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檀眼疾手快将逐月剑推到一边:“别动手,先听我说!”
他将萧声变成这样当然不是出于恶趣味,而是要让他看上去尽可能的无害,最好是与之前失踪的姑娘们形貌接近,这样不仅能避免打草惊蛇,或许还能引蛇出洞。
他将缘由掰开了揉碎了解释给萧声听,直到他自己也化作女子模样,萧声才勉强接受了自己的新形象。
楚青檀的模样却不是乱捏的。他一袭素净白裙,乌发雪肤,发间别着一朵白色小花,不施粉黛,眼圈儿红红的,正是之前见过的江岚。
楚青檀抬头望天,待到眸子变得泪意盈盈才对萧声道:“前辈,从现在开始,我是江岚,你是萧萧,我们都是王霜儿的朋友,来庙里是为了给她上香祈福,明白吗?”
萧萧……
萧声嘴角抽动两下,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两人将剑收好,学着别的小姑娘别别扭扭挽着手,并肩跨进了城隍庙之中。
一进门便袭来一阵好闻的檀香,这味道十分独特,闻起来让人不自觉地放松心神,平和清净,将所有烦恼都抛到脑后。
里面掺了迷幻香。
这种迷幻香效果霸道,但用量甚微,对修士不起作用,用在普通人身上却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们卸下心防,极易受人利用。
这寺庙有问题!
楚青檀掏出手帕擦眼泪,看起来哭得十分伤心,实则正借势观察四周。周围的香客们纷纷对他投来怜惜的目光,有认识的还上前劝慰。
“小江姑娘,别难过了,王家妹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能找回来的。”
“是啊,你这么天天哭着也不是办法……”
楚青檀抽抽嗒嗒谢过她们,表示自己想要为好友上香祈福,众人这才摇头散去。
白衣姑娘跪在佛前正正经经上完了香,嘴里念念叨叨,仿佛正为失踪的好友祈祷,不时低头擦擦眼泪,浑身的悲伤气息几乎要溢出来。
身后的女伴来拉她:“上完了,走吧。”
姑娘泫然欲泣,一把甩开女伴的手:“不!萧萧,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霜儿她真的就这么消失了,她一定会回来的,会回来的对不对?”
萧声:“……”
你还来劲了。
他扯着裙摆满脸恼火,正心烦意乱之时,忽然听见缓慢的脚步声朝他们走来,接着是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两位施主,是否遇到了难处?”
楚青檀哭声一顿,红着眼看去,不远处站着个慈眉善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掌中缠绕着佛珠,身披金红袈裟,向他们微微点头:“阿弥陀佛,老衲是这城隍庙里的住持,见二位神色戚戚,故而有此一问,若有冒犯,还望见谅。”
楚青檀含泪道:“大师,好友失踪多日,我只求她能平安归来,大师可能帮我?”
住持微微一笑:“阿弥陀佛,老衲不过是个出家人,爱莫能助。施主要想得到答案,只能求问神佛。”
楚青檀:“求神佛?要如何求?”
住持:“求签问卜,摇卦扶乩。渡厄之道,自在其中。”
说得神神叨叨,意思就是让他去摇签。楚青檀答应得很痛快,两人随他去到一间禅房,楚青檀摇动签筒,里面掉出一根红头签,交给住持解签。
住持细细查看签文,须臾后道:“此签文之意,是要施主前往城隍庙旧址,或可找到所寻之人。切记,天机不可泄露,只你二人前去,万不可让旁人知晓。”
“城隍庙旧址?”
楚青檀与萧声对视一眼,直觉告诉他,这次他们找对地方了。
-
芳菲尽厢房之中,琵琶声轻柔婉转,如诉衷肠。
一曲终了,柳辞抚掌长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这段时间两人从诗词歌赋聊到风花雪月,柳叶将自己在芳菲尽的所见所闻所感尽数说与他听,同为拈花弄月之人,两人迅速引为知己,无话不谈。
柳叶轻轻叹息:“乐声再美,无人唱和亦是枉然。烟纱姐姐在时,我二人一弹一唱,听客们皆是赞不绝口,可惜……”
柳辞道:“我听说过,烟纱姑娘的唱功乃是一绝,只可惜她如今下落不明,看来我是无缘听闻了。”
柳叶与烟纱私交甚好,对烟纱的失踪也感到抑郁难平,不久前她向柳辞倾诉心事,没想到对方不仅没有感到无趣,反而听得很认真,让她大为宽慰,自烟纱失踪后的忧愁也散去些许,不知不觉越说越多。
从她口中,柳辞得知烟纱失踪前与一富商来往频繁,富商想为烟纱赎身,却迫于家中压力暂且作罢,与她逐渐断了联系。
那段时间烟纱频繁外出,柳叶每次见她时总觉得她心事重重,有次更是不小心从袖中掉出一枚城隍庙的平安符,但是她却说什么天机不可泄露,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再后来,柳叶便得知了烟纱失踪的消息。
城隍庙……
柳辞直觉认为这是个关键地点,当即决定借故离开芳菲尽前往那个地方。
走出大门,他嘶了一声,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罢了,既然想不起来,便说明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暂且先放到一边吧。
他来到城隍庙,根据蛛丝马迹得知了寺庙旧址的存在,于是顺着线索一路查了过去。
城隍庙旧址在城郊,不知出于什么缘故荒废了多年,鲜有人迹,一派荒凉萧瑟之景。
奇怪的是,进入庙内,里面的场景却并不如想象中破败,端坐高台的铜像表面光滑,与寻常供奉的佛像不同,此处供奉着的似乎是狐仙,铜像展示的形象有着一对短圆的耳朵,略长的吻,四肢着地,尾巴长而蓬松。
似乎也与寻常的狐仙不完全相似。
柳辞对这方面的事情并不了解,只是粗略扫过,并未细看,正要去到别处寻找,忽然听见神像后传来激烈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打斗。
他神色一凛,随即意识到神像后有隐藏空间,那堵灰扑扑的墙壁不过是用来掩人耳目的障眼法。
他隐匿好自己的踪迹,突破障眼法,小心向里面望去——
不过几尺宽的狭小空间里,挤着两女一男,两个姑娘看上去年纪不超过十八,而那男的就更小了,只有十四五岁的模样,嫩得跟小葱似的。看模样,男俏女靓,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两个姑娘一个扣住那少年的双手,另一个跨在少年腰间,手正卡在对方嫩白的脖颈上。少年面色通红,神色含屈,却被牢牢制住动弹不得。
更离谱的是,那少年还穿着一身道袍,好像是个出家人。
这可真是……这可真是……
柳辞喃喃自语:“月黑风高,众目睽睽之下,竟有如此□□之事!”
他声音声音极小,微乎其微,但出口的瞬间,那边正在行不轨之事的两人瞬间转头朝他这边看过来!
柳辞拿扇子将脸一遮,转身就要走:“不好意思,各位继续。”
却听身后的人立刻出声叫住他:“柳辞,过来。”
柳辞:“不了不了……”
等等,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
好像是楚青檀?
他仔细一看,见那边两人紧紧按着地上的少年,而那少年双目充血,唇色乌青,是中毒的迹象!
柳辞三步并作两步迅速上前,拿出解毒丹药,捏开那少年的嘴塞了进去,逼他咽下。数息之后,少年的情况开始好转,然而两人才刚放开手,他便弓起身子猛抠自己的喉咙,想要将那枚丹药吐出来。
可经柳辞之手炼制的丹药药效极佳,入口即化,他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吐得出来。
见少年仿佛魔怔了一般摧残自己的喉咙,唇角溢出了血丝也不停手,柳辞拿扇子点点他,问一旁的楚青檀:“他这是?”
楚青檀表面上还是江岚的模样,神态举止却全然不同,居高临下睨着这少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道:“此人便是少女们失踪的关键所在。”
柳辞闻言微惊:“他?”
细细打量那少年,一身灰扑扑的道袍,墨发半束,打扮得很不起眼,像是谁家负责洒扫杂物的小厮。
但即使如此狼狈,也不难看出他眉清目秀,眼睛格外明亮,神态倔强坚韧,不似寻常角色。
可再是特别,也掩盖不了他是个普通人的事实,他的身上并没有分毫的灵力波动,并非修士。
这样一个平庸到甚至有些弱小的半大少年,如何能接连带走十几名少女而不被燕氏发现?显然不可能。
若非燕氏刻意为之,那便只有一个可能——他身后还有别人。
电光石火之间,柳辞想明白了其中关窍,问道:“凶手不止他一个,你们是如何抓到他的?”
楚青檀道:“说来话长。”
不久前,他们二人顺着住持老和尚的忽悠找到这破庙,一进去便有人在庙里等着,正是眼前的少年,少年温和无害,自称是真仙人座下童子,看了他们手里的红头签,自称有办法帮他们找到人。
若是换了寻人心切的江岚本尊,兴许真会上他的当,但楚青檀可不是容易被蒙骗的单纯少女,他进门时就发觉了此地异常之处。
案台干干净净,贡果新鲜,显然常有人往来打扫,这地方不是什么废弃已久的破庙,出现在这里的少年就更可疑了。
而那高台上供奉着的东西非神非佛非圣贤,倒像是狐仙。民间信仰五花八门,有些地方认为狐妖是祥瑞,尊为狐仙供奉起来,虽说不常见,可也确实存在。
但楚青檀总觉得奇怪,多看了几眼,然后发现与其说那东西像狐狸,不如说更像是黄大仙,也就是黄鼠狼。
这东西可不该出现在供台上。结合此前发生的种种,楚青檀心里有了几分猜测。
少年自以为获得了两人的信任,将他们带到铜像背后,那里有个初级传送阵法,生效范围大致与整个临渊城相当。
阵法一打开,两人便快速将那少年抓获,只是没想到他如此烈性,眼见被抓,竟毫不犹豫服下毒药,但求一死。
好在柳辞来得正是时候,刚巧将人救了回来。
“如今看来,此阵法的另外一端,便是他们的老巢。”柳辞对那少年道:“欸,是谁指使你的?说说呗。”
眼看丹药吐不出来,性命得救,那少年却全无喜色,狠狠一抹嘴,眼中净是倔强,伏在地上咬牙对三人道:“我就算是死,也不会告诉你们一个字的!”
萧声反手摸剑:“那你就去死。”
楚青檀拦住他:“萧萧稍等一下。”
萧声的剑瞬间调转方向,恼怒咆哮:“别这么叫我!”
楚青檀侧身躲过,来到少年面前,单手捏住他的脸颊,停顿两秒,然后不带感情地看着他:“连心咒已解,你现在可以说了。”
连心咒是一种妖术,中咒之人身不由己,完全服从于妖的指令,与傀儡无异。
这少年助纣为虐,或许并非自愿,而是被迫为之,这也是楚青檀救他的原因之一。
少年闻言一愣,像是被人猛砸了一棍子,手忙脚乱扯开自己的衣襟查看,果然发现上面原有的咒痕正在淡化,直至完全消散。
少年低头静了片刻,正当几人以为他在琢磨坏点子时,他忽然泪眼汪汪抬头,一把抱住楚青檀的腿嚎啕大哭起来。
“仙师救我!仙师救我呜呜呜呜哇哇……”
楚青檀耐着性子等他哭了一会儿,然后道:“你到底是谁?”
少年抽泣着,一字一句:“我是……燕氏家主……燕华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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