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雪过后,第二日却是难得的天方晴好。温煦的阳光自厚厚的云层中挥洒而下,到底给这寒冷的冬日带来些许暖意。
可惜这稀薄的日光丝毫驱散不了众人心下的阴云。
“这才过了多久,老三你这连个死靶都对不准,你该庆幸,这会儿l不是在在战场上,否则连个添头都不够凑的!”
“还有老四多大的人了,连个最普通的四力半弓都打不开,比之早前还要不如………”
“老五你这上马的姿势不对………”
一大早教场上,康熙爷中气十足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可怜一众阿哥们这会儿l大都当玛法的年纪了,此刻还要动辄被训的跟个孙子似的。
旁的倒是次要,实在伤脸啊!何况这群人里除去在边疆摸爬滚打的十四以外,大都安逸惯了又兼公务繁忙,这些年于武课更是多有疏忽。这不,才大半个时辰不到,十阿哥扎着马步的腿都抖了起来。
老六跟十一两个难兄难弟更是摇摇欲坠。
好不容易熬到晌午十分,这会儿l一个个的蔫巴了的跟那跟个失去水分的茄子一般。
“汗阿玛这又是来的哪一出?咱……咱们最近可没得罪他老人家吧?”回去的路上,胤禟单手扶着后腰,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可见这一上午的功夫,着实将人累的不轻。
就这,在一众兄弟堆里还是状态好的。一旁的老十这会儿l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谁……谁知道呢?”
唉,他这老胳膊老腿今儿l算是废了。只盼着老爷子这回不过心血来潮,折腾这一回也就罢了。若是天天来,谁他娘的受得住啊!
队伍中一时间各种长吁短叹。
“汗阿玛于自身素来要求极高,咱们兄弟今日这般表现,也无怪他老人家如此生气。”胤禩强咬着牙关,这才没有跌倒在原地。也是这些年忙着拉拢各方势力,又被自家老爷子搞得心中郁郁,身体素质早不如以往。
除去老十四,早年腿上有疾的七阿哥反倒是今日表现最好的,更是今早唯一被老爷子拎出来诸般夸赞地。这会儿l倒是感触颇多:
“汗阿玛恢复的这般快,可见便是最近几年,手上的功夫也没落下太多。”
这方面七贝勒格外有感触。他腿上刚好的那段时日,于骑射上也是深耕了许久地。当年教授他的师傅都道他天赋异禀,然而若没有那些年拖着这么个腿依旧不愿落于人后,骑射上哪里能这般快恢复常人。
众人听罢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老爷子可真是狠人啊!跟一众儿l子们斗智斗勇,还能抽出时间在骑射一道。早前甚至还有心思研究数数几何这等杂学。
不像他们,这些年光是保全自个儿l都已经筋疲力尽了。早年老爷子的诸多交代,早不知抛到哪里了。
众人对视一眼,突然觉得这点子罪也不算什么了。
为首的胤禛闻言愈发沉默,马术也就罢了,方才他特意瞧了,自个儿l拉的弓还没有汗阿玛
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家来的有力。
更糟糕的是,他这才继位几日,每日光是处理朝政便已经用了大量心力。且他今日之所以表现如此差劲,怕也跟这阵子过于少眠,身子状态过差有关。
想到汗阿玛往日在朝政上的游刃有余,胤禛此刻难得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
“不瞒二哥,早前还是皇阿哥时,弟弟总觉得汗阿玛处事过于宽宥,于仁之一字执念过甚,致使朝堂之中诸多弊病。若是有朝一日,倘弟弟能够侥幸继位,必然要大展拳脚,革新除弊。然而如今当真得了这皇位,才发觉这一切远没有想象这般简单。”
当真自家二哥的面儿l,胤禛丝毫不掩素日以来的疲惫之色。
早前汗阿玛多次出巡,期间胤禛并非没有监国理政的经验,然而从来没有一次如如今这般,朝堂上千头万绪,上到王公大臣,下至一县小吏,个个都有自个儿l的心思。甚至连自个儿l的心腹谋臣……
端坐在座位上,胤禛紧攥着手上的杯盏的掌心微微用力。
如今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汗阿玛如今不知为何,尚没有插手朝政的心思,否则他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胤礽对这个弟弟实在过于了解,只一眼,便将对方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更何况眼前这人在他面前素来不遮掩心思。
随手递过一杯暖茶:
“四弟何必妄自菲薄,朝中各方势力争斗多年,朋党之势已成,短时间内理清谈何容易,便是汗阿玛在,也不过倾力维持平衡罢了。”
“我想,四弟之所以如此着急,恐怕还是想要革新的心思占了多数吧。”
毕竟只有尽快掌控朝堂,新政才能顺利下达。
“二哥可是觉得弟弟过于着急?”不等对面之人开口,胤禛便自顾自地长叹了口气:
“自太祖入关已有百年之余,如今大清境内,无论是人口,经济与早前已然大不相同。许多制度早已经不适合当今,勉强施为下去,受苦的只会是底层民众。尤其吏政之上,各地上下沆瀣一气,贪腐不知何时竟然成了惯例。二哥怕是不知,如今国库之所以尚未赤字,大都有赖于这些年各大关口处的贸易。”
“竟然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话虽如此,胤礽语气却并未太过惊讶。汗阿玛这些年的权衡他这个做儿l子的无法置评,然而历朝贪腐之流,非重典难以遏制,汗阿玛这些年一味求仁,又兼吏政混乱,这般结果不过注定罢了。
胤礽完全理解自家弟弟缘何如此动怒。
有道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说海外贸易各中风险,一国经济上断没有受制于人之理。
“这些人手确实伸得太长了些。”胤礽语气淡淡道。
“是啊,弟弟也是实在忍不得了,就怕再过上几年,我大清的国库就要被这些蛀虫彻底吃空了。”胤禛狠狠咬了咬牙,语气中尽是肃杀之意。
“何况这种歪风邪气,若再不制止,只会愈发泛滥。便是早前还算好的,如今却……”
不知想到了什么,胤禛面上异常地难看。甚至隐约还带着些许被背叛的深恨。
胤礽心下有些明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温言道:“四弟可知,汗阿玛登基之初,最大的敌人是谁吗?”
“自然是鳌拜,还有那些个辅政大臣?”胤禛闻言微怔了片刻,不明白自家二哥为何突然问了这个问题。
“四弟这么说并不算错,然而事实上,于当时的汗阿玛当时来说,当时满八旗各方势力甚至都可以说上一句是敌非友,甚至连二哥当时的外祖一家,内心也未必想要汗阿玛亲政。”
“即便当时皇额娘已然入主中宫。”
窗外,不时有积雪簌簌而下,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胤礽思绪难得有些飘远。
“当年世祖所立下的四位顾命大臣,纵然各自敌对,私底下刀光剑影无数,然而唯有一条,却是一致对外的,那便是对汗阿玛的态度。”因为什么,出身帝王之家,二人心里如何不清楚清楚。
从来君弱则臣强,反之亦然,唯有帝王无为,方才能有权臣发挥的余地。
胤禛突地心下一凉。
仅寥寥数语,胤禛便可想像到当时的场景,年幼无权且几乎孤立无援的帝王,周遭皆是一群虎视眈眈的朝臣。甚至连妻族都并非同一条心。何况满族八旗仅有的那几位大姓,无不权柄赫赫,且经过多年联姻,姻亲关系早已经结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巨网……
窗外,和煦的日光下,枝头上积雪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然而此刻胤禛只觉周身无比冷寒。
年幼时听汗阿玛讲古,那时虽也觉得形势惊险,然更多的却是对汗阿玛智慧能力的佩服。更因着汗阿玛的轻描淡写,他们这些人也下意识忽略了其中的复杂。
因着早年的经历,注定了康熙决计不会愿意示人以弱,尤其在注定要成为政治生物的儿l子们跟前。
这是一种本能的防备。
就连胤礽本人,也是后来跳出局后,方才能从对方口中听的一言半语。
然而便是这寥寥数语,也足够聪明人了解大部分真相。这也是这些年来,胤礽虽对自家汗阿玛的有些手段颇为不赞同,却从未高高在上的苛责。
胤礽轻叹了口气,清隽的眉眼在这氤氲的茶香中愈发淡薄了几分。
“一直到当时的那位索相即将离世之际,生怕赫舍里一族失了自己这位顾命大臣被鳌拜等人打压,方才临终推了汗阿玛一把,亲自上奏请求汗阿玛亲政天下。自此这场君臣博弈方才初步落下帷幕。
“其后数年,不论是提拔汗臣,提起包衣,包括舅公同明珠一脉的多年党争,亦或将诸位年长的皇子们陆续受封旗主,甚至其后数年间,因夺位而起的各方势力博弈。”
接收到对方震惊的目光,胤礽微微点头,算是肯定了对方的猜测:
“时至今日,满蒙八旗几位大姓哪怕联姻遍布,然彼此仇怨已结。势力更是大幅度消耗,起码短时间内已然没有沆瀣一气的。未来更加不会有
威胁帝权的可能……”
“汗阿玛他……”
寂静的内室中,碧玉玛瑙佛珠发出哧啦的响动声。
胤禛本人政治敏感度并不算低,早前不过身份所限方才一叶障目,如今想到这些年的种种,心下不觉多了些许明悟。因着多年夺嫡之争,朝堂中不时有人落马,多年下来损耗英杰无数,当时胤禛尚且觉得太过。
然而如今看来,这未必不是老爷子的目的所在。
“所以,诸位兄弟中,八弟看似势大,其实却是最不可能登上帝位之人。”胤禛若有所思道。
因为汗阿玛他决不允许。
哪怕没了这个身份,在对方联络诸多八旗贵族,并隐隐受其所制之时,便已经将其最后一丝继位的可能尽数打落。
这恐怕才是老爷子这些年对老八打击地如此彻底的原因之一吧!
君臣博弈……
回去的路上,胤禛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心下突然有了些许明悟,他想起这阵子突然让他心生不适的几位心腹。
并非是那些人变了,而是如今立场已然再不相同。
早前夺位之时,他们这些人同自己目标自是一致,为登上那至高之位,任何人亦或事都要为此而让步。
盖因所有人都知晓,夺嫡之路素来不成功便成仁,他这个主子一旦失败,这些追求者必然不会有好下场,便是侥幸留的一条性命,政治生涯也将永远画上句号。跟这个相比,一时的利益得失仿佛也没那般重要。
然而如今……
胤禛不清楚这些人究竟是一时得势仗着从龙之功过于志得意满,还是对他底线的逐步试探。趁着他如今还要用着对方稳定朝堂之时……
人皆有欲,更有私心。
或许二哥说的对,君与臣之间,原就是一场无休无止的博弈。
也是直到这一刻,胤禛突然明白,汗阿玛早前说起二哥时,时不时露出的那些遗憾究竟为何了。
“听说昨个儿l老四特意去寻你了?”
翌日,用过晚膳过后,胤礽照例陪着自家老爷子四处走走消食,哪怕如今胤礽手中的丹药已经可以发挥作用,然而康熙本人还是特意维持了早前的养生习惯。
哪怕再神奇有用,也绝不过分依赖,不得不说,自家汗阿玛这份定力,饶是胤礽,也不得不心下佩服。
这会儿l听到对方开口询问,胤礽并不意外,若是在畅春园尚且耳目鼻塞,那就不是老爷子了。
“四弟到底还是过于性情中人了!”
早在跟久以前,胤礽便发现了对方这个问题。比之自家汗阿玛,至亲好友皆可为棋。关系再亲近,推心置腹如纳兰容若,自家阿玛利用起来也绝不会有半点手软。
不过也因着如此,汗阿玛更能理解甚至宽容臣下的私心所在。典型投入的少,便不会要求旁人回馈太多。
与之相反,四弟对于君臣关系的认知显然更感性一些,甚至对于亲近的臣子,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有极高道德甚至情感需求地。然而对方一旦在这方面有了瑕疵,带来的反噬也是格外的大。正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昨日胤礽方才会隐晦提醒。
康熙听后则是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也就保成你跟着操心。瞧着吧,就老四这性子,不撞几次南墙,栽上几个跟头决计是好不了了!”
瞧着对方这不掩兴味的眼神,胤礽忍不住嘴角微抽。勉强为自家四弟解释道:
“其实四弟这般也未必全是不好,若能遇一真正清风朗月的知己能臣,这般性情,反倒更容易君臣相宜。”其实若霖那位小叔叫张廷玉就还不错,两人瞧着倒也颇合得来。
对此老爷子不置可否:“人皆有私,有私心,有欲望方才更易被人所控。老四迟早会明白这一点地。”
“官场之上,哪里有那么些清风朗月的清明君子!”
新年伊始,包括胤禛在内的众阿哥们到底没在园子里呆上多久。他们算是看出来了,老爷子如今退了位到是越发随性了,早前瞧不惯哪位儿l子尚还要考虑下权位平衡,亦或底下朝臣们会错了意思,多数不过隐晦敲打一二。毕竟做皇帝的,哪怕一个微不足道的眼神儿l都能教底下人诸多揣测,脑补出无数出眉眼官司。
尤其这几年夺嫡白热阶段。
然而这会儿l可就不一样了,老爷子放飞自我的代价就是短短时日,畅春园内,经常能瞧几位老阿哥们被训的狗血淋头。
对此,胤礽也只能表示无能为力。老爷子这火气,约莫也是忍了时间不短,这些年别看面上无事,其实都在小本本上记着呢?
想着胤禛小时候暗戳戳的记老三的仇,才三岁多一点小人都敢趁人不注意偷偷踹人屁股蹲。
只能说爱新觉罗家祖传的小心眼子从来没有缺席过。
不过经此一遭,太上皇彻底康复的消息到底传了出去,恍若一滴沸水倒入了油锅里,一时间抱着各中心思上门求见的老臣络绎不绝。然而令众人失望的是,太上皇好似当真打定主意不问朝事,安享晚年了。甚至年节都未能回紫禁城一趟,还是胤禛,如今的雍正帝亲自领了人来给老爷子贺年。
翻过年后,在新帝雷雳风行的处理了几个倚老卖老的老臣之后,畅春园依旧没有丝毫动静,这下众人方才彻底相信,老爷子当真是不打算管了。
试探出了自家汗阿玛的态度,胤禛原本有些忐忑的心瞬间落回了原地。感念老爷子的体谅与信任,新帝可谓将孝子做到了极致,不仅有空便带着弘晖以及一众孙儿l过来请安,每每有了什么好东西,头一个供应的只会是畅春园。
倒是没想到,皇位顺利交接后,父子二人关系竟还和谐了不少。哪怕后来胤禛隐约察觉到,汗阿玛不参与政事,恐怕是有了旁的必须如此的原因,态度也未有丝毫改变。
无论如何,老爷子不搞事对他实在再好不过,没了后顾之忧,胤禛本就是实干派,当即摩拳擦掌地投入到朝政上,一时间朝堂风声鹤唳。
尤其
近来感受到了抄家的快乐,瞧着国库一点点堆满,一时间不免沉迷其中。一个高兴还给干活卖力的几个兄弟们各自升了一级。
许是太上皇尚在,新帝上位没有丝毫可以置喙的地方,老八这段时间还算安分,委实办了好几件好差事,胤禛虽有些不乐,但这人实在属泥鳅的,油滑的紧,一时间竟也寻不到不妥之处,到底捏着鼻子也给升了一级。
如今大小也是个贝勒了。
美滋滋的抱着爵位,众兄弟们对老四上位的抵触感突然少了许多。就连老九,都不时常跑来胤礽这儿l吐槽自小气吧啦的四哥了。
谁叫老爷子早前实在过于吝啬了。要知道年纪最长的诚郡王老三早前还是个贝勒呢!还亲儿l子呢,连一些宗氏亲王尚且不如。这会儿l知晓老四在这方面还算大方,众兄弟们当即铆足了劲儿l,誓要给底下儿l孙们争一个前程来。
一时间,胤禛头顶上压力瞬减,这会儿l还有心思过来自家二哥这儿l讨茶喝。
“若说还是汗阿玛会调教人,咱们这些兄弟们啊,还真没一个真孬地。”
说着不由羡慕了起来,顺便扒拉了底下一众儿l子们。
弘晖作为打小培养的嫡长子,能力品行自是不必多说,饶是挑剔如胤禛也说不出不妥来。尤其对方身上隐约还能瞧出几分早期二哥身上的品格,对这个大儿l子,更是多了几分偏心。
也就这会儿l,胤禛方才能体会到自家汗阿玛当年的心情,哪哪都和心意的嫡长子,哪里能不教人心偏呢?
跟弘晖相比,底下儿l子们可就不尽人意了,老二弘盼虽聪慧,可身子实在不够争气,若非这么些年各中好东西用着,怕是……唉,成婚这么久了,这会儿l底下连个子嗣都无。李氏这些年操心地头发都白了。
老三弘昀身子倒是比他哥好些,却也只是一些罢了,论功课,还不如老二,骑射上更是入不得眼。
老四弘时身子倒是不错,但那脑子。胤禛都不稀得说,傻白甜起码还能占个甜字,算了……
有时候胤禛自个儿l都纳闷儿l了,李氏生下的这几个孩子,聪明程度跟健康一个递减一个递增。到头来愣是没一个全乎的,也是厉害了。
当然自觉智商不错的胤禛,是绝对不会从自个儿l身上找问题地。
至于老五,胤禛忍不住眉心微皱:
“弘历倒是实在聪明,可这心思也太大了些。好在钮钴禄氏这些年尚还算安分,暂时还不敢多有动作。”
毕竟早年夺嫡残酷尽在眼前,聪明的都知晓不能在这关头拨胡须,不过往后便说不得了。
听对方这么说,胤礽倒是也有几分印象,不得不说,这位侄儿l确实是个极聪明地,更重要的是,小小年纪便十分知晓如何表现自己又不惹人厌烦,起码自家汗阿玛对其印象便十分不错。
当然比不过弘晖罢了。
至于野心,老爷子人老成精,哪里瞧不出来,但那又如何?弘晖这个孙儿l再得他老人家喜爱,倘若没
这个能力守住皇位,还是尽早退位让贤的好。
不过显然眼前的胤禛并不是这么想的。自知夺嫡弊端,在已经有满意继承人的前提下,很是不愿让儿l子再受一遍这方面的苦。更不愿让好不容易安稳的朝堂再一次乱起来。
因着这个,弘历的野心在此刻的胤禛眼中,自然就不那么合时宜了。
总之,对这个儿l子,胤禛实在复杂的很,既欣赏对方的聪慧,有心为弘晖留下个帮衬,又怕以对方的聪慧,到时候成了第二个老八。
没办法,实在是手下实在没个可用的儿l子了。
老六弘昼就不说了,混人一个,年贵妃生下的七阿哥倒是玉雪可爱,无奈这身子也实在一般,这还是对方调养了许多年方才有的。
因着自家二哥的缘故,胤禛这些年于医理上也是颇有见地,也因此在年氏生下个病怏怏,几乎生下来便快要咽气的三格格后,哪怕对方颇得眼缘,胤禛这些年并不敢过多宠幸。
好在年氏也是个聪慧女子,瞧出自个儿l“失宠”原因后,这些年来也不想着费心争宠,而是窝在院子里一心一意调养身子。七阿哥的身子虽还有些不济,到底比现在还要日日喝药的三格格好多了。
想想汗阿玛底下各个能文能武,哪个拿出去都能独当一面,而自个儿l膝下,小猫三两只便算了,一个个不是弱,就是蠢,能拿的出手的一个手掌都数不过来,怎么不叫人心生郁卒。
“多亏了二哥当年留下的药,若是弘晖……唉!”
说着胤禛重重的吐了口气,心下愈发庆幸当年的选择,弘历再聪明,性情上到底不得他眼缘,尤其审美,想想对方书房里那些个花里胡哨的摆件,胤禛面上更是一言难尽……
“也是四弟你爱子心切。”
轻抿了口香茶,胤礽含笑道。
事实上,可不是所有人都舍得将这唯一的救命之物舍出。胤礽觉得,自家这位侄儿l还是颇有几分运道的。
四弟虽疑心重,于亲近之人却是难得愿意掏心,权力欲也远不及汗阿玛那般。
不过对于这些个皇侄,深知自己对眼前四弟的影响,胤礽从不在这方面多言什么。
显然对方也知晓自家二哥的性子,这会儿l只是惯例吐槽上一句。打从坐上这帝位,前朝后宫多少眼睛盯着,一言一行皆要被放大数十倍之多,很多话倒是愈发不好说了,便是十三弟,同他也愈发恭谨。
从前只道高处不胜寒,然而如今亲身经历了,方才知这高处,哪里只有“寒”只一字可说。
说话间,胤禛复又自顾自地往杯中添了杯热茶,熟悉的味道让原本疲惫的眉眼都松了几分,
如今也只有二哥这里,方才得几分自在。
“说来自汗阿玛退位,如今也有一年多了,二哥一直在这园子里,听说前些时日连二哥最爱的焦尾琴也使人搬了过来。”
“二哥莫不是打算长留于此了?”
见对方没有否认,胤禛抿了抿唇,难得有些不自在道:“其实论起风景,隔壁圆明圆亦是不俗,二哥当年的院子日日都人打扫……”
稀奇见对方如此作态,胤礽不由摇头失笑:
“不过想多陪陪汗阿玛罢了。且圆明园离这里不过一墙之隔,四弟若是想,随时可以过来。”
住哪里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说这话时,胤礽眼中难得带了几分怅惘之意,注意到这一点的胤禛眸光微暗,竟是迟迟没有再开口。
空气中很快陷入了沉默。
“四弟?”
迟迟没有听到对方回答,胤礽有些意外的抬眸,映入眼睑的却是一张隐隐带着颤意的眸子。
“四弟……”
思及对方的敏锐,胤礽很快便意识到了什么,手中的茶盏不知何时放在了原地。
一时间,兄弟二人谁都没有说话。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小亭外的湖面上,不时金色的小鱼跳跃而出,飞溅起一串串晶莹的水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却又很快归于湖底。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对面略带沉闷的声音传来:“二哥你……是否……是否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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