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第 171 章


    俞慎思与高?晖二人回到俞宅时, 午后?阳光正好,晒在人身上暖洋洋。俞纶夫妇还在女儿的院子里陪着小久晒太阳。小家伙养了一个多月,气色红润, 身上的伤也大有好转。


    瞧见二人回来,小久高?兴地?喊道:“二叔叔、小叔叔,大叔叔来信了。”朝自己?母亲的手中示意。因为两条胳膊都受伤, 至今还绑着绷带, 他?只能努力伸着脖子撅着下巴朝自己?母亲手中指, 像吃饭被噎着了。


    俞慎微手中的信刚拆开, 厚厚一沓,正准备读给俞纶夫妇听?。


    俞慎思和高?晖忙走过去。家中许久没有收到俞慎言的来信, 年初俞慎言和赵宁儿都去了西域,写信回来不便, 他?们只收到高?晰替俞慎言他?们报平安的信。


    西北这半年的局势,整体是?乐观的。雍凉之地?几?乎都收回,现?在形成了对西北各部三面围堵, 西北各部不北退便臣服,否则便要与大盛军一战。@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几?年西北各部内外?矛盾加剧,内外?一起消耗部族力量,加之大盛切断了他?们主要军费来源,实力不复当?年, 也没能力与大盛抗衡。但仍有部分力量不甘心就此北退到严寒之地?, 还在同大盛争夺。


    如?今西北之北已经落雪,各部粮草不足,无法过冬, 冬雪也阻断了他?们的北退之路,只能与大盛硬抗。


    俞慎言在信中先是?向全家人报了平安, 随后?便提到西北近况。大盛夺回雍凉之地?后?,将?士振奋,士气大涨。有程总督坐镇后?方,粮草物资充盈,李将?军指挥作战有方,将?士们作战骁勇。依着目前的形势,明年就能够收服西北各部。


    俞慎微将?信逐字逐句读给俞纶和卢氏听?。二老激动得眼泛泪花,卢氏哽咽道:“平安就好。如?此说来,小言他?们很快就能回京了?”


    俞慎微宽慰二老:“若是?形势比较好,说不准明年入夏前就能够回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卢氏高?兴地?抓着俞纶的手,连连感叹。“不知小言如?今什么模样。还有宁儿和珏儿,西北那么苦的地?方,她们娘俩儿跟着小言一去好几?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卢氏想着想着鼻子就酸了。但转念想到他?们马上要回来了,又很欣慰。


    小久也灿烂地?笑道:“我都想妹妹了,她去西北的时候就一丁点?儿。现?在肯定长大,能和久儿一起玩了。”


    卢氏应了声,“都能叫你哥哥了。”


    “太好了。久儿还想要个弟弟。”扭头望向高?晖,笑嘻嘻地?问,“二叔叔,你和二婶婶什么时候给久儿生个弟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猝不及防被问了这个问题,还是?当?着全家人的面,高?晖下意识朝身边沈山月望去,沈山月略带几?分尴尬和羞涩。


    旁边的卢氏也顺着小久的话嘱咐:“你们如?今从海外?回来,可以考虑此事了。”


    二人毕竟成亲快三年了,放在别家,作为长辈早就急了。


    高?晖应了声,担心卢氏今后?会催,多解释一句:“海外?漂泊几?年,刚回来我不想月儿那么辛苦,先休养一年半载吧。”


    只要晚辈说得在理,卢氏向来尊重晚辈意见,闻言点?着头道:“是?得好好养养,月儿比离开的时候瘦了不少。”


    俞慎思发现?话题风向有点?不对,起身准备开溜,立即被卢氏喊住:“思儿,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俞慎思傻笑着坐回椅子上,尴尬地?伸手拿了个颗葡萄,一边剥皮一边道:“娘,孩儿没躲,孩儿有什么好躲的。”


    “对啊。”小久笑道,“小叔叔都没娶小婶婶呢!”


    俞慎思立即将?刚剥了一半皮的葡萄塞小久的嘴里,“多吃点?葡萄,有利身体康复。”


    小久呜了一声,皱着眉头盯着俞慎思,含糊的声音向卢氏揭露:“小叔叔喜欢白家小姨母,清晏小舅舅和久儿说了。”


    这事小久不说全家的人也都知道。俞慎思隔三岔五朝白家去,哪里会是?只去拜会白大人,八成的心思在白姑娘的身上。


    俞慎思见躲不过,便同俞纶和卢氏坦言:“白大人舍不得念念。孩儿也觉得现?在不是?谈婚论嫁的时候。”


    他?不便和俞纶夫妇说甬城府的事,免得二老担心,寻了个借口道:“至少等大哥大嫂都回京了。”


    这个借口倒是?说服了二老。


    小久嚼着葡萄,气呼呼地?看着俞慎思,忽然眼珠子一转,咧嘴笑道:“小叔叔,葡萄真好吃,你再给久儿多剥一些好不好?皮要都剥掉。”


    俞慎思看穿小久小心思,瞧着他?两条绑着的胳膊,不与小家伙计较,“好。”


    “谢谢小叔叔,小叔叔真好。”见俞慎思剥好一个,忙张嘴啊了声,等着喂到嘴里-


    日头渐渐西斜,起了风,微微有些寒意,众人担心小久和俞纶的身体,送他?们回房。


    李帧顺势支开下人,院子里只剩下郎舅三人。李帧这才询俞慎思和高晖关于眠风阁姑娘所?说之事。


    俞慎思也想请李帧帮忙,将?所?有情况详细说完后?,说道:“朱春松和杨敬在官场上的事,打听?起来不会很难,我想办法去查。高旷和胡辙是?否与朱春松和杨敬有关,需要姐夫派人查一下。”


    高?晖补充道:“岳父前几?个月也从海外?归来,如?今人在江南,我会派人去请岳父帮忙。他?常年出海,认识不少甬城那边的官员、商人,或许能够有什么线索。若真有官员与倭贼勾结,靖卫司必定会追查到底。”


    李帧从一旁拎过一直温着的茶,给他?们每个人都倒了一杯,面上露出些许愁色。此事最大的麻烦就是?高?晖,如?果?高?明进真的与此有关,高?晖必然逃脱不掉。


    他?沉默了一阵,忽然看向俞慎思,道:“小思,我记得你曾经从高昀的口中打听?到,几年前高大人和郭坚私底下就闹僵了,便是?因为郭坚请高?大人帮忙,而高?大人拒绝。”


    经这么提醒,俞慎思记起来。高?昀的确和他?这么说过,后?来郭坚对他?和高?晔不如?以前那么亲。


    他?当?时就疑惑过会是?一件什么样的事,会让高?明进宁愿和郭坚把关系闹僵也不愿意帮忙,甚至不给郭阁老和郭夫人的面子。


    高?明进帮郭家那么多年,做那么多事,贪污敛财都干过,什么事让他?竟然拒绝。


    这会儿提到此事,俞慎思心中也有了猜想。“姐夫的意思,当?年郭坚请高?大人帮忙的可能就是?此事。”


    李帧也不敢确定。“这只是?我的猜测。以我对高?大人的了解,他?身在户部侍郎位子上多年,他?想贪污受贿,方法多得是?,不至于?拿全族的命去通敌走私敛财。高?家做生意,这些年生意越做越大,他?自己?生活不奢靡。没理由冒这么大的风险。”


    “若是?和郭家有关,高?大人即便没参与,他?也知晓此事。”


    知而不报便是?藏匿包庇,依照大盛律法,严格追究起来,以同罪论。


    俞慎思忙道:“只要能够查出一点?线索,二哥要立即禀报陛下,亲自请命前往追查。无论高?大人是?参与了,还是?帮忙隐瞒,二哥都要先挣个大义灭亲之名。”


    若事关高?明进,这也的确是?他?唯一能为自己?挣得机会,不仅是?他?,也是?沈山月,以及沈家。否则,他?只能选择下策,事发前就远走海外?,此生永不回大盛。


    “但愿高?大人与此无关。”李帧也感慨一句。


    因为高?明进一个人,祸害他?们姐弟这么多年,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


    次日,天气突转,天色阴沉,秋风寒凉。第三天便飘起了雨。


    盛都的秋雨已经裹挟寒意,从窗户吹进来,灌入领口,让人抖个激灵,顿时头清目明。


    这两日俞慎思从同僚和熟悉的人口中或多或少探听?到一些朱春松的事,其当?年之所?以升得那么快,的确和郭家有关。


    这让俞慎思更加不能安心。


    他?瞥了眼窗外?,有雨星飘进窗来,起身去将?吹开的窗户关上。转回身见到连郎中撑着扶手吃力地?站起身,拿着文书准备去找苗猷批示,他?忙笑着走过去,关心道:“外?面落雨地?滑,大人今日腿脚不舒服,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书,下官送过去吧!”


    连郎中瞥了眼自己?


    的腿,年轻时受冻后?烙下老毛病,每逢阴雨受寒会不舒服,倒也不算大问题。但外?面又风又雨,他?也着实能不跑一趟也不想朝外?跑一趟。“辛苦你替本官去一趟。”


    俞慎思接过文书,笑道:“这本也是?下官分内之事。”


    俞慎思走出门撑着伞穿过院子,沿着回廊走了一段,最后?才到苗猷办公的地?方。


    苗猷这会儿空闲,正靠在椅子上侍弄茶水,瞥见门外?的身影,就招手让俞慎思进去。


    文书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苗猷翻看一眼,便随手批了。然后?让俞慎思坐下陪他?喝会儿茶。自从给苗猷送过几?次茶,苗猷认为他?是?懂茶之人,把他?当?成了茶友。


    他?也正想探探苗猷。苗猷与高?明进共事多年,多少知道一些。


    他?谢过后?不客气地?坐下来。苗猷要提茶壶,他?立即接过去,倒了杯茶。观茶色后?又在鼻尖嗅了嗅,笑道:“炎州云翠。”


    苗猷点?着他?呵呵笑道:“你这小子,鼻子挺灵。”


    俞慎思嬉笑一声,“陪大人喝这么多次茶,得大人传授指点?,下官再辨不出来,岂不是?丢大人的脸面?”俞慎思抿了一小口,点?着头说道,“这茶真不错,下官今日有口福了。”


    苗猷取笑道:“喝不出来这就是?上次你送老夫的?”


    俞慎思又饮了一小口,立即玩笑道:“坏了,学艺不精,给大人丢脸了。”


    苗猷就喜欢这个年轻人这点?,说话做事真诚。


    俞慎思放下茶盏,朝外?瞥了眼说道:“这场秋雨过后?,天要彻底冷起来了,适宜喝点?绛茶。上个月下官家里有人南下,下官让他?寻些上好的点?绛茶。大人若是?不嫌弃,过几?日人回京了,下官给大人送些过去。”


    苗猷立即乐着点?头,笑道:“这几?年老夫喝了你小子不少的好茶。”


    “好茶也得好功夫,否则就是?暴殄天物。下官倒是?蹭了不少回大人的茶。”说着端起手边茶盏示意,又饮了一口道,“论茶,这满朝没几?位比大人更懂。下官以前听?高?大人夸赞过大人此道。”


    “高?总督?”


    “是?。”俞慎思自然地?又将?话题转开,“说起来大人的老家南安省有不少名茶,像礼州小燕泥,岩州白茶,璀阳凤眉,还有甬城青芽。”


    俞慎思又故意提了一下甬城。


    作为爱茶人士,苗猷摆了下手,同他?道:“甬城青芽可算不得名茶,在甬城当?地?有些名气罢了。”


    苗猷这个资深行家,同俞慎思从种茶、采茶,讲到了茶色、茶味,详细来说甬城青芽为何没有成为南安名茶。


    俞慎思像个好学者,认真听?苗猷讲,也算是?给自己?增长点?见识。


    说完甬城青芽,俞慎思便借着刚刚苗猷提到的甬城地?理位置,将?话题转向甬城,借着如?今户部正在商讨关税、市舶司,最后?提到如?今的甬城知府朱春松。


    他?道:“前几?日听?有人说朱知府与高?大人乡试和会试皆是?同年,他?们应该很熟才是?,竟没有听?高?大人提过。”说着话,他?余光打量着苗猷。


    苗猷很自然地?接过话说道:“朱春松仕途坎坷。”苗猷说起朱春松丁忧多年,一个在京中步步高?声,一个在老家守孝杳无音讯,没有联系自然不会太熟。“何况同年几?百人,哪里会个个相熟。”


    “大人说得是?。”俞慎思笑着附和。


    俞慎思又借着此机会,多问了两句。言语中明显听?得出,在苗猷的认知里,高?明进和朱春松没有什么特殊关系,是?真的不熟。


    希望没关。俞慎思紧张的情绪稍稍缓了缓-


    回去后?,连郎中询问他?怎么去了这么久,他?便说是?苗猷拉着他?喝茶,挑了件事公事回道:“苗侍郎问了下官一些江原那边新策进展和今年赋税之事。”


    入秋后?每年秋征就开始了,对比往年,自从新策落实,这二年江原的田税收入增加几?成。不仅田税方面增加,今年市税、商税等相关的税也略有上涨,反而是?各项开支减少。


    知晓俞慎思和高?明进的关系,连郎中笑着道:“自从高?总督掌管江原,咱们江原清吏司公务都顺了不少。”


    俞慎思笑了下,没有接话。


    高?明进的确有才干,只要他?尽心尽力做事,于?朝廷和百姓都是?福音,但是?他?没有把心思都放在这上面,甚至放在了反面。


    连郎中揉了下膝盖,撑着椅子扶手准备起身,俞慎思上前两步搀扶,“大人有什么事吩咐下官去做就是?。”


    “我就想站起来动一动。”感叹一声,“随着年纪大了,竟然有些严重。也不知高?大人当?年用的是?什么膏药,竟然逐年好了。”


    俞慎思倒是?看到过一回高?明进手腕贴着药膏缠着帕子,他?没当?回事。


    “高?大人手腕有旧伤?”


    连郎中很诧异地?看着他?,“你不知?”


    在外?人眼中他?们还是?姑侄,他?的确该知道,但是?他?并不关心这个。


    俞慎思笑着解释:“下官一直在南原读书,与高?大人常年没有往来,并不知高?大人的事。也就前几?年进京赶考来了户部才与高?大人稍稍走得近一些。”


    连郎中听?出这话明显是?撇开高?明进,疑惑地?看着他?,还是?回答道:“听?闻年轻时摔伤留下的。”


    那应该就是?高?旸出生的时候,高?明进因手摔伤错失当?年会试,后?来还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认为高?旸克他?,对高?旸不喜。高?旸至死都没感受半点?父爱,还被自己?生父间接害死。


    他?倒是?希望高?旸克他?,可结果?却?是?他?克高?旸。


    没烙下一辈子残疾真是?可惜了!


    俞慎思暗中打听?几?日,也去询问白尧。白尧第一次参加会试便与高?明进、朱春松同一年,这么多年又与高?明进同朝为官,他?竟然未听?说此事。似乎高?明进和朱春松、杨敬真的不熟-


    没几?日,宗承良因生意之事入京,听?闻小久受伤,带了不少补品过去看望。


    如?今宗家和俞家生意上有不少交集,坐在一起难免讨论起生意上的事。


    聊到俞慎微在安州的机房生产出来的绸缎准备售往海外?之时,宗承良无意吐露一句:“高?家似乎也有这方面倾向。我来京的时候在安州碰到高?旷,他?还问我一句此事。”


    俞慎微和丈夫交流了下眼神,据他?们所?知,高?家经营的主要是?盐粮,


    偶尔涉及其他?。盐粮受朝廷管控,是?不允许出海的。她询问:“高?家准备什么货品销往海外??”


    “这个倒没说,估计是?想拓展其他?经营。”


    探听?不到什么具体的事,俞慎微应了声,便揭过这个话题,聊起京中生意上事。


    第172章 第 172 章


    送宗承良离开后, 俞慎微转身朝自己的院子?去,同李帧道:“之前没听到任何高家要做什么?海外生意?的风声,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 不知高家人?亲自出海,还是同出海商人?经营。”


    李帧在安州放了?不少眼线,甚至在高昀的身边也安排了?人?, 均没有探听到这个消息。


    他沉思?几息, 道:“我怀疑胡辙去甬城和此事有关。他联络的那?个费老板就是做海外生意?, 主?要经营的是茶叶和瓷器。不过高家似乎从未涉及这两方面。”


    也没有听说他们要拓展这方面, 也不太可能忽然涉足。


    俞慎微慢步走着,口中念叨“甬城”二字, 琢磨起来。最近和甬城有关的消息太多?了?,让她?不自觉地将这些事联系起来朝一块儿?想。而?且这些人?、这些事, 或多?或少都和高明进有些关系。


    想到这些事,她?就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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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帧看出她?的愁闷烦心,轻轻搂着她?的肩头, 笑着劝道:“你只要管你生意?上的事,这些事情别操心,有什么?消息,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这么?多?人?在查,应该很快就能够有消息传来。”


    俞慎微抬头看着丈夫, 无?奈地道:“原本准备上个月去安州一趟, 接连发生这些事,爹还因为久儿?的事情,身体又差了?, 我更加不放心,看来今年是回不去了?。”


    李帧安慰她?:“安州那?边有长生管着, 他的能力你是知道的,不会出什么?事。有事情他也会第一时间?告诉你,而?且这几个月的账你不是都看了?没什么?问题吗?”


    俞慎微点头,“我自然是信长生的,但有些事还是要我亲自过问,不能事事都交给长生。”


    了?解妻子?的性子?,李帧没有劝阻,说道:“看着你这么?辛苦,为夫觉得自己这个入赘夫婿太失职了?。等久儿?伤好了?,为夫陪你回安州。”


    俞慎微闻言故意?拿他开玩笑道:“夫君和王家的于继阳比,已?经高在云端了?。”


    于继阳是京城商户王家的上门女婿,入赘王家后,不仅事事帮不到王家什么?忙,还总是搞砸拖王家的后腿,被王家嫌弃。


    李帧无?奈笑道:“娘子?拿为夫和于继阳比,这也太瞧不起为夫了?。至少也要拿为父和宗承良这样的比较。”


    俞慎微停下步子?,转身昂首看着自己的丈夫,不知不觉间?丈夫早已?不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原本俊逸的面庞也有了?岁月的痕迹,眸光也少了?年轻时的锐气,多?了?几分柔和。他们都不再?年少。


    这么?多?年丈夫一直陪在她?身边,风风雨雨同行,从未有对自己父母和弟弟抱怨过一句,真正将她?的亲人?都当成自己亲人?。


    她?知道,这个世上也绝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如此全心全意?地待她?,待她?的家人?。


    她?庆幸这辈子?遇到了?李帧,最后与他结缘。“帧郎,”她?诚挚地道,“这世上再?没有比你更称职的夫婿。反而?是我耽误了?你,让你这颗明珠蒙尘。”


    李帧清楚,俞慎微一直认为,如果当年他不入赘俞家,依着他的才学定然有更好的前途。


    他抚着俞慎微的肩头,再?次揽着她?,取笑道:“你无?须这么?想,为夫不是圣人?,为夫也有私心,为夫只是选择了?自己心中认为最重要最珍贵的东西。”


    俞慎微浅笑,抓着李帧的手没说话-


    皇城中,散值后,俞慎思?还在忙。连郎中知道这个年轻人?比旁人?都勤谨,如今入冬,马上要年底,户部也渐渐忙起来,这年轻人?走得越来越晚。


    他没有劝俞慎思?,只提醒一句:“莫太晚了?。”


    “多?谢大人?关心,下官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回。”


    入冬天短,俞慎思?忙了?一会儿?,天色就暗下来。


    他整理?完手头上的东西便离开。


    刚走出门见到黄朔,裹着一件宽大的斗篷,旁边一个小吏挑着灯。俞慎思?笑着走上去,唤道:“黄兄也这么?晚?”


    黄朔亦笑道:“看来俞大人?也挺忙。”


    “快到年底了?,哪有不忙的。”


    黄朔伸手向小吏手中的灯笼,吩咐:“今夜风寒,你也早些回吧!”


    小吏瞧着二人?的神色,知道是有些私话要说,识趣地递上灯笼道了?谢,便朝回走。


    晚风强劲,灯笼都被吹得忽明忽暗。


    两个人?走到户部外,黄朔靠近俞慎思?压着声道:“甬城市舶司最近几年的账册我翻了?一遍,从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


    “市税、商税那些呢?”俞慎思问。


    “这些都只有一个笼统的数目,也瞧不出来什么?。”


    俞慎思?觉得南安的账,尤其是甬城府和市舶司的账有问题,很可能他们在报给户部时就已?经是一笔假账。高明进若是参与其中,凭靠他的权力和能力,做这个假账太容易。


    是假的总有漏洞,如今若想弄清楚,只能够到地方上去查账。


    他没有这个权利,有权利的人?是敌是友真分不清。就拿最熟悉的苗猷来说,和高明进共事多?年,两个人?是竞争的关系,却和平共处,必然有利益牵扯。苗猷即便对他再?喜欢,在利益面前,这种喜欢不值一提。这种事上他肯定也靠不住。


    和黄朔分道后,俞慎思?坐在回去的马车中琢磨了?许久,权衡此事这个时候要不要禀报皇帝。


    他们并没有具体的物证,人?证也只有几位眠风阁姑娘和苏占富商马老爷。马老爷自己也没有证据,那?些说辞也只是他的推测,那?些倭国?使臣死的死、回国?的回国?。这种通敌走私之事乃是抄家灭族之事,非同小可,出口就是人?命。


    他决定先等一等,如果甬城那?边有了?线索,便由高晖通过靖卫司直接禀报皇帝。如果一直没有线索,他就只能走太子?这一步试一试。


    马车行到怀兴坊时,车夫忽然勒马,马儿?几声嘶鸣,马车也瞬间?停下来。俞慎思?朝前栽了?下,幸而?及时抓住旁边的车窗才稳住身子?没有直接栽翻车板上。车内挂着的灯笼猛然摇晃后熄灭,一片漆黑。


    俞慎思?一把拉开车窗,问:“怎么?回事?”


    马车外跟着的随从提高灯笼凑到车窗前。“回三爷,前面街口忽然拐过来一辆马车。”


    随从声音刚落,就听到对面有人?大声喝问:“前面何人??快让开道来!”


    俞慎思?稍稍探头朝对面马车望去,月初夜黑,灯笼在夜风中明明暗暗看不清对方模样,瞧着马车倒像是普通官员乘坐的规格。


    墨池对对方无?礼的态度不悦,欲质问对方何人?。俞慎思?阻道:“不必为此争执,从旁边过吧!”


    墨池应了?声,进来将灯重新燃上。


    两架马车擦肩而?过,俞慎思?瞧见对方车内坐着的人?,正是今科状元万纬。万纬也正朝他这边看过来,面上露出一丝讶然。


    马车驶过,与万纬同乘的年轻人?疑问道:“刚刚那?马车中是户部的俞员外?”


    万纬道:“瞧着像。”


    年轻人?疑惑道:“这么?一声不吭就将道给让出来?这和去年在咱们江原时完全不同。那?会儿?又是当街痛骂江原府学生,又是下狠手逼清溪县几大家纳税,像个酷吏。”


    万纬自嘲笑道:“不瞒祁兄,最初我也这么?认为。然这两个月在翰林院,从同僚口中听闻的俞大人?却是性情爽直和善,带着少年气,和在江原时大相?径庭。翰林院的几位学士大人?对其皆喜欢。”


    “我在国?子?监也听祭酒大人?称赞过一次。”年轻人?纳闷,“莫不是当初他真的只是听命高总督行事?”


    “或许是。高总督刚到江


    原时,先是扣下各州府官员,接着对士绅官员又抓又打又杀,像是他的手段。”


    两个人?一路上低声议论。俞慎思?不知自己就这样被“洗白”了?,高明进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又被“抹黑”一次-


    俞宅李帧的书房中,高晖和俞慎思?也在。三人?听着俞竹的禀报,也传着看完密信,相?互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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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帧让俞竹到外面守着。


    高晖捶着茶几怒气道:“他这是干什么??将贪污的银子?都转到海外去?然后自己躲海外去?他真是胆大包天。”


    李帧琢磨着没说话。


    俞慎思?将手中的密信又看了?一遍,拧着眉头思?忖须臾,说道:“如果高大人?想这么?做,他早几年就可以无?声无?息这么?做,没有必要想着通过沈老板洗钱,更没有必要让孔谌拿钱赈灾。我觉得可能性不大。”


    当朝官员转移贪污钱财出国?,这已?不是贪污逃避之罪,这是叛国?罪。他认为高明进还没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高晖冷哼:“或许他那?个时候还没想要走这一步。现在这一步不仅能够保住整个高家,甚至还能够保住他的命。他选择此法也不是不可能。什么?丧尽天良的事他干不出来?何况高旷现在也在甬城,还和胡辙碰面。”


    高明进若是带着高家人?都潜逃,所有的罪都要他来背。俞家和沈家也要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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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帧和高晖想法相?似,他这两年一直在查胡辙和费老板,这两个人?并无?丝毫要移民海外的动作,所有的田产、房产和其他产业都没动,不像是有此打算的,很可能是为高家安排。


    俞慎思?还是认为,以他对高明进的了?解和高明进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对方不太可能逃到海外。但是不保证他不会为高家的后辈谋算,特别是他和郭夫人?的几个孩子?。


    看法不同,俞慎思?也未争辩。高明进狡猾,他也并不能百分百确定高明进绝不会这么?做,但凡有一成的可能也不能放过。


    高晖对李帧道:“依我之见,莫打草惊蛇,我让岳父的人?也盯紧了?他们。如果那?些银子?真的上了?船,待船离港后半道截下,届时人?赃并获。若是高大人?所为,他也算到了?死期。若不是他,或许能够揪出其他人?。”-


    江原忝州总督府。


    入夜天凉,高槐走过去将书房中几扇半掩的窗户关上。高明进展开信走到一侧靠近灯笼处逐字逐句看完,然后随手就将信点燃。


    高槐转身回道:“京城那?边传过来消息,发现了?高杉的尸体,死相?凄惨,可能是大少爷动的手。”


    高明进将燃着的信丢到旁边的茶盘中,蹙着眉头看信烧完,这才低低骂了?句:“这个混账东西!”


    高槐又道:“还有一事,眠风楼有几位姑娘一直住在沈宅,前几日大少爷派人?暗中送她?们出京。其中有几位就是与倭国?使臣一同葬身大火的。至于大少爷为何留这几日,苌管家还派人?在查。”


    高明进轻笑一声,说道:“美人?美酒,暖帐软香,最容易套出男人?的话。他们派人?接触了?那?个苏占富商,应该是关于甬城的事。他们大概早就派人?去甬城查了?。”


    他朝已?经燃成灰烬的信睇了?眼,轻轻叹了?声。


    高槐近前两步,稍稍压着声问:“老爷是不是要阻止他们?那?边的事关系重大。”


    高明进踱了?两步,道:“我们别露面,派个人?给那?边传句话,让他们自己解决。”顿了?顿又轻轻叹了?声,“派人?让高旷来一趟忝州,就说我有要紧的事吩咐,不许耽搁。”


    “是。”


    第173章 第 173 章


    盛都, 福兴酒馆。


    一位身着青灰色布衣、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拎着酒壶笑呵呵地给对?面衣着整齐的男子倒酒。对?面男子年近半百,此时?面红耳赤, 细长的眼微微泛红,明显已经?喝醉。


    “不能喝了!”半百男子摆摆手,已经?喝不少了。


    胡茬男子没想就此作罢, 笑着夸道:“我?是听闻苌爷一向海量, 一个人?能喝倒一桌子, 这才几?杯酒, 哪里就不能喝了。我?这酒可不是酒馆里其他水酒,这是按照春回?医馆老大夫教的法子泡出来的药酒, 寒冬雪天喝上几?杯,整个冬日?里都不受冻, 常年喝延年益寿。来来来,苌爷再喝两杯。”将酒杯端到苌爷的手上,继续劝酒。


    苌爷饮了一口, 问:“哪个春回?医馆?”


    一听苌爷关注到春回?医馆,胡茬男子知道有戏,回?道:“就是天成街上的春回?医馆,坐堂的是个白眉看大夫,上次我?搬东西扭伤腰, 就是请那?个老大夫给我?瞧的。你别说, 老大夫医术了得,就这么在我?腰上抓了几?把,贴了几?副膏药, 没几?天就好了。”胡茬男子学着看大夫手法在自己腰上比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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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苌爷若有所思?。


    胡茬男子瞧了眼他的神色,又继续笑着劝酒, “老大夫给的方子泡的酒,那?肯定是别处难得的,苌爷再多喝两杯。赶明儿我?想法子弄两坛送苌爷,你回?去每天喝两杯暖暖身子,保证身强体壮。”


    苌爷被劝着又勉强饮了几?杯,片刻便酒劲上头,醉得晕乎,有点撑不住身子。


    胡茬男子见时?机差不多了,挪了挪凳子凑近些苌爷,一边倒酒一边说:“我?听春回?医馆的老大夫说,以前的坐堂大夫还给贵府的先夫人?治过病呢!是不是真?的?”


    苌爷含糊应了声。


    胡茬男子又道:“我?还听说贵府先夫人?是水土不服,那?会儿请了好几?位大夫,都没有治好,进京没几?个月就殁了。”


    苌爷手撑着脑袋,手掌揉着脑门,头晕得厉害,


    吐字含糊:“是呐!”


    胡茬男子感?叹惋惜:“你说这先夫人?也真?是命不好,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熬到高大人?高中,苦日?子熬出头了,一天福没享就没了。这真?是水土不服吗?”


    苌爷眉头皱了皱,眯着醉眼看着胡茬男子,意识不太清醒,没答他的话。


    胡茬男子一边打量苌爷一边继续道:“每年都有南原省的人?来京,没有听说谁水土不服这么严重,直接要了命去的。先夫人?来京那?会儿正是暑日?,按理说盛都比南原还清爽些,应该是没问题的。不像现在冬日?大寒,受不住冷。是不是大夫看错病开错药了?”


    苌爷捏着眉心,看得出是努力想让自己清醒。奈何这种特制的药酒,后劲十足,越往后酒劲越大,醉得越狠。


    “说来也是。”胡茬男子又自言自语道,“大夫也不是全都能看得准,总有那?么几?个庸医,为了骗钱看错病开错药。就是可怜了贵府的先夫人?。唉,高大人?知道大夫开错药吗?”


    苌爷按了好一会儿脑袋,然后抬起软绵绵的手拍了下胡茬男子的手臂,劝道:“这话可不能乱说。”@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没有直接否定,模棱两可。胡茬男子故意挑破来问:“莫不是……高大人?知道?”


    苌爷又是挑眉又是皱眉,看得出在药酒的作用下,头脑越来越昏,已经?控制不住。


    “苌爷?”


    苌爷轻轻谈了声,抓着胡茬男子,“别多问,别乱说。”


    “嗐!苌爷放心,我?还能不知道分寸?”他拍着对?方手臂,坚定地道,“我?也就在苌爷面前说一说,旁人?就是刀架我?脖子上,我?也是一个字不吐的。”然后又倒了杯酒递到苌爷手边,“来,苌爷,咱们?再喝最后一杯,这事就过去了。”


    苌爷再喝一杯后,出了福兴酒馆就已经?醉倒-


    高府的一处下院,一个小厮打扮的少年掀开帘子进屋后,搓着手走向烧水的炉子边烤火。


    “你怎么这会儿过来了?”问话的是一位年过四旬的妇人?,穿着像府中仆妇,正拿着一件袄子在灯光下缝补。


    “三少爷午后不舒服,这会儿就歇下了,不用我?伺候。”小厮烤暖了手,朝外瞥一眼,然后坐到妇人?身边,小声地道,“娘,我?有个事问你。”


    “什么事?”妇人瞥了眼神神秘秘的儿子,随口问。


    小厮的声音压得更低,“我?听说咱们老爷的先夫人当年不是水土不服,是吃错药中毒去世的,是不是真?的?”


    妇人?手一紧,被针狠狠刺了下,立即冒出血珠。


    妇人一边吸着手指上的血,一边忙走向门边,掀开帘子左右看有没有人?,然后将门也合上。转身走到小厮身边,抬手朝少年头上重重拍去,低声喝道:“什么讨死的话你都敢说,让旁人?听去,传到主子们?的耳中,非将你活活打死不可。”妇人狠狠戳着儿子的脑袋教训,“这话你从哪里听来的?”


    “外头。”


    “外头怎么会传出这话?”妇人?命令,“你实?话说,是谁同你说的?”


    “真?的是外面听来的。”小厮着急道,可不敢说是自己看中的女使同他说的。见自己娘这么紧张,更加好奇,“先夫人?真?的是吃错药没了的?”


    “你给我?闭嘴!”妇人?又抽了儿子脑袋一巴掌,“以后别再说这找死的话!”


    小厮应了声,却嘀咕:“看来是真?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还说!”


    小厮拍了下自己的嘴保证:“不说了。”-


    夜雪覆地,晚风积威。


    沈宅中,高晖听完胡茬男子的禀报后,另有一个年轻人?进来回?禀高府那?边传出来的消息。


    高晖沉默几?息,吩咐他们?不必再探此事,只需要盯着苌


    管家夫妇和郭夫人?母子。“有任何动静立即来报,若是我?和夫人?不在宅中,就禀报大姑娘和姑爷或者?三爷,不许片刻耽搁。”


    两人?齐齐应下。


    待两人?退下后,沈山月起身道:“依着你当初所言,苌序和荣婶不仅知道当年之事,甚至还参与其中。当年荣婶给婆母煎药,或许已经?知道汤药有毒。”


    高晖点头。也想起当年母亲去世后,他在高府的那?几?年,荣婶对?他照顾,原来不过是亏心罢了。


    “你想怎么做?”沈山月问。


    高晖道:“先留着,等甬城那?边的事情有了结果再处理。不过消息可以放出去了。”


    沈山月思?量一下道:“现在不适宜大肆散播,依我?之见可以先给几?位清流官员透露,借他们?之口慢慢扩散,可信度会更高。这件事我?们?的人?来做略有不妥,可以交给大姐和姐夫。姐夫在朝中许多官员的身边都安排了人?,行动起来方便些。”


    “我?也正有此意。”-


    数日?后,俞慎思?刚踏出户部大门见到闻雷来回?踱步,他心中大概猜到因为何事,理了下官袍笑着走过去。


    闻雷抬头瞧见他,急忙迎上去,一把抓住人?朝旁边人?少的地方拉。同僚好奇地看了眼二人?。


    俞慎思?疾走几?步,问:“闻兄有何事?”


    “大事!”闻雷一边扯着他沿着街道人?少的地方走一边道,“我?今日?听到一些关于高总督之事。”


    “江原出了事?”俞慎思?装糊涂问。


    “非公务之事,是私事,且事关令堂俞夫人?。”


    俞慎思?面色微微沉下来。


    闻雷与俞慎思?一同去江原一年多,知道俞慎思?与高总督以前的关系,也知晓二人?貌合神离。见到俞慎思?这会儿脸色变了,猜想他是不喜将高总督和俞夫人?并列来提。


    俞慎思?问:“闻兄听闻了什么?”


    闻雷犹豫再三,觉得身为朋友,还是有必要相告。如果此事有假,应该立即制止这种流言蜚语。如果是真?,也好叫对?方提前有个应对?。他便将听来的事情同俞慎思?言明。


    俞慎思?没有正面回?应,反提醒对?方:“这种事,闻兄便当不知道。”


    闻雷听这话也知晓了答案,传言不仅是真?的,且俞慎思?早已知晓。


    他歉意地道:“俞弟见谅,我?知晓流言止于智者?,但?往往情况是三人?成虎、积毁销骨,我?担心你和令兄令姐会遇到麻烦。”


    认识近十载,俞慎思?岂会不知闻雷性情品行,抬起手臂搭着闻雷的脖子道:“闻兄,我?非怪你。我?是担心你会受此流言连累。这是我?的私事,我?会同兄姐们?商议来解决。多谢你告知。”


    话至此,闻雷也不便再多嘴。


    二人?朝前走了一小段路又碰到万纬。


    闻雷和万纬都在翰林院,除了必要的公事偶尔接触,平日?内并不搭话。俞慎思?和万纬目前还没有直接接触过,但?关于这位新科状元,他听到的消息却不少。


    万纬出身忝州清溪县的望族,去年自己在清水县强硬手腕逼那?些乡绅纳粮,其中便有万家。


    万纬朝闻雷看了眼后,迎过来一步,笑着施礼道:“俞大人?。”


    俞慎思?笑着回?礼。


    万纬惭愧地道:“前些天家仆无礼冲撞了俞大人?,下官在此给俞大人?赔不是。”作揖道歉。


    瞧得出万纬几?分真?诚,俞慎思?笑道:“无妨,天色暗难免瞧不清。”


    几?人?一同朝城门去,万纬主动提起去年江原推行新策的事,言语中听得出来,万纬对?新策未有表态是支持还是反对?,但?是对?高明进在江原推行新策的手段有微词。


    万纬这是在试探他,想知道他对?高明进的态度,应该闻雷听闻的事情,他也耳闻了。


    俞慎思?故意避开不去评价高明进,只谈新策本身。万纬是聪明人?,能够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高总督谋害发妻这种流言蜚语,没有确切证据,听闻消息的官员不会明面上说,但?有好奇心重的,私下故意试探俞慎思?,俞慎思?笑而不语,他们?多少也懂了-


    数日?后,天更冷了些,甬城那?边沈路和李帧的人?同时?传来消息。费老板的船离岸出海,但?是和他们?之前查到的消息有出入,船上并未有携带大量金银珠宝之类财物?,胡辙和高旷也均没有跟船出海,甚至高旷还去了忝州。


    俞家人?知晓,是对?方警觉,发现了自己暴露,临时?改变计划。


    高晖失望地道:“错失了抓住他罪证的机会。”


    事已至此,俞慎思?笑着安慰道:“至少我?们?也阻止了他将财物?转移海外,将他们?留在大盛,也不算一无所获。只要盯紧高府和临水县高家,不给他们?任何离开的机会,就算他们?将财物?转到海外,人?也跑不出去,最终财物?还是会回?来。”


    话音刚落,沈山月在门外唤了声,然后掀开帘子进来,手中拿着一封拆开的信。


    她?面上带着笑走向高晖,道:“虽然高大人?转移财物?之事我?们?没有收获,但?是前甬城市舶司提举杨敬私通倭寇走私的事,却有了线索。这是爹刚派人?加急送过来的。”将信递给高晖。


    高晖闻言急忙打开,一目十行看完,立即将信交给俞慎思?和李帧,惊喜道:“此事终于轮到靖卫司出面来查了。”


    第174章 第 174 章


    高晖回到靖卫司后, 便同耿越说了杨敬私通倭寇之事?。


    高晖入靖卫司后,上头的校事?认为他的身份特殊,将来还是要出海的, 担心不好?管,便将他安排给耿越当副巡使?。一来二人比较熟,二来之前高晖一直跟着耿总兵, 再跟耿越不会出岔子。


    耿越听完后, 惊讶地问:“消息可靠?”


    高晖顺便将苏占富商马老爷之事?和?倭国使?臣说的事?一并相告, 并道:“这种事?,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自从上次相州之事?后, 耿越知晓俞家有自己打探消息的法子,思索了下道:“同我一起去禀报校事?。”


    曾校事?闻讯后, 令他们不必耽搁,即日带人前往甬城查此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午后天空又飘起细碎雪花,北风吹在脸上似要割开?一道口子。俞慎思代连郎中陪着袁瞻前去向?皇帝禀报江原的事?。一阵冷风吹来, 他裹紧裘衣,下意识用手中的奏本挡在面前挡风雪。


    袁瞻恰巧侧头,正?见到他的动作,奏本后只露出两只眼?睛,被风吹得微眯着看他。


    俞慎思尚未意识到自己的举止有何不妥, 继续用奏本挡着风, 直到袁瞻朝他的奏本睇了眼?,他才反应过来,忙收起动作, 用衣袍擦了擦奏本,收进裘衣里面, 尴尬地解释:“大意了。”


    袁瞻无奈地皱了下眉头。这个年轻的属僚,有才学有能力,就是偶尔的举止会有失规矩,总的来说守大礼不拘小节。


    二人到了勤德殿前就感受到殿内地龙的温度,进门后一股暖意烘人。


    俞慎思解下身上裘衣,整理了下衣冠随着袁瞻进殿。


    皇帝正?站在一幅巨大的舆图面前。俞慎思瞥了眼?,是大盛以及周边和?西方诸国的舆图。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西北及以北的地区。


    西北前段时间传来消息,安曲的一支部?族在不成气候的时候还想夺取后套地区,与大盛的军队交兵,最后惨败降我大盛。另有一支端沙的部?族数次偷袭大盛的城池,抢掠财物后迅速撤离。这支部?族狡猾,对西北地势熟悉,几次都躲过了大盛军的追击。


    如?今西北大雪覆野,更是无处搜寻这支部?族。


    俞慎思随袁瞻见礼后,皇帝目光从西北收回到东南沿海诸省。


    袁瞻先是禀报今年户部?整体?的情况,然后便是关于大盛关税之事?。


    如?今东南安定,明年准备对外增加两个港口,市舶司的增设和?关税的制定一直在调整。


    皇帝听到东南港口关税,眼?中原本的光彩稍稍暗了些。午前靖卫司那?边密报甬城市舶司的事?,皇帝很不高兴。


    听完袁瞻的禀报,皇帝的目光在舆图上几处港口间逡巡,道:“增设市舶司是必要,然市舶司本身也存在不少问题,管理混乱。这些年走私之事?一直不断,若不能杜绝,市舶司也成了摆设。”


    袁瞻应了声,然后说了一些自己改进的想法。


    皇帝听着微微颔首,然后和?袁瞻讨论了一番,目光转过,见到俞慎思一双眼?睛盯在舆图东南沿海。


    午前密报之事?是高晖所提,高晖和?俞慎思之间关系亲厚,定然也知晓。


    “俞爱卿。”皇帝道,“你可有什么想法?”


    俞慎思忙收回视线,刚刚君臣二人的话?他全都仔细听在耳中,还的确有一些想法。但是袁瞻是自己顶头上司,人就在一侧,他不便大谈此事?。


    他先是对袁瞻所提之事?称赞后,才道:“臣受侍郎大人的启发,倒是有个想法,设立海关。”


    “海关?”皇帝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觉得新鲜,“详细说来。”


    俞慎思回道:“如?今我朝对外往来逐渐频繁,船只和?人员增加必然会带来一些混乱。臣认为可以设立海关,对往来的船只和?人员进行严格的管控和?审查。


    出海的船只、人员必须办理相应的手续,提供详细的信息,否则禁止出海。对于外来的船只和?人员亦然,并对未经?海关的非正?途得来的商品货物不给予售卖。如?此,一来能够保证关税,二来能够杜绝走私,三来也打消海盗劫掠商船货物的意图,四来也能控制一切不法之徒偷渡海外。”


    俞慎思说到这里,适可而止。


    皇帝听到最后一点益处,稍稍顿了下,嘴角露出一丝别有深意的笑,转问袁瞻对此如?何看。


    袁瞻亦笑着道:“俞员外这个想法甚好?,内河有榷关,出海入港有海关,更便于管理。”


    皇帝琢磨了下道:“你们拟个章程呈上来。”


    二人立即领旨。


    皇帝瞧见俞慎思手中的奏本,要奏的是江原的事。让他盯着江原大半年,大的问题没有查出来,小的问题查出不少。而这些问题,高明进几乎同一时间在奏折中奏明,并及时处理。


    皇帝朝他手中奏本示意。


    俞慎思将奏本呈上去,奏禀的主?要是关于江原省新策推行后田地和?田税的情况。经?过两年强硬推行,江原省的新策推行已?经?完成八-九成。


    皇帝看完后合上奏本,递给旁边的阎公公,然后令袁瞻退下。俞慎思准备跟着一起退出去,皇帝却?唤住他,“陪朕对弈一局。”


    俞慎思讶然,这殿内好?几位当值的翰林院官员,应该任意拉一个过来都比他棋艺强,这不是为难他吗?


    “臣棋艺拙劣,恐扫陛下兴致。”


    皇帝没搭理他的话?,已?经?转身朝偏殿去,俞慎思无奈,只能应道:“臣领命。”跟上去。


    心中嘀咕:您这么高的棋艺,干嘛非要来虐我这个菜鸡,翰林院还有专门研究棋艺陪您下棋的棋待诏-


    偏殿中内侍已?经?布置好?棋桌,皇帝坐下来朝对面示意,俞慎思谢了恩后落座。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倒没上次那?么忐忑了。别人陪皇帝下棋,不是琢磨要怎么不动声色让棋,就是琢磨要怎么努力下好?不扫皇帝的兴,他根本不用考虑这些,因为和?皇帝比,自己的棋艺已?经?烂成这样子了,考虑纯属白考虑。


    刚下了一盏茶工夫,俞慎思就已?经?应对吃力,但是自己又不能胡乱下或者直接弃子认输,只能硬着头皮统观全盘去思索,落子便慢了不少。


    皇帝也不着急,看着俞慎思蹙着眉头紧抿着唇努力琢磨样子,手中棋子迟迟不知下在何处,倒是有趣。


    “这二年棋艺未见长。”皇帝轻轻松松两步棋就破了俞慎思辛苦布的局。


    俞慎思惭愧道:“臣愚笨,扫了陛下的兴,陛下恕罪。”留心观察皇帝的神色,并没有不耐烦和?失望之色,反倒是还颇有兴致和?他这个烂手下棋。


    这是什么癖好?。


    半刻后,皇帝饮了口茶,俞慎思听到皇帝无奈地轻轻叹息声,大概觉得他这孺子不可教也,让他本来平静的心,有些紧张起来。看着棋盘,下一步忽然不知要下在哪里好?了。


    皇帝声音略带一丝教训的口气道:“该舍当舍。”


    俞慎思立即应了声,再看棋盘上局势,看来到了这一步,他已?经?没有能够顾全办法,有些地方只能舍弃。


    有上一次的经?验,他知道皇帝这话?绝不是只说棋,大概也在说如?今朝中之事?。为了大局要舍弃必要的棋子。他不知皇帝所指是什么,棋局上还是按照皇帝的指示来下。


    几步棋后,皇帝杀了他一片。


    看着被对方占领的地盘,他心中也叹气,有种无力感。自己已?经?绞尽脑汁了,但最后还是输了一角。


    接下来皇帝大概是实在瞧不下去,如?上次一般暗中教他下棋。俞慎思在皇帝的指引下才发现,皇帝早就在他不知不觉之中已?经?布下了整个棋局,如?果皇帝不暗中教他,让着他,接下来皇帝每落一子,就是大杀一片。很多?他觉得不起眼?的棋子,却?也在与其他的棋子呼应。


    他细观整个棋局,不由?得露出钦佩之色,心中惊叹,自己棋艺没长进,但皇帝的棋艺却?更精进了。


    皇帝瞧出俞慎思眼?中的神色,知道他此时全都看明白了,一边落子吃掉俞慎思的棋子一边教训道:“局中皆活子。”


    俞慎思心中念了一遍,再细看这局棋还真的应了这句话?。


    不仅面前这盘棋,江原和?南安这盘棋,朝堂这盘棋,任何一个看上去无关紧要不起眼?的人,都是一颗活子,都是不受控的。每走一步,都应该考虑到他们在这盘棋里的作用,下一步的动向?。


    也许就是他忽略了某些认为不重要的人和?事?,才总是错漏一步,抓不到证据。


    想到这里,他感到皇帝这句话?似乎在指导他此事?。


    皇帝是想用他来揪出这个线团的头,然后扯出更多?。


    局中皆活子,他们这些臣子,都是朝堂这局棋中的一枚棋子,皇帝是那?执棋人。@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稍稍抬头看了眼?皇帝,皇帝面色温和?,眸中有浅浅的笑意,让本来清瘦严肃的面庞亲和?几分。


    他站起身来,恭敬地施礼,“臣多?谢陛下苦心赐教,臣受教了。”


    皇帝将收的黑子放回棋奁中,吩咐道:“下完这盘棋。”


    “是。”


    毫无疑问,这局棋俞慎思惨败。


    皇帝笑着道:“你棋艺不行,搞一些小实验倒是行家。”


    俞慎思先是蒙了下,旋即明白皇帝说的是他指点念念和?白清晏做的小实验,想必是白尧已?经?将事?情禀报皇帝。


    这时皇帝朝旁边内侍抬手示意,内侍捧着几本册子过来,俞慎思瞧出是他亲笔所书?送给念念的物理和?化学小实验的书?。


    皇帝接过书?颇为好?奇地问:“从哪里知晓这些?”


    俞慎思还是奉行一贯说辞。“臣自幼喜欢翻看杂书?,便将杂书?中提到的一些琐碎技巧加以整合得来。”


    这套说辞从来没有破绽,皇帝也信了,面前臣子从少时就这种点子多?。他接着说道:“朕瞧了白家小子制的那?个蒸汽小船,若是这项用在海船之上,对远洋航行大有


    裨益。”


    俞慎思应了声,回道:“臣认为可以一试。”


    皇帝就想听这句话?,面上也露出喜色。


    俞慎思便详细给皇帝说了蒸汽船航行的原理,以及对于制作蒸汽船所需要的各项条件。依目前大盛境况勉强达到要求,可以一试。


    “朕正?有此意,若是能成,你也算立了大功。”皇帝笑着站起身,一边翻着书?一边问,“书?中提到的这些都可以完成?”


    “是。”


    他写这些本来就是送给念念做小实验玩的,都是日常有趣的东西,没太大难度。只是念念和?白清晏姐弟俩太会创新发明了,捣鼓出蒸汽船,把简单的小实验,搞成了工业机器。单论书?中的小实验,没有多?么高深理论知识和?技术含量,只要材料具备,都可以完成。


    皇帝又掂量了一阵,将书?合上递给了旁边的内侍,别有深意地道:“我大盛正?缺这般人才,文教也要革新了。”


    革新文教,就是革新思想和?认知。从一个小小的蒸汽船和?几本小实验的书?能够想到该去革新文教。身为后世人,俞慎思佩服眼?前这位帝王的远见卓识-


    从勤德殿出来时,雪已?停,风还未止,却?也弱了不少。俞慎思裹紧裘衣,走下殿前台阶时,抬头瞧见了走来的郭阁老。


    走到台阶下,郭阁老也到了跟前,俞慎思依着规矩施了一礼。


    郭阁老抬头朝大殿看了眼?,又打量面前之人。模样清瘦秀气,眉眼?间温和?透着文人书?生气韵。与高晖一母同胞,不仅模样不像,性子也截然不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微微笑道:“瞧俞员外神色,江原省一切无虞。”


    俞慎思拱手回道:“下官只管户部?分内之事?,其他不知。”


    郭阁老点头:“江原清吏司事?务已?经?繁忙,的确不该管其他之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果不其然,南安省出的问题是和?郭家有关,自己一直没有查到,应该也是郭家暗中抹平了。


    皇帝的暗示没错,每一个人都是这局棋里的活子,他不能忽略任何一个不可控的活子。要知道他们在这局棋里是什么角色,下一步会怎么做,会对什么人有影响,会不会改变对方的计划。


    他装糊涂应道:“郭阁老说得是。”又道,“今日天寒风冷,下官不敢耽搁郭阁老在此吹风,下官先告退。”朝郭阁老施了一礼离开?。


    郭阁老看着俞慎思走远几步,眼?神也在北风中冷如?寒冰,须臾转身步上阶梯。


    第175章 第 175 章


    入冬后北风虽冷, 江原忝州却未到?落雪的时节,将书房的门窗关上,房内也就不?那么冷。


    高明进一身常服坐在圈椅里, 面色阴沉,抓着案几边沿的手紧了紧,目光含怒地望着面前低首侍立的高旷。


    高旷紧张地敛着气息, 几次想开口, 全都咽了回去。


    书房内一时间静得?只?能听?到?风吹门窗发出的细微声响。


    半晌后, 高明进严肃地问:“此事是你的主?意, 还是你父亲的主?意?”


    高旷拱手小心翼翼回道:“是侄儿?自己的主?意,父亲并不?知晓。”


    高明进怒拍案几厉声训斥:“你胆子挺大?!”


    高旷头?垂得?更低, 谨慎回道:“二叔息怒。侄儿?也是为了高家着想。将来局势侄儿?都能看得?明白?,二叔定然更能瞧得?清楚。清田纳税之策接下来会顺利推行, 朝廷已然用不?到?二叔。如今倭贼被剿,西北将定,朝廷逐步开展海外贸易。四海升平, 朝廷国库年复一年充盈,陛下想做明君贤主?,很多人很多事就会慢慢清除。侄儿?是为族人安排一条退路。”


    “那是一条死路!”高明进斥道,由于气息不?顺轻咳一声,怒意也消了几分?。“自当年小晖成亲开始, 俞家就派人在盯着高家, 盛都、临水县、安州皆有俞家的人。此处忝州,不?仅有俞家的人,还有靖卫司的人, 你认为你有办法能避开那么多耳目?”


    “总有剪除的办法,况且只?要争取一日半日的时间, 就能够摆脱。侄儿?相信二叔定然能够想出法子来。”


    “异想天开!”高明进严厉教训。


    就算他?能够摆脱那些眼线,高家那么多人如何摆脱?京中的夫人和两个孩子如何摆脱?排云书院的昀儿?,还有身在西北的三弟一家,甚至小晖。


    天下之大?,却都在皇权之下。他?们还没离开各自的城池,就会被拦下。


    他?又缓了几息,平静些许心绪,告诫道:“你尽早断了这个念头?。这次是万幸。若是你和那些财物上了船,现在整个高家都已经在天牢里待着了!还有那些财物,为叔已经让人去处理了,以后此事你不?必再插手。”


    “二叔不?信侄儿??”


    “为叔是救你!”高明进冷冷地斥责,“先在忝州反思几日再回安州去。”


    高旷心中略有不?愿,却不?敢违背,应了下来-


    再说耿越、高晖等人带着靖卫查杨敬私通倭寇走私一事。


    杨敬如今已经从?甬城市舶司调任南安岩州盐课提举司提举。耿越前往甬城追查此案,高晖带人前往岩州抓人。


    岩州如今的知州正是瞿永铭,只?是盐课提举司虽设在岩州,却不?归岩州管,以前隶属户部,如今隶属省府。瞿永铭与杨敬关系上也就没有同僚那般熟亲密。两个月前收到?俞慎思的来信询问杨敬之事,他?知道此人肯定有问题,上个月来信便让他?查此人。


    杨敬在前几日收到?消息,有人在暗查甬城市舶司旧账,他?这几日正在想办法,派出去的人还没有回来,靖卫却上门了。


    靖卫抓人从?来不?走朝廷的流程,无论皇亲国戚还是朝廷大?员,只?要有靖卫司的逮捕文书就可以直接抓人审讯,甚至没有逮捕批文,亦可相机而行。


    杨敬见到?左右两列身着劲装腰挂佩刀面容清冷的靖卫,整个人都慌了,心突突地跳,面色如土,却强装镇定地道:“巡使大?人此来是有公干?”


    高晖笑着道:“请杨大?人到?甬城喝茶,说不?定还要进京一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本官犯了何事,要劳烦巡使大?人?”


    “甬城市舶司这几年出了些问题,有人告发杨大?人私通倭寇,在下特来请杨大?人过去‘自证清白?’。杨大?人,你是自己走呢,还是在下让人请你走?”


    听?到?私通倭寇,杨敬心跳如雷,额上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来,强梗着脖子喝道:“简直荒唐!”


    “所以在下请杨大?人去‘自证清白?’。在下也希望杨大?人是清白?的,否则私通倭寇这可是灭族之罪。从?岩州去甬城咱们还有时间,杨大?人好好掂量,这罪名自己能不?能担得?起。”高晖笑着道,“别拿全族人的性?命,给别人当盾牌。”


    杨敬闻言心又凉了一截,看来对方?查到?得?更多。他?看着面前靖卫司副巡使,笑容透着阴寒之气,他?握成拳头?的手微微颤了下。


    “请吧!”高晖命人将杨敬的人都带走-


    甬城那边,耿越一边命人查市舶司走私案一边抓人。有俞家和沈家的人暗中帮忙,耿越省了不?少力气。


    被抓的有市舶司副提举、吏目和小吏,有码头?的工头?脚夫,有商人百姓,还有甬城府的官吏。抓了人直接关进甬城府大?牢,除了送饭的府衙小吏,其他人都不得接近。审讯的情况如何,外面的人一点风声都听?不?到?。


    甬城府衙内外也全都有靖卫盯着。两日来,甬城知府朱春松的心一直在嗓子眼的位置吊着,稍微有点动作就被靖卫用借口给拦下。


    靖卫过来行动迅速,他?提前一点消息没有听?到?。到?了甬城就直接抓人,同时找来了人查市舶司的账,完全没有给他?任何应对的时间。


    前几日收到?有人查甬城市舶司的消息,他?一边给杨敬通气,一边命人安排处理。哪里想到靖卫司竟然知晓,而且有备而来,说是查案,却好似已经查明情况,到?了就抓人。


    他?好不?


    容易趁着夜间靖卫盯得?松了些时,让人出去传信。


    两日后听?闻杨敬也被抓了,人已经押到?甬城,朱春松端着茶杯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下,差点打翻杯盏。他?慌乱地放下茶盏撑着桌子坐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旁边师爷宽慰道:“大?人不?必太过担忧,甬城这么大?的动静,京中应该已经知道了消息。”


    京中就算知道,远水救不?了近火,何况靖卫司给过谁面子?他?岂能不?担心?靖卫现在就在府衙内,他?没被抓和被抓了有多大?区别?


    他?感到?脖子处冰冷生疼-


    府衙前院,高晖见到?耿越后便和他?禀报杨敬这边的情况,从?岩州过来的路上他?分?别问了杨敬和他?下面的人,杨敬只?道未有私通倭寇,其他?什?么都没说。他?又问耿渊甬城这边的情况。


    耿越冷笑拍了下高晖,“有几个招了一些,但都是不?甚重要之事,现在就等着杨敬呢!”目光又朝府衙后面示意,“还有等着对方?通风报信的结果。”


    “给谁报信?”


    “很快就知道了。”-


    杨敬等人到?了甬城便没了路上的待遇,被靖卫直接丢入大?牢,当日提审。市舶司的官吏已经招供,这些年的确走私不?少,有进来的,也有出去的,对于私通倭寇这种抄家灭族的罪却是拒不?招认。


    面对曾经手下的人招供指认,杨敬连走私之罪都不?认,大?喊冤枉。


    高晖用刀柄敲了敲牢门,让杨敬住口,然后笑着对杨敬道:“几个月前倭国使臣来访,亲口所言,陛下震怒。我知道杨大?人的胃口没那么大?,背后肯定有人拿了大?头?。杨大?人何必做别人的替罪羊,不?如如实招供,也给家人留条活路。”


    杨敬力争道:“倭人狡诈,用心险恶,他?们的话岂能相信?他?们是想要毁了我大?盛的市舶司,毁我大?盛对外贸易。”


    高晖知道他?会狡辩,不?紧不?慢继续道:“不?知杨大?人可还记得?六年前苏占国的商船在海上被倭寇劫掠之事?虽然赵安将军领兵及时赶到?,苏占国的商船还是有半数货船落到?倭寇的手中。”


    杨敬眼神慌乱,牢中光线昏暗,高晖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是安静的几息和对方?不?稳的呼吸声已经出卖对方?的心理,他?在慌在怕。


    高晖接着道:“当年苏占国商船被劫掠后没多久,南安省和周边省就出现大?量的苏占特产货品,而市舶司的账册上没有这些货品,杨大?人如何解释?”


    “不?可能!本官不?知。”杨敬慌张地辩解,“本官或许监管不?力,但绝未有与倭寇私通。”


    高晖轻笑一声,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看来杨大?人这一路想得?不?是很明白?,需要醒醒脑。”对旁边靖卫示意。


    一名靖卫上前打开牢门上的锁,抽出铁链推开牢门就和另一位靖卫进去拎人。


    杨敬惊慌挣扎,他?一个文官,哪里抵得?过两个身强力壮一身武力的靖卫,被直接拖出牢门-


    杨敬的嘴巴很紧,刑讯依旧不?认,但是其身边的人却没有他?这么能扛。其中一位师爷没挨多少鞭子就受不?住疼,害怕被打死,干脆地招供。供出杨敬任市舶司提举时不?止一次放倭寇的货品进来,私下收了倭寇丰厚好处,并供出朱春松也参与其中。


    与此同时,耿越派出去跟着朱春松手下通风报信的人已回来。靖卫回道:“人去潭州想见郭坚,但是郭坚未见。这人身上没有任何信件之类的东西,且嘴巴紧。一路上属下用了不?少法子,他?就是不?开口,坚持说是给郭同知送海产干货。”靖卫也的确搜到?半袋海产干货来。


    “朱春松倒是狡猾。”耿越咬牙气道,“郭同知那边应该提前得?到?消息,这次没有抓到?证据。”


    通风报信人口中没有证据,杨敬的师爷却已招供,耿越立即带人去府衙二堂拿人。高晖跟上去-


    潭州,郭坚听?到?甬城知府朱春松和前市舶司提举杨敬已经被靖卫押解入京审问,害怕被牵连,立即给自己的父亲去信。


    身在忝州的高明进也同时听?到?了这个消息,他?将手中的书朝案上一摔,低声狠狠骂道:“没用!”


    高槐一边观察高明进的神色一边小心地禀道:“这事大?少爷似乎是冲着老爷来的。”


    高明进面色阴沉如霜,冷冷地瞥高槐一眼,他?岂不?知高晖是冲着他?,几个孩子全都冲着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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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俞慎思发现南安的账有问题他?就让那边的人提防,最后却在市舶司那里出了事。


    也是自己大?意,以为几个孩子派人去甬城是查那笔银子和高家的事,却未想到?他?们还有一个查市舶司私通倭寇证据的目的。


    未有身在盛都,很多事情未能早点发现及时处理。倭国使臣死于眠风阁之事,只?当是几个孩子为了小久报仇,直到?发现高晖收留眠风阁女子才察觉不?对,这其中已经有太久的时间差。


    甬城那边的人也是个个没用,提前知会他?们,最后却赤-裸裸-被查。


    “老爷,现在要怎么办?”


    高明进清楚生气无用,冷静下来思忖许久,捡起桌上的书一边整理书页一边道:“此事牵扯到?郭二老爷,先看郭家怎么做。”


    第176章 第 176 章


    随着腊月越来越近, 盛都的天也越来越冷,接连几场雪后,屋檐下结了一排冰锥子。


    天微亮, 俞慎思便?醒来,望着屋外清扫后成堆的积雪,感叹自?己这个古代苦逼上班族, 这么冷的天还要起这么早去上值。


    转念想到靖卫司昨日进京, 朱春松和杨敬以及相关的人都押解入京审讯, 心里舒服许多, 精神也足了。


    天冷俞纶夫妇要仔细养身体,起得比较晚。高晖昨日入京后就忙着靖卫司的事, 没有过来。前几日沈路入京,沈山月过去陪自?己父亲, 顺便?料理家族内的事。早膳就只有俞慎思和俞慎微夫妇。


    李帧盛了碗暖汤给俞慎微,说道:“今日天寒别?出门了,吴老板那边也不是要紧的事, 我去处理就行了。”


    俞慎微透过窗缝朝外看了眼,外面的确冰天雪地。她笑道:“虽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但?是吴老板这人你不熟,而且今日淳州那位做生丝生意的娄老板也在,我正想借此机会搭上这条线, 以后我们用生丝也多条路子。”


    李帧默了一息道:“我听说过这位娄老板, 不是个好应付的,为夫陪你去吧。”


    俞慎微思忖后点头:“也好,今日还有好几位生意上的老板在, 这些人以后咱们可能用得着,你也熟络下。”


    俞慎思咽下一口粥, 就着二人刚刚的话?说道:“如今淳州同知是当?年安州万寿县的知县胥永基,就是当?年我与?奉义、鸣远跟着试种朱薯的那位。后来信奉等?州大灾朝廷安排他过去推广朱薯,他也因此直接升迁为淳州同知。


    淳州一带州府多桑田,做生丝生意的人必然多,我可以请胥同知帮忙介绍几位这行的商人。胥同知是个务实本分?、一心为民的好官,这种几方?有利的好事,胥同知应该愿意帮忙。货比三家,多认识几位有益无害。”


    俞慎微闻后心中几许意


    外,幼弟的性子和二弟不同,这种拉人情的事,除非日常需要打交道的,或者?是某些原因必须去维系的,否则他很少主?动去扯关系。今日倒是一反常态。


    她朝李帧看了眼,李帧对笑了笑,默契地点了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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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慎思不是不愿意结交官场上的人,也不是不知道怎么结交,他只是不喜结交心中不认可的人,所以对这些人表现得不是很积极。胥同知这样的官员,显然是他欣赏尊重?的。


    俞慎微便?笑道:“开春后我准备和你姐夫回一趟安州,可以顺道去淳州拜访胥同知。要劳你提前安排下。”


    “大姐还和我这么客气呢?”然后扭头调皮地笑着对李帧道,“不过,姐夫,这几个月白姑娘的小故事书的分?成,你得结给我,我要给白姑娘送去。”


    李帧笑着打趣他:“是不是最近找不到借口登白家门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俞慎思白了他一眼,净说大实话?!-


    用完早膳,俞慎思准备离桌,李帧见时?辰还早便?唤住他,继而吩咐伺候的下人都退下,然后对俞慎思道:“早膳前收到消息,高家的人和胡辙的人全?都离开甬城,高旷在忝州待了几日如今回安州。估计那边不会有什么事。”


    又嘱咐道:“现在年底,朝中和地方?的事情繁多,官员间走动也会频繁,你们清吏司又是管着江原省,不知道高大人会不会给你找麻烦,你最近行事仔细些。”


    俞慎思笑了声,李帧也真是有精力,又是书肆,又是各处暗探消息,要挂心俞慎微生意上的事,还要顾着小久读书的事,连他的这些事还要操心。他真是佩服李帧能忙得过来。


    “姐夫放心,我知晓。”对于错失抓住高明进罪证的机会,他有些丧气,就差一步就能够拿到将对方?置之死地的证据。


    他也对李帧道:“高大人想转到海外去的财物不会是小数目,这个节骨眼上,他应该不会再碰那些财物,我们想查不容易。我现在有些担心胡辙将来会成为第二个孔谌,姐夫还是要多派些人盯紧。”


    李帧也惋惜错失一次机会,说道:“这个你不必操心,我已经安排妥当?。高大人虽然让人都离开甬城,但?是财物肯定在甬城。沈老板的人已经接触费老板,希望从?费老板的身上能够查出点线索。”


    俞慎思应声,又道:“或许我们还可以期待从?朱春松和杨敬的身上查出线索。这两个人被关在靖卫司,肯定有人已经坐卧不安,说不定会急中生乱。”


    李帧笑道:“我已经让各处的人都盯着了。”


    “姐夫想得周到。”


    俞慎思要去户部,先起身起来。踏出门见到穿成胖子的小久。小家伙见到他加快几步到跟前,笑着施礼:“问小叔叔安。”


    俞慎思抚了下他被风吹得泛红的脸颊,问道:“怎么起得这么早?身上伤刚好,大夫不是让你多养养吗?不能受寒吹风,快进屋去。”拍着小家伙的脑袋,下人已经撩起厚重?门帘。


    小久朝偏厅内瞥了眼没进去,拉着俞慎思问:“昨日白家小舅舅过来说小叔叔教他制作的那个蒸汽船得陛下夸赞,朝廷已经让人去研制用在海船上,是不是真的?”


    皇帝的确下旨让工部去做,他前些天便?和工部的官员们一起研讨此事,如今还会时?不时?被工部的官员当?成“技术顾问”。


    他笑着应了声。


    小久拉着他嚷着自?己以后也要学。


    本来只是哄孩子的小实验游戏,被念念和白清晏这么一折腾,如今成了朝廷大实验。


    他无奈答应:“来年你去白家读书,和白家小舅舅一起学。”催促他赶紧进屋,不许再吹风-


    年底是户部最忙的时?候,前两日连郎中受了风寒,如今在府中养病,江原清吏司里所有公务全?都堆到俞慎思的案头等?着他处理。因为新策实施,江原省这边公务又多,没有连郎中把关,他处理起来格外谨慎小心。


    散值后,他去看望连郎中,也顺便?将公务向他禀报。


    连郎中点头应着,并道:“我如今病着,你主?理司署的公务,你做主?便?是。”


    “大的事还是要给大人禀报,请大人拿主?意。”俞慎思道。他是看出来,连郎中一点不想回去上班,甚至还想在家多躺几日,完全?不管司署内已经忙得团团转。


    俞慎思起身告辞准备离开的时?候,连郎中忽然问了句:“江原那边有没有官员进京?”


    俞慎思稍稍顿住,本朝太?宗皇帝时?已成定制,地方?官三年一朝觐,今年也不是江原省官员朝觐述职之年。


    他回道:“没有听说,今年江原有官员进京述职?”


    连郎中干笑一声,“本官就是随口问问,怕司署里会有疏漏。”轻咳了两声,一副病容不便?久见客的模样。


    这话?遮掩的痕迹太?重?,俞慎思打量连郎中神色,对方?目光飘过,故意避开他视线。


    俞慎思神态镇静顺着对方?的话?道:“这几日大人不在,的确让下官为难。有些公务下官尚不熟悉,生怕出了事。司署没有大人主?事不行,大人得好好养起来,早日回去主?事。”


    连郎中又咳了两声,面色也被呛红,喘着大气道:“你瞧本官这身子,一时?半会儿是好不了,有心无力,这些天只能辛苦你了。”


    俞慎思帮连郎中顺了顺气,“大人莫急。”见连郎中这个情况,他也不便?多扰,先告辞。


    离开连宅,俞慎思琢磨连郎中的话?。连郎中为官多年,不可能说话?露出这么明显的痕迹,除非是故意让他察觉。


    甬城那边的消息刚传入京,连郎中就病倒,或许不是巧合。连郎中病倒江原清吏司一切事务必然交给他处理,是有人想给他挖坑。连郎中被迫成了其中一环,他应该也无奈,所以给他暗示。


    俞慎思回头朝连宅看了眼,转身上车回去-


    接下来,俞慎思处理司署内的事务万般小心,也叮嘱两位主?事和下面的官吏全?都仔细些。他也特别?留意是否有江原省的官员奉命入京。


    几日来清吏司内风平浪静,靖卫司那边却出了事。杨敬和朱春松双双畏罪自?杀,杨敬没有救过来,朱春松被及时?救下。


    两个人一直分?别?关押,从?甬城到京中一路上没事,关进靖卫司才几日前后相继自?杀。皇帝听闻此事,将负责此案的曾校事斥骂一顿。曾校事回到靖卫司将耿越和高晖责备一番,命人继续审讯的同时?,对靖卫司内进行严查。


    靖卫直接对皇帝负责,靖卫司内决不允许出现与?朝臣勾结者?-


    高晖站在牢门外看着躺在地上浑身血污的朱春松,推开牢门走到他跟前。朱春松脖子上缠着布带,上面染着血迹。他微微扭了下脖子瞥高晖一眼,又闭上。


    高晖在他面前蹲下,冷笑着道:“朱大人,想必你知晓我的身份,也知晓高家和郭家的关系。你招不招背后那点事我也知晓。”


    朱春松睁开眼看着他打量,对他说出这种话?感到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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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晖接着道:“你和杨大人这些年走私和勾结倭寇敛来的财,有一部分?进了郭坚的腰包。当?年郭坚让高总督,也就是我爹帮他处理此事,我说的没错吧?你之所以能够短短几年从?县丞坐到甬城知府的位子上,不就是郭家背后助力吗?说白了,你们就是一场财权交易。”


    朱春松没说话?,眼神明显失神,呼吸也缓了些许。


    高晖将一旁放着纸笔墨的托盘端到朱春松面前,说道:“杨敬自?杀已经惹怒陛下,你如果还想自?杀,要做好你的妻儿替你承受陛下的雷霆之怒。


    其实你认不认罪结果都一样,只不过是多消耗些时?日,你在靖卫司内多受些时?日的罪罢了。若是你主?动招供,或许陛下还能够恩宽,饶你妻儿一命。


    朱大人,看在你与?家父同乡同年的份上,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勾结倭贼和勾结海盗还是有区别?的,给你机会你自?己把握,纸笔就在这儿,你想清楚了!”-


    (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177章 第 177 章


    高晖离开牢房后, 牢门被再次锁上。


    朱春松目光呆滞而空洞地望着面前托盘里的笔墨纸,脑海中不断盘桓高晖的那句话——勾结倭贼还?是勾结海盗是有?区别的。他清楚高晖是在对他诱供,这的确能够减轻他的罪, 却不一定?能救他妻儿的命。


    陛下能够饶他妻儿,郭家却不一定?能放过?他妻儿。


    高晖知道这背后所有?的事,靖卫司迟早会查个?水落石出。


    高家和郭家的关系, 朝野上下皆知。高晖是想帮郭家, 想救自己父亲, 朱春松如是猜想。


    许久, 不知是眼睛干涩还?是想到了什么,朱春松的眼中氤氲一片, 他眨了下眼皮,竟有?几滴泪滚落。


    又是片刻, 朱春松忍着身上伤痛,撑着身体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整理了下凌乱的鬓发和染满鲜血破烂的囚衣, 这才颤颤巍巍伸手拉过?托盘-


    天?色将暗,高晖与两名手下的靖卫在院中练习搏斗。


    耿越从外面进来,看?到几个?人满头大汗,不知道已经练习多久,责备一句:“你倒是清闲。”


    高晖知道他为了查靖卫心烦, 停下动作, 笑道:“我不似老大你从小习武,我得多练习,以后办事才不会拖兄弟们后腿。”


    耿越轻哼一声, 阴阳怪气道:“没习过?武,你打架也不比旁人差。”@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晖一边取过?外衣往身上套一边笑着说:“这都?是耿将军教得好。跟着耿将军这几年我可学了不少本事。”他凑上前调侃地问,


    “老大,你是不是特别羡慕?”


    耿越一拳将他推开,问正?经事:“朱春松那边怎么样?可有?进展?”


    “还?没有?,我让殷绍盯着,应该也快了。”


    两个?人一起朝堂中去,刚走到门前,一名靖卫匆匆过?来回禀:“朱春松招了。”


    两人立即转身去诏狱。


    靖卫殷绍将朱春松的供状递给耿越,只见供状上朱春松招认的确利用知府的权力和上任市舶司提举杨敬走私牟利。其中既有?大盛出海的,也有?入境的,既有?商人主动找上门,也有?官员牵线。无论出海还?是入境,全都?是大盛的子?民,未有?一名外邦人。


    此?供词便?是否认勾结倭寇。


    对于牟取来的财物,朱春松承认一部分贿赂了郭坚,并且供出具体的次数和数额。


    看?到数额后,高晖胸口憋着一口怒气,“从朱春松和杨敬家搜出的金银产业来看?,二?人是把大头都?给了郭坚。郭坚也不怕撑死!”


    耿越知晓高郭两家的关系,却也知晓高晖对郭家和自己父亲的态度,对他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奇怪。


    他拿着供词走到朱春松的牢门前,朱春松靠在墙壁上,有?气无力地道:“我犯下的罪都?在这儿了。”


    “恐怕不止这些!”耿越道,“你勾结倭寇,私下收倭寇好处,放倭寇劫掠的货品进来,事到如今还?想不认!”


    “我从未与倭寇往来!”朱春松忽然拔高声音反驳,因为浑身是伤体力不支,一句话让他喘了好一阵才缓过?力气,继而昂首对着牢门外的耿越慷慨陈词,“我的确受贿走私,但?从未与倭寇打交道。我身为大盛官员,一方?父母官,亲眼看?着治下百姓受倭寇侵扰之苦,岂会与那些贼人为伍。”


    耿越冷笑,这种受贿贪污之人还?能够将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


    “你还?知道治下百姓之苦,若非你这等贪赃枉法之徒,东南不会军费紧张,倭贼也不会猖獗这么多年!你真该千刀万剐!”


    耿越让高晖继续审讯,他拿着供状去见曾校事-


    牢门外只剩下高晖和几名靖卫,朱春松直直盯着他。昏暗的油灯下一张似笑非笑的面孔,半阴半明让人毛骨悚然。


    他心里有?些忐忑,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但?是又想不出来。


    “朱大人好好休息。”高晖笑着离开,没有?继续审问朱春松而是带人转头去审问朱春松的家人和属下以及杨敬的人。


    朱春松招供了,其家人和属下一直硬扛着的决心也松了。高晖利用朱春松家人和属下不知道其招供的具体内容,加上他自己的猜测,威逼利诱从这些人的口中诈出了一些消息。@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中朱春松的师爷招供,朱春松曾收过?海盗好处,让海盗劫掠的商品进入大盛,暗市交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东南沿海海盗有?几伙势力,但?无一例外都?是大盛的子民。他们因为多方?面原因而成?为海上商人,后来干起打家劫舍勾当。这些海盗中便有与倭寇勾结者。


    从师爷的口供中可以推断朱春松当时勾结的海盗头领名叫马尾,马尾便?是与倭寇勾结者。


    高晖又利用这一信息对其他人进行审讯,又套出一些供词。


    另一边,皇帝看?到供状后沉默未作声,眼神却冷得骇人。片刻后,皇帝下旨,令靖卫司将供状上提到的人全部逮捕下狱严加审讯-


    再说俞慎思那边,自连郎中病后,江原清吏司的事情都是他在处理,他摸不准对方?会在什么地方?给他挖坑,只能事事小心,甚至将这一年来的所有赋税相关的文书全都?核查一遍。


    他在江原一年多,高明进有?意无意会让他接触赋税财收这一块,他对江原省赋税这还?算熟悉,包括往年的账目。来了户部后,因皇帝旨意,他也查了江原的账,凡是有?漏洞之处,高明进总是快他一步将其填补,或者是和布政使联合上书皇帝言明,他想不出哪里还?会出问题。


    对于清吏司中的往年旧账不清楚之处,他秉着绝不擅自做主的原则,不厌其烦地往连宅跑去请示连郎中。


    清吏司的主事官员是连郎中,有?他批示加印,就算出了事也降罪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数日?来四科一切正?常,并无任何异样,他却不敢掉以轻心。


    这日?早朝,皇帝提到这几年新策推行之后各省的赋税情?况,特别提到了江原省,俞慎思一一对答。这些全都?是今年江原报上来的账目,他与两位主事全核查过?并无什么问题。


    随后皇帝又提到了明年要在海港建立海关之事,诸位大臣当堂商议,最后确立以海关取代市舶司,直属内阁,并设立专门的海关衙署。


    内阁韩阁老提出到由何人总领海关衙署,皇帝目光在朝臣们的身上扫过?一圈,只留两个?字:“待议。”-


    散朝后,朝臣们针对朝廷建立海关衙署之事议论开。


    市舶司原本属于户部管辖,后来隶属省府,现在以海关取代市舶司,并把权力直接收归内阁,这一变动不由得引起大臣们猜测。


    甬城市舶司前提举杨敬和甬城知府走私犯事,如今皇帝做出这个?决定?,显然是对省府和户部皆失望。


    如今南安总督秦耀先?,前掌管户部的左侍郎高明进,这二?人都?是郭阁老的人。


    敏锐的朝臣品出一点味来。


    郭阁老父子?自然也感受到了危险的信号。


    在他们还?未有?做出应对之时,收到了潭州传来的消息。靖卫已经到了潭州,以贪污受贿、卖官鬻爵等数条罪将郭坚逮捕。


    郭坚还?未押解入京,朝廷各位大臣已经得到了消息。


    郭阁老入宫求见皇帝,皇帝未见,以郭阁老年事已高,须静心安养为由,令其回府。虽然未有?革去职务,在大臣们看?来这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郭坚被关入诏狱的同时,靖卫对郭坚的府邸进行搜查-


    身在忝州的高明进听到消息后,独自一人在书房内呆坐半天?。


    布政使曹恕炀过?来时,见到高明进正?对着书案上的一个?瓷娃娃发呆。


    瓷娃娃拳头大小,胖墩墩模样,圆润脸蛋笑起来颇为讨喜,看?着像个?男娃娃。这个?瓷娃娃,高明进也不是第一天?摆在书案上,曹恕炀并不陌生。他只当高明进一个?人在江原省时思念幼子?,并未太当回事。


    如今这个?时候对着瓷娃娃发呆,他知晓这瓷娃娃不是幼子?,反而是长子?。


    高大公子?如今身为靖卫司副巡使,走私受贿的案子?他也参与审理。


    “高大人,朝中的事,想必你已知晓,郭坚如今被下诏狱,恐怕是难出来了。”


    高明进沉默半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也是他咎由自取。”


    曹恕炀有?些诧异高明进这个?时候会说出这样无情?的话,谁不知晓高明进之所以有?今日?,就是靠着郭家起来的。此?话未免有?些忘恩负义。


    高明进语气疲惫,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道:“当年我已经极力劝过?他,是他自己认不清,我能帮的已经都?帮了,也算仁至义尽了。”


    他只是恨郭坚,也恨自己。郭坚入狱后要连累郭家,郭家倒了,他高明进也就不远了。


    且不说他与郭家的这层关系会受


    连累,单是新策得罪那么多人,就有?人恨不得啖他肉吮他髓。这几年里参他的折子?早已几大箱,陛下为了新策全都?压下来,如今也没有?压的必要。更何况还?有?那几个?孩子?,也不会放过?他。


    他幽幽叹了声,坐直身取过?瓷娃娃在手里摩挲,而后从袖子?里掏出帕子?一边轻轻擦拭一边道:“曹大人不必担忧。只要曹大人帮老夫将江原这边的事办妥,以前的事、以后的事,都?不会连累曹大人。”


    曹恕炀心中略安,却还?是皱着眉道:“事情?下官自会安排妥当,户部那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下官是担心高大人你。”


    高明进自嘲一笑:“老夫的命早该如此?了。”


    第178章 第 178 章


    郭坚入狱后一口咬定是朱春松诬陷, 对于走私受贿、卖官鬻爵等?罪名一概不认。靖卫对郭坚的府邸搜查,只查出黄金百余两,白银也才一万多两, 各种产业和珠宝古玩少之又少,还不足抄没朱春松家产的零头。


    这样的家产对于郭坚这样奢侈的人来?说,显然是不足以支撑的。


    靖卫对郭家的老家进行?搜查, 依旧寥寥。


    靖卫请旨对郭阁老的府邸进行?搜查, 皇帝摩挲手中的棋子须臾, 落子后只命靖卫对郭坚严加审讯, 又补了一句:“无?须避亲。”


    韦指挥乍一听没明白皇帝此话何意,回过?神来?才知道皇帝指的是高晖。


    此人是高总督之子, 高郭两家是姻亲,郭坚算起?来?是高晖的舅舅。


    只是, 自当年俞慎思成为?大盛唯一一位三-元及第?状元郎,声名大噪,高俞两家关系也随之传开。此后朝野上下提到高晖的舅家, 只会想到俞家,似乎高晖此人和郭家毫不相?干,没有人将这两者联系在一起?过?。以至于皇帝提到此,他没有立即反应过?来?。


    韦指挥领旨退下。


    坐在皇帝对面的白尧既揣测皇帝此举的用意,也观察面前的棋盘上的局势, 猜到皇帝接下来?几步要下在哪里, 他没有阻挠打断,将棋子下在了边角攻取一隅。


    皇帝瞧出他的心思,道:“爱卿的这步棋若是俞慎思在下, 朕只当他是棋艺如此,对于爱卿, 这步棋让得太明显。”


    白尧浅笑道:“陛下英明,臣陪陛下对弈岂敢不用心。臣不是让棋,是自知回天乏术,当机立断弃之,攻取一隅重新布局。满盘皆活子,或可?牵制对方,扳回局势。”


    皇帝闻言笑了下,这是前段时?间俞慎思陪他下棋时?,他点拨俞慎思的话。


    “爱卿与俞慎思关系不浅。”


    白尧没有避讳这样的话题,他刚刚落下一子和说那两句话,就是为?了引出此。


    他直白地回道:“臣不敢欺瞒陛下,俞员外孩提时?,臣已认识。当年臣回乡途中随手帮了他们姐弟一回,他们姐弟一直感恩在心,与臣走得近些,臣是看着他长?大。”


    皇帝稍稍默了一息,俞慎思孩提时?,也是十?八-九年前了,当时?高明进状元及第?。


    这段时?间倒是听到一些俞家兄弟和高明进的传言。


    “他是高明进的亲生子?”


    “是。”


    俞家兄弟对一个?随手帮过?自己的人感恩不忘,却与生父高明进互相?算计,那些传言非虚。


    皇帝又落下一子,没有再论此事。白尧知晓皇帝的心中已经有了思量,识趣地没再开口-


    一场雪一场寒,靖卫司门前等?候的人双手揣怀,缩着脖子,躲在马车避风处,眼睛一直盯着大门,怕错过?什么。


    高晖裹着斗篷踏出靖卫司大门,马车边的高府管事姚橹笑嘻嘻迎上来?,高晖视而未见踏步准备上车,姚橹两步并作一步跨到车前施礼。


    “问?大少爷安。大少爷从南边回京后便未回府,夫人很惦记。夫人说,马上年底了,老爷不在京,府内许多事情需要大少爷做主,特让小的来?请大少爷回去。”姚橹恭恭敬敬地道。


    这个?时?候请他回去是何事,用脚指头都能想到。


    “如果是关于郭二老爷的事,就让夫人免开尊口,我?帮不上忙。”高晖一步跳上马车,吩咐车夫赶车。


    “大少爷……”姚橹近前抓着马车车窗欲再请求,车夫已经扬鞭赶车。他追了两步,没喊停车,眼睁睁看着马车决然离开,丧气?地拂袖-


    天寒路滑,马车一路缓行?。到沈宅前高晖推开车门,见到前面街道停着一辆陌生的马车,他跳下车看到门前街边雪中长?身?立着一位年轻人。此人身?着深色披风,站在洁白的雪中尤为?显眼。


    瞧见高晖,年轻人走上前作揖:“见过?高巡使。”


    几年未见,对方容貌没变,举止神态却变了不少,看上去自信从容。


    高晖笑了下,调侃道:“郭五公子也是来?请我?帮忙的?”


    郭顺羲听到“也”字,猜到另外的人应该是自己的姑母。如今郭家能够想到找高晖的,或者说愿意找高晖的,也只有姑母和他。


    “不知高巡使是否愿意听在下说几句话。”郭顺羲与其父兄不同?,他面相?干净清爽,看上去温温和和,像个?只知孔孟仁义的文弱书生。


    高晖知道,这只是表面。


    他朝左右街道看了眼,今日天寒风冷,街上行?人寥寥,他依旧道:“郭五公子应该知道,现在这个?时?候,你我?的身?份应该避嫌。就算我?有心帮你,你今日过?来?见我?,我?也不能帮你了。”


    郭顺羲点头,“在下知晓,在下也不是来求高巡使帮忙。你我身为高家子、郭家子,却也最厌恶这样的身?份,只是你我?无?法选择,也无?法摆脱,最后还要深受这样的身份连累。在下想,高巡使应该能明白我现在的心境。”


    高晖心下冷笑,他们都无?法摆脱出身?,但是他想尽办法想去摆脱,而对方因为?无?法摆脱从而用手段去夺取。帮他除掉郭顺禹开始,对方想要的就是郭家二房的权力。


    郭坚有五位庶子,郭顺羲最年长也最有出息,去年又考中举人,不出意外二房将来?便交到他的手中。如今郭坚入狱,一切将要化为?泡影,甚至可?能被连累,不着急也说不过?去。


    高晖未有拆穿,配合着点了下头,说道:“郭五公子有什么话直说,我?不便与你私下多言。”


    郭顺羲歉意欠了下身?,道:“高巡使面前,在下也无?须遮掩,在下今日过?来?是向高巡使讨教,令尊被牵扯其中,你将如何脱身??新策之事,令尊树敌众多,这几年参他的奏折不断。高郭两家之间的牵扯,高巡使也知晓,牵一发而动全身?。”


    高晖倒是没想到郭顺羲是来?给他提个?醒,或者说是带着威胁的意味。


    郭坚若是定罪,郭家会受牵连,背靠郭家的高明进必然也逃不掉,新策让他成为?众矢之的,朝臣和天下官绅必借此机会攻讦。高明进获罪又会连累到他。


    这是想让他帮郭坚。


    郭顺羲想法倒是好,只是算盘拨错了。


    他笑了笑,“让郭五公子费心了,我?知道怎么做了。天晚风劲,郭五公子请回吧!”说完左右又瞥了眼街道上寥若晨星的行?人,转身?进宅-


    高晖一边朝沈路的院子去,一边询问?迎过?来?的陆青石甬城那边的情况。


    “费老板应该并不知晓那笔财物。”陆青石随他朝主院去,详细说道,“当初胡辙与他商定的出海之物是瓷器和茶叶。他出海在市舶司登过?册,办的都是正规手续。”


    高晖步子慢下来?,“胡辙的货有查吗?”


    “都查了,没有任何问?题,里面没有夹带。”陆青石有些失望地道,“对方处理得很干净。”


    “我?就不信找不到他的那笔赃款了!”高晖心中不服气?,只要是人做下的事,就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除非他将那笔财物投海了,否则我?掘地三尺也得给它翻出来?。”


    高晖说完自己先愣了下,顿住脚看向身?边的陆青石。


    陆青石瞬间领会他的意思,惊喜地拍着掌道:“对啊,藏于水下!当初高旷将那五十?万两银子从安州运到甬城走的就是


    水下。”


    旋即又担忧地道:“既然当初能从安州运到甬城,这次会不会早已从甬城运走?”如此想要再查就不容易了。


    高晖立即去主院与沈路说此事-


    沈路这会儿正在堂中同?女儿说海州那边的事情,海州商帮准备明年秋后出海,很多事情现在就要商定,开春就得准备起?来?。


    沈山月舍不得父亲,出海一次就要一两年的时?间,她在世上就只有父亲这一个?亲人,想守在身?边。


    她抱着沈路的手臂撒娇道:“爹,您说您都一大把年纪了,还出海吃那苦做什么?咱们沈家在大盛各处有不少产业,又饿不着。您和巴叔、郦叔他们都到该享福的年纪了,女儿和二郎也想在您的膝下尽孝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路乐呵呵地拍着女儿的手,反问?:“爹哪里年纪大了?”


    “年过?半百还不大?您瞧瞧自己,头发都白了好些,皱纹也添了两条。”


    “爹身?子硬朗着呢!”沈路不服老,但知晓女儿孝顺,心疼他,便哄着女儿道,“明年最后一次出海,以后爹就在你这儿舒舒服服享福。这二年你们俩得抓紧给爹生个?孙儿,爹不出海带着孙儿玩。”


    高晖正掀开门帘进来?,听到沈路的话,一边解开身?上斗篷递给婢女走到暖炉边烤火驱寒,一边笑着问?道:“岳父大人,你还惦记着孙子呢?”


    沈路责问?:“你想反悔?当初这话是你自己说的,你们的长?子过?继沈家承嗣。”


    高晖走过?去笑道:“别说长?子了,将来?小婿和月儿所有的孩子全随您姓沈都行?。”


    “老夫没那么贪心。”


    高晖在旁边的椅子坐下来?,沈山月问?完靖卫司那边案子的情况后,高晖便同?他们说起?甬城的事。请沈路派人按照他说的方向去查那笔财物试一试。


    他道:“这次对郭坚府上、老家,以及几处宅院搜查,并没有什么收获,这背后说不定就是高大人出的主意。高大人行?事周密,他自己更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他手里又握着不少官员的罪证,这些官员为?了自保也不会揭发他,这笔赃银说不定会是他贪污的唯一物证。所以要劳烦岳父大人让手下的人辛苦些。”


    沈路吃过?这方面的亏,现在高明进的手中还有他当年贩卖私盐的证据。


    这个?人喜欢抓着别人的把柄。


    他应道:“这事我?会让人去办。”又担心高晖,高明进若是真的获罪,高晖不可?能置身?事外,自己的女儿也受牵连。


    高晖笑着宽慰道:“岳父大人放心,如今的境况,小婿即便受牵连,不过?是流放几年或者徒刑几年,朝廷还不会要小婿的命。”


    “你说得容易,那都是能要命的!”沈路严厉训斥,高晖从小就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敢做敢闯敢当,这都是他欣赏之处,和他年轻时?有些像。但他如今是自己的女婿,自己首先要考虑自己的女儿。


    高晖朝沈山月看了眼,自知对妻子有亏欠。沈山月明知他的身?份和情况,还愿意嫁给他,本来?就是一场冒险。沈路也是在赌。除了俞家的人,他们就是自己在世上最亲的人,他怎么忍心连累他们。


    他惭愧地道:“小婿会想尽办法脱身?。”


    沈路听这话满意地点头,却知道这事不容易。“朝堂上老夫不及你们兄弟认识的人多,帮不上太多,若是需要用钱打点之处,尽可?自取。只要你们没事,倾沈家之财亦无?妨。”


    高晖动容,起?身?朝沈路施礼:“小婿多谢岳父,岳父之恩小婿铭记。”


    沈路招手让他坐下,“一家人无?须说这些。”-


    与此同?时?,俞宅中,俞慎思和小久一人端着一个?托盘,一个?朝李帧的书房去,一个?朝自己母亲的房间去。


    俞慎思端着托盘迈进书房时?,李帧正在写信,面前的盒子里放着两个?传递消息的小竹筒,还有两张写满密密麻麻字的纸。@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大人那边有动静?”俞慎思将托盘放到书案上。李帧放下笔,将信搁置一旁晾干,随手将刚刚的两张纸递给他。


    “没有。”李帧道,“郭坚的案子涉及勾结倭寇走私,依着高大人的精明和在朝为?官那么多年的经验,他应该知道此事一出朝中的风向,人不在京也能料到事态发展。这个?时?候他的动作越多反而越危险,装聋作哑静观其变才最安全。”


    俞慎思看完两张信,虽然详细写了高明进的动向,但都是关于总督府的日常政务,高明进这些天几乎没有离开总督府,只派手下的人去安州看望高昀。


    “他不会坐以待毙,郭坚那里搜查不到贪污之财,应该是他的手笔。”


    李帧却并不担心这个?,“郭坚不是高大人,高大人能够做到散财自保,郭坚可?做不到。最大的可?能贪污之财被另外安置,我?让各处的人在暗查,靖卫司现在一边审讯一边搜查,应该用不了多久就能够有线索。何况还有你二哥在靖卫司,郭坚对他恨之入骨,或许他能够问?出一些。”


    李帧顿了下,低声感慨:“仇恨最容易摧毁一个?人,也最容易让人疯魔。”情绪也跟着稍稍低落。


    俞慎思放下信,见到李帧眼底一丝讥嘲。他以前对自己的父兄也定有过?彻骨的恨意。


    他们姐弟还能够相?互安慰,还有俞纶夫妇疼爱,而李帧却是独自一个?人从那段仇恨和痛苦中挣扎出来?,当年他也只是个?少年人。


    俞慎思将托盘朝前递了些,“姐夫,尝尝我?和小久烤的朱薯和金瓜,刷了蜜,香甜软糯,应该很合你的口。”


    李帧目光转向面前托盘,取了一小块金瓜尝了一口,嘴角露出笑意,“味道不错,有给爹娘和你大姐送一些吗?”


    “都送过?去了,大姐现在都跟着你喜甜口了。”


    “不好吗?”李帧笑着问?。


    “大姐自然是没什么,只是姐夫你一个?大男人喜欢吃甜食甜点,很少见。”


    李帧笑而不语,将晾干的信卷起?来?塞进一个?小竹筒内,封上口做好标记,便唤来?俞风,命他派人立即将信送去忝州-


    次日风更紧,天色灰白,似乎又有一场雪要下。今年的冬雪比往年多一些。


    高晖从韦指挥那里出来?朝诏狱去,韦指挥让他去审郭坚,他此刻心中琢磨着要怎样让郭坚开这个?口。


    韦指挥没有让他回避此案,反而让他去审,显然是陛下的意思。陛下这么做绝对不是只想看他的忠心。他一时?间揣摩不出陛下的用意,也只能先表忠心。


    外面天寒,牢狱中更阴寒刺骨。


    郭坚裹着被子遮住手脚镣铐,蜷缩一团靠在石墙根的木板床上,头埋在面前的被子里,只能瞧见一团乱糟糟的头发。


    听到脚步声停在牢门前,有开门的锁链声,郭坚慢慢地抬起?头。牢中光线暗淡,他微微眯着眼瞅着,待牢门打开瞧见进来?一身?锦衣之人是高晖,郭坚慢慢坐直身?,昂首怒目瞪着高晖。


    高晖双手插怀,玩世不恭地笑了声,道:“郭二老爷,没想到咱们会在这儿见面,这几日在这儿住得还习惯吗?”


    郭坚胸口起?伏,呼吸-粗重,看得出在努力压制自己的怒火。


    高晖浑不在意,继续调侃的口吻道:“郭二老爷,你都一把年纪了,别这么大火气?,你瞧瞧你,胡子都快被吹飞起?来?了。怒伤肝,容易折寿,消消火,晚辈有话和你好好说。”转身?吩咐门外的靖卫,“去提壶凉茶来?,给郭二老爷去去火。”@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凉茶?”靖卫诧异,这大寒天,热茶喝下肚都暖不了身?子,还要凉茶?


    “是,给郭二老爷败败火,否则把诏狱给烧着了,你我?担待不起?。快去。”


    靖卫听出这是揶揄打趣郭坚,应声去准备。


    高晖又对牢门外的靖卫吩咐,“你们先退下,我?和郭二老爷好好叙叙旧。”


    靖卫犹豫,郭坚是重要的犯人,不能单人审讯。高晖也知道这个?规矩,给靖卫使了个?眼色。靖卫这才应声退下,却走进隔壁的牢房。


    此时?郭坚咬牙切齿


    低声怒吼:“高晖!你得意不了多久。”


    “我?知道。”


    高晖精神松弛,用脚勾起?旁边矮木凳,用手扫了扫上面的灰,放地上兀自坐下,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爹也牵扯其中,我?很快就会和我?爹一起?获罪入狱?你放心,我?们父子若是获罪,我?请靖卫兄弟将我?关在隔壁,咱们也好唠一唠,黄泉路也有个?伴。若是郭顺禹走得慢,说不定咱们还能赶上。”


    “高晖!”


    听到自己儿子的名字,郭坚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像猛兽一样从木床上跳起?,不顾自己手脚上的镣铐直直朝高晖扑过?去。


    高晖身?手迅速地闪身?躲开郭坚,顺势站起?身?。郭坚扑空重重地摔倒地上。大概是撞到身?上的伤,吃痛叫了一声,脸色歘白,人趴在地上慢慢蜷缩起?来?,像个?河虾。


    高晖继续阴阳怪气?地道:“郭二老爷,你的火气?太大了,你这得跟我?爹学学。我?敢打赌,他现在气?得想把你宰了,但是他绝对不会大发雷霆,甚至不会摔杯摔盏,只会压着怒恨低声骂一句‘郭坚那个?废物,早该死了’。”


    郭坚缓了一阵,身?上的疼痛慢慢减轻,他才挣扎从地上爬坐起?来?,也没有力气?去扑高晖。


    刚刚离开的靖卫提着凉茶过?来?,高晖走过?去倒了杯递到郭坚面前,笑着道:“郭二老爷,喝杯茶消消气?,咱们好好聊聊。”


    郭坚双目猩红瞪着他,高晖啧了一声,将茶盏放在郭坚面前地上,郭坚一把扫翻。


    高晖不理会他的愤怒,接着说道:“郭二老爷还不知道吧?当年你之所以会被调离盛都是我?爹给郭阁老出的主意,他说服郭阁老放弃你这个?儿子,就如放弃郭顺禹一样,随后建议郭阁老将郭三老爷调回京取而代之。”


    看着郭坚的怒火一点点燃起?来?,高晖继续火上浇油。


    “说到郭阁老,在你入狱后陛下念及其年岁已高,令其回府安养,这什么意思你应该明白吧?至于我?爹,他这个?人自私自利,精于算计,这会儿应该是明哲保身?。说不定还在筹划来?了大义灭亲,揭发你们郭家的罪行?。


    如果我?没猜错,你贪污的那些银钱的处理之法,应该是我?爹给你出的主意吧?你就没有怀疑过?我?爹为?何如此好心?别忘了当年若非我?爹出现,郭顺禹说不定还不会死。他会替你想得如此周到?


    我?爹是早就算计好了。


    他提出新策,如今成效显而易见,江原的新策又顺利推行?,他就算有过?,陛下也会念其功劳,重新考量。如果我?爹再检举你们郭家,相?信朝廷会从轻处罚。郭二老爷,这黄泉路你们父子走吧,我?们父子可?就不奉陪了。”


    高晖说完得意地笑着转身?去开牢门,郭坚抓起?茶盏朝高晖砸去,愤怒吼道:“高明进犯的罪,足够他死十?回!他就算有丘山之功也难抵其罪!”


    高晖虽然知晓高明进罪恶之重,听到郭坚这话,心头还是被重击。他故作镇定转回身?,道:“郭二老爷,没有证据,你这是诬陷朝廷二品大员。你还是多想想自己的脑袋和妻儿的性命吧!”


    第179章 第 179 章


    郭坚冲着?高晖怒吼:“高明进的字画就是证据, 景和六年全……”


    郭坚忽然神色一凛,好?似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冰水,声音戛然而止。随即眼神惊恐又慌乱地看向别处, 整个身子好?似没了骨头瘫软下去?,双手也不受控地轻轻颤抖,带着?锁链跟着?发出细碎的响声。


    看得出他是被自己吓着?了。


    高晖怔怔地看着?郭坚, 脱口而出的话都是最真实的内心外露。


    他见?过一次安州那边给高明进送来的一箱字画。高明进在兄长?大婚之日也当众送过一幅画, 当时不少宾客都在场。


    他紧张地攥紧手掌, 回走两步, 稳了稳心神,冷笑道:“郭二?老爷的诬陷之词太?牵强, 那些?字画我见?过,只是一些?普通不值什么钱的字画, 拿到?市面上也不过几十上百两罢了。”


    满箱字画加起来也不见?得有千两,如果高明进真的贪污受贿,也该是价值不菲的古画名画, 不会要这些?不值钱的东西。


    “郭二?老爷说那些?字画是证据,作为什么证据?”


    郭坚意识到?自己刚刚被仇恨和愤怒冲昏了头,着?了高晖的道。这会儿?理智回归,他清楚地知?道,若是高明进出事, 他绝不会放过郭家, 会把所有人都拖入泥潭。


    他没有回答。


    高晖又朝前走了一步蹲下-身平视郭坚,问:“你刚刚提到?景和六年,景和六年高大人还未进士及第, 只是一个举人,他做了什么?”


    郭坚一脸不安, 垂着?视线,没有答他。


    高晖忽然想到?什么,伸手一把狠狠地扯过郭坚的领口将人朝上提,再次质问:“景和六年高明进已经与你们郭家狼狈为奸了是不是?我母亲的死,是不是也和你们郭家有关?”


    郭坚被勒着?呼吸困难,憋得老脸涨如猪肝,哑着?嗓子怒吼:“你魔怔了!”抬手抓着?高晖的手腕朝下压,努力想挣开对?方,奈何自己双手的挣扎在高晖强有力的手腕下毫无作用。


    看到?高晖死死盯着?自己的目光中?透着?杀意,郭坚心中?生出一丝畏惧,怒道:“你生母一介市井妇人,郭家害她作何?”


    “景和六年全什么?”高晖斥问,手上力道更大,两人提得更高。


    “我不知?道!”郭坚改口,“全不知?道!”


    “不知?道?”高晖盯着?郭坚的眼神许久,最后冷笑一声,一把将人摔在地上,站起身厉声喊道:“来人!”


    在隔壁牢房旁听?的靖卫忙赶过去?。高晖指着?地上满身是伤蜷缩的郭坚,命令:“拖出去?严审!断指剔骨皆可,让他供出所有罪行。”自己转身一身火气地朝外去?-


    高晖疾步走出监牢大门,对?殷绍命令:“叫上一队人随我去?高府搜查。”


    殷绍惊了下,刚刚他在隔壁将二?人的对?话全都听?在耳中?,高晖不仅是逼郭坚招供,更是逼郭坚供出自己的父亲高总督。


    他最近风闻一点消息,高晖与上一科俞状元乃是同胞兄弟,并且与自己的父亲关系并不亲厚。再不亲厚也是父子,就凭郭坚愤怒时的一句话就过去?搜查,有些?草率。


    “郭坚的话不一定可信。”


    高晖严肃训斥:“靖卫司办案何时这么马虎?任何线索都不能放过!”


    殷绍又劝道:“高总督是朝廷大员,搜查高府,需要上面的搜查令。”


    郭坚入狱,高明进现在肯定在想办法自保,对?于郭坚知?道的事,高明进绝对?第一时间毁掉,他没有时间去?请示上面。@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若有降罪我担着?!”一边说一边风风火火朝靖卫司大门去?。


    殷绍见?高晖如此坚决,搜查的又是他自己的家,没再阻碍,立即叫上一队靖卫跟着?-


    一队人到?高府前的街道就瞧见?高府内冒着?浓烟,高晖知?道出事了,快马加鞭到?府门前,直接跳下马去?拍门。


    开门的家仆瞧见?高晖先是惊了下,瞧见?其身后装备齐全的靖卫,吓得话都哆嗦:“大少爷这是?”@无限好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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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晖一把将人推开,带着?人进府直接奔高明进的书房去?。


    果不其然,烟火就是从高明进的书房方向飘出,府中?的下人火急火燎提水铲雪。高明进的书房内已经烧起来,火光将书房映成金色,浓烟从门窗上方冒出。


    郭夫人裹着?裘衣站在一旁的廊下焦急地催着?下人扑火,身边的女儿?高昕,帮着?指挥下人。


    靖卫见?此全都上前救火,恰时城中?防火司的人因在望火楼上瞧见这边烟火也赶过来扑火。


    高晖压着?怒气走向旁边回廊,问:“夫人,书房怎么会失火?”


    “不知?。”郭夫人担忧地道,“书房中都是你父亲要紧的东西,他回来必然要动肝火。”


    高晖心中?冷笑,“这火烧得这么是时候,他回来只会更高兴。”


    “你这话何意?”


    高晖冷冷地看她一眼,明知?故问,他没答。


    有防火司专业的扑火队,书房内的火势很快扑灭。


    高晖走到?书房门前,屋顶上的积雪被屋内大火烤化,顺着?屋檐不住滴水。


    屋内烟灰没有散去?,还很呛人,且透着?焦木的味道。他用袖子捂着?口鼻欲朝里去?,旁边防火司的班头劝道:“里面烧得很严重,房梁恐不牢固,大人还是先莫进去?。”


    高晖抬头朝上看,果然房梁也有烧灼的痕迹,但并不严重,不会坍塌。房中?布幔、挂着?的字画全都烧没了,桌椅陈设也烧得破破烂烂,书架更是重灾区,有一个书架已经散架,书倾倒在地,被烧得差不多。其他几个书架也没好?到?哪里去?。


    “将还幸存的东西都搬出来。”高晖对?府中?下人吩咐。


    里面完好?的东西没有多少,纸制类的几乎没有幸存,木制的也几乎都被殃及,玉器瓷器古玩之类大多摔损,完好?没有几样,其他类的也都或多或少有火烧过的痕迹。


    天?干物?燥,这场大火烧得倒是彻底。


    高晖示意靖卫将还幸存的东西进行检查,自己带着?两名靖卫走进焦黑的书房四处搜查。


    郭夫人站在门外廊下喊道:“晖儿?,里面危险,快出来。要寻什么,让下人去?寻就是。”吩咐下人进去?将大少爷拉出来。


    高晖呵斥一声,下人不敢近身,劝着?高晖先出去?。


    此时殷绍的刀柄敲了敲一面墙后喊道:“大人,空的。”


    高晖跨过地上未烧尽的家具,踩着?破碎的瓷片走过去?。面前的白墙被烟熏黑,上面有一个挂画的钩子,挂着?还未有烧尽的黑色画轴。


    他记得这里墙上挂着?一幅高明进自己作的山水画,画下面摆着?一个不起眼的小矮几,矮几上是一个青花瓷瓶摆件,高明进常在花瓶里插着?画轴和戒尺。


    如今矮几被烧,青花瓷瓶被砸,画也被烧得残破不全。


    高晖也敲了敲,不是石墙,材质有点像木头,外面涂了防火的东西,没有被大火殃及。门里面的确是空的。


    他一脚踢开被烧了一半的矮几,用力地推一侧,白墙纹丝不动。他换到?另一边推,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他向四周寻找机关,最后在一侧还没有清理出去?的长?桌下见?到?一块缝隙比较大的地砖,他试探地用脚踩下去?,面前的白墙果然动了下。他抬手再推,白墙被推开,高晖稍稍惊了下。


    走进里面一瞧,暗室不大,但是墙上挂满各种流派的画作,木架上也摆满字画,旁边的几个箱子打开,里面亦全是字画。


    他抬头望着?墙上的字画,字画的作者他根本没有听?说过,至少说明不是什么传世名家名画,也不是当代的书画大家。他目光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最里面的两幅画上。


    这两幅都是花鸟画,作者籍籍无名,画作也平平。唯一不同的是,这两幅画的画布和画轴上没有丝毫灰尘,这与旁边墙上挂着?的画不同。


    高明去?江原两年多,这个密室中?应该无人进来,挂起来的画若是落尘应该都落尘。


    高晖立即意识到?不对?,这个暗室有人进来过,墙上的画被换掉了。


    他又看向旁边架子上的画,的确有翻动过的痕迹,包括箱子里面的画也都有被动过。而且是最近时日动过。这个密室不仅高明进知?晓,还有旁人知?道。


    高晖愤怒地一拳捶在旁边架子上,斥骂:“老贼!”


    殷绍对?他这一句骂惊了下,诧异地看着?他。“大人。”


    高晖忍下怒火,转身走出暗室冲外面高声喊道:“来人!”令靖卫将里面的画全都清理出去?。


    郭夫人瞧着?被抬出来的一箱箱字画,惊问:“你父亲何时收藏这么多字画?”


    高晖冷笑道:“应该还不止这些?。还有一些?被毁,或另藏他处了吧?不知?夫人可知?晓?”吩咐靖卫先将这些?画全部抬走。


    郭夫人忙让靖卫住手,“我哪里知?晓你父亲丹青文墨之事。”又质问,“你抬走是做什么?这些?是你父亲的收藏,你怎可擅自动它?”


    高晖因为来晚一步,心里已经窝火,望着?郭夫人冷声道:“夫人,尊兄郭坚郭二?老爷招供,这些?字画是我爹的罪证,我自然要带回靖卫司好?好?查一查。夫人也不想我爹受这份不明不白冤枉是不是?我相信我爹是清白的,夫人不信吗?还是夫人知?道些?什么?”


    郭夫人面色阴沉眼底冰寒,转瞬便又温言道:“绝无可能,你二?舅舅定然是被朱春松诬陷,你们一定好?好?审审朱春松才是,你二?舅舅不可能做下那些?事,你父亲更不可能和这些?有牵扯。”


    “郭二?老爷是什么样的人,夫人与他兄妹几十年应该最清楚。我爹的为人,夫人应该也清楚。靖卫司的案子,夫人就不要操心了。郭二?老爷真的清白,靖卫司不会冤枉他半分,他若是真犯下罪,靖卫司也绝没有饶恕的可能。还有,夫人没事就在府中?好?好?待着?,别四处乱走动,以免有什么危险。”


    最后一句警告让郭夫人心头一紧。


    几箱画已经被靖卫抬走,高晖刚迈开准备离开,一个小厮匆匆过来禀报:“夫人,三少爷醒了。”


    高晖闻言停下步子,府中?发生这么多大的事,高晔自始至终没有露面,这点不寻常。他问小厮:“三少爷怎么了?”


    小厮小心翼翼朝郭夫人瞄一眼,谨慎地回道:“书房走水时,三少爷被呛晕在里面。”


    府中?那么多下人,救火用不到?高晔,下人也不会让他朝里面凑。高晖知?道事情不简单,他朝郭夫人看了眼,郭夫人的神色平静,有种如释重负,露出一丝宽慰,“醒了就好?。”


    “现在如何?我去?看看他。”高晖吩咐靖卫到?府外等候,自己朝高晔的院子去?。


    小厮紧随其后回道:“大夫看过,只是呛晕,已经没事了。”


    高晖刚走到?高晔的院门前,高晔从院中?出来,裹着?厚厚的斗篷,面色略显憔悴,无精打采。


    这次从海外回京他只见?过高晔一次,也只是匆匆一面,只见?到?当年那个内敛寡言的小少年长?大了,身量已经追赶上成人,也变了声,眉眼长?开一些?,褪去?一些?稚气,有了少年人该有的模样。


    “大哥?”高晔见?到?他眉头微微皱起,跨过门槛走下门阶欠身问好?。


    高晖上下扫了眼对?方,故作关心地道:“听?说书房失火时你晕在书房中?,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多谢大哥关心,只是烫到?了手,小伤,并无大碍。”声音低沉,有气无力一般,不自觉抚了下手。


    高晖这才注意到?他左手缠着?帕子,依稀看得出手掌红肿。


    在高晖眼中?,高晔从小就性格沉闷,不喜说话。别人说话时,他就在一旁静静听?着?,不问到?他,他从不主动开口,很多时候容易被别人忽视。当年高晔也年幼,他也的确没太?在意过。


    “你怎么会晕倒在爹的书房中??”


    高晔垂着?头模样乖顺,低声回道:“我近日做文章总有困惑不解之处,夫子让我多读读大家文章。我便去?爹的书房寻找,顺便在爹的书房翻看,觉得有些?困意就眯了会儿?。没注意炭盆位置,火星迸到?帷幔和屏风上就烧了起来,我就……”


    他抬头畏惧地看了眼高晖,愧疚地跪下道:“大哥,我知?道自己闯了大祸,但我真不是有心的。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爹知?道了定饶不了我。大哥,求你给我想想办法,帮我向爹求情,我真不是有心的。”说着?眼泪已经溢出。


    旁边的小厮也跪下替高晔求情。


    高晖看着?高晔脸上泪水,没有同情,只感觉自己小看了这个少年,闷不吭声,心思不浅。又是调换画,又是意外失火,又是自己被困火海受伤,这一套戏演下来,假象套着?假象。真是得了高明进的真传。幸而如今还年少,若是再过几年,恐怕假戏也能让他唱真了。


    高晖故作愠怒训斥旁边小厮:“你们怎么伺候的,起火了不


    知?先护着?三少爷离开。多亏三少爷只是小伤,否则你们小命别要了!”


    小厮俯身战战兢兢地回道:“三少爷读书时没让小的们在跟前伺候。”


    “这就是借口!”


    小厮忙认错,不敢再解释。


    高晖也教训高晔一句:“以后身边要留个人伺候,万一不小心真出了事,夫人多心疼。”伸手扶起高晔道,“此事先瞒着?,容我想想办法。”


    “多谢大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高晖做足长?兄疼爱的戏码,宽慰地拍了下高晔肩头,又叮嘱几句才离开。


    走到?前院碰到?府中?安插的眼线,他给眼线使了个眼色,眼线会意朝书房那边去?。


    第180章 第 180 章


    听完高府失火的全过程, 李帧让俞风先退下,然后望向坐在旁边小桌前教小久组装新型袖箭的俞慎思,问:“你怎么看?”


    俞慎思将手中的弹簧安装卡槽里递给小久, 抬头回道:“高晔还是太年少,手段不?算高明,不?过他也的确帮高大人毁了证据, 还将藏在暗室里的那?批画全推出来?, 以后想再查字画对方也有借口?, 不?好查。”


    回想起当年城外送别时见到的小少年, 内敛少语,看上去清冷, 有种怕生的疏离之感。看来?也不?尽然。


    “以前没怎么太在意这个高晔,往后倒是要?留心他。”


    李帧点头应声:“我这两年有派人留意。自高大人去江原, 他一直在府中读书,很少出门,也极少见客。我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种事, 还上演了一出苦肉计,出乎我的意料。以后的确是要?多注意。”


    他以前也是沉默寡言、不?苟言笑之人,他清楚高晔这种孩子的心思。


    俞慎思想了下又说到朝堂之事。


    “高府失火,随后靖卫搜查高府带走画,消息很快就会传开, 朝中的大臣们肯定能猜到是郭坚招供, 估计很多人闻风而动。郭阁老?停职这些天,朝中的风向就已经?变了。昨日衡王进宫求见陛下,陛下未见。可见陛下是要?动郭阁老?一脉, 而且是大动。


    现在陛下应该一边在等?待靖卫司审讯的结果,一边在安排动了这些人后, 他们的位子由谁来?顶替。郭阁老?在朝数十年,门生故吏太多,陛下行事又讲究周全,肯定需要?一个很好的时机。”


    李帧闻言从书案边起身朝小桌边去,调侃道:“现在也开始学着揣测圣意了?”


    俞慎思笑了笑,身在朝堂,哪有臣子不?揣摩皇帝心思的,除非是咸鱼躺平,像以前翰林院史馆的黄典籍。只要?还有点上进心的官员都?会不?由自主琢磨一二。


    他嘴硬道:“这不?是揣测圣意,这是想君之所想,为君分忧。”


    李帧摇头一笑,可不?信这个说辞。他在小桌边坐下,随手拿起袖箭的组装图看一眼,又瞧了眼儿子组装的袖箭,在图上点了下,指出他组装错误之处。


    小久仔细对比,还真的出错了,拆掉重新组装,嘀咕道:“小叔叔设计的这个袖箭太复杂了,匠人们都?说繁琐。”


    俞慎思拍了下小久的脑袋宠溺地道:“等?组装完成,你就知道繁琐的好处在哪里了,比上次白小舅舅送你的好数倍。”


    李帧也拍了下儿子脑袋教育:“这是你小叔叔特地为你设计,保护你的安全,要?好好谢谢小叔叔。”


    转头又继续和俞慎思说朝中的事情,“这时候那?些御史们应该要?动起来?了。”


    “是。”俞慎思回道,“自郭坚入靖卫司朝中已经?有御史弹劾了。陈御史与高大人有过节,这些年一直参高大人,不?过都?是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这几年所参的又是和新策有关,陛下自是不?予理?会,如今倒是机会。


    汤逢春对高大人痛恨,这二年一直寻高大人的错处,他在江原任巡抚一年,和江原那?边有的官员还能说得上话。如今朝中出了这事,汤获必然第一时间告知其父。


    江原的官僚对高大人痛恨,但是他们很多官员都?有把柄在高大人的手中,所以不?敢轻举妄动。但有些官员是太子和韩阁老?的人,估计这会儿也都?在琢磨这事。”


    这群老?家伙对朝局风吹草动都?十分敏锐,何况这么大的事。李帧应了声道:“不?过,太子仁厚,不?计私仇又着眼大局。若只是江原推行新策的那?点事,太子应该不?会反刺高大人。韩阁老?与郭阁老?一直不?和,韩阁老?又一直不?满新策,他应该会想着法子对付。”


    俞慎思笑道:“我们只需要?将高郭的罪行揭露出来?,剩下的让那?些朝堂大臣们斗去,我们看着就行,免得掺和进党争里,祸连己身。陛下英明,大是大非错不?了。”


    李帧认可地点头。


    旁边的小久左右看了看自己父亲和小叔叔,道:“这不?就相当于向兽场里放一只狐狸,然后坐高台观二虎争食。最后狐狸死?二虎伤。”


    俞慎思和李帧闻言微微惊愕,相视一眼。


    他们谈论这些没有避着小家伙,就是想让他现在多耳濡目染朝堂之事,毕竟他年岁渐渐长大,读了几年书,今后多半是要?走仕途。本想让他听几个词混个耳熟,没想到这小家伙还听懂了。


    俞慎思好奇地问:“你说说谁是狐狸?谁是二虎?”


    小久停下手上的动作,歪着脑袋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摇摇头,道:“我不?清楚谁是二虎,但是狐狸肯定是高大人和那?个姓郭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你小子行啊!”


    小久自豪地嘿嘿笑道:“我又不是榆木脑袋,今日夫子还夸我聪颖呢。”


    李帧笑着叮嘱:“不?许骄傲。”


    “才?不?会。”小久坚定地说,“爹娘和叔叔们这么厉害还谦逊,小久才?不?敢骄傲呢!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术业有专攻,三人行必有我师,这些道理?小久都?懂的。”


    李帧欣慰地抚了下儿子头,不?知不?觉儿子渐渐懂事,原来曾经的孩子现在都在渐渐长大。


    小久又继续安装手中没有安装完的袖箭,两位大人也将话题回归到朝堂和高郭的事情上。


    俞慎思问及景和六年的事,当年原身太年幼,没有任何记忆。而李帧却是少年人,且跟着符尉读书。符尉当时已经?身在官场。


    李帧没有听说景和六年朝中有什?么事,他建议:“可以去请教白大人,当年他亦进京参加春闱。那?会儿因为同乡对高大人应该知道一些。”


    “我明天过去请教。”


    这时小久已经?组装完袖箭,兴奋地跑到书房外要?去测试一下。他瞄准院中的一棵树轻轻拉动机关,只听啪嗒一声,连箭支的影子都?没有瞧见,就看到对面?树轻微颤抖,树枝上的积雪震落,淋了树下阿财一身。


    阿财抖了抖身子,朝自己的主人跑过去。


    小久又连续轻轻拉动机关,树木又颤抖几次,震落不?少积雪。


    袖箭中的八支箭支全都?射完,小久跑到对面?树跟前,伸手想要?拔掉短箭,入木太深拔不?动。


    李帧上前帮他,但见四寸许的短箭,入木寸余,小小的袖箭威力?如此之大。他费了很大力?气才?将短箭都?拔出来?。


    他回头对站在房门前的俞慎思道:“你制作的这个袖箭杀伤力?太大,不?适合孩子玩。”李帧说着就要?没收。


    小久抱着袖箭不?给,朝俞慎思身边跑,“这是小叔叔送孩儿的,爹爹不?能收走。”扑到俞慎思跟前,抓着俞慎思胳膊请他帮自己说话。


    俞慎思半搂着小久脖子,对李帧解释:“小弟制作的是武器,武器哪有用来?玩的,都?是用来?防身杀敌的。如果上次小久遇到倭人时用的是这款袖箭,几个倭人当场不?死?也重伤,小久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想起这事他还有些后悔没有早点制作出来?送给小久,否则不?会有那?场悲剧,小久也不?会到现在双臂都?使不?上力?。


    “就是就是。”小久立即附和俞慎思。


    李帧对于儿子受伤一事心中一直愧疚,俞慎思提到这事,他也不?再为难儿子,走回廊下道:“你制作杀伤力?如此大的袖箭应该不?是只为了给小久玩。”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姐夫。”俞慎思跟着李帧回书房,笑道,“是为靖卫司下面?的侦事所设计。上次大哥来?信提到几位刺探敌情的靖卫最后惨死?,所以我设计这个,小巧杀伤力?大,携带方便,希望他们能够用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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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帧琢磨了下道:“家里倒是可以做一些留用。”


    俞慎思朝他看了眼,官员宅邸有武器是很危险的事,不?过这种袖箭在大盛还算不?得正?儿八经?兵器。他知晓李帧是为家人考虑,没有说什?么答应下来?-


    再说朝堂中的大臣们对高府失火的反应。得知被烧的是高总督的书房,烧得只剩下残破不?全的书籍、信件和不?值钱的桌椅,在暗


    室内搜查出不?少画,全被靖卫司带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七八箱画上,想知道这上面?藏着什?么秘密。


    奈何靖卫司的审讯素来?不?对外公开,而且个个嘴巴紧,根本探不?到任何消息。朝堂上这两日也没得安宁,纷纷猜测高明进牵扯甬城案子中,想寻找点蛛丝马迹。


    如今,俞慎思和高明进的关系背地里已经?在朝中传开,俞慎思与高晖兄弟二人关系亲厚,朝野上下也全知晓。便有人带着好奇心想从俞慎思的口?中打?听点消息。


    这日午膳后,俞慎思独自在户部后院的小园子里闲步消食,一边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边琢磨着郭坚的招供之词。


    高明进的那?些画,现在也算有些眉目,有问题的画不?是被郭夫人母子毁了,就是被藏了起来?。对于郭坚提到的景和六年,他不?知那?时发生何事。


    景和六年是高明进金榜题名的前一年。据俞慎微所言,那?年高明进年后一直留在临水县,暮春赴京赶考。其间在安州拜访老?师和好友逗留一段时日,入京后应该是盛夏。


    高明进应该是从景和六年和郭家勾结,后来?不?惜杀妻杀子,攀附这个权贵。


    他昨日询问白尧景和六年朝中之事,白尧道当年朝中并无?什?么大事。


    俞慎思有些失望轻轻叹了声,过去一二十年了,想打?听不?太容易。


    他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转了这一会儿也消食了,身上热劲散了,寒风吹得有些冷,他转身朝回走。


    穿过月洞门遇到了南原省和东川省两清吏司的郎中。二人皆是三四十岁的中年人,见到俞慎思如见到家中晚辈后生一般,笑容亲和地主动打?招呼。


    俞慎思与二人都?不?陌生。


    南原清吏司江郎中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走到跟前,毫不?见外地上来?拍了下俞慎思的手臂,搭着他的背和他闲聊几句年底各司的事,自然而然提到建海关代替市舶司的事。提到此,免不?了又提到甬城市舶司和如今靖卫司在查的案子。


    俞慎思知道他绕这么大一圈就是想打?听郭坚和高明进的事。


    这也是目前朝中上下最关心的事,他们也不?是第一个过来?套他话的人。


    江郎中在高明进掌管户部时就是南原清吏司郎中,且与高明进的关系不?错。至于二人背后是否有什?么关系,俞慎思不?清楚,自然多提防些。


    他笑着打?起哈哈:“靖卫司审案隐秘,哪有敢透露消息出来?的。这事除了靖卫司的人,也就只有陛下知晓。”


    江郎中眯着眼笑着点头。


    俞慎思又笑道:“不?过,听闻当日从高总督府上搜到的画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字画。下官听闻高大人喜欢字画,却未想到高总督喜好如此独特,不?爱传世名画爱普通画作。”


    他转而笑着问江郎中:“江大人与高大人同僚多年,可知晓高大人为何喜好这些画?这些画是有什?么独特之处?”


    江郎中闻言眼神略显警惕,这也怪不?得他,这个时候谁不?想将自己摘干净。他干笑两声道:“老?夫连画都?没瞧见,哪里说得出。知辨可知都?是些什?么样的画?”


    “下官也没瞧过。”


    这个话题越聊越冷。


    另一旁的裴郎中见势抬头望向旁边松竹上未有消融的积雪,笑着转开话题道:“瑞雪兆丰年,前日东川那?边送来?消息,已经?下了初雪,看来?明年是有个好收成。也不?知道庆西如今是否落雪。”


    江郎中也识趣地不?再聊着字画,朝周围看了眼,应和着:“按照往年来?说,庆西这时候也该落雪了。”


    俞慎思意识到这二人都?是庆西省人。久居京中,难免触景思乡。


    俞慎思也跟着瞧了眼园子,几场雪后,墙跟前的松竹更加翠绿挺拔。他道:“是要?早早落雪,明年收成才?能保证。下官听闻有一年庆西冬日迟迟不?见降雪,整个冬日雪少,次年大旱,出现了蝗灾和瘟疫。”


    二人闻言都?感叹一番,江郎中道:“那?年我随先父去外地,不?知家乡具体是何情况,只听闻田地龟裂,蝗虫遮天蔽日,不?少百姓背井离乡。”


    裴郎中也点着头应和:“我当年也在外地求学,后来?听族人说,旱灾严重,收成不?足三成。说来?那?是景和六年的事,自从那?次大灾后,这么多年庆西没遇到大灾。”


    “是啊!当时朝廷拨款赈灾、灭蝗、抗瘟,极为重视。也许是陛下的仁举让上天垂怜庆西。”二人隔空对皇帝恭维一番,聊起当年旱灾。


    而俞慎思听到景和六年这个敏感的年份,心稍稍紧张。他就着话题继续询问当时庆西上层的官员。


    江郎中道:“当时庆西的巡抚是贾公延年。”


    听到这个名字,俞慎思的心再次收紧。此人乃是郭阁老?原配夫人的弟弟,郭坚的亲舅舅,前些年病逝。


    俞慎思不?敢确定郭坚口?中说的景和六年是否与此有关,却也没有忽视这个事。随后便有心无?心从同僚的口?中探一探景和六年庆西的事。


    事情过去将近二十年,连郎中也只是听闻有这个事情,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俞慎思想到高明进曾经?说过,一个省的情况,从钱粮赋税中便能窥得一二。这日天寒,户部的官员散值后除了守夜官吏都?早早回家去。俞慎思乘此机会拉着夏寸守同去庆西清吏司处。


    此时天已经?黑下来?,庆西清吏司只有一个小吏在值夜。小吏年近而立,听俞慎思说查一下前些年江原借粮给庆西的账,小吏犹豫,没有本司郎中的手令,他不?能随便将账目交给外人。请俞慎思明日上值后再过来?查看。


    俞慎思强调有些急,一同过来?的夏寸守道了自己的身份,本朝的户科对户部各司本就有监察之职。小吏这会儿明白这二人说查借粮的账只是借口?,实际查别的,庆西可能有问题。


    面?前二人是陛下和太子跟前的红人,他是万万罪不?起。现在朝中情况这么乱,谁知道他们暗查是不?是陛下或太子的意思。


    他犹豫了下,最后勉强同意,再三嘱咐:“二位大人切莫为难卑职,只有一盏茶工夫。”他将账目取来?后,自己就去门前守着,以防有人过来?发现。


    俞慎思和夏寸守立即翻出景和六年的各种账查看,发现景和六年赋税是空,不?仅景和六年,后面?的景和七年、八年全是免税。只有大灾大难,朝廷才?会免赋税。


    而且免的是整个庆西省。


    不?仅免了赋税,景和六年户部陆陆续续给庆西调拨了百万石粮食和近百万两赈灾银。庆西不?似江原和南原这样人口?大省,这个赈灾粮和赈灾银不?是小数目。


    关于钱粮所用记载模糊。


    这时小吏过来?提醒他们时间差不?多了,二人在账目上暂时也查不?出什?么,也便放下,向小吏道了谢-


    出了皇城,天上寒星点点,俞慎思与夏寸守两个人心情都?有点低沉,账目根本看不?出什?么,但是钱粮所用记载模糊,又让他们隐隐觉得这里面?会有些猫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寸守道:“我寻个机会去细查。”


    “有劳夏兄。”


    夏寸守捶他一拳头笑道:“这是我职责所在,再者说,允你如此尽心我就不?成了?”他朝南面?看了看道


    ,“天寒先回吧!我要?早回去,家母和内子估计都?在等?我呢!”


    俞慎思忙歉意笑道:“怪我,忘了嫂夫人如今身子有喜,耽误你回去照顾嫂夫人了。改日我登门给嫂夫人赔不?是。”


    “别说这些浑话,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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