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国纲提的是个好主意,但是立刻被茉雅奇否了。
茉雅奇代表的是鄂伦岱福晋,佟国纲的福晋已经去世,如今佟国公府的当家主母是鄂伦岱福晋。
鄂伦岱福晋是个聪明人,杀伐果决、手腕非凡,佟国公府上上下下,都折服于她的手腕之下。
当然,鄂伦岱当年刚成婚时,是想反抗的。奈何他两只手一起上,都打不过福晋一只手,新婚之夜自觉丢人,哭了一宿,第二天眼睛肿的跟核桃似的。从此,福晋说一,鄂伦岱不敢说二。
日子处久了以后,鄂伦岱竟然喜欢上了这种被福晋罩着的感觉,夫妻二人感情颇深。
“国公爷、大爷,大格格今年七岁了。”茉雅奇提醒道:“福晋还有半个月就能回京了。还是由福晋带着大格格出门社交,先与其他家的福晋、格格认识更为合适。”
男女七岁不同席。
满人男女大防没那么严重,亲近的人家,小儿女们一起玩耍也无妨。仆妇、侍女、小厮,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不会出问题。
但是,佟妙安没在亲朋好友面前正式露面介绍过,由家中男性长辈带上门见亲朋,显得不合礼仪。
鄂伦岱抱紧着自家闺女,情绪低落道:“即使岁岁就在我怀里抱着,我还总觉着她才两三岁大。”
佟国纲眼睛也有些湿润。
“诶,这人啊年纪大了,眼睛容易发干。一不小心就要挤点儿眼泪出来,润润眼睛。”佟国纲道。
佟妙安拍拍鄂伦岱的背,又抱抱佟国纲。
“岁岁回来了呀。以后,岁岁长长久久的陪着玛法、阿玛。”佟妙安道。
“呜呜呜,阿玛的好宝啊。岁岁,咱不嫁人了,行不行。阿玛养你一辈子。咱们在家里当姑奶奶,说一不二多威风啊。”鄂伦岱竟然哭嚎出声。
茉雅奇面无表情,对于这一幕,她跟着福晋时,已经看习惯了。
福晋曾悄悄和她说,莫不是她把鄂伦岱的脑袋给打坏了。争强好斗的一个人,成了个泪泉眼。
佟妙安也习惯了,阿玛年年去白云观看她时,都要哭两回。
上山见面的时候,哭一回。下山离别前,再哭一回。
佟妙安熟练的从自己袖子里掏出一方帕子:“阿玛不哭不哭。您别瞎说话,给额娘知道了,额娘又要和您切磋武艺了。”
鄂伦岱闭声,默默流泪。
他在家里好没有地位。
佟妙安在国公府里,是最受宠的宝贝。长辈们溺爱她,同辈兄弟们疼爱她。她的日子,过得十分快活。
茉雅奇否了佟国纲的建议,但是不能阻止佟国纲和鄂伦岱一下朝,就带着佟妙安出门闲逛。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在山上呆了六年的佟妙安,将大半个京城都摸熟了。
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哪里有好听的说书听,哪里小偷小摸多去不得,佟妙安全都知道。
京城的各个酒楼拿手好菜,佟妙安尝了个遍。
明儿鄂伦岱福晋就要回京了,国公府里的仆妇、家丁们忙的热火朝天,一角一缝的,不敢有半点儿灰尘。
鄂伦岱带着作男儿打扮的佟妙安,坐在酒楼二楼包厢里,窗户开着,一眼能看到街道上的熙熙攘攘。
冷盘热菜共八大碟,一碗翡翠白玉羹,喷香扑鼻。
佟妙安吃了一块胭脂鹅脯,眼睛一亮。
“阿玛,这道菜好吃,您多吃点儿。”佟妙安道。
鄂伦岱道:“岁岁真孝顺。阿玛不爱吃甜的,这道菜是给你点的。”
“那阿玛多吃点儿大肘子。”佟妙安道。
“老爷、少爷们菩萨心肠,小女子家在京郊,只有一老父,久病卧床,前儿病亡。家中已无银钱,连一口薄棺也拿不出。小女子愿卖了自身,拿了卖身钱,为父亲下葬。往后,主家要打要骂,小女子无有二话。”
嘤嘤婉转的声音,听不出多少悲伤,倒是语调咬字颇为勾人。
鄂伦岱是什么人,他倒是没去过花街柳巷,但是见的听的肮脏事儿,说个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越是雕梁画栋的地方,越是藏污纳垢,其间龌龊,不为外人道。
鄂伦岱黑着脸,嚯的一下起身:“外头风大,赶紧把窗户关严实了,免得让灰尘沙子吹到饭菜里去。”
佟妙安吃着糖醋虾球,酸甜可口的滋味,美的她筷子在桌上动的飞快。
“阿玛,别关窗户啊,岁岁还想听呢。”佟妙安道。
鄂伦岱没想到女儿竟听到了那不入耳的话,他憋着气想发火,又怕吓到女儿。
“岁岁,那不是个好人。你别听她说的可怜,柔柔弱弱的,又有孝心,实则心里打量的是攀高枝儿的肮脏事。你年纪小,咱们不听着不干不净的话啊。”鄂伦岱道。
佟妙安给鄂伦岱舀了半碗汤,伸着胳膊费力递到鄂伦岱面前。
“阿玛喝汤清清心火,不气不气啊。”佟妙安道。
鄂伦岱感动的老泪纵横,一时顾不上大街上的事儿,三下五除二的把半碗汤,哐哐喝完。
“这真是阿玛喝过最好喝的翡翠白玉汤。”鄂伦岱感慨道。
“你去给酒楼的厨子,赏二两银子。顺道下去让酒楼把人给赶了。披麻戴孝的在酒楼门口哭丧,掌柜的今儿是不想做生意了吗?晦气。”鄂伦岱吩咐自己小厮道。
“阿玛,不着急。岁岁不会上当的。若那姑娘当真因为走投无路,有卖身葬父的心思,自己去牙行找人牙子卖了就好。京城哪怕是普通人家,要买仆从下人,都要去牙行选人,没有在路边随便买一个的道理。”
“且她相貌好,签个活契,请主家预支两个月的银两,怎么都够给家中逝者备好薄棺和葬礼了。”
佟妙安说的头头是道,鄂伦岱越听眼睛越亮。
瞧,这就是他闺女呢,多棒!人情事故,样样皆通。年纪小小就如此精明,不好糊弄。
“就是这个道理。既然岁岁不会被蒙骗,那就当看个戏下饭吧。还能省了给唱戏班子的打赏钱。”鄂伦岱道。
“哟,这就来了一串冤大头。老的老,小的小,还拖家带口的。真是一家子都是个糊涂虫,被戴孝的一身俏给迷住了心。岁岁你坐这边来看,看的更清楚些。”鄂伦岱道。
佟妙安听话的抱着小碗挪了个位置,挪动时嘴里不忘嚼着虾仁。
她喜欢吃虾仁。在观里时,最多只能吃点儿鱼。
可是,鱼刺容易卡到嗓子,有时做不好又会腥,她不甚爱吃。
等回家中,家里人发现她爱吃虾仁后,几乎每天桌上都有用虾仁做的菜。
“阿玛,您说的冤大头,咱们好像认识。”佟妙安道。
鄂伦岱眯起眼睛,他正好只能看到站在一排排后脑勺。不过,看着那衣服料子,还有仪态气势,家中富贵是少不了的。
“认识?你下山回家后,只带你去了你二爷爷家。难道是他家的人?我是骂到自家人身上去了?”鄂伦岱一脸不可置信,还有些幸灾乐祸。
两家人血缘关系是亲,但是一家人还有牙齿舌头打架的时候,何况还是两个府。鄂伦岱那脾气,隔壁府上的堂兄弟们,他全都打过。
一对一的他全赢,一对三的时候输了,但输的不难看。这样的战绩,鄂伦岱一直很骄傲。
“不是二爷爷家的。但是,也算得上自家人。”佟妙安托着腮,脖子往前探了着,想看更清楚。
鄂伦岱颤抖着手,筷子掉在地上,也顾不上捡。
背着手的中年男子,背影看着好生熟悉。
手上戴着的羊脂白玉扳指,他早上上朝时,似乎刚见过。
“皇,皇?”鄂伦岱颤着声儿,结巴道。
佟妙安笑着点头:“对哦,阿玛真厉害,眼神好好。就是表舅和四哥。另外几位没见过,看个头比四哥高,应该是一二三哥其中之二吧?”
鄂伦岱哆哆嗦嗦的捧着旁边的茶盏,大口灌了一口冷茶,脑子冻清醒了,赶紧摇摇头。
“关窗关窗。岁岁啊,这天下什么人的笑话都看得,唯独你表舅,不论是笑话还是好话,咱们都看不得啊。躲起来,躲起来。”鄂伦岱道。
“阿玛,迟了。”佟妙安道。
“啊?”鄂伦岱没反应过来。
“刚才您扭头和我说话的时候,表舅抬头看了咱们这边一眼。没有意外的话,表舅应当知道您在这儿。咱们家的下人,有两个在楼下门口站着呢。”佟妙安道。
鄂伦岱一拍脑袋:“这都什么事儿啊,下回出门得看黄历。岁岁,赶紧多吃几口饭,别等你表舅他们过来了,一口饭都吃不上。反正都撞上了,躲不掉,就偷偷看戏吧。”
“阿玛和你说,那个穿着紫色衣裳的,是你二表哥。深蓝色的是你大表哥。”鄂伦岱根据身形和个头,将他的判断说出。
“不过,也不一定准。若是你表舅带着其他王府的阿哥,阿玛单看着后脑勺就分不清了。”鄂伦岱道。
“你要多少银两,够你为你父亲下葬的?”少年的声音,已经趋于成熟,听起来温文儒雅。
鄂伦岱耳朵一抖:“这个声儿是你大表哥没错了。嘿嘿,小子没见识,又刚成婚没多久,见到漂亮姑娘,脑子就犯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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