倍租金的人态度,还想再?占这个便宜。
她说道:“那位爷不是?只租一年吗?后面十年也租了?什?么?价?”
刘爷笑了笑,脸上的褶子藏满心机,“那倒没有?,只是?十年太久,保不齐自家要做什?么?生意,容我与家人商量。”
“应该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明?天再?过来。”-
高家。
高晰听闻消息,丢下书去找父亲。
高明?达正吩咐管事安排家里事情?,见到儿子怒气冲冲过来,让管事先退下。
自从去年那事后,儿子这几个月一直闷在书房读书,对他这个父亲爱答不理。难得今日主动找过来,他忙关心地询问?何事。
高晰怒问?:“是?大伯还是?爹针对暖姐姐?”
高明?达也听闻这段时间高暖在租铺子,但?有?人使绊,遇到些麻烦,想来儿子是?因为此事。
他温声教训儿子:“你就这么?不信爹?爹既答应你,自不会为难他们。”
“那大伯呢?”
“爹问?过了,不是?你大伯所为,想来是?他们得罪了什?么?人,有?人要针对他们。”
“何人?”高晰追问?。
高明?达虽然不为难他们姐弟,但?是?因为兄长原因,也不想多过问?他们的事,这件事的确没有?让人去打探。
他喊进?刚刚的管事,吩咐他去查此事。“查清楚立即来回话,我不在就回晰儿。”
“是?。”自晰少爷落榜,自家老爷怕儿子受不住打击,这段时间对儿子唯命是?从。他半刻不敢耽搁,立即下去吩咐两?个人去查此事。
高晰见不是?父亲所为,胸中的怒气也散了,为刚刚自己冒失抱歉,朝父亲施礼道:“儿子莽撞了。”
高明?达哪里舍得责怪,走过去搭着?儿子肩道:“爹既已答应你,便不会食言。”
“爹能……帮他们吗?”他说得不自信。不是?怕父亲不帮忙,而是?对于他们高家的帮忙,堂姐堂兄会接
受吗?估计这辈子他们都不会原谅高家,原谅自己父亲。
“先查清楚是?何人所为,才知道如何帮。总要帮得无声无息才最好。”
高晰满意地点头,“谢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爹今儿得空,带你去城南踏青。将你娘和弟弟妹妹也叫上,他们早就想要放纸鸢了。回来估计下面人也能查到消息。”
高晰应了声,“好。”-
俞慎微回去路上经过益文书肆,看到铺子里伙计忙活搬东西,书肆是?真不准备开下去。
上次吴掌柜说可能自己要转行做生意,这大半个月她就没有?过来询问?。现在城中但?凡她看过且中意的,不出意外都被对方?收买了,倒是?益文书肆成了最干净的地儿。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和俞纶走进?去。前面铺子略显乱,只有?一个书架上还摆放几层书,想来是?这段时间书生们挑剩下的。旁边有?几个箱子,里面放着?一些刊印工具。
吴掌柜正在后院指挥伙计搬东西,吕大郎也在,瞧见俞慎微笑着?打招呼,“俞姑娘过来买书呢?就剩前面架子上那些,全都八十文一本,随便挑。”
两?个弟弟需要什?么?书她也不太清楚,倒是?弟弟们用纸墨比较多,她笑问?:“可有?纸墨,我买一些。”
“有?,还剩一些。”吕大郎朝旁边的偏房指了下,“你自己过去看看需要哪样的。”
吴掌柜补充道:“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半价给你们。”
“多谢掌柜。”
俞慎微进?偏房看了眼,大约还有?上百刀,都是?裁剪好书页大小。她出门对吴掌柜道:“我要不了这么?多,先拿十刀。”
“你看需要拿。”
吕大郎忙完手?中活走过来。俞慎微询问?价钱,数钱给吕大郎,并询问?:“掌柜可有?想好做什?么?生意?”
吕大郎叹口气,“没呢!这次书肆亏了不少,姑父也不敢轻易尝试别的,干哪行都需要手?艺。姑父也就对书肆熟悉些,最多卖文房笔墨这些。不过咱们临水县有?文韬书肆在,书肆不仅卖书,还卖文房所用,这路子也走不通了,正愁着?呢!”
俞慎微笑道:“不如租给我几年。”
“你要租铺子?”吕大郎吃惊,一年多前他们姐弟还是?连饭都吃不上,靠写祭文和对联糊口,现在都要租铺子了。
“是?。”俞慎微道,“我一直想租你们这个铺子,只是?年前、年后都听说掌柜要自己做生意,就没过来问?。如今你既说掌柜暂时没有?想好做什?么?,不如租给我几年。过几年想到要做什?么?,再?收回去,也不耽搁。”
吕大郎不能做主,喊自己姑父过来,说给他听。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掌柜现在也在自己做生意和租出去之?间犹豫,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容我再?想想。”
俞慎微怕吴掌柜也被那背后人盯上,笑着?说:“吴掌柜忙这么?多年,该歇息几年了。年前听吕大哥说,掌柜家中添了个大胖孙子,正可趁这几年含饴弄孙享享天伦之?乐。”
听到自己的大孙子,吴掌柜面上难掩喜色,还是?犹豫道:“我这铺子还要收拾几天,我也回去和内人商量商量。”
俞慎微适可而止,不再?强劝,免对方?反感,笑道:“掌柜,我弟弟为你们书铺抄了一两?年书,也和吕大哥打了一两?年交道,若是?你要租,可一定要第一时间想到我。”
“一定一定。”吴掌柜笑呵呵道,“咱们都老熟人,要租肯定先问?你们。”
第034章 第 34 章
俞慎言从县学出?来, 见到施长生在门?外等他,猜想是查到背后人消息,第一时间过来通知, 他忙走下石阶迎上前。
施长生一边拉着他避开他人一边说道:“是那个王牙侩通风报信,去的是平安街后面的巷子,见的的确是个中年?男人。没多会?儿, 那男人就去了姐姐今日去的几家铺子。我托人去铺子问了, 的确是收买房主?。”
“是平安街后巷?”俞慎言再次确认。
“是。”
俞慎言从小在临水县城长大, 平安街他常去, 那一片住着好几个大户人家,其?中钟家就住在那儿。
钟大人在外任职, 钟熠在府学读书,府中只有钟伯母和钟灿儿。两个人素来是喜欢大姐, 而且他也认为钟家母女?不会?做背地里使绊子的事。至于钟家其?他人,他们姐弟并不十分熟悉,没有打多少交道, 不至于来为难他们。
那一片除了钟家,其?他几家和他们姐弟没有太深交往,更谈不上恩怨。但这事还是要让大姐知晓,许是她那边能知道些什么内宅的事。
“麻烦你让那人再继续盯着,明儿大姐进?城你告诉大姐。”他还猜不出?会?是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我知道。不过这人既然?想拦着姐姐开铺子, 指不定在别的地方会?为难你和思儿。你马上要科试了, 又要去府城的,一定要小心?。”
俞慎言点点头,去年?发生那么大的事, 这次科试他自是会?加倍小心?。
和施长生分手?后,他去苏夫子处接幼弟。
今日散学比较晚, 他过去的时候,苏夫子学生正从小院出?来。其?中几位少年?和俞慎言之?前是同窗,都很熟悉。
“昭哥。”宗承武先奔过来,张开双臂扑到俞慎言身上,苦着脸抱怨,“许久没见你,过年?的时候你去我家就知道找我哥和堂哥,就没想到找我。”捶了两下俞慎言。
俞慎言笑道:“听承文?兄说你被?令堂看着读书,我哪里敢去打扰。你犯什么错了,年?节里还被?看着读书?”
宗承武立即伸手?来堵俞慎言的嘴,“别乱说。”
高唐子丰笑着拆台道:“年?假前夫子的考评,他每样都是下等,可不得好好读书。”
宗承武捶了唐子丰一拳,“不许乱说,我那是一时大意。”
紧跟着出?来的高晗向他笑着问好,笑容略显尴尬。去年?的事情,他听到一些流言蜚语,模糊猜到堂兄与高家关系只是表面和气,私下与自己父亲和三叔早就闹僵。
俞慎言怨恨高明通兄弟是真?,但是对同辈的兄弟姐妹并无?恨意。这件事和他们无?关,他们也不知晓。他们从小一起长大,虽然?不能如以?前,那份兄弟情还存几分。
他没有见到高昉,好奇地问了一句。
高晰不过来他知晓,但是高昉一直都在夫子这里读书。
“今日三叔出?城,将弟弟妹妹都带去了。”
俞慎言点点头,猜想高明达应该是想让小晰打开心?结。他对三位同窗道:“你们快回?吧,莫太晚了。”
几位同窗还没走,最后出?来的宗承玉凑到俞慎言跟前,悄悄地向他告状:“思弟今日课堂上画小人。”还谨慎地朝院子里看一眼,“言哥哥不许说是我告诉你的。”
俞慎言知晓这小家伙什么小心?思。昨日幼弟和他说,宗承玉功课没完成,要拿他的蒙混夫子,幼弟不同意他就生气说幼弟不讲义气,这小家伙今日是想报复回?去呢。
他笑着拍了拍宗承玉的头道:“好,言哥哥回?去教训他。”
宗承玉高兴地跟着堂兄过去,俞慎言看到唐子丰上了宗家的马车,意识到唐家也住在平安街,距离钟家不远。
他和唐子丰只是普通同窗,大姐与唐家几位姑娘说不上亲近,自当年?进?京起就没有来往,自是不会?有什么恩怨。
他没再多想此事,若是进?门?被?夫子瞧出?他心?思不在读书上,又该不高兴-
天色渐渐暗下来,回?去路上俞慎言询问幼弟画小人的事。
俞慎思哼了一声,“大哥别信,承玉胡说,我明明是在午间休息时画的。”
“画得什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小故事。”从书箱里翻出?来给俞慎言瞧。
线条虽然?潦草,但螳螂、蝉、黄雀、树和猎人像那么回?事。
他递还给幼弟,夸赞道:“画得不错,以?后只要功课完成,有旁的喜好,可以?去做。”
俞慎思对俞慎言的鼓励有些意外,毕竟他们这样的出?身,应该做的事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而不是做些与读书功名无关的“旁门左道”。
俞慎言是不想幼弟像他一样。如今他为了功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读书上,他挑下这副担子,就是希望幼弟不受这份累。希望他不要满心思功名,能在读书之?外,通些琴棋书画,或者其?他擅长之?事,而不是成为一个只知读书的痴人。
这本是夫子想让他成为的人,可惜他做不到,他想幼弟能做到-
次日天刚亮,俞慎微和俞纹再次进?城来。一是因为铺子的事,她要查清楚背后谁在搞鬼;二是小叔这个月成亲,要采购一些成婚用的东西。这段时间每次进?城看铺子,也顺带采购一些,总是会?不断发现缺这缺那。
田湾乡的东西不及县城里丰富多样,俞纹不想委屈时雪儿,能准备好的,自是不愿将就。
进?城后,二人先去了昌隆布庄。施长生将昨天查到的事情告诉她。
俞慎微详细问了那人年?纪、模样,思忖了片刻,便去严爷的铺子。果不其?然?,严爷反悔,说不租了,除非再加两成价。俞慎微去了另一家,亦是相同说辞,最后她去了刘爷的宅子。
刘爷坐在院中喝茶,一派悠闲,瞧见他们来倒是客气地打了招呼。
“刘爷心?情不错,不会?是那位爷将你铺子双倍价钱续租十年?吧?”俞慎微冷笑道。
刘爷放下茶盏,瞥了眼二人,笑道:“我倒是希望有这等好事呢!虽然?不是双倍的价钱,但也比俞姑娘给得高,的的确确又往后租了十年?。”
俞慎微心?下猜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已经没有上次那么气愤,平静许多。
“看来我又来晚了。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在刘爷这搅扰了。”俞慎微起身告辞,走了两步后忽然?转身问,“三桥街口那个铺子也是他们家的吧?”
刘爷张了张口,没有发出?声,忙笑着掩饰道:“这我哪里知晓。”
俞慎微看着刘爷慌乱中躲闪的眼神,和略显紧张的嘴角,知道自己猜对了。她笑道:“多谢刘爷相告。”
“我……我什么也没说。”刘爷慌了起来,人再也坐不住,忙从椅子上站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微道:“刘爷说了。你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他家在三桥街口还有一个铺子呢?”
刘爷被?噎住,他明明什么都没说,怎么就从他这里猜到了?自己可是向对方保证绝不透露半个字,这若是让对方知晓,自己到手?的银子就飞了。
见俞慎微朝院门?走,他焦急地两步并作一步追上去,“俞姑娘且慢,咱们有话好好说。”
“你的铺子已经租出?去了,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刘爷就别送了。”俞慎微说着话脚下的步子一直没停,和俞纹已经走到了刘爷家院门?口。
刘爷急忙拦在二人面前,俞纹怕对方伤到俞慎微,挡在她前头。“刘爷,你这是做什么?生意没成,你还不许人走?你若不让开我喊人报官了。”
刘爷眉头拧出?川字,躬身抱拳请求道:“俞姑娘,我也是被?逼的,我就一个小老儿,我哪里得罪得起人家,只能拿钱办事,否则我以?后在临水县还怎么混得下去。你就当可怜可怜我,千万别说是我说的,我也压根没说啊!”刘爷觉得自己憋屈。
自己一个字没提,怎么就要背这冤枉锅。
刘爷是不是被?逼俞慎微一点不在乎,她要真?正计较的是那背后的人。几次用这种卑劣手?段,想让她铺子开不了,想让她一直待在田湾乡,那点心?思她看得明白。
她对刘爷道:“想让不说是你告知的,那你就替我带句话给她。她若是还想称心?如意,此事到此为止,我不追究。否则我就将这事闹出?去。若她不爱惜自己的名声,我便让她闺誉扫地。”说完便和俞纹离开。
刘爷见拦不住人,唉声叹气,准备回?院子,最后垂头丧气去找那人。
离开刘爷家巷子,俞纹便询问是何人。
俞慎微微微摇头没有说,虽然?是自己小叔,可对方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与她是姑娘家之?间的矛盾。
其?实,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仇大恨,只不过是当年?旁人拿她和自己比较,开了句玩笑,她很介意,当时十分生气,事后将气全撒到她身上,从此记恨上她。
年?前去宗家和宗若云闲聊时,宗若云提了一嘴,说唐家姐姐喜欢他大哥,他大哥不厚道,还撮合唐家姐姐和别人。
若非是实在没有可怀疑的人了,她绝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怀疑到对方的头上。
未想到,竟然?被?自己猜中了。
她怕小叔再问,说道:“这是姑娘家的事,小叔还是莫问了。”
俞纹犹豫了会?儿,对她道:“若是你能处理,小叔就不问。若是你处理不了,还是要和家里人说的。”
“我知晓的。”-
再过十来日就是俞纹大喜日子,这是家里大事,上个月起俞纶夫妇就在忙了。俞慎微便想暂时将租铺子的事缓一缓。一来是这几日的确家中不得空,二来也是想让唐姑娘冷静几日。
俞纹成婚前几日,还差几样东西,俞慎微便和俞纹去县城采买,回?去时经过益文?书肆被?吕大郎唤住。
吕大郎笑呵呵地道:“还准备去县学找俞秀才说这事呢,这就巧合碰到你了。”
“是吴掌柜要租铺子了?”
“是啊!”吕大郎请他们进?铺子,说道,“我姑父回?去和家里人商量,全家都让他歇几年?享享福,过几年?我表哥手?艺学到了,再过来开。这几日铺子收拾出?来了,就想让你过来瞧瞧。”
铺子她前后看过几次,虽然?后院稍稍大了些,对于经营裁缝铺有些浪费,但是好在铺面也大,位置也好。吴掌柜又是老实本分的人,大家相熟,租他的铺子自己也放心?。
吴掌柜从后院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领着他们叔侄前后观看。
收拾出?来的铺子整齐干净,空了许多,反而显得更大些。吴掌柜知晓他们要做什么营生,也不欺哄,实话实说,“后院大是大了点,但是你弟弟在县城读书,家里人再都过来,人多了,也就不算大了。”
吴掌柜又指了指旁边的一个木头搭成的简易小棚子,说道:“你弟弟清早在那儿读书就不错,夏日屋子里闷热,那儿纳凉也成,旁边的石榴树每年?都结不少呢。”
俞慎微对那个小棚子也是满意的,无?论弟弟读书,还是家里其?他人做什么,都好。甚至有客人来了,到那边喝茶聊天也不错。
吴掌柜又带他挨个房间看,四周介绍一遍。
俞慎微本就对铺子满意,这么转一圈更加觉得合适,他问小叔意见。
俞纹也觉得可以?。
俞慎微便问吴掌柜想租什么价。
吴掌柜实诚道:“你既然?看了这么久的铺子,应该也知晓我这样的铺子大概什么价钱。我们老熟人,过几年?我还要收回?来,所以?也不多要你的价,就给个整头数,一年?三十两你看如何?”
这个价格竟比俞慎微心?里期待的还少一点,她估算着这样的铺子怎么也得三十二三往上。吴掌柜果真?是实在人。
她心?中几分欣喜,“吴掌柜能租我几年??”
吴掌柜琢磨道:“最多五年?。”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就五年?。每年?三十两,我们租五年?。”
吴掌柜见她一个姑娘家做事这么爽快,自己也不好婆婆妈妈,也爽快道:“成,你什么日子得空,咱们把租契签了。”
俞慎微怕唐姑娘再半路截胡,让自己空欢喜一场,便道:“我进?城一趟也不容易,择日不如撞日,正好我们今日进?城采买东西,身上有些银子,先付一部分,待明日我将剩下的给你送过来。”
吴掌柜对她当下就作决定觉得诧异。租铺子不是买白菜,一个小姑娘就这做主?定了?“你不回?去和你爹娘商量下?”
“上次我爹不是来看过吗?他说满意的。”
吴掌柜还是心?里觉得有点好奇,这么大事,他一家之?主?都要和妻儿说一声。他瞥了眼旁边俞纹。
俞纹看出?对方疑惑,玩笑着说:“我家侄女?儿是能当家做主?的,咱们签了就是。”
双方都通文?墨,租契很快写成,两方皆没有疑问就将租契给签了,钱付了。前前后后半个时辰,事情定下。
拿着租契,俞慎微的心?终于落下,这次不会?再生什么变故,这铺子未来五年?就是他们家租用营生。她将租契又看了看,将后面的签字和指印看了两遍,最后小心?地折起来,放随身包里。最后转头看向旁边的俞纹,笑道:“这事有着落了。”
俞纹也觉得不容易,“等月底咱们就能搬过来经营了。”
“嗯。”
俞慎微又想到唐姑娘,上次已经警告过她,不知道会?不会?罢手?。若是还来搞鬼,自己也不能就这么由着她欺负。她对吴掌柜和吕大郎道:“这几日若是有人来问铺子的事,你们就说没租出?去,然?后……”俞慎微详细交代了一遍。
吴掌柜也听出?来是怎么回?事,背后有人一直在使绊子,难怪这姑娘刚刚那般爽快就把租契给签了。
不过他也不是那种要贪这种不正经来路钱的人,否则书肆不会?干不下去。他答应道:“不过几句话的事而已,自是愿意帮忙的。”
“多谢吴掌柜。过几日给你送我小叔的喜酒。”
吴掌柜乐呵呵道:“行行,喜酒一定要喝。”
第035章 第 35 章
唐家后宅, 一位凤眼柳眉的姑娘将?手中的帕子朝桌上狠狠一抽,咬牙切齿。
旁边嬷嬷挪着步子走?上前,小心地道:“那掌柜说, 现在城里的铺子都翻着倍涨,给俞姑娘也是这个?价,俞姑娘明儿?就过?去签租契。若是咱们想租, 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一次性把五年的租金给付了, 要么就得高俞姑娘的价。”
唐璎气得小脸绯红, “他这是抢!”
嬷嬷思?忖了下劝道:“不若就算了吧。俞姑娘花那么高的价租铺子,本都不一定赚得回来, 亏了钱最后不还是回乡下去。犯不着和她较劲。”
“你懂什么!”唐璎甩了下帕子道,“她亏不亏也都进了这县城来, 我就是不想她在这县城立足。”
想到当年春日宴的事,她现在满肚子都是火。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堂堂唐家长房嫡长女,哪里比她高暖差?凭什么别人都看得到她的好?她哪里好?如今在外抛头露面, 还想一边霸着钟少爷,一边勾着良哥哥。她现在算什么?不过?一个?乡野村姑。
想到县城来,想再勾着几家男郎,想都别想-
俞慎微次日送钱给吴掌柜,吴掌柜便将?昨日她走?后的事情?告知, “那家今早人就过?来了。”从抽屉里取出几张纸递给俞慎微, “签了。”
俞慎微接过?仔细瞧了瞧,还真签了,银票也没作假。
吴掌柜看着那一张张银票, 这可不是小钱,担心地问:“俞姑娘真的就这么把铺子转租给那人了?”昨日还说自己经营呢。
不过?有这么一笔白白得来的钱, 完全可以重新租别的铺子。
俞慎微知道吴掌柜是老实本分人,愿意帮自己做这种?事,坑对方一大笔,他心里头肯定是忐忑的。她宽慰吴掌柜,“我并不想赚这种?钱,但也要看对方愿不愿意拿回去。若是对方执意要为难,我只能将?这些钱作为补偿了。”-
唐家后宅,唐璎便收到了一封信,署名是俞慎微,请她到城中茶楼一叙,并附上四个?字“过?期不候”。
唐璎将?信看了两遍,得意地冷笑,“求人,也该拿出点求人的态度,还当自己是高家大小姐呢!”将?信一点一点撕个?粉碎,扔在编筐中,吩咐婢女,“拿出去烧了,烧干净!”
俞慎微坐在茶楼边听说书?人唾沫横飞说着前朝轶事边等人,朝窗外一瞥,见到有人在盯着她,猜想是唐家人,她视而不见。待一壶茶喝得差不多,说书?人今日的故事也讲完,她看看天,时辰已经到了,便起身离去。
盯着的那人没有跟着,回去报信。
唐璎这边刚听完下人回禀,那边母亲便过?来,进门就叫人将?刚刚来禀报消息的婢女和身边的嬷嬷都押过?来。
唐璎心慌,这件事情?被?母亲知晓。
唐母严厉地看着女儿?,坐下后斥问女儿?:“你高价租两间铺子做什么?”
唐璎猜想母亲知道故意来问,还是不敢实情?相告,支吾回道:“女儿?想学?经营。”
唐母怒拍茶几训斥:“家里在城中有好几家铺子,你拿哪个?来学?不成??双倍价钱租下铺子,是经营吗?”
听到高家那边透露消息她还不信,派人去打听,果?不其然。回来就抓了女儿?身边的人来问,素来乖顺的女儿?,竟然瞒着自己干下这等荒唐事。
这事若是传出去,落下嫉妒恶毒名声,莫说寻良配,就是她这个?母亲也要落个?教女无方的臭名,唐家更是要因为她而被?人指点,下面那么多妹妹也要受她连累。
越想心头火越大,她了解自己女儿?是什么心思?,也不与女儿?绕弯子,教训道:“上次的事情?,娘已经和你说过?。宗家二夫人有意结这门亲,待宗承良跟着他父亲从外面回来,两家就商议你们的亲事,你还去找俞慎微麻烦做什么?
你以为她背后没有高家就能由着你欺负?你的心智比她差远了,她但凡是个?心狠的,你如今在临水县早就名声扫地,你还想嫁进宗家?还想宗承良正眼看你?”
训斥完,见到女儿?委屈地抹泪,她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重了。
如今女儿?已经这么大,马上也是要说亲,还做出这样?荒唐的事,若是自己不狠下心教训,不让她知道利害,以后不知道还会做出什么蠢事来。
她语气软下来,话却丝毫不软,“为娘知晓你不喜俞慎微,觉得她在闺阁姑娘里处处压着你一头。娘也给你说过?,这不是她的过?错,恰恰是你的不足。你既然觉得她好,就该想着怎么努力做得比她好。如今你不思?自己上进,却去害她,在旁人看来你更不如她。”
唐璎哭出声来,“女儿?就是不想她出现在良哥哥面前。”
唐母看女儿?哭得伤心,心头又软了几分。女儿?打小就喜欢宗承良,这么多年就一个?念头嫁宗承良,谁劝都没用,为此?努力学?习东西,样?样?都想拔尖。
可人一旦欲念太深,就容易自伤,步入歧路。
她拉过?女儿?的手,语重心长教导:“谁年少时不会喜欢过?一两个?姑娘,或爱慕过?一两个?儿?郎呢!宗承良不过?是年少气盛而已,等你们成?了亲,过?几年他心性成?熟,自知晓肩上责任,不会再有这种?心思?。俞慎微自小便是知进退的人,她不会对宗承良动?任何心思?,莫再做那些蠢事。”
唐璎抹着泪点了点头。
唐母又道:“其实俞慎微给你设了局,你掉进她的坑里。照水街的铺子她已租下来,用双倍价钱转租给你,从你手里套了一倍的租金。”
唐璎咬牙想骂,顾及面前母亲咽了回去。
唐母拍了拍女儿?的手,教育道:“她和你不同,她已不是闺中娇养的女儿?家。娘听说了些她的事,娘也看得出,依她的性子,不会喜欢宗承良这样?的儿?郎。”
“是钟熠吗?不是都说钟家不会娶她吗?”
唐母道:“那是旁人家的事,别问了,你这半年就好好在府中待嫁。年底宗承良回来,两家就商议你们的婚事。你这件事,娘来处理。”-
俞慎微来到茶楼雅间见到唐母。
她对这唐大夫人的印象还停留在多年前,知道她是个?管家厉害的主母,只是没想到没管住自己的女儿?。
她行?了个?晚辈礼,“问夫人安。”
唐母打量起面前的姑娘,和自己女儿?一样?的年纪,但是明显比自己女儿?看上去稳重成?熟,一双眸子完全没有当年的清澈,面上也无这么大姑娘家的娇气和单纯。
“俞姑娘坐下说话吧!”唐母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开门见山道,“俞姑娘应该知晓我请你来是何事。”
俞慎微自然知晓,只是她没想到唐大夫人这么快就知道了此?事,她也不打哑谜,笑道:“晚辈也打听了,唐家在临水县既不做裁缝生意也不做布料生意,想来晚辈要在临水县开个?裁缝铺与唐家没有利益冲突。晚辈也想,若是真的有利益冲突,也不该是唐姑娘用这样?的法子不让我们开门做生意,既得不偿失又不甚光彩,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夫人,不知唐姑娘对我有什么误会,才会处处刁难?”
唐母听完几句话,不由得又端详了面前姑娘。虽然面带笑容,态度谦和,但一番话绵里藏针却又故意装糊涂。
以前她觉得面前姑娘是个?极好性子的,现在看来这几年变了不少。
她也笑着道:“璎儿?不懂经营,胡闹罢了,未曾想搅了俞姑娘的事,让俞姑娘瞧了笑话,我替她给你赔个?不是。”说着便站起欠身。
俞慎微知晓这道歉兴许有为了唐姑娘荒唐行?为道歉意思?,但更大一部分是拜托她将?此?事瞒下来。
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在外面兴风作浪,稍微有点脸面的人家,都不会娶这样?的姑娘进门。此?事传开唐家的门风也要被?人指点。
她忙跟着起身,也欠身道:“夫人言重,晚辈不敢当。既是唐姑娘一时胡闹,又非故意而为,晚辈岂会真的怪她。只要日后不发生什么误会便好。”
唐母也顺着坡下,“你们姐妹从小一块儿?玩的,有什么摊开来说,哪里还会有误会。”
“夫人说得是。”
二人落座后,俞慎微从腰间小包中取出了一张租契,说道:“前两日邀请唐姑娘来,便是为了此?事。晚辈本是想等唐姑娘将?租契取来,晚辈将?银票还她。但晚辈在茶楼等了唐姑娘半晌未瞧见人。今日既见到夫人,又为了此?事,想来将?租契带来的。”
唐夫人没想到俞慎微会想过?将?银票还回。
这点银子对于唐家不算什么,对于她而言却是不小的一笔收入。租契签了,这钱唐家也没资格要回去。这笔钱她可以拿得理所?当然。之前璎儿?那般阻挠,任谁都会生气将?这笔钱占着,以此?来出气。她竟然没生出念想。
唐夫人从袖中取出租契递过?去,“是璎儿?胡闹,这租契自然是要还给俞姑娘的。至于银票,便当是我替璎儿?补偿俞姑娘的。”
俞慎微接过?租契仔细看了看,又和自己的那份核对一番,确定无误后随手便撕成?两半,收进小包里,顺便取出银票放在茶桌上,推过?去,说道:“若晚辈真想要补偿,不会用这样?的方式,也不会拿这笔钱来补偿。况且晚辈与唐姑娘自幼相识,姐妹一场,既然夫人说是她一时胡闹,晚辈又岂能责怪,又岂会要这份补偿。”
说完俞慎微便站起身,朝唐夫人福身一礼,“夫人事务繁忙,晚辈就不在此?叨扰了。”
俞慎微走?出茶楼时,唐夫人站在二楼的窗口望了片刻,直到人融入人群瞧不见。
回头看了眼茶桌上的银票,不由得感慨,一个?小姑娘遇这种?事能够如此?果?敢干练,不怒不忿,沉稳冷静,又有此?容人之量,完全不输一个?男儿?郎。也难怪宗家的儿?郎会喜欢,自己倒是也有些喜欢了-
宁州三月听莺天。
俞纹迎娶时雪儿?进门,俞慎思?兄弟二人皆告假回乡。
迎亲当日,整个?村子的人都围过?来看热闹道贺。时雪儿?是由八抬大轿从时家抬到俞家,这在乡里是极隆重极少见的。四抬小轿都已经很体面了。
亲朋族人瞧着如今俞纶一家,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前些年村上就属他们家最苦最穷,俞纹的婚事一拖再拖,邻里都道十之八-九这辈子打光棍了。这才一年多,不仅娶上媳妇,还准备到县城开铺子,日子一天比一天好。
“唉,当初若是将?我娘家的侄女儿?许给他,我也能沾点光。”一妇人感慨。
另一旁妇人冷笑道:“当初媒人去说,你不是嫌弃人家吗?”
“我哪知道他家日子能好起来呀!”
“谁都不知道。那时家也不知道,可人时家闺女不嫌阿纹穷,等了阿纹两三年,这才有今天。若是你家闺女,你敢让她十五六岁等到十八-九?要我说啊,这就是命,命里该有的终会有,命里没的也强求不来。”
旁边婆婆也随声附和:“可不是嘛!”
几名妇人全都满眼羡慕地看着俞纶家大门、院子,红布红灯笼挂得比谁家娶媳都多,锣鼓喜乐也奏得比旁人家都欢。
堂中响起司礼生拔高嗓门的唱声:“日吉时良,天地呈祥,宾朋四座,新人拜堂……”
拜完堂后,两家长辈续了会儿?话,司礼生那边才高唱:“开席!”
小院内外摆了八桌,全都坐满了人,村上的人自是都来了,连以前不怎么往来的远亲,也都前来恭喜祝贺。
俞纹今日大喜,整个?人容光焕发,在外面陪着亲朋族人饮酒,俞慎微则推门进了小婶子的房间。
时雪儿?盖着红盖头,不知道来人是谁,紧张地双手绞在一起。
俞慎微走?到跟前,笑着说:“小婶,我是来给你送吃的。”她端了盘糕点放到盖头下面,让时雪儿?瞧见。“家里的人都忙着,小叔还要招呼亲朋,不知什么时候忙完,我先?端了点东西过?来,你先?吃点儿?。是今日厨子做的,不知合不合你口味。”
时雪儿?捏了捏手掌没动?。她几次从大俞裁缝铺门前走?过?,见过?俞纹的这个?侄女儿?,看她招呼客人,说话做事干练,是个?厉害的姑娘。也听闻俞家现在能够在村上富起来,也是这个?姑娘会经营,是比她强的。
出娘家前,娘对她说,俞家表面是俞纹堂兄当家,实际里恐是这个?姑娘当家。还告诉她,再强的姑娘以后也是要嫁人,让她进门后别得罪这个?侄女儿?,毕竟是晚辈,哄着点儿?。过?一两年,这侄女儿?嫁人了,俞纹堂兄堂嫂不怎么管事,俞纹性子软,俞家以后就是她掌家。
俞家在乡集上有个?铺子,又要到县城开铺子,这份家业在田湾乡也是数得着的,若是能掌家,以后自是风光。
她从盘子里捏了一块糕点,轻声道:“辛苦你还想着我。”
“想着你的可不止我一个?人,弟弟们也怕小婶饿着,只是他们不方便进来。小婶多吃些,我瞧外面的席面,亲朋恐怕要吃到很晚才散。”
“嗯,你也吃点吧,厨子的手艺不错,味道挺好的。”
“我不饿,小婶觉得好吃就多吃些。”
时雪儿?这会儿?看不到面前姑娘的脸,但是听得出面前姑娘说话时是面带微笑的。她猜想此?刻那笑容定如戏文里说的一般,玉面无需桃花妆,三分浅笑冠春芳。若非是长辈,她都有几分嫉妒了。
俞慎微怕时雪儿?一个?人闷,陪她解闷儿?。也怕她新妇进门,心里太紧张。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忽然外面闹腾起来,听声是要过?来闹新房。时雪儿?紧张的手抓了又抓,衣服都抓皱一团,俞慎微按着她的手。过?了片刻外面安静下来,人被?俞纹和俞慎言拦下。
俞慎微也不在房中作陪。
晚上陪着卢氏收拾院子,卢氏便又提起她的婚事,今儿?又有两家想请人过?来说媒。
俞慎微脑海中闪现钟熠影子,已经许久没见了,过?年的时候她也有心避着,只是想让自己慢慢忘记。但那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岂是说忘就忘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上次已经和卢氏说了自己想要多在家中留几年,卢氏还是会时不时提一句亲事,让她心里总是会不由得想到这种?事。
她托词道:“如今县城的铺子等着开张,小言马上要科试,等过?了这阵女儿?再想这事。”
卢氏岂会不知这是女儿?借口,但也不逼她,只是暗地里还是会替她留意好的儿?郎。
次日新妇敬茶,他们姐弟三人也给小婶子敬了茶,这让时雪儿?意外,乡里可没这规矩。她知道这是俞家对她看重,心里几分动?容,将?几个?孩子的茶全喝了。
月底,家中就忙着城中开铺子的事,找人按照裁缝铺布置一番,找
村上的族人帮忙,将?田湾乡铺子里的东西搬进城。
一切都忙妥当,已经到了四月下旬,宁州府的科试时间也定下来,在五月底,小暑之前。
大俞裁缝铺开张那天,俞慎言只待了一会儿?便回县学?,俞慎思?告了半天假。
铺子开张走?得和上次在乡集上差不多模式,只是锣鼓鞭炮更热闹些,铺子的客人也多上几倍。
铺子开张第二天唐母倒是给俞慎微递了个?话,说绣品的事。唐母知晓她到乡里收绣品,唐家有认识这方面的人,问她愿不愿意做这生意,她可以帮忙牵线。
唐母是觉得俞慎微厚道,也挺喜欢这样?雷厉风行?的姑娘,想着随手帮个?忙,也算是对上次事情?的补偿。
否则她心里总觉得这事没有过?去,怕俞慎微不记着,俞家人记恨,将?来闹出来,不太放心。
俞慎微自是愿意,她就是想认识几个?行?商,每年固定收几次绣品。只是偏巧如今裁缝铺刚开张没时间。这个?时间也马上要农忙了,绣品不好收。她让来人给唐母回话,农忙后再过?去拜访-
五月底科试,俞慎言要提前几天去宁州城,鉴于上次的事,俞纶不放心要跟着过?去。
铺子刚开张,店里生意红火,离不开人,他宽慰俞纶道:“这次不是住在客栈,住在白公子府上,爹尽可放心。”
白公子人品他没少听两个?孩子夸赞,对他们又有救命之恩,他自是信得过?的。听闻小言要科试,还主动?写信过?来,请他到府上小住。但他还是觉得不放心。
俞慎思?拍着胸脯道:“爹放心,有思?儿?,出不了事!”
“你还去?”卢氏忙拦下,“不行?!”上次的事想来心有余悸,哪里还能让他去,“你在学?堂好好读书?,哪也不许去。”
“我都和夫子告了假了,夫子都同意的。”
“夫子同意,娘不同意!”
俞慎思?皱着小脸,望向身旁俞慎言。在卢氏这里,他说话不及俞慎言管用。
俞慎言心疼幼弟不能如他小时候那般到处见山见水,而幼弟素来又喜欢看游记地理之类的书?,不能将?他拘在临水县。他也希望带着他出去多见一见。
他劝卢氏:“夫子常说‘文章常在书?卷外’,若是光读书?不出去见见人事,功名之路是走?不远的。”
俞慎思?点头,“嗯,夫子还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后半句他自己加的。
卢氏哪里有他们两兄弟那么会说大道理,几番理论下来,只有败北的份。
俞慎微此?时开口道:“娘便让思?儿?去吧,住在白公子府上,不会出事的。高家那边暂时不敢有什么歪念头。”
卢氏犹犹豫豫,最后松了口。
这次兄弟二人和裴谦,还有县学?的另外两名秀才同行?。
进了城,兄弟二人便依着地址来到白府。
白府高门大院,在附近街坊算是比较大的宅子。此?处距离考院不远,却也不算近。
俞慎言想居住在白府有几分私心,此?次科试他准备不算十分充分,考前有什么问题可以请教白公子。
两人走?上石阶准备敲门,大门从里面打开。一位老仆瞧他们打扮是读书?人,询问来意。俞慎言递上帖子,老仆看了眼,立即展颜,也不进去通禀直接请他们进门。
“公子猜俞秀才这两日要过?来,特地吩咐了,院子已经给俞秀才准备好了。”吩咐一个?小厮进去通禀,自己则引着他们朝正厅去。
俞慎思?边走?边打量白府,布置简单雅致,很符合文人的气韵。一路走?到正厅,廊舍相连,仆从成?群,看得出白家是有殷实家底的。这和他两次见到的青衫布衣的白公子有点不搭。
兄弟二人到正厅,小厮茶水刚端上来,就听到外面小孩儿?的哭声。
白公子一身素雅布衣长衫,怀中抱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娃娃,粉雕玉琢,梳着几丫小辫子,手里抱着一个?小布球。
小女娃本来还在大哭,注意到厅中两个?陌生人,忽然停止了哭声,挂着泪珠的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地在两个?陌生人身上来回看。
“白公子。”兄弟二人施了一礼。
白公子跨进门槛,歉意地道:“失礼了,这是小女,一直哭闹哄不好,就抱了过?来。”见到女儿?不哭了,眼睛盯着面前的兄弟俩瞧,便教女儿?,“念念,要问两位哥哥好。”
小女娃眨巴眨巴几下眼睛,奶声奶气喊了声:“哥哥好。”
兄弟俩也忙回礼:“妹妹好。”
白公子怕再失礼,让下人将?女儿?抱走?,小女娃却不乐意撇着嘴又要哭。白公子无奈地将?递出去的女儿?又接了回来。
俞慎思?是看明白了——白公子是个?女儿?奴。
俞慎言歉意地道:“晚生来得不是时候,扰了白公子与令嫒游戏,白公子见谅。”
“无妨,是我失礼,着实是小女有些爱闹。”
几人坐下来,白公子和俞慎言寒暄,怀中的小女娃一直盯着他们,盯了一会儿?又转向不说话的俞慎思?。
旁边两人说话俞慎思?也插不上嘴,便回盯着小女娃看。两个?人四只眼睛就相互干瞪着。旁边伺候的下人瞧见自家小姐和客人这么大眼瞪小眼,觉得有趣,偷偷笑了下。
小女娃忽然抓着自己的父亲,指着俞慎思?道:“小哥哥。”
俞慎思?:“……”
干嘛?这么小就会告状?
白公子看了眼俞慎思?,似乎明白女儿?的意思?,笑着将?女儿?从怀中放下。小女娃扬着小手迈着小短腿朝俞慎思?跑来。
俞慎思?:“……”
不会来打我吧?
小女娃脚步有些快,刚到跟前忽然绊倒,俞慎思?眼疾手快将?小女娃扶起来。本以为小女娃会哭闹,却不想她伸开双臂往上凑。
这是让他抱吗?
俞慎思?试着抱起小女娃。自己这个?身体也才不过?七岁,抱一个?两三岁的孩子还是有点费力气,好在抱得动?。
白公子看着大小两个?孩子,不由笑了笑,示意旁边的婢女趁此?刻女儿?不哭,领着他们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思?抱着小女娃出门,跟着婢女朝旁边的廊子去。上上下下阶梯,他有些吃不消,问:“小妹妹,哥哥抱不动?你了,你下地哥哥牵着你走?好不好?”
“不要。”
第036章 第 36 章
俞慎思气?喘吁吁地抱着小女娃, 求助地望向?旁边婢女。自己赶了两?天的路,饭还没吃,真抱不动了。若是把白公子的宝贝疙瘩给?摔了, 白公子还不将他们兄弟一扫帚赶出?门去。
婢女乐呵呵地看着没一个上前帮忙。
与其摔了白公子的宝贝女儿,俞慎思决定还是让小女娃先哭一会儿后果轻一些。
他将小女娃放在廊下石凳上,小女娃又想?哭, 俞慎思忙道:“不哭, 哥哥陪你玩游戏。”
小女娃果真就?收住了准备哭的嘴角, 立马笑着点头。
俞慎思让婢女帮忙去取些东西过来, 依着他所?言,将皂角、糖、水和其他几样东西搅和在一起打出?泡沫, 然后用秸秆蘸着调好的水,吹出?一个小泡泡。
小女娃看到小泡泡, 果然不哭不闹,手里的小布球也扔下不要了,下地追泡泡。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泡泡被?廊下风吹高, 炸开。小女娃愣了下,指着空中,回头望着俞慎思,嘟着小脸道:“没了。”
俞慎思又吹了一个,小女娃咯咯笑起来, 继续追泡着跑。
终于解放双手, 还是这样哄孩子比较轻松。
他又吹了好几个,走到廊外阳光下,吹出?的泡泡在阳光的映照下色彩斑斓, 煞是好看。小女娃乐得咯咯笑个不停,追着泡泡去抓。
旁边的婢女也被?这些五彩夺目的泡泡吸引, 陪着自家小姐追,或抱起自家小姐去戳。
厅中二人出?来见到面前景象,也是觉得新奇。
白公子笑道:“令弟倒是挺会玩。”
俞慎言想?到以前在高家村,幼弟带着虎头、三宝和苗娃三个孩子游戏,幼弟年纪最?小却最?会玩,每天认识读书后,都能想?出?稀奇古怪的游戏,三个孩子都跟听他的,喜欢和他玩。
村里男孩子糙一些,可不是白公子的千金能比的。
“舍弟玩起来就?忘乎所?以,这会儿暑气?重,恐会伤了令爱。”说着便去阻止幼弟。
白公子道了句:“无妨。”还是紧随其后走过去。
俞慎思见到二人过来,便领着小女娃朝廊下来。两?个人都热得小脸红扑扑。小女娃拉着自己父亲让他看泡泡,然后又指着俞慎思,告诉父亲是小哥哥吹的泡泡。
白公子抱起女儿,替她擦了把汗,笑道:“爹爹看到了,很好看,念念喜欢是不是?”
“嗯。”
“让小哥哥每天陪着你玩好不好?”
“好。”
白公子询问俞慎思的意思。
现在他们兄弟在白府白吃白住,正不知道如何感谢,这种小小要求自己又岂能推拒,他笑着道:“白公子不嫌弃晚生,晚生乐意之至。”
这时婢女端着解暑的凉茶过来,白公子准备喂女儿,俞慎思忙道:“妹妹太小,刚刚热了一阵,待稍稍散了身上的汗,再?喝少许不宜伤身。”
白公子顿住动作,看了眼俞慎思,笑着将凉茶放下,“倒是我大意了,你小子心细。”-
午后,俞慎思吃饱喝足,坐在廊下纳凉,翻看白公子命人送来的书卷。
白公子约莫是上次在书肆看到他翻看地理志,送过来的几本书一半是关于此,还有一半是史书。
片刻一个婢女端着茶水过来,瞧见他在看书,便将茶盏放在一旁小凳上。
俞慎思朝外面瞧了眼,问:“念念在做什么?”
婢女回道:“这会儿应该在午睡,要到下晌午才?能醒,思少爷是要与我们小姐玩?”
俞慎思只?是觉得这个小女娃挺可爱。这几年无论在家里,在高家村,还是在私塾,他都是年纪最?小的,总是被?别人当?成小孩子对待,他都快忘记自己是个成人了。现在终于有个比他年纪小的,他可以当?回哥哥,这种感觉还是很不错的。
他笑道:“我就?随口问问,念念在夫人处吗?”
进?白府到这会儿还没有见到白公子的夫人,也没听下人提及。念念这么点的小女娃不赖着母亲却赖着父亲,他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婢女原本和悦的脸色微微沉了沉,回道:“我家夫人已经故去。”
俞慎思惊了下,忙搁下书起身道:“对不起姐姐,我不知道,唐突了。”
婢女轻轻叹息道:“公子对夫人情深,思少爷既已知晓此事,在公子和小姐面前就?莫提此事,免得公子伤怀。”
“我记下了。”
婢女离去后,俞慎思愣坐了片刻,忽而?明白为何白公子如此家业,还一直简素的布衣长衫。也明白去年白公子说的那句,最?近几年家中发生了些事,原来是指妻子去世。去岁没有进?京参加春闱,想?来也是因为妻子故去。
如此,对于白公子明知他们兄弟的身份,又知晓些当?年的事,还愿意帮他们,也就?能理解了。
白公子这样重情之人,应该心底里是瞧不上高明进的吧。
下晌午,念念醒来便闹着要找小哥哥,俞慎思心中对于这么小就失去母亲的小娃娃生出?几分怜爱,陪着她玩了一下午。
次日,俞慎言要去见宗承文和钟熠两?位同窗,俞慎思本想?和俞慎言一道,却被?念念缠住,只?能留在白府陪她。
白府的后花园安静,四季的花皆有,婢女说因为少夫人喜欢花,公子就?在园子里种了各个季节开的花。白老夫人就?白公子一子,疼惜儿子,便由着他折腾。
俞慎思牵着念念在花丛中追着蝴蝶跑,白公子坐在旁边的亭子里看书,偶尔听到他们笑闹声音大,就?朝他们看一眼。
两?个人玩累了,俞慎思便抱着念念到亭子里纳凉。
俞慎思见白公子看的是兵法,故作好奇问:“读书人春闱也要考兵法吗?”
白公子教?育口吻道:“文?武相通,世理相通,文?人虽不带兵打仗,但兵法也不是只?教?人打仗的,还可以教?人为人处世之道理。对以后做文?章,或是将来入仕,都大有裨益。”
俞慎思受益匪浅地点点头,“晚生知晓了。”
白公子搁下书,询问他如今读什么书,顺便考问他几个问题。
见他对答如流,白公子笑着夸道:“答得不错。要好好读书,像你大哥一样。”
俞慎思点点头-
五月底宁州府科试,科试与岁试相同,皆是考三场,每场一天。
白公子安排小厮送考。
这一次科试宗承文?和钟熠皆参加,他们二人皆准备明年参加乡试。二人比俞慎言准备得充分,对这次科试没有太多的担忧,俞慎言却没那份自信。
他唯一比另外两?人强的就?是心态,遇到大事时往往能够稳住。
三场考试顺利,随后俞慎言便将自己答卷的情况说给?白公子听。
白公子沉思了几息后,道:“七成。”
俞慎言乐观,“还是考中的机会大一些。”七成已经算是他极限了-
这次科试俞慎言兄弟搅扰白公子多日,本欲考后就?告辞回临水县,白公子留他们到放榜再?回。后来才?知晓是因为他的宝贝女儿喜欢和俞慎思玩,他想?让俞慎思再?多留几日陪他的宝贝女儿。
六月暑气?渐重,这日白公子清早便对他们兄弟俩道:“带你们去游湖。”
出?发时,俞慎思看出?来这是带他宝贝女儿去游湖,顺便将俞慎言和他这个“保姆”捎上。
最?开始两?日,白公子还将他当?成客人,每天只?让念念与他玩一会儿,不耽误他时间。后来就?不管了,只?要念念要找他玩,就?让婢女将人送过来。
这么小的娃娃,哪里知道什么,肯定谁陪她玩得开心就?找谁。也怪他自己,干嘛每天折腾那么多有趣的东西哄孩子,现在把自己变成了带娃工具人。
去东湖的路上,白公子和俞慎言在谈论东湖风光,俞慎思全程负责照顾念念。
东湖三面环山,南侧山从中间向?北伸出?一段,将东湖又分割成东西两?湖。
湖岸栽满柳树,碧绿一线,三面山中更是葱绿一片。夏日放眼望去少了暑气?燥热,湖风迎面吹来,清凉宜人。
湖中已有不少游船,他们上了一条小船。念念看什么都好奇,一会儿瞧瞧湖面上的水鸟,一会儿瞧水中游鱼,还拉着俞慎思陪着她一起。
白公子与俞慎言临窗而?坐,两?个人一会儿聊宁州府的名人轶事,一会儿聊诗词歌赋,一会儿聊文?章府学。
白公子对俞慎言道:“安州城北排云山下有一座排云书院,可谓天下书院之首。书院的山长和几位讲师俱是贯古通今的博学儒士。排云书院每逢乡试之年便会有一次论道,同时也会收一批学子。你若是有意,不妨考此书院,对你以后科举之路大有裨益。”
俞慎言去岁随苏夫子去排云山避暑,便听苏夫子提过。当?时苏夫子对他道,排云书院不仅考核严格,且非生员学子不收,当?时他不过一个童生,连去考的资格都没有。
“多谢白公子提点。”又笑问,“白公子莫非也曾在排云书院求学过?”
白公子笑着点了点头,嘴角的笑意浮于表面,似乎有什么不堪回首之事。俞慎言也识趣地不再?谈此事,再?次说起窗外湖光山色。
片刻,一艘大船驶过来,船上笑笑闹闹,甲板上站着几个人在欣赏景色,目光转到他们小船时,甲板上一位十四五岁的白衣少年忽然朝他们这边招手。
俞慎言确定不认识此人,看向?白公子。白公子命人将船靠过去,并对俞慎言道:“他唤赵平,我表兄之子,随我读过半年书。”
船刚靠近,白衣少年翻过栏杆,直接从大船朝小船跳。俞慎言惊住,这太危险,想?要开口喊住,见白公子没什么反应,似乎并不担心,他也将欲脱口的话咽了回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船猛然晃了下,少年差点落水,被?甲板上小厮搀扶住。
少年拍拍手咧嘴笑着钻进?船舱,朝白公子
施了一礼,“表叔,你怎么今日也出?来了?这位是?”
白公子教?训一句:“还是那么没规矩。”
少年挠了挠自己的脑袋嘿嘿笑道:“表叔,你就?别当?外人面骂我了,我不是想?过来给?你问个安嘛。”说着就?拉过旁边小凳子在桌边坐下。
白公子没给?他介绍,他就?自己问:“在下赵平,公子怎么称呼?”
少年如此随意,俞慎言也就?不那么拘礼,稍稍欠身道:“临水县俞慎言。”
白公子询问船上还有何人。
“都是府学的学生,在那里吟诗作赋,好没意思。侄儿跟着陈公子过来凑热闹,最?后没凑到热闹,倒是无聊了。”然后又对俞慎言道,上面还有两?人也是临水县的,问他认不认得,正是宗承文?和钟熠。
俞慎言只?道认识,没有说与二人的关系。
赵平转头瞧见旁边正在用糕点垒城墙念念,好奇地跑过去,这才?注意到船中还有一个小书生,看着男孩和俞慎言几分相似眉眼,猜到二人关系。
“怎么塌了?”
俞慎思看他一眼,若不是他猛然跳过来晃动船只?,岂会塌,自己没自觉,还问。
赵平似乎意识到可能和自己有关,笑呵呵道:“塌了再?垒。”伸手帮忙。念念将他垒的那块拿开,还很生气?地道:“不要。”然后让俞慎思垒。
赵平:“……”
白公子取笑道:“你就?别去和小孩子凑热闹了,哪儿你都凑不到一块儿去。”赵平也识趣地回到旁边和表叔说话。
回城途中,白公子询问赵平何时回去,赵平道:“明年。”
俞慎言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赵平这次是替父母回乡到祖母身边尽孝。父母一直在外数年未回,祖母年初染病,他便回来侍奉。
听到这些消息,俞慎言不禁怀疑赵平的身份。
若说他父亲在外为官,母亲自该在婆母跟前尽孝。母亲不回,长兄也不回,反而?让他回来尽孝。
联系到赵平今日从大船上跳过来,身手不错,又不喜诗词歌赋,大致猜到了对方应该是出?自习武之家。宁州府最?大的赵姓便是镇守东南的赵海川将军。
近年来东南沿海常有倭寇海盗贼侵扰,赵海川夫妇镇守多年,屡次击退倭贼,赵家也深受陛下倚重。
他心中如此猜测,对方不做任何身份透露,他也便不多问。
俞慎思边和念念游戏边听着他们的对话,心中也和俞慎言相同猜测。毕竟他们身份差别之大,若是主动挑破,倒显得他们有攀附巴结之意。
更让他意外的是,白公子竟然和赵海川将军是表亲,白公子的母亲是赵海川的亲姑姑。
这几日他见过几次白老夫人,是个温和慈爱的老人家,没瞧出?来竟出?身将门-
六月中,科试发榜,俞慎言二等第三。
这个结果远超他的预期,他猜想?自己最?好的结果是二等末,甚至不一定能上榜。
科试一二等便可以参加明年乡试,这一步他跨了过去。
宗承文?和钟熠则皆是一等,同来的裴谦落在二等末。
两?日后,兄弟二人便向?白公子辞行回乡。
分别时,俞慎思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取出?一本书递给?白公子。
白公子好奇,自己身为长辈,没有送他一个后生书,他倒是先送自己书了。接过书瞧,书封上写着《成语故事绘》,翻开来看,里面是连环画,旁边都配有文?字。图画线条粗糙,旁边的字迹却工整秀美。
“你画的?”
“是。”俞慎思道,“晚生与家兄叨扰白公子多日,得白公子厚待,无以为报,为免俗就?送了此书。里面是晚生自己挑的十几个小故事画的连环画,即便不识字,看着画儿也是有趣的。”
他又对白公子道:“不过,晚生这不是送给?白公子,是送给?念念妹妹的。”
白公子听到这话,笑了起来,将书又多翻了几页。说道:“你这份礼可比什么都珍贵,我替念念谢谢你,她知道是你送的,肯定喜欢。”
俞慎思只?愿不要撕了就?成,毕竟花了他好些天点灯熬油画出?来的。
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念念找不到自己会不会哭闹。不过小孩子忘事快,过两?天也就?不记得他了-
回到临水县,县学和苏先生的私塾都放消暑假,苏先生今年没去排云山避暑,俞慎言偶尔会过去拜访。
消暑假后,俞慎思便提出?搬出?戚婆婆的院子。现在裁缝铺后院房间多,他们兄弟一人一间都住得下。虽然裁缝铺距离苏先生的私塾有点远,但是想?到戚婆婆院子里住着一个怪人,全家还是觉得搬回裁缝铺住更安全些。
搬东西的那天,李郎也在。
他坐在院子的树下,握着刻刀在刻一根树枝。
俞慎思走过去,见到他在树枝上刻字,标准的宋体“李帧”二字,他猜想?这应该是李郎的名字。相识近一年,他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郎停下动作,将手中树枝翻转隐藏刻字,抬头看他,浅浅笑了下问:“你们要走了?”
“嗯!”俞慎思道,“你还欠我五戒尺呢!”
李郎愣了须臾,想?起这事来,已经过去大半年了,面前这孩子还记得这仇。
李郎瞥了眼旁边,随手捡起一根树枝递给?俞慎思,伸出?左手,摊开手掌送到他面前,“打吧!”
俞慎思看着李郎的左手,掌心细嫩光滑,掌纹清晰,没有杂纹,更没有一个茧。手指细长,指纹清晰干净。
这哪里是普通人家子弟的手掌,倒是和白公子的手相似,是从小就?没有做过任何粗活的手掌。
“右手!”
李郎右手握了握,犹豫几瞬便将右手伸出?去。
俞慎思观察他的右手,和左手差不多,不过是中指和无名指的第一关节有生硬的茧。刚刚他刻字时用到的是中指,无名指那个位置的茧应该是常年握笔所?致。
还说自己只?识的字,一双手暴露了所?有。不仅从小读书识字,还常年握笔书写。又有这么高的刻字功夫,骑术不俗,若非出?自富贵人家,那就?出?鬼了。
若真从萦州逃难过来投靠远亲,为何对外隐瞒自己的才?学?
李帧是不是他的真名都不一定。
“还是左手吧!”
李郎干脆将两?只?手都摊开。
俞慎思毫不客气?对李郎左手抽了五树枝,掌心留下几道红印,李郎只?是微微皱眉。
“两?清了。”俞慎思道。
李郎点了点头。
俞慎微见幼弟在李郎面前待这么久,不知道说什么,还抽了对方手掌,怕临走了还闹矛盾,走过去询问怎么回事。
“没事。”俞慎思笑道,丢下树枝,转身拉着俞慎微离开。
俞慎微收拾完东西,和戚婆婆打了声招呼便出?门。临出?门朝树下的李郎看了眼,正与他四目相接。李郎好似做错事一般,忙垂下目光。
俞慎微愣了下,迈步出?门去。
李郎再?次抬头见到人走了,将刚刚俞慎思丢下的树枝捡起来,一点点削去外面的树皮,在树枝上刻字。
第一个刻的便是“俞”字,第二个“慎”字刻完,戚婆婆从俞慎思兄弟租的房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卷书,对他喊道:“李郎,这是小言他们兄弟落下的,他们应该没走远,我老婆子腿脚不行,你帮我追上去还给?他。读书人可不能丢了书,这一本不少钱呢!”
李郎愣了几瞬,看了眼手中的树枝,将其和刻刀放下,起身过去接书。
“快点啊!”戚婆婆催道。
第037章 第 37 章
俞慎言赶着车, 俞慎微和幼弟跟着,她又问起刚刚幼弟为何打?李郎。
这个李郎性情?怪异,总让她觉得他身上藏着许多秘密, 是个危险的?存在。他个头高大,若是幼弟得罪此人?,以后上学散学落单被对方盯上, 难保对方不报复。
俞慎思却不这么?认为, 自从年后此人?回来, 他能瞧出?几分, 此人?行为怪异归怪异,并非心肠歹毒之?人?。否则不会乖乖应下他的?“报复”, 今日?还?欣然挨他的?打?,没有一丝不满。
他隐隐觉得李
郎像受过心灵重创而?变得性情?孤僻。
为免俞慎微担心, 他将?原委说给大姐听?。
俞慎微蹙眉,点了下他脑袋教育:“这么?点事,你?记这么?久?人?家又不是故意扰你?, 是重病难忍,岂可怪罪?”
“这是大事!读书无小事,爹说的?。”搬出?俞纶来当?盾牌。
俞慎微便不再教训,嘱咐他以后再遇此事要多体谅些。
俞慎思并非不体谅,只是想捉弄李郎罢了, 刚刚抽他手的?五下都抵不过苏夫子一戒尺打?得重。
俞慎思余光朝旁边瞥了眼, 见到马车上落下一个人?影,回头见到李郎,惊了一跳。
“你?怎么?神出?鬼没?”什么?时候就跟在后面了?他们姐弟的?对话都听?去了?
俞慎微姐弟回头瞧见李郎, 俱是意外。
“你?们落下的?,戚婆婆让我?送还?。”李郎将?手中的?书递过去。
俞慎思见书封面一个卡通小人?儿, 是自己的?,接过道了句谢,转身快走两步追上牛车。
恰时迎面走来一名妇人?,招手冲李郎喊:“阿帧。”
妇人?三?四十岁年纪,一身乡里妇人?打?扮,俞慎微认出?来是去年末见到的?那位,当?时李郎给了她一个钱袋子,她乐得合不拢嘴。
妇人?直奔李郎身前,责怪道:“怎么?两三?个月也不回去一趟,表姑担心死你?了,秋收后你?表弟成亲……”
姐弟三?人?走远,没听?到后面妇人?说了什么?-
天凉添衣。入秋后,裁缝铺生?意好起来,俞纶堂兄弟二人?的?裁缝手艺毋庸置疑,前几个月宣传,如今在城中大俞裁缝铺也能叫得上名。铺子中又经营布料,生?意比预想的?好。
俞慎微在入秋时去拜访唐母,唐母给她介绍的?那个做绣品生?意的?胡老板,与唐母沾亲带故。有唐母帮忙说话,生?意顺利许多。胡老板每年春秋两季跑货,也想在临水县有个固定合作的?人?。两人?想法一致,便定下这事。
事后俞慎微琢磨着家中裁缝铺有爹和小叔经营,娘和小婶帮忙,用不到她。她可以把心思放在绣品上,这里面的?利润可观-
方过授衣月,又遇始裘天。今年入冬有些不寻常,刚过立冬天就寒起来,冬月里就飘起雪,比往年早了半月。庄稼人?靠天吃饭,全都讨论明年的?收成。俗话说,冬天麦盖三?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但?凡事过犹不及。
腊月里雪又少了些。
小年后,裁缝铺已经没什么?生?意,全家决定回乡过年。
到大俞村第二天,一位族老领着几位族人?过来,说田地的?事。
俞纶以为是如今家里添丁,田地有变动,却未想是族人?想将?田地挂到俞慎言的?名下免税。地还?是他们种,每年交他们一定的?租子,租子自是低于朝廷田税。
秀才名下有五十亩良田免税的?特权,俞纶他们一家本来人?少地也少,不足十亩。俞慎言的?名下空着几十亩免税田。俞纶本来想着以后手里有余钱买些地,如今族人?主动送过来。
这种方式在乡里很普遍,不少家中田少的?秀才都会让亲族挂名。亲族不用向官府缴纳田税,将?田税的?一部分以租税形式交给秀才,亲族最后也就成了秀才的?佃农。
大盛朝相比前朝土地管控一块虽好些,却仍存在许多问题,买卖转让是平常之?事。这种事每个乡都有,官府是不管的?。
这种不劳而?获的?诱-惑,俞纶不可谓不动心。此事关系俞慎言,他询问俞慎言的?意思。
族老和几位族人?商量想让他们几人?每家分十亩田挂过来。俞慎言知晓族老和几位族人?家中男丁多,所以田地多,田税自然也多。若是男丁皆是劳力则罢,不是劳力,生?活也不容易。
以前他没有想过这种事,如今族老提及,他自然愿意帮一把族人?。以后也是要买田的?,倒不如将?这好处先给族人?。与族人?和睦,今后遇到什么?困难,族人?也能帮衬一二。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想到俞氏族中的?顺叔公家。
顺叔公大儿子去世,小儿子和他差不多大,下面还有两个总角孙儿。老的老小的?小,生?活艰难。若说真的?要挂他名下,他倒是愿意帮顺叔公。只是这种挂名的?田,在官府那里这些田就是他的。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将?自己的?地转出?去,如此自己没有保障,只能做佃农。
他出?于好心,自不会吞了这田,更不会多收他们租子,甚至可以不收。但从顺叔公来看,田地还?是握在自己手里踏实,不见得能信任他。
俞慎言道:“我名下只能分出?去三?十亩免税田,叔公和几位叔伯要匀一匀了。”他想留十亩,若是顺叔公以后愿意,自己就帮一把;若他不愿意,便空着,以后家中买田再填上。
族老和几位族人见他点头,当?即便商定,那就几家匀一匀,族老家中有个瘸了腿的?儿子,其他几家让他挂名十亩,剩下他们商量分了。
年后,顺叔公也过来问此事,俞慎言便将?那十亩份额给了顺叔公。
事后俞慎思询问举人?名下多少免税田,才知晓那些乡绅地主是怎么?来的?。前朝后期一大弊病就是土地兼并严重,本朝有所控制,百姓才吃得上饱饭-
破五后,县城的?铺子陆陆续续开门?营生?,俞慎微也琢磨收绣品的?事。
过年时俞慎微和家里说,今年准备做绣品生?意,他年前打?听?过这方面消息,年后准备四处去问问。
俞纶夫妇不同意,毕竟女儿大了,不能总是在外面跑,这个年岁找个好儿郎说亲才是正事。俞慎微搪塞道:“待小言乡试后再说亲,若小言高中举人?,娘还?担心我?这个举人?的?大姐嫁不出?去?”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纶夫妇一想也是这个理儿。小言若高中举人?,女儿的?婚事就能往上找一找,不再拘泥村里的?那些儿郎,兴许能找个更好的?人?家。一年半载也等得起。对于俞慎微要出?门?跑绣品生?意,夫妻二人?还?不放心。
施长生?便道:“年后我?不去昌隆布庄,我?陪姐姐,也能保护姐姐。”
施长生?这二年身量长起来,已经和俞纶一般高,有了大人?模样。在昌隆布庄做了两年伙计,跟着少东家见了不少人?事,说话做事愈发成熟。有他陪着俞慎微,夫妇二人?放心不少,免不了还?是要叮嘱一番-
正月十五,俞慎微和施长生?去乡里谈绣品的?事,回城天色已晚,城中灯市已开。上元佳节的?灯会,历来是衙门?和城中大户人?家联手举办。街市各处可见衙门?和各家的?灯展以及游戏项目。
这一日?家中长辈都不会拘着儿女,让他们出?来赏灯游玩,其实也是借着赏灯让两家儿女相看,所以上元节在宁州府有个别名叫“定情?节”。
临水县城有两条穿城而?过的?小河,照水街前的?小河中漂着各式各样河灯,河边还?有许多人?在放,有的?祈福,有的?则是祈缘。
“姐姐要不要也去放一个?”施长生?扯了下俞慎微袖子问,“能早日?找到如意郎君,大叔和婶子也就不催这事了。”
俞慎微瞪他一眼,“我?瞧你?是想早点找到如意娘子吧!”
施长生?傻笑道:“姐姐还?真说对了。”
“那你?去放灯,我?回铺子。”
施长生?朝铺子方向望一眼,今日?街道上全是人?,虽然已经快到铺子,他还?是不放心,“我?送姐姐回铺子再过来。”
两个人?刚越过石桥,听?到身后扑通一声,有什么?落水,旁边一片惊叫。“有人?跳河了!”周围的?人?都朝河边涌。
俞慎微二人?被人?流挤得寸步难行,最后被挤得不得不朝河边去。河中的?人?有气无力拨水,像是会游泳又像不会,像求生?又像要认命。
正月里河水冰冷刺骨,周围的?人?不敢轻易下河救人?,拿着竹竿往里递想将?其拖上岸。
落水的?人?手在那里划,就是抓不到竹竿,看得周围人?干着急。
这边举动将?官差惊动挤过来,四名官差看着冰冷河水也犹豫了。落水
之?人?朝下沉,官差忙询问其家人?在哪。家人?落水,别人?不救,自家人?倒是救啊!
施长生?抓了把俞慎微袖子道:“好像是李郎。”
俞慎微借着河两岸的?灯光仔细瞧,还?真的?像是李郎。
他在临水县城没亲人?,哪里会有人?救他。
施长生?拨开面前的?人?,将?外面的?袄子脱下便扑通扎进河里。
俞慎微身子一哆嗦,好似自己也扎进冰冷的?河水里去。
见到有人?去救,围观的?人?更加紧张,官差夺过竹竿递给施长生?。
将?两人?拖上岸,俞慎微忙将?袄子递给他,回头去看李郎。人?已经晕过去。官差对着李郎胸口按了一阵,呛的?水吐出?来,人?也醒了过来。俞慎微嗅到酒水味道。
“你?们是他家人??”官差转头问施长生?和俞慎微。
“认识。”施长生?道。
官差见李郎虽醒,人?却晕晕乎乎,一人?一边将?李郎架起来,询问他家在哪,将?人?送回去。
戚婆婆的?院子有些距离,送回去也就只有戚婆婆照顾。俞慎微见人?半死不活样子,不早点医治,冻也冻死了,一时心软,道:“麻烦两位差爷将?人?送到旁边大俞裁缝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第038章 第 38 章
街边正在赏灯的唐璎见人群涌动, 踮脚望过?去,看到跟在几个官差身后的俞慎微,此时?正一脸关心地?同身边头发湿漉漉的少年说话。少年十五六岁年纪, 中等身姿,模样却有几分俊俏。看得出二人关系不寻常。
她笑着对身边人道:“良哥哥,你瞧那?人是暖姐姐吗?”
宗承良忙抬头朝人群望去, 一眼瞧见俞慎微, 她正从小包中取出一块帕子递给身边少年擦身上的水, 满脸担心。
自去年跟着父亲外?出他就没见过?俞慎微。入冬回来, 父母便将他的亲事定下。他即便有心去见,顾及姑娘家的名声, 也不敢再去见。
此时?瞧她对旁人关心,心里还是酸酸不是滋味。
旁边有人问:“跳河的是大俞裁缝铺的人?”
“应该吧!否则这么?冷的水, 能跳下去救人?”
大俞裁缝铺全是俞慎微的亲人,宗承良心中紧张,迈步准备过?去。唐璎伸手拦, 手伸到一半被另一个人抢过?去,将宗承良拉住。
宗若云瞪着自家大哥:“你瞎凑什么?热闹,在这儿陪唐姐姐赏灯,我去看看暖姐姐那?儿需不需要帮忙。”带着自己的婢女挤过?人群追上去。
唐璎随手取一只灯笼,得意笑道:“良哥哥, 我喜欢这个。”
宗承良应付笑了笑, “这个好看。”-
官差架着个满身湿透的人进?铺子,紧随其后的施长生?也从头湿到脚,俞纶来不及问怎么?回事, 忙让俞慎言去请郎中,让卢氏烧热水。
郎中过?来时?, 李郎已经换上干净衣服,头发解开擦干,用旁边炉子烤着,一碗姜汤也灌下去,人清醒许多。
郎中诊了一遍道:“只是醉酒受寒,喝两服驱寒汤药,注意保暖,不起烧就没什么?大碍。”
卢氏让郎中给施长生?也看一看,然后将女儿拉到对面?房中,询问那?人是谁,怎么?回事。
恰时?院子中听到俞慎言询问声:“钟兄和云姐姐怎么?……一起过?来了?”
“我听闻铺子里有人落水,过?来瞧瞧,谁落水?怎么?样了?”
俞慎微听到钟熠的声音,走到门边朝外?望。幽暗灯光下立着一个身影,只能看到侧颜,轮廓清晰,神色几分紧张。
他身边站着宗若云,身着淡粉色裘衣,衬着人儿如三月桃花娇俏。
俞慎言朝她望过?来,俞慎微忙向旁边移步,躲在墙后。
卢氏知晓外?面?儿郎身份后,迟疑了下走过?去。“小言,这位郎君是你的同窗?”顺势将钟熠打量一番。身姿挺拔,面?容温润俊朗,举止有礼有节,像个受过?极好教养的谦谦君子。
这样的儿郎在临水县的确不多见,又与微儿青梅竹马,难怪微儿到这会?儿还放不下。
微儿已经十七了,但凡有点?心,也早该请媒人登门提亲,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家里是什么?态度不言自明。
再好的儿郎,不合适终是不合适。
卢氏听闻俞慎言介绍后,笑着道:“上次小言岁试,多谢钟少爷照顾帮忙。是小言的一个朋友落水,大夫瞧过?已经没什么?大碍,让钟少爷费心了。”
目光又移到旁边宗若云的身上,模样娇俏,灵动可人。这就是微儿曾提过?的宗家二房长女,还真?如微儿说的一样是个讨人喜欢的姑娘。
卢氏又道:“小言,既是你的同窗,你招呼。”
宗若云问俞慎微如何?,卢氏领着她朝女儿房间去。
郎中从房中出来,施长生?灌下姜汤后,身体在微微发汗,如今舒服许多,并?无问题。
俞慎言要随郎中去抓药,便对钟熠道:“难得今日上元节灯会?这般热闹,钟兄就别在我这儿虚度了。”拉着钟熠朝外?走,和他说灯会?之事,只字不提自己大姐。
钟熠随他走了两步,回头朝俞慎微的房间看去,除了窗户上的灯光,什么?也瞧不见。
出了裁缝铺,俞慎言询问今岁乡试的事,两个人浅聊几句,俞慎言要去抓药,便留下钟熠一人-
裁缝铺后院,宗若云一年未见俞慎微,拉着她小声抱怨,明明答应自己及笄来观礼,却食言。
俞慎微只能道句抱歉,背后缘由不便与她说。
宗若云又兴奋道:“我大哥三月初要与唐姐姐成婚,你来观礼吗?”对于大哥没娶暖姐姐,她是十分开心的。
俞慎微拐着弯答道:“你出阁,我会?去观礼。”宗承良成婚,她为何?要去?即便去也该是小言作为同窗去才是。
宗若云又问:“暖姐姐还记得那?个收绣品的钱老板吗?前几天我听爹和大哥说,他今年还来咱们临水县收绣品。我爹说大哥成婚他会?过?来喝喜酒,应该也就三月份。你若是有绣品要出手,我让爹娘帮你问问。”
“你怎么?还操心我这事了?”俞慎微打趣问,“你想学经营了?”
宗若云苦着脸点点头,她对经营不甚感兴趣,但是家中就是做这个,即便将来成亲,也不能一点?经营之道都不懂。“是娘让我跟着学点,我知晓暖姐姐你做绣品生?意,我有这个消息就想着你了。”
“谢谢你记着我。”
“不用这么?客气,你可是我最好的暖姐姐。”宗若云笑着扑上去抱着俞慎微。
对面?房中就不这么?和谐了。
俞慎思很不友善地瞪着躺在自己床上的人,今晚他又要和俞慎言挤一张床,这人真?的是阴魂不散。
李郎轻咳两声,歉意道:“又要扰你了。”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思见他说话半死不活模样,想到去年正月里也这样。这次病没去年重,明显心事比那?时?重。
他故意揶揄:“喝那?么?多酒,情场失意了?”
李郎眉头拧了一把,原本眼神中就没什么?光彩,这会?儿更加空洞无神,面?如死灰。转过?头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没应答。
俞慎思轻哼一声,“堂堂男子汉,有什么?想不开要自杀,真?没出息!”他前世被病魔折磨死去活来,还是一天天熬着,想多陪父母一天,多看一天太阳。
施长生?已经踏进?鬼门关,自己硬是挣扎爬出来。他们姐弟也是几次死里逃生?活下来。
别人艰难求生?,他却主动寻死。
太没出息!
李郎还没反应,他起身准备出门,李郎有气无力回道:“我是被挤下桥。”
“……”
俞慎思很不厚道地?笑了,坐回凳子上八卦道:“以前没见你喝过?酒,你今日怎么?喝那?么?多酒,给哥们儿……咳,给小弟说说。”
李郎又没了声,眼睛直直盯着屋顶。
俞慎思刚点?燃的好奇心被一盆水泼灭,轻哼一声,起身出门-
次日,铺子的人各忙各的,俞慎微相对清闲些,在灶房给时?雪儿煮汤,顺便将李
郎的药也熬上。
时?雪儿如今七八个月身孕,做什么?事不太方便,俞慎微便将活揽了过?来。
将汤给时?雪儿送过?去后,便端着粥和药给李郎。刚到门前,房门打开。李郎颀长的身子堵在门口。
“醒了刚好,到灶房吃吧,思儿不喜人在他房中吃东西。”转身将东西端回去。
李郎回头看了眼没收拾的床铺,想到那?个喜欢记仇的小孩儿,转身将被子叠整齐放在床头,把动过?的东西一一归位。
到灶房时?,俞慎微已经离开,只留下桌上一碗肉糜粥和一碗汤药。
他坐下后尝了一小口肉糜粥,肉滑米烂,咸香可口,细细咀嚼,想到什么?轻轻笑了下。
“你不是取笑我大姐的厨艺吗?”俞慎思瞧他吃得香,走进?灶房也从锅里盛一碗,在对面?坐下,阴阳怪气道,“嫌弃你倒是不吃啊!”
李郎看了眼面?前小孩,活泼机灵,模样可爱,怎么?这么?喜欢记仇。
“抱歉,我的错!”
“知道错就行,吃过?记得把碗刷了。”自己狼吞虎咽几口结束,碗勺朝面?前一推,拍屁股走人。
李郎吃完饭,喝过?药,便收拾一下告辞回去,承诺将身上衣服洗干净和延医买药的钱一起送过?来。
几日后,李郎过?来还衣服和钱,几个晚辈全都不在铺子里,李郎与几位长辈不熟悉,还完东西便走了。
时?雪儿拉着卢氏询问李郎可有婚配。她瞧李郎模样不错,人还算知礼规矩,便想到了侄女儿的亲事。
虽然侄女儿想等小言乡试后,这会?儿也应该先相看起来。
卢氏忙道:“可别乱物色。小言他们几个都说此人性子不好,又不是本地?人,家里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一点?都不可靠,万万不行。”
时?雪儿应了声,“我以为是小言的同窗或朋友。堂嫂这么?说,那?是不行的。怎么?也要找个本地?读书?的儿郎,这才配得上咱们微儿。”
“那?是。”卢氏看着她隆起的肚子,说道,“你别操心这事了,好好养着身子。全家可都盼着他出来呢!”
时?雪儿抚着肚子幸福地?笑着应下。
二月初到三月底,俞慎微分别和胡老板、钱老板搭上线,做成了几笔绣品买卖。
俞慎微在收绣品时?,碰到了和她一样做这一行的。
临水县不大,有你的就没我的,难免有摩擦。后来商量各自负责几个乡,互不冲突。俞慎微并?不满足于此,但她刚开始入这行,暂时?也没那?么?多钱扩大收购,便应下对方提议-
出伏后暑气还没有退去,乡试却已在即。
七月里,俞纶收到大姐俞乔的来信。她听闻侄儿今年考乡试,便请侄儿到她家里住,方便照顾。她的长子今年亦参加乡试,表兄弟二人可以相互有伴,研讨学问。
俞乔出嫁没几年夫家就发迹搬到省城,鲜少回临水县,姐弟二人往来并?不多,一年也就来回一两封信。
这次俞乔诚邀,俞纶心中激动。乡试是整个南原省生?员参加,不是院试能比的,小言没去过?省城,一切都陌生?。能有亲姑姑人照应,一切都会?顺当许多。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出发前几日,俞慎言去拜访苏夫子,钟熠和宗承文皆在。
他们二人自消暑假前便回临水县。这一个多月他在苏夫子处碰到过?二人两次。
苏夫子坐在树下,面?前桌上几篇文章。俞慎言走过?去,老仆就端来梅子汁。
梅子汁是俞慎言夏日比较喜欢的饮品。
苏夫子扫过?一遍俞慎言的文章后,取过?朱笔在其文章上从头标到尾,看得俞慎言心里发慌。
前几次过?来,苏夫子虽然也对他的文章批评多于夸赞,却没今日这般从头到尾,只有寥寥几个圈。看上去,自己的文章一无是处。
他偷偷瞥了眼其他二人,没比自己好哪里去,心中稍稍舒了口气。
挨骂的不是他一个人就好。
苏夫子标完才对文章进?行点?评。
几篇文章指点?完,苏夫子道:“此次乡试,承文和阿熠文章问题不大,慎言有些困难。但慎言素来较稳,入考便能定心,这是你们二人不及的。你们万不能小瞧了这份沉稳之心。”
“是。”
苏夫子提到二人院试,皆有失利之处。
每届乡试不少落榜考生?,不是才学不够,而是心态不稳。临场总是出各种乱子,以至于平日的才学都没有得到施展,文章写出来不及平日六七成功力,落榜实乃惋惜。
苏夫子教育宗承文与钟熠务必稳得住心。
最后看了眼俞慎言的文章,点?了点?道:“今日老夫所言,这几日你再好好琢磨琢磨。”
下个月乡试,临时?抱佛脚管不管用只能看天意了。
直到此时?,苏夫子对俞慎言急着考乡试亦是不太支持,却也知晓他的难处,无更好的选择。
三人辞行时?,苏夫子为免三人紧张,打趣一句:“你们三人若都中举了,老夫这私塾在南原省也要扬名了。”-
八月初,三人与裴谦结伴同行前往省城。小跟班俞慎思也跟了去。
这次住在大姐家中俞纶夫妇放心,大姐从未见过?俞慎思,也让她瞧一瞧这个孩子。
出发前,俞慎言收到白公子的信,他已准备北上入京参加明年春闱。信中提到上次俞慎言请他帮忙捎信给京中二弟的事。白公子竟然一直记得。
白公子在进?京前会?先到省城拜会?友人,走水路北上,他们相约在省城相会?。
安州城作?为南原省省城,是宁州城不能比,马车驶入城中便能感受到省城的繁华热闹。街道上车马辐辏,往来行人多是锦缎华服。
乡试在即,处处可见从各州府前来赶考的生?员。
俞慎思探出脑袋,四处打量。这几年从书?中看到许多关于省城的介绍,也想象过?省城面?貌,如今亲眼来瞧,有些出入。纸上得来终觉浅,书?中描述再形象生?动,终不敌身临其境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小心你的脑袋。”钟熠拍了下他提醒。
“没事。”
俞慎思看了一会?儿,坐回马车里道:“城南有一所百戏园,等几位哥哥乡试过?后,咱们去看百戏如何??”
钟熠好奇地?问:“你怎知百戏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书?中说的。城北的排云山下还有一座园子,城中官宦人家打马球、踢蹴鞠、赛马、射箭,还有其他的一些活动,都会?去那?里。乡试后必然会?有许多富贵人家子弟相约去游戏,我们可以去凑凑热闹。”主要他想长长见识。
他是很信奉苏夫子的那?句“文章常在书?卷外?”。很多看起来平常之事,往深处想,却都透着另一层现象。
“你知道不少啊!”钟熠夸道。
“我知道还多着呢!比如安州城最有名的美食石子鸡、黄金脆皮鸭、百宝豆腐,还有著名的安州清酿。”俞慎思说着说着,把自己给说饿了。
其他几人调侃他:“小吃货。”
俞慎思又拉开帘子朝外?瞧,街边茶聊酒肆坐满人,他抬头朝二楼望去,窗边楼台上也都是人,好不热闹。他忽然见到一张熟悉的面?庞。
“大哥。”他抓了把俞慎言,指着一处茶楼临窗的人道,“你看那?人。”
俞慎言顺着幼弟所知望去,窗边一位二十出头年纪的男子,锦衣玉冠,正与对面?的人谈笑风生?。
“像不像李郎?”俞慎思问。
俞慎言点?点?头,竟有五六分像,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钟熠也透过?车窗望去,马车已经驶过?,茶楼的旗子遮挡那?扇窗,没瞧见人。询问俞慎言,“李郎是你县学的同窗?”
“不是,是……一位邻居。”
俞慎言又朝那?扇窗户望了眼,已不见人,但那?年轻人的装扮像是富贵人家公子,这和当初他们姐弟猜测李郎出身富贵人家倒是相一致。
李郎是萦州口音,若此人和李郎有关,多半是来安州
城参加秋闱。
俞慎思也如此猜想,若真?是来参加秋闱,倒是有可能再见,兴许能从此人身上知晓一点?李郎的身份。
钟熠忽问:“是上元节落水的那?位?”
俞慎言不知他为何?追问此事,点?了点?头,“以前租房时?是邻居。”
钟熠张了张口想问什么?,最后闭了嘴,目光又透过?车窗朝后面?看了眼。
第039章 第 39 章
瞿宅位于城西, 普通三进院。大姑父瞿乘小?本生?意发家,能在?省城有这?样一所宅院不易。
一别?八-九年,如今姑侄相见, 大俞氏眼眶当即红了一圈。
兄弟二人刚行了礼,俞乔就扑过来?抱着两个侄儿泣不成声。俞慎思动容,眼眶温热, 也溢出泪来?。
一阵劝说后大俞氏才止住哭, 抚着从没见过的小?侄儿的脸蛋声音哽咽:“你眼睛跟你娘一模一样。”
俞纶他们也曾这?么说, 还说这?位大姑姑和俞氏模样十分相像, 他看到大姑姑就知道母亲模样了。
大俞氏年近四旬,面皮白皙, 但满是疲态,两鬓已?经生?出几丝白发。俞纶说两位姐姐的眼睛最是灵动有神, 像清水中一颗乌黑发亮的珍珠,可面前大俞氏的双眸没有神韵光彩,反而?像一潭死水, 满是沧桑。
一个人眼神的变化,不是年纪的堆积,而?是历经世事的沉淀。显然大俞氏这?些年过得并不如俞纶他们想象那般如意。
瞿永铭——大俞氏独子——劝自?己母亲:“两位表弟过来?,这?是高兴的事,母亲莫哭坏了身子。”
大俞氏抹着泪道:“娘是太高兴了。”终于见到娘家的人了。
调整好心态便询问他们是不是饿了, 让人立即准备午饭。
饭后, 大俞氏领着他们去早已?准备好的客房,又和他们兄弟说了好一会儿话,嘱咐他们一番, 这?才在?儿子的劝说下回去休息。
瞿永铭和俞慎言年纪相近,又同参加秋闱, 留在?客房与?俞慎言说了好一阵话,也没忽略俞慎思这?个小?表弟,捏了捏他的脸蛋笑道:“上次回去,小?表弟还没出生?呢,如今都这?么大了,现在?是随苏夫子读书吗?”
“表哥也知道苏夫子?”
“当然知道,你大哥的夫子。”然后询问他现在?都读了什?么书。得知面前这?个小?孩子四书都已?经学完,惊喜问:“明年可参加县试?你大哥九岁就考了童生?,是咱们临水县最小?的童生?。”
俞慎思没答话。俞慎言未满四岁就入私塾,他近七岁才跟着苏夫子读书,算来?两年不到。苏夫子对俞慎言参加秋闱就不赞同,觉得太急了些,却知他是被逼无奈,最后松口。于他,上面有大姐和大哥撑着家,凡事用不到他顶着,是不会让他小?小?年纪就去考。
他自?己也想再?沉淀几年。
与?其考中童生?或者秀才,在?榜上吊车尾,倒不如沉淀几年名列前茅更耀眼。
俞慎言道:“思儿入学晚,再?等?几年。”
瞿永铭点头赞同,“是不用急,年纪太小?就考取功名,身边赞誉之?声太多,容易自?满,反而?沉不下心向学,算不得是好事。”自?古神童多得是,成年后还能够有大才者却寥寥。
瞿永铭走后,俞慎思便和俞慎言说大俞氏的事,他觉得大俞氏眼底满是沧桑,有说不出的愁苦。
俞慎言也瞧得出来?,身为晚辈,又是瞿家外姓侄子,他们不好插手过问,只能这?些日子小?心观察,若是能帮大姑姑分忧一二自?是最好,若是帮不上也只能祈愿了-
两日后,俞慎言带着幼弟去见白公子,瞿永铭担心他们对城中不熟,这?几日进城的外来?人又多,陪着他们一起过去。
三人还没进茶楼,抬头看到了二楼临街的窗口站着的人。
白公子依旧一身俭朴,见到兄弟二人第一句便是:“一年多未见,你们兄弟又长高不少。”面前少年和他差不多身量,旁边的男孩个头也到他胸口位置。
二人见礼后,便给白公子介绍自?己表兄。
几人寒暄几句,白公子提到当日俞慎思送给念念的绘本,“念念如今开始识字,对你送她的画书特别?喜欢。”
俞慎思心里一份窃喜,没撕就好。小?孩子可喜欢撕书了。
“既然念念喜欢,晚生?这?几日再?画一本,让人送到宁州府去。”
对女儿有益的事,白公子向来?不客气。“那就辛苦你了。不过不用送到宁州府,念念在?安州,我到时让人去你那儿取。”
俞慎思愕然疑惑,就算是女儿奴,也用不着春闱还将自?己宝贝女儿也带着吧?自?己入考场三场九日,念念谁照顾?那么小?的孩子带去纯遭罪。
这?是疼女儿还是害女儿?
白公子瞧出他心思,简单道一句:“她寄居在?外祖家。”便转开话题。
俞慎言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信交给白公子。信很厚,这?已?经是他逐字逐句修改删减后的内容。他还有千言万语,但如今不知二弟情况,许多事情想说不敢在?信中说,只能期盼将来?见了二弟面再?倾诉。
他拜托道:“万望白公子能够将这封信亲手交到晚生?二弟手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公子知晓这?份托付多重,这?不是一封普通家书,是姐弟三人五年的期盼和等待。
他接过信郑重应了声,“你且放心,此次入京,依着惯例我要去拜访同乡的高大人,必会寻个机会私下将这信交到令弟手上。”
俞慎言起身朝白公子作了一揖,“多谢白公子,白公子对晚生?姐弟恩情,晚生?此生?不忘。”
白公子笑了笑,示意他坐下,“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令弟不是准备赠书酬谢吗?”
俞慎思尴尬笑了下,白公子对他们姐弟的恩情,他就是画一辈子的绘本也报答不完。
俞慎言询问白公子什?么时候启程。
如今已?入秋,从水路走,若是晚了,北地河面冰封不能通行,还要转官道北上,辛苦且麻烦。
白公子面露遗憾,“本想等?观了桂榜沾沾喜气再?启程,如此时间太迟,下旬便启程。”
俞慎言端起茶盏,“晚生?祝白公子杏榜高中,金榜题名。”
白公子点了点头,笑道:“我也祝俞小?郎秋闱高中。”-
八月初九,南原省乡试于贡院正式开考。
乡试三场,俱是第一天?入场,第二天?开考,当天?交卷,第三天?出场。
南原省南边的几州府俱是才子之?乡,今科秋闱考生?数千,为免贡院门前考生?与?送考拥堵,更免于考生?于贡院前虚度光阴。南原省下辖十三州府依次安排入场时间。
宁州府进场靠后,天?已?亮。
瞿乘在?外地未回,大俞氏亲自?过来?送考,对儿子和俞慎言千叮咛万嘱咐,东西检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漏了哪样,或者哪样不合规。
原本表兄弟二人不紧张,被大俞氏叮嘱得反而?紧张起来?。
俞慎思拉着大俞氏道:“大姑姑放心,秋闱的事表哥和大哥比我们懂,知晓如何?应对。”门外汉瞎指挥,反而?容易坏事。
大俞氏闻言点着头,自?我宽慰:“是啊,你们两兄弟相互提点,自?不会出错漏。”
“娘放心,儿子和表弟都准备妥当了。”
俞慎言也道:“大姑姑不必担忧我们,侄儿与?表哥要过去了,您后日过来?接我们出场便是了。”
“好好好!一定要好好考。”说不叮嘱大俞氏还是拉着两个少年又叮嘱一遍。
待贡院前宁州府的考生?都已?经入院了,大俞氏才带着小?侄儿回去。
俞慎思这?两日除了陪大俞氏解闷无其他事,空闲便在?自?己房中作画。
相比去年,自?己的画技又提升许多,线条细腻一些,卡通小?人也更生?动传神。
上次送给念念的是成语故事,这?一次他准备画点不一样的。但是又不能画的东西太脱离这?个时代,亦不能画的东西浮夸,否则白公子要责怪他教坏他宝贝女儿。
他思索了会儿,想到了龟兔赛跑、坐井观天?
、乌鸦喝水这?类启蒙小?故事,又全?都是小?动物,小?孩子应该是比较喜欢亲近小?动物的,至少他小?时候是这?样。念念这?个年纪有家中长辈陪着讲解,小?故事她也能理解。
他提笔便画起来?,将每一个小?故事都画成连环画形式,一个故事四到六幅图不等?,每幅图旁边都有活泼的语言叙述图片内容。
两日来?他画了五六个小?故事,估算待俞慎言三场考试结束,他差不多能画够一本书了。
乡试第一场出场,姑侄去接俞慎言和瞿永铭,二人精神还算可以?,比同出考场就吐的强太多。
俞慎言打趣道:“幸好有大姑姑赠的香囊随身带着,否则侄儿都馊了。”
安州府八月天?还是热的,穿一件薄衫稍稍动一动就会出汗。考生?们个个紧张答卷,难免冒更多汗。贡院几千考生?,上到几十岁老头,下到十几岁少年,全?是男人,三天?两夜吃喝拉撒都在?号舍里,那味儿可想而?知。
大俞氏笑道:“回去好好洗一洗,这?几日没吃好睡好吧,也养一养。”
表兄弟二人上了马车就开始谈论答题情况。今科乡试主考官俞慎言不算陌生?,当年他抄书挣钱时抄的就是这?位蔡腾大人的文章,且将其文章都背下来?。这?几年学识增长,对其文章理解透彻,对其观念主张也了解。
科举之?事,有时候就要投其所好。苏夫子也常说,同而?不同,方为大同。
他对第一场的答卷都尚算满意,感?觉比平日文章还好些。瞿永铭也觉得答得尚可。
回到瞿宅,两兄弟养足了精神,次日继续。
三场下来?,两人的精神状态就不那么理想了。俞慎言平日有运动,身体素质好些,反应不大。瞿永铭从考场出来?双腿发软,脑袋昏沉,上马车前吐了一通。回到家中养了两三天?才缓过来?-
几日后,许是考生?们都缓过力气,相互递帖子相邀参加各种文会、诗会,还有马球赛、骑射赛等?。瞿永铭也收到同窗的邀请。
准备赴约前,瞿乘从外地回来?。
俞慎言兄弟俩听闻消息便过去拜见。刚到堂前小?院,听到堂中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怒吼的声音。紧接着是大俞氏的哭声。
兄弟二人猜到大俞氏这?些年在?瞿家过得不如意,又曾听俞纶提过,瞿乘脾气不算好。兄弟俩相视一眼,怕出事,也不顾自?己客人的身份,急忙朝正堂去。
门外的下人瑟缩身子,面露惧色。
兄弟俩走到门前,瞧见大俞氏坐在?椅子上哭,瞿永铭侧着身子站在?一旁,双目含怒瞪着自?己父亲。瞿乘更是怒不可遏。
“大姑姑,大姑父。”俞慎言拉着幼弟走进去,朝瞿乘施礼,“侄儿慎言见过大姑父。”
俞慎思也跟着施礼。
瞿乘见到外人,面上的怒气收敛一些,甩袖离开。
大俞氏好似心中的一根弦一瞬间崩断,扑在?儿子怀中放声痛哭起来?。
俞慎言不清楚何?事,不敢轻易相劝,也不知大姑姑的哭是不是和自?己贸然进来?有一些关系。但看着大姑姑哭得伤心欲绝,自?己也眼眶泛酸。
“娘,没事。”瞿永铭劝大俞氏,“有儿子在?,儿子不会让爹如愿的。”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兄弟俩也劝大俞氏莫哭伤身子,俞慎思吩咐门外下人去端茶水过来?。
大俞氏哭了好一阵才止住,喝了两口茶,看着面前三个孩子,眼中又泛泪花。
俞慎言此时才鼓足勇气询问:“大姑父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大俞氏拭去泪水,吸了吸鼻子,伸手来?拉兄弟俩,二人忙朝前一步将手递过去。
大俞氏抓着他们的手哽咽道:“这?事本是不想你们知晓。既然你们兄弟都看到了,大姑姑也不瞒着你们。”
果然与?兄弟俩猜测不差,大俞氏这?几年过得很不好。
瞿乘发迹后本性暴露,在?外头相继养了好几个外室,常年不回宅子,家中上上下下全?都是大俞氏一人操持。前几年把外室的孩子接回来?,要寄在?大俞氏的名下养。大俞氏不答应,夫妇二人吵了一架,感?情更淡了。
瞿老太太对儿子在?外面养女人的事不管,反过来?责怪大俞氏。家中子嗣单薄,她膝下只有永铭一个儿子,这?些年也没再?生?一男半女,外面既然有几个孩子就该养在?膝下,以?后也多几个孩子孝顺。
大俞氏本就受了多年委屈,哪里会答应让丈夫的私生?子记在?自?己名下,直言:“除非我死了,否则那几个孩子永远别?想入我名下。”从此和瞿乘的关系也僵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大俞氏这?么多年不回乡,就是瞿家故意不让。当年妹妹俞氏去世,她之?所以?能够回去看一眼,也是因为儿子回宁州府参加院试,她借着机会回乡。
这?些年娘家艰难,弟弟又常年身弱,妹妹刚去世,这?种糟心的事,大俞氏无处去说,也不敢和娘家人说,一直自?己忍着。
好在?瞿永铭一直向着自?己母亲,如今长大了,能护着自?己母亲。瞿乘不敢胡来?。
瞿永铭坦言:“这?是我执着读书考功名的原因,不想母亲再?受父亲那份罪。”
俞慎思心头难过,她们姐妹皆命苦。他抓着大俞氏的手劝道:“大姑姑,今非昔比,如今您的娘家有我爹娘小?叔小?婶,还有我们姐弟三人。以?后您既有表哥护着,也有我们撑腰,若是受了委屈就回临水县告诉我们,我们和大姑父理论,别?再?自?己一个人忍着。”
大俞氏止住的泪又涌了出来?,将小?侄儿拉进怀中,哭着道:“有你这?话,大姑姑什?么都不怕了。”-
瞿乘没在?宅子住下,当天?又走了,去外面女人那里。大俞氏也不希望瞿乘回来?,回来?只会给自?己和儿子添堵,她权当自?己没有丈夫。
因为家中的事情,瞿永铭无心参加同窗的邀请,在?家陪母亲。俞慎言收到钟熠等?同窗相邀,也都婉拒。
月底白公子要启程北上,俞慎言兄弟过去相送。不仅见到了白公子的岳父和内兄,还见到了赵平。
白公子的岳父林老爷刚刚半百年纪,发须却已?花白,怀中一直抱着外孙女念念,看得出对自?己早逝女儿极其疼爱。
城外码头送别?,白公子最后抱了抱女儿,对林老爷道:“有劳岳父大人和内兄照顾念念,尧春闱后再?来?接她。”说完俯身拜别?。
老岳父泪眼蒙眬,“你且放心去考,勿用挂心念念。”商船已?要起航,催着他别?再?耽误,快上船去。
念念不懂别?离,但看着父亲上船,还是哇哇哭了起来?,喊着不要爹爹走。
商船离岸后,众人挥手作别?,直到船驶远才舍得离去。
俞慎思借机将自?己画的《蒙童故事会》交给赵平,让他转交给照顾念念的林老爷。
赵平没等?回去,转身就给了林老爷。
念念看到书,开口就唤“小?哥哥”。她已?经不记得小?哥哥长什?么模样,但是知晓会画这?种画书的人是小?哥哥。
林老爷这?些天?没少听外孙女念叨小?哥哥,她喜欢看的那本《成语故事会》就是一位小?哥哥画的。此时也便朝旁边兄弟二人望去。
码头送行的人太多,他只瞧见女婿和这?兄弟俩说了几句话,并不知道什?么关系,见到这?书便知晓了。
兄弟二人见长者望过来?,只好上前见礼。
“你画的?”林老爷翻了翻书笑问。
俞慎思忙道:“小?子粗陋笔墨,让林老爷见笑了。”
林老爷微微点头,夸赞道:“画与?故事都十分有童趣,不错。老夫替念念谢过你。”
“小?子当不起,念念喜欢便好。”
此时在?林公子怀中的念念盯着俞慎思看,不知是记起他,还是又重新认识了他,轻轻唤了声“小?哥哥”,并不如去年那般上来?粘着俞慎思,只是呆呆看着。
林老爷又打量了眼旁边俞慎言,便与?家人上马车回城。
进城后,俞慎言兄弟与?林家马车分道而?行,这?时有人追上来
?唤住他们。
俞慎言掀开车帘,见到一张陌生?面孔,亦是书生?打扮,应是参加秋闱的考生?。
书生?朝窗户拱手一礼,笑问:“公子认得林山长?”
俞慎言稍稍愣了下,反应过来?面前书生?指的是林老爷。林老爷是林山长?
“排云书院山长?”
“正是,公子不识?在?下在?码头时见公子与?林山长相谈,又以?书相赠。”
俞慎言可不敢攀这?层关系,忙解释:“托人所赠,亦非赠林山长,公子想来?误会,在?下并未有幸认识。”
书生?回想下码头情形,似乎是不相熟,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声,便作揖告辞。
俞慎言思忖须臾,想起去年白公子推荐他考排云书院的事。如此看来?自?己要去试一试。
第040章 第 40 章
九月初九重阳节, 乡试放榜前,排云书?院举行三日论道会。此举不仅吸引了南原省的学子,还有外省府学和书?院的学子前来参加。
排云书?院内外挤满文人儒士, 山下停靠的车马一眼望不到尽头。
俞慎思如今学问尚浅,去了也听得似懂非懂,俞慎言还是?带着他去凑凑热闹。俞慎思也有缘见一见这场古代?“学者交流会”。
他下了马车抬头朝远处高阔的牌坊望去, 走一段山道来到排云书?院大门。正门和两?侧门俱大开, 匾额上“排云书?院”四个大字沉稳大气, 若雅正君子。
天下书?院分为两?类, 一类是?专注探究学问,著书?立传, 文化?传承,这种书?院较少;另一类便是?排云书?院这种偏重科举之途。
排云书?院成为书?院之首, 不仅在于学问,亦在于规模。进?门便是?一空旷大院,四周俱是?几人合抱的古树, 这个季节依旧苍翠蔽日-
此时论道已经开始,俞慎思兄弟俩皆以?为这次能够见到林山长,却不想林山长只是?在开场的时候说了几句,随后便因为身体不适离开。
他们兄弟来得晚,错过开场, 自是?没?见到人。
第一天论的主题是?“治民?”, 通俗点就是?国?家要?如何治理臣民?。
台上文士们有年近古稀老者,亦有未及弱冠年轻人,俱是?舌灿莲花, 各抒己见,相互交锋, 论道与辩道并行。下面的人听得亢奋,有主张与己相同便会举手?呐喊支持,若有相悖者,亦会吵嚷反驳。
俞慎思听一上午,治民?之论听了一耳朵,个个说得俱有理,但这种事不是?空谈,知行合一才是?真道理。
他有些饿了,也在太阳下晒得头晕,拉着俞慎言和瞿永铭到旁边树下歇息,顺便吃点东西。
表兄弟二人谈及刚刚诸位文人儒士所?论,俱道受益匪浅,听百家之言,思想和心胸也开阔许多?。
这坚定了俞慎言考此书?院的决心。
俞慎思也对这所?书?院生出?几分憧憬,他暗暗给自己定个目标,待自己院试考过,就来考此书?院,届时便能和俞慎言一起?在此读书?。那?时高晖定然也回来了,他们兄弟三人一处求学。俞氏在天上瞧见,必然欣慰-
一名书?生笑着走过来和瞿永铭打招呼,是?他的同窗。
书?生很自然地拍着瞿永铭道:“前些日子邀你宴饮,你推脱几次,今日推不掉了吧?待会儿论道会结束,回城咱们好好饮两?杯。”
瞿永铭借口表弟在,改日再聚。
书?生笑着道:“汪诲几人也一起?,今次乡试过后,咱们同窗说不准各有去处,以?后相聚不易。”
俞慎言闻言,便识趣地对瞿永铭道:“表哥且去,不必在意我和思儿,我们自行回去便可。”
书?生忙对俞慎言拱手?道:“公子也是?参加今科乡试的吧?不若同行,席间?也能相互探讨学问。”
俞慎言并不喜欢这种宴饮,又不是?相熟的人,身边幼弟尚小,便婉拒。
日头偏西,今日的论道会也将结束,为免回城车马拥堵,他们先离开。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三四位年轻书?生。
进?城后瞿永铭交代?几句,便与其他人过去。
兄弟俩到瞿宅后便去给大俞氏问安,见到瞿乘在,二人没?进?去,又不敢走开,怕瞿乘和大姑姑又起?争执,便在旁边廊下守着。
房中瞿乘怒骂:“妒妇!”
大俞氏也怒声回道:“一个烟花柳巷的下贱之人,还不配我妒她。你就是?养十个八个我都不会问一句,但是?你休想将那?些孩子记在我的名下。就是?我死了,永铭也不会让他们入瞿家门。你在哪儿生,你搁哪儿养!”
“那?个不孝的东西,就是?被你教唆坏的!”瞿乘怒道。
大俞氏也怒斥:“这么多?年,你可问过儿子一句?连他参加乡试这么大的事,你都不闻不问,只顾在外风流快活,你有什么资格骂他不孝?”
“乡试?你还真指望他能考个举人回来?你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他就不是?读书?的料!”
“瞿乘!”大俞氏勃然大怒,“有你这么说自己儿子的吗?我再不会教,我也让他考了秀才,为你们瞿家争了光。你养的那?几个又算什么东西,小小年纪吃喝嫖赌,你想让他们进?门,想让他们记在我的名下,你是?想毁了永铭!毁了瞿家!痴人说梦!”
“我不与你这妒妇费舌!”
瞿乘从房中出?来,见到两?位内侄,冷冷瞟了眼朝院门去。
兄弟二人此时方过去,大俞氏瘫坐在椅子上,眼中又蒙上一层泪水。没?见到儿子回来,眼睛朝外看,满是?落寞。
这个时候,也只有儿子能够抚慰她的心。
俞慎言道:“也不是?什么要?紧的宴饮,侄儿去接表哥回来。”
“不用。他难得和同窗宴饮一回,让他高兴高兴。”
这么多?年因为她的缘故,儿子总是?不放心,极少和同窗一起宴饮。他如今长大,不能因为她这个母亲一个交往的同窗朋友都没?有。
兄弟二人便陪着大俞氏,一直到晚膳后天黑了还不见瞿永铭回来,大俞氏这才有些担心,让一个小厮过去看看。
俞慎言不放心,“还是?侄儿去吧,若是?表哥的同窗刻意留人,小厮也不能强行将人带回来,侄儿过去总好说话些。”
大俞氏想着也是?,嘱咐他路上小心些。
俞慎言去了大半个时辰还没?回来,不仅大俞氏,俞慎思也有些担心。
从他们宴饮的地儿到瞿宅来回半个时辰有余,不至于大半个时辰还没?动静。
俞慎思在宅门前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人回来,他意识到肯定出?事了。大俞氏心头也很不安,最后让管事带几个人再去看看。人刚出?门,马车回来,俞慎言扶着全身瘫软的瞿永铭下来。
“怎么喝成这样?”大俞氏责怪一句,走到跟前嗅到浓浓酒味中掺杂胭脂味道,儿子从脸颊到脖绯红,衣领上还有胭脂。顿时心凉半截。
俞慎言忙道:“侄儿去得及时,表哥没?事。”
瞿永铭双腿一软跪在大俞氏面前,哭了起?来,“娘,儿子不孝。”
“怎么回事?”大俞氏忙扶儿子。
瞿永铭哭着一直重复“儿子不孝”。
“到底出?了什么事?”大俞氏从没?见儿子如此,询问俞慎言。
俞慎言瞥了眼旁边的下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儿,吩咐下人:“过来扶少爷进?门。”
大俞氏忙命人备温水、解酒汤。
俞慎言见瞿永铭精神恍惚、萎靡,扶着他劝道:“表哥不能这样子和大姑姑说话,先洗漱下吧!”
儿子去洗漱,大俞氏拉过俞慎言询问出?了何事。
她了解自己儿子,因为自己父亲的缘故,从来不沾染女子,平素交往的同窗也均是?洁身自好之人,即便宴饮也不会有女子作陪。可儿子的身上明明有胭脂。@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言犹豫半晌不知道怎么和大姑姑说他当时看到的一幕。
大俞氏心中着急,恼道:“说!”
俞慎言艰难开口道:“有人给表哥下了药,又安排了一个有那?方面病的女子……”
大俞氏如遭五雷轰顶,脑中一片空白,半晌才回过神,早已泪流满面,怒问:“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应该是?大姑父外面的那?位。”
“啊——”大俞氏崩溃地抓起?手?边茶盏狠狠朝地上砸去,“瞿乘!你不得好-死!”
俞慎言忙劝道:“侄儿去得及时,那?女子没?对表哥做过分之事。只是?侄儿大意,没?将人抓住,让人把她救走了。”-
瞿永铭将伺候的小厮赶出?去,自己一个人坐在浴桶中,一遍一遍擦洗身子,眼泪不止。
小厮要?进?去换水,也被赶出?去,只能去禀报夫人。
俞慎言过去相劝。
瞿永铭恨道:“我现在觉得自己很恶心。”
“表哥,那?女子没?做什么。”
瞿永铭闭上眼,狠狠擦着身子,忽然趴在桶边呕吐-
次日,大俞氏派人去叫瞿乘回来,瞿乘未有理会。大俞氏哭着将此事告诉瞿老太太,瞿老太太不管儿子在外面的女人,也希望将外面孙子接回来,但在她心中家里的长孙才是?她的命根子。
听闻长孙被儿子外面的女人如此算计,当即怒了,命人将儿子叫回来。
瞿乘刚进?门,瞿老太太就抡起?拐杖打。
“混账东西!你把我这个老太婆杀了算了。你养的什么腌臜东西,竟然用下流的手?段毁铭儿。你瞧瞧铭儿现在什么样子?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老太婆也不活了。”
瞿乘尚不知道何事,但见老娘老泪纵横,要?死要?活,问一旁大俞氏。
大俞氏早就恨不能杀了他,拿着旁边桌上的小刀指着瞿乘大骂:“你自己是?个烂-人,别祸害儿子。瞿乘,我原不管你在外面的烂事,可她来动我儿子。我告诉你,你不将那?女人孩子给卖了,我明儿就提刀将他们都砍了。为了永铭,我这条命可以?不要?,我豁得出?去!”
瞿乘还是?稀里糊涂,不知具体发生什么事。
“永铭怎么了?”他见大俞氏发疯,知道事情肯定严重,去问自己老娘。
瞿老太太抹着泪又骂几句儿子,这才道:“你在外面养的女人孩子,合起?伙来用脏病的女子害铭儿。如今铭儿像失了魂儿。铭儿就是?我的命,你是?要?纵着外面的贱-人来取你娘-的命!你让她把我杀了算了。”不断拍着自己的心口,又哭又骂。
瞿乘被哭得心烦,转身去儿子的房间?。
俞慎言兄弟正在陪表哥,见到瞿乘来两?人没?再见礼问安,没?给半点好脸色。
“你祖母和你母亲说的是?不是?真的?”瞿乘进?门便质问。
瞿永铭恶狠狠瞪着自己父亲未答。
俞慎言从昨天心里就憋着火,这会儿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怼道:“事到如今,大姑父觉得还有假吗?还想护着外面的人吗?若不是?为了表哥和大姑姑,还想着给大姑父你留三分脸面,我早就报官抓人了。他们说到底不过是?瞿家的奴婢,用此下作手?段谋害主子,扔到官府也是?打死的份。”
瞿乘未想到这个看上去温厚的少年竟然如此语气和他说话。
“这是?我瞿家的事!”
“我大姑姑姓俞,这就是?我俞家的事!我表哥身上流着一半俞家的血,就是?我俞家的事!大姑父若是?不将外面的事处理干净,我便去报官,我倒要?看官府是?不是?饶他们性命!”
“你……”瞿乘怒目瞪着俞慎言。
俞慎言也狠狠瞪着瞿乘,半分不退让。
瞿乘心中清楚面前少年说的是?真的,他不妥协外面那?几个只有死路一条。
他望向瞿永铭,“他们可是?你弟弟妹妹!”
瞿永铭怒道:“别拿他们恶心我!他们不过是?你无媒无聘的女人在外生的野-种!”
“你……”瞿乘扬手?要?打,手?在半空被两?个少年同时抓住。
瞿乘愣住,面前两?个后辈竟然联手?来对付他。见到二人犀利眼神,心中生出?一丝畏惧。
硬着头皮喝骂:“不孝的东西!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我可以?没?有父亲!”用力甩开父亲的手?臂。
“你……”对上儿子冷酷的眼神,瞿乘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在意的儿子,如今已经成为一头猛虎,随时能够扑向他这个父亲。
俞慎言道:“大姑父还是?去把外面的事处理干净吧!”
瞿乘怒视二人,甩袖离开。刚出?门管事跟着去,“夫人吩咐让小的帮老爷处理。”
当日管事就回来,瞿乘说没?想好怎么处理,让他安排几天。
大俞氏怒道:“我倒看这几天他能耍什么花样!”-
几日后乡试放榜,俞慎言以?为瞿永铭要?在家等?小厮回禀消息,却不想他主动要?出?门看榜。
他能够愿意走出?去,大俞氏心中稍安,他就怕儿子沉浸那?日的事情消沉下去。之前三兄弟出?门,大俞氏都是?嘱咐儿子照顾两?个表弟,这次嘱咐俞慎言照顾表哥。
贡院南墙贴榜,往贡院去的街道上,越走人越多?。远远就能瞧见那?边人头攒动,知道肯定是?挤不动,也不过去挤。
瞿永铭让小厮过去看榜,他们在附近找了个茶楼进?去坐等?。
街道两?边茶聊酒肆都满座。
二人挤进?茶楼见到钟熠和宗承文,才勉强拼一桌,有个位子坐。
刚坐下,俞慎思见到对面一张熟悉的面孔,拍了下俞慎言示意。钟熠也望过去,见到了上次兄弟俩说那?个和他邻居像的人。
二十出?头年纪,锦衣华服,面容俊逸,手?中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扇着,和身边人笑谈,看不出?对这次乡试的担忧。
“项公子如此镇定,今科必是?高中!”一位书?生上前去打招呼,那?人笑着回礼。
姓项,俞慎思继续观察-
乡试放榜是?从末位朝前贴榜。
那?边刚贴完,楼外的街道上就有人大喊大叫:“中了,我中了!”
茶楼中等?消息的书?生多?,这时就有小厮奔来过恭喜自家主人高中。
俞慎言四人心里皆紧张,最紧张的要?数瞿永铭,搭在桌上的手?掌一遍遍攥紧,能攥出?汗来。
俞慎思挤到旁边窗口朝外看,南墙边黑压压一片,有的放声痛哭、捶胸顿足;有的仰天长啸,悲愤不已;有的则激动大喊大叫。
真是?百态尽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时他瞧见瞿永铭的小厮跑回来,因为太急,绊倒摔一跤,爬起?来没?顾得上身上灰土,直直朝茶楼来。
“表哥,你高中了!”俞慎思激动地跑回桌子,“大哥,你也高中了!”
两?人愣了下,相视一眼,纷纷看向他。
这时小厮高喊:“少爷中了!”声音从楼下传来,紧接着人气喘呼呼奔上楼来,笑得嘴角咧到耳根,“少爷中了,第六十九名。表少爷也高中,第七十三名。”
两?个人激动相识,起?身抱在一起?。
“表弟,我中了,我中了。”瞿永铭激动声音都有些哽咽。
“恭喜表哥!”俞慎言心头滚烫,连苏夫子都觉得他乡试高中几率不大,未曾想自己不仅高中,还没?有落在后面,而是?在中段。
这一年多?的日日夜夜,他终是?没?有辜负。
他这一步走对了。
从此他便是?举人,爹娘小叔大姐都不用那?么辛苦,他也能更好地护着家人。幼弟以?后读书?也不用愁,这条路他帮幼弟踏出?来了。
不禁眼眶一阵温热。
“也恭喜表弟!”瞿永铭沉沉地拍着表弟的背,似乎要?夯实这一切,肯定这一切。
随后二人皆赏了小厮一笔喜钱。
“谢少爷,谢表少爷。”小厮这才去注意自己摔疼的膝盖。
俞慎思动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俞慎言走到这一步的不容易。虽然名次不是?特别好,但十五岁的举人屈指可数,他中间?荒废三年光阴,若那?三年没?有荒废,如今名字必然会在前排。
他在所?有人的否定中,肯定了自己。
他也跟着上前道:“大哥,表哥,我先报喜的,我的赏钱呢?”
俞慎言戳了下他脑袋,“少不了你的,回去给你包个大的。”瞿永铭附和。
“小弟先谢过两?位哥哥。”
他转身又跑到窗口,刚探出?头又回头对钟熠和宗承文道:“两?位哥哥,你们也要?为我准备喜钱了。”话音刚落,二人的小厮也都进?来报喜。
钟熠高中三十一名,宗承文高中四十三名。
钟熠道:“哥哥也给你包一份大的。”
宗承文直接从怀中取出?一个红布包道:“哥哥现在就给!”
俞慎思毫不客气拿起?来,乐道:“多?谢文哥哥,还是?文哥哥行动力强。”然后对其他三人道,“这个喜钱可不能赖,一定要?给。”
三人笑了,“还能少你的?”
宗承文道:“夫子知道这个消息,必然欣慰。”-
旁边桌项公子的人来报,高中第十名。
难怪如此风淡云轻,自信满满,原来实力摆在那?儿。
项公子得知自己高中后,就和身边朋友告辞离开。
俞慎思顿了顿,便笑着走过去,恭喜刚刚高中的那?位公子。公子今日高中,对来恭贺的人一脸笑意,当俞慎思是?来讨喜钱,让下人打赏几文。
俞慎思没?接,笑着问:“请问举人老爷,刚刚那?位可是?萦州的项公子?”
“小友认识?”
“认识但不熟,曾有缘见过几面,小弟听说他还有个兄弟,今科秋闱没?来?”俞慎思用猜想来套话。
那?人稍稍愣了下,打量他几眼,“项二公子已经去世几年你不知?”
“去世?”俞慎思故作震惊,“何时之事?小弟从未听说。”
“三年前。看来你们是?真不熟,项二公子三年前便中举,还是?第三名经魁。”
第三经魁?俞慎思震惊,是?李郎吗?
这些信息似乎和李郎很吻合,他是?两?年多?前到临水县。时间?来推测,便是?他中举后就“去世”了。
俞慎思怕露馅,不敢再套话,谢过对方回去。
刚刚对话俞慎言几人都听到。
兄弟俩俱觉得不可思议。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