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和众人一起, 载歌载舞。
科尔沁亲王世子和鄂伦岱福晋都加入其中，手挽着手跳舞聚成的圆圈越来越大。
“外祖父，外祖母我们也一起去跳舞啊！外祖父上回跳的舞, 可好看了！”佟妙安道。
“好！外祖父带咱们岁岁去跳舞。你外祖母就不必, 她不擅长跳舞, 但是她琴弹得好。岁岁快去请你外祖母为咱们弹琴配乐。”科尔沁亲王道。
佟妙安立马扑到科尔沁亲王妃的怀里, 黏黏糊糊的向她撒娇。
“外祖母，岁岁想听您弹琴。我们一家人，弹琴唱歌跳舞，多开心啊，您不能躲懒。”佟妙安道。
科尔沁亲王妃笑眯眯道：“外祖母何时说要躲懒了。应你应你。”
佟妙安高兴的欢呼一声, 殷勤的将两位长辈扶起来。
科尔沁亲王和亲王妃身子骨都硬朗的很, 远不到要人扶着起身的年纪。但是，晚辈孝敬, 那自然是心里暖和的受着。
扶着外祖父和外祖母走出酒桌外，佟妙安觉得身边好似少了一个人。
左右张望一看，胤禛还停留在原位坐着，也不说话，就眼巴巴的看着她。
佟妙安茫然道：“四哥, 你不来吗？”
“表妹也邀请我？”胤禛黯淡的眼神，一瞬间亮了起来。
佟妙安笑着道：“还要我邀请啊！好吧。四哥，我诚挚的邀请您，和我一起去跳舞。”
胤禛蹭的一下起身，动作快的衣袍边缘飞起, 差点儿将桌上酒杯带翻。
“不必不必。表妹招呼一声, 我就来了。”胤禛笑容满面道。
佟妙安个子矮，看不到科尔沁亲王和亲王妃之间的眼神交流。
“王妃, 你看你母族的小子，被咱们家岁岁迷成了个什么傻样儿。”
“岁岁天真烂漫，活泼可爱，自然人人都喜欢。”
科尔沁亲王世子挽着康熙的胳膊，跳的正欢。
忽然感觉到到挽着自己另一边胳膊的妹妹，松开了手。
科尔沁亲王世子正要扭头问，妹妹你要去做什么，一个粗壮的胳膊，就强势的拐着他的臂弯。
这衣服料子，看起来很熟悉。
科尔沁亲王世子瞪眼一看，是他老子。
“阿爸，您也来了？”科尔沁亲王世子惊讶道。
“大舅舅，是岁岁邀请外祖父一起来跳舞的哦。您和皇上表舅、还有额娘，跳的那么开心，岁岁也要参加其中。”佟妙安向前弯着腰，伸头出来看着科尔沁亲王世子道。
科尔沁亲王世子眉开眼笑：“请的好，请的好！岁岁你不请，一会儿大舅舅也要举着酒杯，过去请你外祖父和外祖母。”
“阿爸，阿娘是不是替咱们弹琴奏乐去了？”科尔沁亲王世子道。
“你阿娘不擅长跳舞，你又不是不知。喏，听到了没，王妃的琴声一如既往的好听！”科尔沁亲王道。
新加入的一道琴音，技艺显然高于其他人。
很快就成为一首乐曲里的引领者，其他乐器比拼不过，甘为辅臣。
“外祖母琴声超绝非凡！”佟妙安大声夸道。
佟妙安左手牵着鄂伦岱福晋的手，右手挽着胤禛的胳膊，笑眼弯弯的和大家跳着一样简单又快乐的舞步。
跳舞和围观在一旁的人们，一起唱着豪迈嘹亮的歌曲。
佟妙安清脆童稚的声音，如小水滴汇入大海，完美的融合在☆仙☆女☆整☆理☆一起。
胤禛先是轻声跟着哼唱，反复唱了几遍后，他也能开嗓跟着唱到一块儿去。
待到篝火从火焰旺盛，到火苗稀疏。
又一场晚宴到了尾声，该带着今日的愉悦，各自分别回去休息。
所有人先恭送康熙回帐，再互道离别，约着明日或下回再见。
“四哥，明日早上，我们一起去看太阳升起吧！”佟妙安唱的太投入，嗓子微微有些哑道。
黄姜早有准备的用托盘端来几杯奶茶，给几位主子们解渴润喉。
鄂伦岱福晋拿着女儿递给她的奶茶，站在隔了一丈距离的位置，含笑看着两个小儿女说话。
“好，明天我和表妹一起去看日出，一言为定。”胤禛手拿奶茶，和佟妙安碰了个杯。
王复站在胤禛身后，急的快挤眉弄眼。
胤禛回头警告的看了他一眼，他就没有了作怪的模样，规矩的含着胸弯腰老实站着。
“四哥回去后早点休息。要不然，小心明天早上起不来床。”佟妙安道。
“不会的，我答应表妹的，一定不会食言。表妹回去后也早些休息。今日，我很开心，有表妹带我游览草原风光！”胤禛道。
“客气啦！四哥，明日见！”佟妙安道。
“明日见！”胤禛道。
佟妙安小鸟儿一般，欢快的扑到鄂伦岱福晋的怀里。
“让额娘久等啦！额娘，咱们回去吧。”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将杯子里的奶茶，一口饮尽，放回托盘上。
“和四阿哥说完话了？是将明日的行程，也约好了？”鄂伦岱福晋长有茧子的修长大手，包裹着女儿的小手。
安稳，安心。
母女俩人，慢慢的往她们帐篷的方向走去。
天上星空明亮，空气中还有着熄灭的篝火，燃烧的余温。
“约好啦！我好歹算是半个东道主嘛，四哥难得来一趟草原，我要多带他逛一逛。”佟妙安理所当然道。
鄂伦岱福晋宠溺笑道：“额娘的岁岁，很是有责任感。是个能信任的，靠得住的小姑娘。”
胤禛站在原地，听着离他越来越远的笑声，还是舍不得离去。
今日，他坐在科尔沁亲王和亲王妃的席位旁，没有被婉言驱赶。是不是意味着，表妹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对他也较为满意。
胤禛嘿嘿傻笑一声。
主子在那儿回味着傻笑，当奴才的却急着要跳脚。
“主子，奴才的好主子，好四阿哥诶，您就答应了佟郡主的邀请？”王复急着道。
胤禛收起笑容，面容冷淡严肃的看向王复。
“有何不可？难道我和谁交往游玩，你个奴才还想管着？或是，是额娘还继续让你盯着本阿哥？”胤禛冷声道。
“主子饶命，奴才不敢。奴才哪里敢生这样的心思。奴才是您的奴才，只有您一个主子。奴才急的是，您忘了，皇上傍晚时，还吩咐您和其他几位阿哥，明儿上午要随行圣驾，旁听议事啊。”王复吓白了脸，急忙解释。
胤禛脸色缓了缓，是他误会了。
“我不过随口一说，何至于把你吓成这样。你的忠心，我是知道的。”胤禛道。
“旁听议事的时间，不是太早。我估算了一下，看完日出后，再赶回来，时间绰绰有余。”胤禛道。
日出，只不过是短短的那么一小会儿的时间。
而议事时，都是天大亮了，日头高照才开始。
“来回的时间是够的，可是要看日出，主子您得天还黑着就出去。这么一来，您睡觉的时间就短了。若是睡眠不足，在皇上面前您精神不济，打了瞌睡，那就事情不美了。”王复道。
王复琢磨了一下，又好言相劝道：“您若是担心佟郡主被扫了面子，奴才保证，佟郡主不是小气的人，您将事情难处摆出来，拒绝这一回，佟郡主定能理解。您看，要不趁着佟郡主没有走远，奴才去说一声。”
“什么难处？我什么难处都没有。你休要自作主张。趁着今儿说到这了，你记住，佟郡主的事情，在我这里是一等一的重要。而非可以随意为了其他事排到后头。”胤禛冷声道。
“主子，皇上的安排，哪里是旁的事情啊。”王复道。
“你不是担心我休息的时间不够么。还话多作甚？你现在多说一句话，我就少睡一会儿。”胤禛道。
“我能答应表妹，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一时冲动任性，也不是没过脑子。平日在阿哥所时，我每日写功课，不也是要写到深夜，早上天没亮就没起床的。你哪回看到我上课时，精力不足犯困了。”胤禛语气平静道。
话已至此，王复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主子一向主意正，只要不是主子被感情冲昏了头脑，那他就不必担心。
“诶，奴才什么都不说，主子您快点儿走吧。您回去后就躺下休息，奴才给您洗漱擦脸，不用您动手。”王复道。
胤禛嘴角抽搐了一下，这个奴才。
罢了，随他吧。
王复说是这么说，等胤禛回到帐篷，也没真让胤禛往床上一躺，他再轻手轻脚的去擦拭身体。
男子梳洗快，胤禛迅速洗漱完，就躺上床盖好被子，眼一闭，呼呼大睡。
这个睡眠效率和质量，着实令人羡慕。
八阿哥在胤禛的帐篷外，被拦住了。
“八阿哥容禀，主子已经睡着了。您若是有什么事儿，交待给奴才，奴才明儿一早禀告主子。”王复小声道。
八阿哥惊讶道：“这才回来就睡着啦？”
“主子今儿出门骑马玩了一天，从天刚亮到现在，连眯都没有眯一会儿，显然是困的。”王复道。
八阿哥一听这话，他自己也打了个哈欠。
这人啊，就是念不得。一说困，他也困了。
他和四哥是一样的早出晚归，在草原上跑了一天马，确实有些乏。
“没什么事儿，就是明儿要旁听议事，有些紧张。既然四哥睡了，那我也赶紧睡去，给明儿留个好精神。”八阿哥道。
王复一听，这才是他想听到的话啊。
要是他主子也这么想，他还用担心什么啊。
明儿还是把提神的药膏带上，如果主子困了，就给主子擦一擦，临时提神醒脑。
第九十二章
天没亮, 胤禛眼睛亮的像镶了两块大宝石，在黑夜中，闪亮的让人能够准确无误的发现他。
守夜的太监, 冷不丁对上床上铜铃大的两只眼睛, 吓的魂差点儿飞了。
“主子？”守夜太监小声试探的问道。
“将灯点起来, 伺候我洗漱吧。早膳端一碗清淡的粥来, 配上两个牛肉饼子。”胤禛道。
“主子，要给陪您出去的侍卫们，也拿些饼子配粥送去吗？”守夜太监问道。
这个点儿，人几乎都睡着。大厨房肯定是没有厨子守着的。唯有专门伺候皇上、阿哥们的灶房，一天十二个时辰里, 炉灶不息, 保证随时能给主子们送上热乎的食物。
“难为他们跟着我早起，汤面饼食的多拿几样, 让他们挑着吃。粥就不必送去了。他们每天操练，体力消耗大，吃粥不抵饱。”胤禛道。
“还是主子考虑周到，若不然奴才这差事就办的不美了。”守夜太监道。
“动静小些，别吵着汗阿玛和大哥他们。”胤禛又提点道。
“主子放心, 奴才一定蹑手蹑脚的进出，一丝声音都不弄出来。”守夜太监道。
蹑手蹑脚这个词，用的未免有些猥琐。
但是，胤禛转念一想，他现在可不就是偷偷摸摸的出去么。
好在这是蒙古, 风俗大方。并且, 他和表妹的年纪也还小，不会让人多想误会。
胤禛匆忙吃完早膳, 重新漱了漱口后，提着一个小灯笼，摸着黑离开帐篷。
现在还是半夜，他年纪再小，也是男子，不可半夜闯去女子的住处。
胤禛站在昨晚宴会后，和佟妙安相约的地方，心情欢喜激动的等着。
哪怕是今儿是阴天，看不着日出。但在这儿等待的心情，已经足够令他回味心喜。
即使还未见到表妹，他已经心情充满愉悦。
自己发出的邀请，佟妙安再困再不想起，也要挣扎着起床。
“黄姜，你把牛肉切好了吗？”佟妙安早上喝了一碗滚烫的牛肉粥，粥里加了野菜，不多，正好压制了牛肉的油荤，口感也多了份清新。
“切好了。按照主子的吩咐，将牛肉切成薄片，刷了薄薄一层辣子，夹在小麦面饼中间。又拿布叠着包了几层，保准不会冷。”黄姜道。
“黄姜你真棒。黄姜，你要在帐篷里继续睡会儿，还是和我一起去看日出？”佟妙安征询黄姜的意见。
她出去时，肯定有侍卫跟随。黄姜即使不去，也没有影响。
黄姜理所当然道：“主子在哪儿，奴婢就在哪儿。”
黄姜狐疑道：“主子，您不会不想奴婢跟过去，打扰了你和四阿哥吧？”
佟妙安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茫然：“黄姜，你怎么会这么想？看日出的地方那么大，又不是只能站两个人，你在怎么会是打扰呢？我只是担心你没睡够。”
黄姜眼神飘忽，她这不是担心主子开窍太早么。
瞧着佟妙安五官稚气，小脸和小肚子都圆乎乎的，黄姜暗暗庆幸，很好，主子还是个单纯的小孩子。
小朋友么，自然是第一眼喜欢谁，就和谁玩的好。
“在白云观时，不也是奴婢陪着您一起看日出日落吗？就是在草原上，上回不也是奴婢和您一起找到赏日出的好位置？怎么今儿，奴婢就要困倦贪睡，不愿去看太阳升起的美景呢？”黄姜道。
佟妙安嘿嘿笑着，抱着黄姜的腰，在她胸口撒娇蹭了蹭。
“去的去的，黄姜要和我一起去的。我在哪儿，黄姜就在哪儿。”佟妙安道。
黄姜这才高兴了，她得意一笑：“奴婢是主子跟前第一红人。”
“主子，奴婢大胆问一句，您是将四阿哥当亲兄长看待吗？您有什么好的，都想着四阿哥。就如同在家中，有什么好吃好玩的，都送两份给补熙阿哥和介福阿哥。可奴婢见您和补熙阿哥的相处，也不是这般啊？”黄姜将心里的疑惑问出。
佟妙安道：“那当然不一样了。四哥是皇上表舅的儿子，他怎么会是我的亲兄长呢？我把他当哥哥尊重，更是当朋友相处。”
我还将他当被母兽抛弃的幼兽心疼。
佟妙安本能的知晓，未说出口的那句话，不应该说出来。
“亦兄亦友。”黄姜道。
“这样的。而且，四哥长的好看嘛。我总是更喜欢好看一点的人的。”佟妙安道。
黄姜无奈的看她一眼：“您这话千万别让补熙阿哥知道，他会伤心的。”
“不会不会。而且，看脸是对外人。自家亲人，无论什么模样，都是最好看的！”佟妙安很拎的清。
黄姜听着佟妙安这番解释，不由为四阿哥鞠了一把泪。
主子刚还说当四阿哥亦兄亦友，十分珍重，转眼话锋改口就成了，有里外之分。
四阿哥，前路漫漫，还需继续努力啊。
胤禛很努力，他努力的睁大着眼睛，看着不甚明亮的前方，有没有人过来。
他不着急，但是他期盼着见到表妹。
“四哥！”
一道声音，忽然从胤禛背后传来，吓的胤禛一激灵。
“表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我怎么没看到？我一直盯着过来的那条路，并没有瞧见人影。”胤禛不解道。
佟妙安眉眼狡黠，顽皮的很。
“我从那后头绕过来的，又特意让黄姜把灯笼熄灭，四哥当然看不见。怎么样，惊喜吧。”佟妙安道。
胤禛拍拍胸口：“惊喜惊喜。”
王复悄悄的往后挪两步，他听从佟郡主命令，没有提醒主子，但愿主子回去后，不要对他秋后算账。
他这不也是替主子，哄佟郡主高兴么。
王复自以为小心的挪动，在胤禛眼里，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奴才，一向会揣度他的心思，又懂得看眼色。若不然，也不能在他身边留到现在。
不得不承认，王复这回的知情不报，胤禛是事后默许的。
胤禛没有对佟妙安说谎话，他是很惊喜。惊吓，但是更欢喜。万千欢喜，压过那一丝毫不重要的惊吓。
当他一回头，对上表妹含笑的大眼睛，他心里犹如有千万支烟火绽放，在这黑夜里绚烂至极。
“四哥，方才我背后出声吓到你，为表歉意，小小礼物送上，还望莫怪。”佟妙安双手递给胤禛一个布裹的四四方方，鼓鼓囊囊的东西。
手触碰上，还有一丝温热。
“是好吃的哦。新吃法，我才研究出来的，除了黄姜和我自己，你是第一个尝到的。”佟妙安迫不及待的和胤禛分享道。
胤禛庆幸不已，还好他生怕像汗阿玛一样，上火到嘴长燎泡，所以出来前只喝了一碗粥，半块饼。
否则，就要辜负表妹的美食分享了。
“现在太还没亮，有点儿冷。肉若是冷了，油脂凝固住，就不好吃了。我多聪明啊，拿几层布放在牛皮纸外一裹，干净又保暖。一会儿还能铺地上，当垫子坐呢。”佟妙安自夸道。
胤禛满脸是笑道：“是是是，表妹是天下第一聪明之人，又是天下第一会吃之人。”
“喝的温水，我也准备了。两个水囊，一个是四哥的，一个是我的。”佟妙安指着黄姜手里拿的两个羊皮囊道。
“表妹细心，我这个当哥哥的，倒是没能准备什么。”胤禛嘴上自责，心里高兴得意的跟孔雀开屏似的。
表妹准备精细，定然不只是因为她善良细心。表妹心里有我！
“水囊重，让王复拿着吧。”胤禛道。
“也好。不过一会儿放在马身上挂着就行，能省点儿力。”佟妙安道。
佟妙安和胤禛一边走路，一边小声说着话。
为了防止边走边吃不方便，在将肉夹饼包起来前，已经将饼切成两块。这样，吃相不至于狼狈。
胤禛吃了一口，就赞不绝口。
不是为了哄佟妙安开心，是这个肉夹饼真的很符合他的口味。
火烤后的小麦香气，薄薄的牛肉片，不软烂，反而有些嚼劲，再涂上辣子，爽口开胃。
胤禛毫不作假的喜欢，令佟妙安很高兴。
送礼的人，最想看到的，就是收礼物的人，开心喜欢的样子。分享食物，也是一样的道理。
饼并不大，胤禛吃完后，正好吃了个十成饱。
佟妙安上了马以后，才想到：“四哥，你出来前，是不是吃过早膳了啊？”
胤禛温柔笑道：“表妹这时候才想起来，是不是有些迟了。”
“不迟不迟。四哥刚才吃的那样开心，就算用过了早膳，肯定也没有吃的特别饱，肚子还留有余量。”佟妙安笃定道。
“表妹神机妙算，被你说中了。不过，现在我的肚子，是饱得不能再饱，连风都不敢漏到肚子里，怕撑着。”胤禛道。
佟妙安眯着眼，咯咯笑着：“我是小道姑嘛。掐指一算，十算……”
“十算什么？”胤禛好奇问道。
“十算九不准！”佟妙安脆声道。
“四哥，看，马上太阳就要升起来了。来不及下马铺毯子了，咱们今儿就骑在马上，观赏日出吧！”佟妙安眼尖的看着远方一抹红色光晕，静静探出地表之上。
胤禛屏住呼吸，目光专注的看向远方漫漫草地上的那一片温暖红色。
第九十三章
太阳刚升起时, 犹如焰火，一瞬间袭满整个天空。
相较于日落的安谧浪漫，日出的升腾, 带来灼热激情的震撼, 令人心情澎湃。
那红红的一轮圆日, 跃出地平线, 美的令人失语。
漫长的安静之后，是一阵阵回味无穷的感慨。
“原来，太阳升起是这样。”胤禛道。
他在宫里，看到的太阳，是从宫殿的屋顶正脊后升起。
太阳升起, 意味着他要开始进入新的一天的学习。仓促而紧张。
而此刻, 他什么都不用去想，没有压力和急迫在等待, 只用静静的欣赏着眼前的壮阔景色。
“日出江花红胜火。额娘教过我这句诗。草原上的日出已经这么美，如果以后能看到江、海之上的日出，那就更好了。”佟妙安道。
江上的日出，表妹未必有机会能看到。
但是，海上日出, 或许不久之后，表妹就能亲眼看到壮阔的大海。
胤禛眼中含笑，看着被日光照耀，脸颊镀上一层金黄色光晕的佟妙安。
他道：“定会有机会的。”
佟妙安敏感察觉道：“四哥，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胤禛但笑不语：“表妹猜猜。”
佟妙安道：“反正肯定不会是坏事。”
不用胤禛问, 佟妙安就紧接着道：“四哥一定不会让坏事发生在我身上的。”
全心全意的信任, 比什么话都要动听。
胤禛整个人如同冬日泡在热水里一般，浑身情绪都舒展开。
他心里的那一些舍不得和失落, 也随之散去。
大清皇子，非旨意不得出京。
表妹想看天下之大，他没办法陪伴她去看。
那么，表妹能随着父母去到各地，看到不同的美景，品到不同的美食，他满心祝愿。
胤禛道：“确实如此。并非是我有意瞒着表妹，实在是事情还没有落定。等表妹回京后，询问佟国公，应当就知道了。”
“太阳升起，日出赏完了，四哥，咱们该回去了。”佟妙安道。
“不着急。”胤禛道。
“怎么会不着急呢。四哥还要去皇上表舅那儿旁听议事，不是吗？”佟妙安道。
“昨晚回去后，我同额娘说了今日的安排，才知道皇上表舅要求四位皇阿哥今天上午都要去旁听议事。可那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不好再让人去找四哥改日子。不过，四哥可以放心，咱们可以抄近路回去，绝不会让四哥迟到。”佟妙安自信满满道。
跟在她身边的侍卫，都是科尔沁土生土长的人，并且上过战场。
他们对于寻路、抄近路，十分有一手。
胤禛根据佟妙安的话，倒推猜测：“表妹早上给我准备的牛肉夹饼，不只是想和我分享新的美食。还是为了防止我时间仓促，来不及吃早膳，所以特意带上的。”
佟妙安弯眼一笑：“小小心意，不用挂怀啦！”
王复跟在后头，听到这话，心道：怎么可能不挂怀。他主子不仅要挂怀，而且恨不得梦里都循环梦到佟郡主您对他的体贴用心。
佟妙安做事一直很靠谱，她说抄近路，就真的找了一条近路，走的又快又稳，半途没有遇到任何意外和阻碍。
胤禛回去时，大阿哥他们才起床梳洗。
“四弟，你起这么早？你这方向，是出去了一趟？”
大阿哥掀开帐篷，出来透透气时，刚好看到回来的胤禛。
胤禛满面红光，一脸喜气的。
“大哥。”胤禛打招呼道：“是啊，我看了个日出，刚回来。”
“哦。那挺好的。”大阿哥平淡道。
“什么？”大阿哥一嗓子飙出了高音。
“你说什么？我一定是刚睡醒，睡迷糊了，脑子不清醒。四弟你是说，你出去看了趟日出？”大阿哥道。
胤禛喜滋滋的咧着嘴笑，露出白白的牙齿。
“大哥你没听错。草原上的日出很好看，风景十分壮阔美丽。若是有时间，大哥一定要去看看。”胤禛真诚建议。
大阿哥猛摇头：“我是疯了吗？放着好好的觉不睡，跑出去看日出。咱们营地附近，也没有适合看日出的地方，你是跑了多远？你不会一夜没睡吧。”
“也不像。这精气神饱满的，比我这个刚睡醒的人还要好。果然是年轻啊。”大阿哥感慨道。
胤禛倒还好，其他年长一些的侍卫和伺候的奴才们，纷纷沉默以待。
大阿哥自己都是个没长大的大孩子，还在这儿感慨年轻。
等过个十几二十年，再说这话不迟。
“你快回去眯会儿吧。起那么早，别看现在精神好，小心一会儿听汗阿玛和大臣们议事时，就脑袋犯困。能补会儿觉就补会儿。”大阿哥关心道。
胤禛虽然觉得自己不用补觉，但还是领了大阿哥的这个情。
“谢大哥关心。大哥，你吃过牛肉夹饼吗？没吃过啊，那一定要尝一尝。很好吃的。我早上刚尝过。”胤禛道。
即使是大阿哥那光滑的脑子，也能飞速推断出，所谓的牛肉夹饼，好不好吃不重要，可以肯定的是，这送牛肉夹饼的人，一定很重要。
大阿哥转身回到帐篷里，诶，想福晋了。
胤禛吃了个闭门羹，但是他毫不在意。
他还可以和三哥、八弟再说说，这不比补觉来的有趣么。
三阿哥的文人情怀，已初显雏形。
他一听胤禛说，草原上的日出极美，他顿时疯狂心动。
日出啊，多么壮阔瑰丽的画面。
他想去看！
明天就去！
至于牛肉夹饼，他不是很感兴趣。他不幸的步了康熙的后尘，一觉醒来，上火了。而且，比康熙还要严重了，腮帮子都肿的老高。
别说是肉啊饼的，他现在连肉末粥都不敢喝。
八阿哥早早听到风声，让他的大太监站在帐篷门口，把胤禛给拦在外面。
胤禛挑挑眉，淡定的回到自己帐篷。
没事，等午膳的时候，他和八弟一起用，一边吃饭，一边和八弟分享他的好心情。
太阳出来以后，就不必穿早上摸黑出门的那套厚衣裳。
充足的时间，让胤禛可以重新换一身衣裳，并且将脸再擦一遍。
一路疾驰，风沙吹在脸上，多少有一些灰尘在的。
等收拾好自己的形象后，时间也差不多了。
胤禛主动去找八阿哥，等着他一起去康熙的帐篷。
许是早上的日出足够好看，吹过的风足够清新醒脑，胤禛今天的状态异常的好。
他思维敏捷，面对康熙偶尔抛出的问题，不说答个十成十，却也能说对个三四成。这就够了。
他才多大啊。哪怕是将答案沾了边儿，都是聪慧。
胤禛的表现好，立马带起了兄弟之间的良性竞争。
尤其是大阿哥和三阿哥。
同是皇子，他们两个还年长胤禛一些，若是表现的比年幼的弟弟差，多丢人啊。
八阿哥压力小一些，他却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光芒，被兄长们遮掩。
他这一趟被点随行蒙古，给额娘添了好大的面子。
宫里的人，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大多数都是攀高踩低的。
他若得汗阿玛看重，额娘的日子就能过的更好些。
他不比子以母贵，他才华天赋不缺，可以让额娘母以子贵。他要给额娘争富贵。
今儿议事时四个儿子的出色表现，给康熙涨足了面子。
即便是皇帝，也是喜欢炫耀自己的孩子们，以此证明自己后继有人，也显摆自己的血统是多么的优秀。
皇帝也是凡人啊，有攀比之心。
特别是康熙，他最喜欢听的两句话。
一是，您是个好皇帝。
二是，您是个好阿玛。
至于这里边儿有没有含水量，总是他是皇帝，都得捧着他，他开心就好。
皇上开心了，底下伺候的人，日子才能过的舒坦。
何必较真儿为难自己呢。
何况，这几位皇子，确实很是优秀，才华学问出类拔萃，令在场的蒙古王公们羡慕无比。
家业大，就更希望有个优秀的继承人，不说发扬光大，更上一层楼，能保住家业也很好。
即便是如此要求，自家晚辈总还是差了些。
而皇上带过来的这几个儿子，各个出色，真是旱的旱死，涝的涝死。让人嫉妒。
嫉妒的人群里，并不包括科尔沁亲王。
因为，科尔沁亲王也曾是康熙嫉妒的人。
科尔沁亲王有个好女儿啊。
如果他的皇子里，有佛尔果春这样的本事，他做梦都要笑醒。
康熙甚至曾经想过，如果鄂伦岱福晋生在皇家，是他的兄弟，他这皇位想要坐上，估计得费好一番功夫。
幸好幸好，是个女子。
若不然，即使生在大臣家，他也会多加提防。
鄂伦岱福晋的野心和不驯，过于令康熙心惊。
而女子这个在权位争抢上，先天劣势的身份，缓解了康熙对鄂伦岱福晋的警惕，而化作全然的欣赏。
是个好优秀的女子，可惜了，是个女子。
散会之后，康熙春风满面的，将几个儿子连番夸了一遍，再将他们的不足之处，一一讲解指点，令几人受益颇深。
“胤禛，朕听说你一早出去了一趟？”正事之后，康熙和儿子拉家常道。
第九十四章
吃了上回的教训, 胤禛这回低调很多。
“回汗阿玛，儿子对草原日出一直颇为向往，所以央请表妹, 带我去看了一趟日出。”胤禛道。
康熙轻笑一声：“今儿话回的倒是正经。可朕听到的, 不是你说得这么回事。”
胤禛可怜巴巴的瞅着康熙：“汗阿玛, 您给儿子留点面子吧。”
“行吧, 朕给你留点面子。日出好看吗？”康熙问道。
“很是壮阔美丽。汗阿玛，儿子明儿陪您去看？路线儿子都记得，不算远，骑马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胤禛道。
康熙道：“草原上的日出日落, 朕看过无数回了。不过, 吾儿孝心，朕很是欣慰。你不若问问你的兄弟们, 他们大约没有起的那么早过。”
“汗阿玛，您饶过儿子吧。难得不在宫中，儿子不想摸黑起床。”大阿哥扯着嗓子哀嚎道。
他就算想看日出，那也是想和福晋一起看。
“汗阿玛，儿子每日读书读到深夜, 恐怕难以在日出之前起来。”三阿哥也婉拒了。
八阿哥欲言又止，他是不想早起的。
他这么小的年纪，要多睡多吃，才能长的好。
可是，大哥和三哥都拒绝了四哥, 他再拒绝, 岂不是很不给四哥的面子，令四哥在汗阿玛跟前丢脸。
“四哥, 我……”八阿哥道。
胤禛及时拦住：“八弟，你就别说要早起了。你年纪小，要多睡觉。”
三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来到草原的这三天，胤禛每天都像泡在蜜罐里，梦里都高兴的笑出声。
而快乐在离别时，戛然而止。
佟妙安和鄂伦岱福晋该回京城了。
胤禛一大早起来，就到佟妙安的帐篷外候着。
毫无意外的是，哈尔巴拉也早早到了。
俩人站在门口，跟两尊门神似的。
毡帘刚一打开，俩人同时往前跨一步。
“表妹收拾好了吗？我现在方便进去吗？”
“劳烦黄姜姑娘通报一声，哈尔巴拉来给郡主送行。”
就连说话，俩人都是争着抢着，比谁说的更快。真是莫名的默契感。
黄姜习以为常的平静让开，露出帐篷里的佟妙安。
佟妙安笑容明媚的向俩人招招手：“四哥、哈尔巴拉，你们来啦。”
“一会儿在外头送行的人多，挤挤攘攘的，我便想着先过来单独为你饯行。没料到提前这么早，还是和哈尔巴拉撞上了。”胤禛道。
“四阿哥若是有话要单独和郡主说，我就先退出去一下，过会儿再进来。”哈尔巴拉体贴道。
“没有不可不对外人言的话。我这是故意刺你，嫌你碍眼。”胤禛直白道。
哈尔巴拉爽朗笑道：“我知道。不过我已经陪郡主游玩了科尔沁半个月，四阿哥才来三天，我总要让让四阿哥的。”
“是么？你让，本阿哥可不让。本阿哥也是要回京城的，那时候就是你一个人在草原遥遥相望，而本阿哥能和表妹经常见面。”胤禛道。
佟妙安捂嘴偷笑，胤禛能和哈尔巴拉斗嘴，可见俩人的关系还是不错。
若不然，胤禛不会和哈尔巴拉搭话，哈尔巴拉也不敢言语挑衅冒犯胤禛。
“其实，你们昨天下午不是已经为我饯行过了吗？哈尔巴拉烤的小羊羔，味道特别好。回到京城以后，我就吃不到这么正宗做法的小羊羔了。我会想念的。”佟妙安道。
“能让郡主挂念，是哈尔巴拉的荣幸。等郡主下次再来科尔沁，哈尔巴拉还给您烤最嫩的羊肉。”哈尔巴拉道。
胤禛斜眼看他，这蒙古小子真会说话。
佟妙安笑盈盈的看向胤禛：“四哥，我将我大表哥、二表哥、小表弟都介绍给你认识了。你若是不想找哈尔巴拉，找表哥、表弟他们玩儿也可以。”
胤禛别扭道：“我也没那么抵触哈尔巴拉。他人不错。”
哈尔巴拉灿烂一笑：“原来我在四阿哥眼里，还算可以。多谢四阿哥认可，哈尔巴拉深感荣幸。”
“表妹，给你准备的东西，昨儿都让人打包好，提前送去车上了。现在过来，也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你。只是想和你多说会儿话。”胤禛实诚道。
佟妙安扭头转身，走到平日里摆放花瓶的桌案前。
桌上的其他东西，都已经收拾起来，只剩下两个插了鲜花的花瓶。
“我也没剩什么能送给你们的了。只有这两个花瓶，花儿是昨儿的，应当还能养几天。就麻烦你们帮我继续养着花儿了。这个是四哥的，这个是哈尔巴拉的。你们一定不会嫌弃的吧。”佟妙安将花瓶分给两人。
“不嫌弃不嫌弃。花瓶很好看，花儿更好看。”哈尔巴拉连忙道。
“我会照顾好花儿的。见花如见表妹。”胤禛道。
胤禛接过花瓶，低头看着手里的花。他的花瓶和花儿，都比哈尔巴拉的要大，要更好看。果然，在表妹心里，还是他更重要。
胤禛扬起唇角，毫不遮掩自己的得意和高兴。
哈尔巴拉不在意自己的花瓶小一些，郡主能送给他一个，他已万分欢喜。
毡帘是掀开挂起来的，路过的人，随意的抬眼一看，就能看清个大概。
“主子，福晋派人来叫您。咱们该去马车那儿，准备出发了。”站在门口的黄姜，进帐篷内道。
一听佟妙安要走，胤禛和哈尔巴拉笑着的脸，不约而同的垮下。
他们都很舍不得。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再舍不得，时间也不会就此停下。
胤禛和哈尔巴拉停留在帐篷外，目送着佟妙安的背影，并没有跟过去，将人一路护送到马车边。
直到看不到佟妙安的背影，俩人才提起脚步，从另一条路上走，赶去返程的马车位置。
佟妙安正要抬脚踩着矮凳上马车，胤禛和哈尔巴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送行的人们，如科尔沁亲王世子等人，脸上露出包容的笑意。
作为长辈或兄长，他们是知道这两个小子，对佟妙安的殷勤。更知晓这两个小子，一大早就去了佟妙安的帐篷，提前为她饯行。
“表妹，一路平安。”
“郡主，祝您一路顺风，长生天庇佑您。”
“四哥，哈尔巴拉，谢谢你们来送我。四哥，我们等回京再聚。哈尔巴拉，我们来年再见。”佟妙安笑容明媚的挥手道。
鄂伦岱福晋坐在马车车厢内，向佟妙安伸出手。
佟妙安将手递过去，借着鄂伦岱福晋的力，大步一跨，轻松登上马车。
车帘放下后，马车的车轮慢慢滚动。
胤禛盯着马车的后外壁，一双丹凤眼，一眨不眨的，好似这样就能透过车厢木板，看到车厢里的人。
“四哥，我给你留了个惊喜哦！”佟妙安忽然从马车车窗探出半个身子。
胤禛行动越过大脑，他追着马车跑了起来。
“表妹，你一定要在京城多留几日。等我回京！”胤禛喊道。
马车越跑越快，为了安全，鄂伦岱福晋把女儿揪了回来。
佟妙安贴着鄂伦岱福晋坐着：“额娘，四哥刚才说的是什么？让我在京城多留几日。他是不是说错了。”
人的双腿如何跑得过两匹马驾的马车，佟妙安再想从车窗探出头，也没法儿去问胤禛了。
鄂伦岱福晋知道胤禛的话没说错，她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留不留京，得回京以后，问过鄂伦岱吏部对他升职外放的具体安排。
“这桌上的果脯，是四阿哥让人送过来的，说你最喜欢吃这几个味道。”鄂伦岱福晋转移话题道。
佟妙安没有多想，她大眼睛笑的弯弯的：“额娘也吃。我和额娘的口味很像的。我喜欢的，额娘肯定也喜欢。”
“好，额娘就当是四阿哥提前孝敬的。”鄂伦岱福晋打趣道。
佟妙安聪慧至极，她撒娇道：“额娘，您现在也觉得四哥好了，对不对？”
鄂伦岱福晋道：“如今瞧着还不错。具体如何，还得过个几年再看看。你就认定是他了？”
佟妙安嘴里嚼着雪花梅干：“应当吧。我在道观里，看过许多妇人，偶尔听到她们说话。虽然不能很能理解，但是，总的来说，夫妻双方还是青梅竹马，少有感情的最好。那么，四哥应该是很好的夫婿人选吧。”
“哈尔巴拉不如四阿哥？”鄂伦岱福晋问道。
“额娘，皇上表舅是不会让我嫁去蒙古的。我的婚事，应当就在京城。”佟妙安又拿了块梅干。
“小孩子家家，就说起自己的婚事，也不知羞。”鄂伦岱福晋嗔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理自然。额娘，我为什么要害羞啊。”佟妙安不解道。
她双眸一片澄澈，没有害臊之色。可见她只知婚姻嫁娶，却不知男女之情。
这才正常。
鄂伦岱福晋忽然灵光一现，她小声道：“岁岁，你同额娘说，你下山之前，观主是不是卜算过你的姻缘。”
佟妙安摇摇头：“没有哦。”
“不过，在我第一次进宫后，观主有让观里养的鸽子给我送信。信上说，我的姻缘线已动。”佟妙安道。
第九十五章
姻缘线已动。
鄂伦岱福晋心道, 果然如此。
“岁岁，额娘问你，天命如此, 你便就从了天命吗？”鄂伦岱福晋问道。
佟妙安想了想, 神情坚毅道：“若天命是好的, 我就顺应天命。若天命不好, 那我就与天相争，逆天改命。”
鄂伦岱福晋欣慰笑道：“合该如此。”
“如此来说，还是咱们岁岁相中了四阿哥。”鄂伦岱福晋道。
佟妙安嘻嘻笑道：“四哥既好看又聪明嘛。”
在马车里的，除了佟妙安、鄂伦岱福晋和伺候俩人的侍婢，还有一个关着兔子的铁笼子。
窸窣的啃菜叶子声音, 令鄂伦岱福晋侧目望去。
兔子的三瓣嘴, 飞速的咀嚼着菜叶。
鄂伦岱福晋打量着笼子大小：“等回京后，这个笼子得换一个更大些的。”
不过才三天的时间, 这兔子好似就胖了一圈。
佟妙安凑过去看了看，又用手比划比划，道：“额娘说的有道理。直接给玉兔建一个小房子吧。”
“好。要和橘将军的小房子，建在一起吗？”鄂伦岱福晋问道。
佟妙安道：“得先看看。如果橘将军不打玉兔，就让它们当邻居。但是, 不出意外的话，橘将军肯定要打玉兔的。好在咱们家够大，可以将它们隔开的，不怕！”
佟妙安无忧无虑的戳着兔子肚子侧面的肉，软乎乎的。
不一会儿, 她就犯起了困。
“额娘, 岁岁困了。”佟妙安打了个哈欠，眼睛困的沁出泪珠道。
鄂伦岱福晋见她娇俏的小模样, 爱的不行。
鄂伦岱福晋连忙张开手臂，将她揽到怀里：“困了就靠在额娘怀里睡会儿。马车颠簸，睡着了也免得晕车难受。”
“好哦。抱着额娘睡的最香了。”佟妙安黏黏糊糊道。
鄂伦岱福晋眼含宠溺的看着女儿，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很快就传来佟妙安睡着后均匀的呼吸声。
胤禛目送着马车远去之后，后知后觉的想起，表妹说给他留了个惊喜。
什么惊喜？表妹没有留下让他能够去猜测分析的线索啊。
他心急的提腿往回走，也许表妹说的惊喜，会在他的帐篷里。总之先回去看看。
“四阿哥，请留步。”八音拦住胤禛的脚步。
胤禛不解的看向八音，他虽然心中焦急，但是仍然停住了脚步，道：“八音阿哥，若是没有急事，容胤禛先回去一趟。”
八音笑道：“若是想找表妹留的惊喜，四阿哥就不必急着赶回去了。”
胤禛眼睛一亮：“八音阿哥知道？”
“四阿哥跟我来吧。”八音道。
胤禛和八音共乘一骑，路越看越熟悉。
“八音阿哥，这里是去马场的路？”胤禛疑惑问道。
“四阿哥耐心等等。如果提前透露，惊喜就不是惊喜了。”八音道。
胤禛笑了笑：“八音阿哥说的有道理。”
八音带着胤禛去的目的地终点，确实是马场。
“到了。”八音道。
胤禛心中略有猜测，但是不敢相信。
“这就是表妹送给四阿哥的惊喜。表妹观察入微，见四阿哥很喜欢这匹马，便拿着私己钱，找我阿爸买下了这匹马。”八音道。
“花了一百二十金。表妹不知道我晓得这匹马的价钱，所以没有特意叮嘱我，不许告诉你她花了多少银两。如此也好，避免了我失信于表妹。”八音道。
胤禛感动的说不出话。
他猜测了许多，唯独没有想到表妹会将他这几日骑的马，买下来送给他。
这个礼物，不仅贵重，而且用心。
八音看着胤禛数度哽咽，心里十分满意。
作为表妹的嫡亲表哥，他自然不会让表妹的付出被掩藏。
这可是一匹战马，血统优秀，四阿哥的眼光真好。看马的眼光好，看人的眼光更好。
八音忽然有些吃味，他怎的没有什么远房表妹，给他送个价值百金的礼物啊。哪怕是价值十金，也能让他感激涕零。
“表妹来科尔沁一趟，得到了的见面礼，恐怕都填在你这匹马里了。四阿哥是要现在就把这匹马牵回去，还是等到离开科尔沁时，再把它带走？”八音问道。
胤禛转过身，低头迅速的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感动的眼泪掉的太快，甚至等不到他去拿帕子。
“八音阿哥的意思，胤禛明白。哪怕不说，我也能看出这匹战马价值不菲。你放心，我绝不会辜负表妹对我的好。现在将马带回营帐不方便，等回程的时候，我再过来将它带走。”胤禛道。
“我倒是不怕四阿哥不珍惜表妹对你的好。毕竟，以表妹的家世品行，她难道还缺好男儿了？”八音道。
胤禛笑着道：“是我生怕自己对表妹不够好，让别人钻了空子。”
“八音阿哥，我现在能骑着这匹马，去四边跑一会儿吗？”胤禛问道。
八音道：“它现在是四阿哥的马，当然由四阿哥你做主。”
“多谢。”胤禛向八音拱手谢道。
八音避开他的礼：“妙安是我的嫡亲表妹，她托我办的事，我岂有不把它办好的道理。我就不打扰四阿哥了，先行告辞。”
胤禛道：“八音阿哥慢走。”
胤禛骑着马，一路策马扬鞭，跑到这几日，他和佟妙安去过的各个地方。
记忆再次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你想不想白龙马？但愿我回京的时候，表妹还没有离京。这样，我还能带你再去见白龙马一回。”胤禛摸了摸马头。
高大温顺的马儿，打了个响鼻，喷了胤禛一手心的水。
白龙马？是那匹小矮马吗？它们之间不是很熟，没有见的必要。是主人想见小矮马的主人吧。
人类真是奇怪，心思总是藏着掖着，想见思念的人，还要拿它们马儿做借口。
不过，也不是不行。只要给马吃的饴糖多，马儿愿意当个工具马。
回京的路，走的比来的时候更快一些。
佟妙安很喜欢骑马，每天有一小半的路程，是她自己骑着马儿在前面跑。鄂伦岱福晋陪在旁边，一边教导，一边保护。
随行护卫的人，不用顾虑主子们的身体，刻意将马车速度降慢，这时间一省，直接比预计早了一天回到京城。
当佟妙安终于看到京城的城门时，感慨万分。
“额娘，您上回一个人骑马赶回来，一定很累。”佟妙安心疼的抱抱鄂伦岱福晋。
“我每天只骑一个多时辰的马，浑身的骨头都颠的酸疼。额娘披星戴月赶路，还是刚从战场下来没有休息，就算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岁岁心疼额娘。”佟妙安道。
若是别人说这话，鄂伦岱福晋定是一脸飒气，表示自己就是比铁打的铁人还要厉害。区区赶路，不在话下。
但是，是她的宝贝女儿说这话，那就不一样了。
“是很累啊。但是岁岁亲亲额娘，额娘就什么累啊疼的都没有了。”鄂伦岱福晋笑眯眯道。
佟妙安立马在鄂伦岱福晋脸颊上，留下两个响亮的亲吻。
“诶，真是额娘的好宝贝。”鄂伦岱福晋高兴道。
“其实，额娘是骗岁岁的。额娘当时想着要早点见到你，归心似箭，一点儿累都感觉不到。等见到了你，额娘更是神清气爽，精力百倍。岁岁不用担心额娘，额娘心里有数，不会伤了自己的身体。额娘还要长长久久的，将岁岁保护在羽翼之下呢，是不是？”鄂伦岱福晋道。
佟妙安头靠在鄂伦岱福晋肩膀上，脸在她的脖颈上撒娇的蹭了蹭。
“额娘，下回不许了哦。岁岁又不会长翅膀飞走。不论额娘怎么说，看到额娘为了我而疲累，岁岁心里会难受的。”佟妙安捂着自己的胸口道。
“好。”鄂伦岱福晋宠溺的答应着女儿。
“拉勾勾。额娘，祖师爷会帮岁岁盯着您的。”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一愣，她倒是忘了，她家岁岁还在白云观供的祖师爷那儿挂了名号的。
想到自己的来路特殊，两世为人，不食忘川水；而佟妙安也确确实实是受道家庇护，才平安养大，鄂伦岱福晋决定还是宁信其有不信其无。
“若是为了战事，额娘可不能保证。”鄂伦岱福晋严谨道。
佟妙安点点头：“这是当然。”
鄂伦岱福晋笑着伸出手，手指勾着女儿的小手指：“拉勾勾。”
“额娘，阿玛知道我们今天回来吗？”佟妙安好奇问道。
鄂伦岱福晋道：“我们回来的时间，比预计快了一天，你阿玛应当是以为我们明日才能道。”
“可是，额娘，我好像看到了阿玛诶？”佟妙安道。
“福晋，大老爷在城门口张望，好似看到咱们了，大老爷骑马过来了。”赶车的车夫，声音从车帘外传进来。
“岁岁，福晋，我来接你们了！你们终于回来了！”鄂伦岱浑厚的声音，由远及近。
佟妙安激动的一下子站起来，大声回应道：“阿玛！”
鄂伦岱福晋拉着佟妙安的胳膊，嗔怪道：“马车要停的时候，得坐稳了，小心跌了出去。你阿玛也没有长了翅膀，他不会飞走。就算飞，也是飞过来。”
鄂伦岱福晋用佟妙安刚才说的话，打趣回去。
佟妙安嘿嘿一笑：“岁岁想阿玛和玛法了。”
第九十六章
京城的城门口, 路过的人都看到令人印象深刻的一幕。
威武雄壮的络腮胡大汉，抱着玉雪可爱的小胖女娃娃，哭的嗷嗷的。
像是一只大棕熊, 捧着个白胖兔子。
物种不同, 但是, 情真意切。
“岁岁啊, 阿玛好想你！见天儿的想，从白天想到晚上，一刻不落的。你可终于回来了！以后咱岁岁去哪儿，阿玛就去哪儿，咱们父女俩儿永不分离！”鄂伦岱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佟妙安搂着鄂伦岱的脖子, 干嚎不哭：“阿玛, 岁岁也好想你啊！想的归心似箭！”
“岁岁在科尔沁吃着牛羊肉，心里想着阿玛和玛法在京城却尝不到这样的美味, 太可惜了。所以，岁岁给阿玛带了一布袋子的风干牛肉，阿玛留着偷偷的吃。”佟妙安道。
鄂伦岱一听，感动的更厉害了，哭的跟脸上下暴雨似的。
什么男人流血不流泪。说这话的人, 一定没有像他家岁岁这样孝顺可爱的小闺女。
鄂伦岱福晋站在马车边，无比后悔自己怎么下马车了。
这唱戏似的画面，令城门口进进出出的路人们纷纷侧目而视，尴尬的她如芒刺在背。
“鄂伦岱，你不许把眼泪鼻涕往岁岁衣服上蹭！”鄂伦岱福晋终于忍不住了。
鄂伦岱头僵硬的梗着, 进也不敢退也不是。
佟妙安也迅速的把身子往后仰, 和鄂伦岱的脸拉开距离。
眼泪沾上衣服可以，但是鼻涕不行！岁岁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
鄂伦岱伤心极了：“岁岁, 你嫌弃阿玛！”
鄂伦岱福晋一手抱住佟妙安，一手用力拍在鄂伦岱手上，让他放开。
鄂伦岱哭哭啼啼不情不愿的松开手，他哀怨的看向鄂伦岱福晋：“福晋，我也想你。”
鄂伦岱福晋拿着早就拿出来的手帕，扔到鄂伦岱手里。
“你先擦擦脸。”鄂伦岱福晋道。
鄂伦岱囫囵擦了一下，在鄂伦岱福晋的眼神威慑下，他又老老实实的重新仔细擦着脸。
“福晋，这回我的脸真的擦干净了。”鄂伦岱把脏帕子叠好，揣到自己兜里，谄媚道。
佟妙安掩着嘴偷偷直乐，额娘威武。
“我传回来的信件，不是写着明日到吗，你怎么今儿就在城门口守着？”鄂伦岱福晋倒是没有问，为何是鄂伦岱，而不是府中家仆在城门口等候。
不用问便知，鄂伦岱是想早点儿看到他的宝贝女儿。
“阿玛，城门口都没有歇息的地方。您渴不渴啊，累不累啊？”佟妙安急忙关心道。
鄂伦岱目光柔和，粗犷的嗓音，在面对女儿时，刻意夹起嗓子说话：“那边有茶寮，茶水点心面食馄饨都有。阿玛渴不着，也累不着。岁岁不用担心。”
佟妙安嘟起嘴道：“阿玛骗人。您可挑嘴了。城门口茶寮里的粗茶，您不愿意喝的。”
鄂伦岱被戳穿了反而更高兴，女儿懂他啊。可见他家岁岁，平日里对他有多关心。连他饮食挑剔都知道。
“真到渴了的时候，不爱喝也要喝的啊。品茶和解渴是不同的。”鄂伦岱解释道。
“左右我现在没什么事，不用去宫里当差，每天闲着空着，不如到城门口等等看。这不，今儿不就让我等着人了。你们娘俩儿去科尔沁的时候，我和阿玛送你们。总不能你们回来的时候，只有家中仆人在城门口接应等着。多有落差啊。”鄂伦岱回着鄂伦岱福晋之前的问话。
“你们二位，可是佟国公府尊贵的大小郡主啊。不可怠慢。”鄂伦岱风趣道。
鄂伦岱福晋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笑意，鄂伦岱看的眼睛发直。福晋真好看！
“呆子。”鄂伦岱福晋被他热烈的眼神，看的脸颊微红。
“城门口这儿人来人往的，回府里再叙。”鄂伦岱福晋道。
“哎，听福晋的！福晋，能不能让我带着岁岁骑马回府？我都许多天没有带着岁岁出门逛了，今儿好不容易接到女儿，我想炫耀炫耀。”鄂伦岱软声求道。
鄂伦岱福晋看向佟妙安：“岁岁，你是想跟你阿玛骑马回去，还是坐马车回去？”
佟妙安看了看鄂伦岱，又看看鄂伦岱福晋。
她忍痛拒绝道：“岁岁陪额娘一起。阿玛，额娘一个人坐马车回去，会很孤单的。您等着明儿岁岁再陪您出门逛哈！”
鄂伦岱福晋看向鄂伦岱道：“你觉得如此可好？”
“福晋和岁岁说好，那就好。就这么定了。你们娘俩儿上马车吧，我骑着马在旁边护卫你们回府。”鄂伦岱接受道。
今儿明儿都是一样，最重要的是福晋和闺女开心。
鄂伦岱从城内出来时，神色是焦急并且蔫蔫的。现在，他护送着自己媳妇儿、闺女，骑在马上，那叫一个昂首挺胸，宛如得胜的将军，凯旋归来。
“恭喜鄂大爷，终于接到福晋和小郡主回京了。您连着三天到城门这儿来，一等就是等一天的。明儿，小的在城门这里，就看不见您了吧。”守门的士兵笑着打招呼道。
听听，多会说话。
几句喜气盈盈的贺喜话，一下子就把鄂伦岱这几天的辛劳，说给了马车里的两位贵主儿听。京城谁人不知，佟国公府的鄂大人，最是尊重福晋，宠爱独女。
惹了鄂大人，也许求爷爷告奶奶，还能被放过一马。但凡惹到了鄂伦岱福晋和佟郡主半点儿，就等着喊家里人来拖尸吧。
鄂伦岱笑的嘴咧到没边儿，直接将系在腰上的荷包，全扔给了说好话的守门士兵。
“你们每日守城门也辛苦了。拿去和你的兄弟们一起吃茶喝酒去。”鄂伦岱双腿轻轻踢了下马腹，马随着马车一同驶进京城。
“谢鄂大爷的赏！”守门士兵手心被扔来的荷包，砸的生疼，却乐的龇牙咧嘴。
这份量，少说有三十两银子。
他们一个月的俸禄才多少啊，鄂大爷阔气！
等车队走远，趁着暂时没有人进城出城，几个守门士兵，连忙头对头的凑在一起。
“老钱，快打开瞧瞧，这里头有多少银子。我刚才可看见了，那荷包坠下来的份量，肯定不少。”
“别说荷包里的银子了，就是这个荷包的做工和布料，拿出去卖都能买到三两银子。老钱，你可得把手擦干净了，弄脏了荷包，你就是和银子过不去。”
被称作老钱的守门士兵，嗦着牙花子，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
然后，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打开荷包。
白花花的银子，倒在手心里，看着可爱极了。
“国公府的银子，就是比平头老百姓手里的银子，看着好看些。这成色，这形状，一看就是新制的。”老钱声音都在发颤：“三十三两银子。哥几个，咱们今儿发了啊。”
“三十三两！快快快，装进去，别给别人看到了。”
“鄂大爷说赏咱们喝酒的。这若是买平日里咱们喝的那些酒，用来给咱们泡澡都够了。”老钱激动的声音直飘。
“那哪能吃咱们平时喝的那些，今儿喝好的去，再点上几盘荤的下酒菜，什么白切羊肉、酱肘子、烧鸡、烧鹅、香糟鸭掌，直接吃个爽快。”
“就算咱们敞开肚子吃，也吃不完这么多银子。”
“那咋整啊。老钱，鄂大人钱是赏到你手里的，你来做主安排。”
几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嘴上说着你做主安排，眼里却不是这意思。
老钱是个机灵人，他懂自己这几位同僚的想法。
他拧着眉头，故作为难的思考着。
“老钱，你快点决定，别磨磨蹭蹭的。一会儿进城出城的人多了，咱们就不能这么凑着说话了。”
“就是就是。别磨叽，你一锤定音！”
老钱吊足了几人的胃口，才慢悠悠道：“既然哥几个信任，这银子又是鄂大爷赏到我手里的。那首先，定然得听鄂大爷的，喝茶吃酒，咱们得拿去用了。”
“可光是吃酒点菜，也用不完啊。难道咱们一连吃个几天，直到把银子用完了？”
“你这急脾气的，听我说完啊。我能不知道这么多银子，光是吃一顿，肯定用不完的么。咱们今儿吃一顿好的，另在茶寮那儿定一桌早点，多加些钱，让他们做点儿好的，不要吝惜食材。给明儿早上值的兄弟们。左不过不会超过二两银子，咱们得了赏的消息又瞒不住，总不能一点儿不分他们的。”老钱细细说着。
其他人连连点头，是这个理。若是赏个一二两银子就罢了，这回银子多的坠手，不能不给其他人沾光。
“今儿是咱们四个人当差，剩下的银子，就平分成四分，放各自的荷包兜里，贴补家用。”老钱道。
钱到手里，才是真。
老钱最后一句话，正正儿说到其他几人的心坎儿里去。
哥儿几个都是有家室的人，总不能他们在外面吃好的，一顿把钱霍霍了，家里的妻儿老小，却吃着没油水的菜，穿着洗到发白的衣服吧。
良心过不去啊！
“老钱的那个荷包呢？”
“鄂大人给赏钱，是老钱话说的中听，说到他心坎儿里去了，才得了重赏。咱们几个都是沾了老钱的光。那个荷包，不管老钱是留着，还是卖了换钱，都是归老钱自个儿的。”
“你急什么啊，我只是话没说完，我也是这个意思。荷包归老钱，我没有异议。”
老钱笑了笑，不去计较。同僚里，大多是拎得清的人就够了。
媳妇儿头上戴的簪子，带来带去就那两支。他要把剩下的钱加上平日里攒的钱放一起，给媳妇儿买个金簪子，再买一身新衣服。
媳妇儿平日里为他操持家里不容易，女子爱俏，她打扮的好看，他看着也开心。总归他们刚成婚几年，又守了一年孝，还没有孩子，不用太省着花。
第九十七章
“国公爷, 大爷接大福晋和大格格回来啦！”
佟国公府里，老管家激动的跑向佟国纲的院子，大声疾呼。
佟国纲手里提着竹编鸟笼子, 小小一只的画眉鸟, 立在鸟笼里的树枝横杆上, 声音婉转动听的叫着。
佟国纲拿着鸟食, 逗着小鸟儿叽叽喳喳。
“国公爷！”老管家大吼一声。
佟国纲和画眉鸟同时被吓了一跳，佟国纲虎着脸回头，瞪着老管家，看起来老吓人了。
“作什么啊！一嗓门儿喊的，把我的小画眉吓的都不敢叫了。”佟国纲不高兴道：“你今儿要是不说个事儿出来, 国公爷我赏你十个板子, 让你涨涨教训。”
老管家无所畏惧：“大格格回来了！您的宝贝大孙女从科尔沁回来了！”
佟国纲立马把鸟笼往边上桌子一放，什么画眉百灵的, 就算有满林子的鸟在这儿任他挑，他都不停留一步。
岁岁哦，我的宝贝大孙女！
佟国纲笑的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岁岁到哪儿了？鄂伦岱福晋寄过来的信，写的是最早明日到啊。快快，牵我的马来, 我要去城门口接岁岁去。”
“您就别牵马了。还有一条街，再转个弯儿就到了。大爷骑着马，在马车旁边陪着呢。”老管家道。
佟国纲挑挑眉：“这回让他能显摆了。每天去城门那儿守着，终于给他守到了媳妇儿和闺女。就岁岁那柔软的小心肠，不得被她阿玛感动的眼泪汪汪。”
“国公爷, 您就别念叨着大爷了。估摸着时间, 现在大约已经走了半条街的路程了。”老管家急道。
“啊？有这么快吗？我这身衣服行不行？看起来会不会显得不够威风，颜色好像也老气了点。哦, 我还要洗手。我这手刚才捏了鸟食，又摸了画眉，得洗干净了，别沾了不好闻的味道。”佟国纲抬起手，凑近鼻子闻了闻。
没什么异味，但还是要洗洗才安心。
被撂在一边没人搭理的小画眉鸟，站在笼子里，茫然的歪着头看着佟国纲。
黑豆大的小眼睛，在白色的眼圈毛勾勒下，十分显眼。
它不明白，刚才它还是这个人类最喜爱的掌上鸟，现在却把它扔在旁边一看不看。
负心的人类！鸟伤心了。
更让鸟伤心的事情，还在后头。
可以在整个国公府随意乱走，爬上爬下的橘将军，不知道从哪儿蹭的头上顶了一朵小粉花，浑身肥肉乱颤的，跑到佟国纲的院子来。
没有人拦它，甚至看到它来，下人们提前让开位置，免得当了这位猫主子的路。
“喵～”橘将军一仰头，小粉花从头顶滑落到脖子上。
它蓄力一蹿，轻松跳到放着鸟笼的桌子上，顺带降落时的一声敦实闷响。
衣服是来不及换的，也不必去换。但是，用香胰子搓搓手，重新洗一遍手，还是略有些必要的。
佟国纲用着擦手巾正擦着手，忽而听到身后传来翅膀乱扇，吱哇乱叫的声音。
佟国纲一回头，就看到橘将军伸着爪子，对着笼子里的画眉鸟，一阵乱打。
好在笼子的围栏排列的比较密，橘将军的胖爪子，不那么容易伸进去。
要不然，佟国纲近来最喜欢的小画眉鸟儿，就要命丧黄泉。
“诶哟，我的小猫祖宗诶，你又在欺负我养的鸟儿了。正好，你主人回来了，本国公爷揪着你这小混蛋告状去。”佟国纲看到画眉鸟躲闪之间，吓掉了一根羽毛后，心疼的不得了。
但是，这只胖猫背后有靠山，打不得骂不得。
佟国纲说是要抓猫罪犯去告状，表情气势汹汹的，实则把它从桌子上抱起来的动作，十分轻柔。
老管家在一边看着，只当看不出自家国公爷的言行不一。
要说这个宅子里，最惯着这只胖猫儿的人，就是佟国纲了。就连橘将军真正的主人——佟妙安，也是要排在佟国纲之后的。
橘将军甚至可以跑到佟国纲的床上睡觉，而不被赶走。
老管家暗自猜想，说不定等天冷的时候，哪天府里侍女早上伺候国公爷起床换衣时，先看到的不是国公爷，而是一直橘色的大肥猫。
佟国纲抱着胖猫儿，头也不回的笑眯眯往外走。
老管家跟在佟国纲后边儿，步履轻快。可见知道小主人马上要回来后，他的心情多么的好。
屋子里一瞬间就没有了人，掉了一根羽毛的画眉鸟，呆楞的站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画眉它啊，终究是☆仙☆女☆整☆理☆错付了。
化悲愤为食欲的画眉鸟，忧伤的发了会儿呆，将头埋在盛着鸟食的小碗里，埋头苦吃。
人类都是负心汉，唯有鸟食不辜负鸟儿。
当长长的车队走过来，佟国公府的侧门，从里面被打开。
仆从们鱼贯而出，脸上挂着笑容，站成两列。等着马车上的主人下来以后，他们将动作麻利的把一箱箱东西卸下来，抬进去。
佟国纲抱着橘色胖猫儿，看到宝贝大孙女跨过门槛向自己扑过来时，他后悔了。
这猫儿抱在怀里，占地方啊！
“鄂伦岱！”佟国纲一声吼着。
鄂伦岱翻着白眼，不情不愿的走过去。
他一声“阿玛”还没有喊出，怀里就被塞了一只猫。
还挺重的。
鄂伦岱和橘将军大眼瞪小眼的，两看相厌。
橘将军两只后腿用力一蹬，揣着鄂伦岱的肚子，从鄂伦岱怀里跳了下去。
甩出去累赘的佟国纲，心满意足的抱起大孙女，高兴的在原地转圈圈。
“玛法的岁岁终于回来了。玛法想你想的食不下咽，饭都吃少了。”佟国纲道。
老管家垂下眼眸，只装做自己聋了，什么都听不见。
饭吃少了吗？也许是吃少了。但是，那是饭前的大肘子吃多吃撑了。
单纯的佟妙安，哪里知道她的老祖父皮厚的满口胡言，颠倒黑白。
佟妙安心疼的搂着佟国纲的脖子，仔细看了看：“玛法是瘦了。岁岁晚上陪您用膳啊！您一定要吃的饱饱的，身体才会特别健康啊！”
隐身的老管家，适时出现：“大格格，今儿晚膳的胆子，奴才迟会儿送去给您过目。不过，有几道菜如果要做，现在就该准备上了。您看冰糖肘子、东坡肉这些，要不要让厨房小火慢炖的做起来？”
佟国纲一听老管家开口说话，就觉得不对劲。
不出他的意外，这老家伙是暗暗告状。
佟妙安也听明白了，她小脸一皱：“玛法，您不乖。您答应岁岁的，不吃过于油腻的食物，要保养身体。”
老管家告状成功后，就后退几步，低着头恭敬站着。深藏功与名。
佟国纲心虚不已，看到孙女儿皱巴巴不开心的小脸，他不反思自己，反而迁怒的去瞪老管家。
但是，老管家已经聪明的躲到人后面去了，佟国纲脖子快扭断了，也没有找到他的正脸，最多只能瞪着老管家的头顶。
“玛法，管家是为了您的身体健康着想，您不要凶他。您再这样不听话，油荤吃的太重，岁岁只能去白云观上，找师伯下山来给您扎针的。师伯的医术高，但是他开的药是有名的难喝，扎的针，也是最最最疼的。”佟妙安道。
佟国纲打了个寒颤，暖和的日子里，他站在太阳底下，愣是冒了一身冷汗。
“不必不必，玛法一定控制饮食，不用麻烦白云观的道长。玛法保证！”佟国纲道。
白云观那位有名的道医，他略有耳闻。
好在这些年，调养岁岁身体的是观主。若不然，换做那位道医，佟国纲他光是想象，就心疼的不得了。
佟妙安和佟国纲说话间，鄂伦岱也默默的倒退两步。
鄂伦岱福晋斜睨他一眼：“岁岁和阿玛说话，你往后退什么？难道你这一个月，也做了不该做的事？”
鄂伦岱忙摇头否认：“我没有我没有。升官在即，赴任的帖子还没下来，我再闲也不会这时候生事。况且，皇上不在京城，我若是惹了事，皇上都不能立刻偏袒护着我。”
这话说的是没错，但怎么听着让人有种让揍人的感觉。
鄂伦岱福晋微微摇了摇头，罢了，鄂伦岱在二世祖里，已经算是很出色的了。偶尔仗势欺人，偶尔再犯个蠢，很正常。
小事小事，只有能解决善后的，都属于问题不大。
佟国纲和佟妙安说话间，从鄂伦岱怀里跳下来的橘将军，高高竖起尾巴，绕着佟国纲的腿转着圈。
小主人的回来，熟悉的味道令橘将军很是激动。
橘将军扒拉着佟国纲的腿，想要把佟国纲当树，攀爬上去，和它的小主人亲近亲近。
好在佟国纲的衣服穿了几层，又有靴筒挡着，若不然他的腿，得被猫锋利的爪子，挠出一道道血痕。
“喵～”橘将军对着佟妙安撒娇的声音，又甜又嗲，不像它平时作威作福时，大声喵喵叫的样子。
佟妙安被嗲嗲的猫叫声，吸引了注意力，低头看着不停抓着佟国纲衣袍下摆的胖橘猫，笑弯了眼。
“橘将军！我回来啦！你很想我是不是？我也很想你！”
“喵喵喵！”
“橘将军，你不能往上爬，你的爪子会挠伤玛法的。你乖啊，我一会儿带你去玩抛球游戏。”
“喵呜～”
小人儿和大猫猫，你来我往，一问一答的，妙趣横生。
第九十八章
“玛法, 你少吃大肘子，岁岁给你带了牛肉粒和牛肉脯啊。”佟妙安凑在佟国纲耳边小声的说着悄悄话。
佟国纲立即身心舒畅了，乖孙, 不愧是他的宝贝大孙女儿。
“你带着牛肉入京, 外人不知晓吧？”佟国纲也小声问道。
佟妙安确认道：“是我请外祖母给我准备的, 没有外人知道的。”
“这就好。皇上为了避免耕牛被滥杀, 宫中不允许吃牛肉。咱们生活在天子脚下，自然以天子意志为上，所以在京城里一样不能吃牛肉。但若是在京城外，离得远了，偶尔吃一些老死、病死的牛肉无妨。不过那些肉, 又哪里有科尔沁养的牛肉好吃呢。我谗这一口好久了, 岁岁给玛法带的这个礼物，好的很！”佟国纲高兴道。
佟妙安弯眼笑道：“岁岁记得嘛, 要给玛法带礼物蒙古特产回来的。”
佟国纲的声音再小，离得近的鄂伦岱福晋和鄂伦岱都能听到。
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夫妻二人，双双一愣，他们竟然不知道阿玛这一喜好。
不过，转念一想, 这也正常。
在佟妙安没有下山回府之前，佟国纲和鄂伦岱这对父子俩儿，天天互相之间喊打喊杀的，比仇人还像仇人。谁会关心仇人爱吃什么，爱用什么。
如果有意关心, 那差不多是想投毒。
鄂伦岱福晋是女子, 她很少会和佟国纲近距离相处。而她一年在国公府的时间，也不过只有一半。没有婆婆在中间作为连接, 她对公公的喜好不了解，也实属正常。
“阿玛，您好这一口，和儿媳说一声就是。儿媳在科尔沁，一年给您宰一头牛，只是吩咐一句的事。”鄂伦岱福晋道。
鄂伦岱没吭声，但看眼神也差不多是这意思。
佟国纲摆摆手：“岁岁是小孩子，她给我带牛肉吃，是孩子对长辈的心意。你们一个当朝为官，一个是官夫人，即使是从科尔沁带牛肉回来，也影响不好。在咱们这个位置，喜好若是太明显，下面的人投其所好，很容易引起不好的风波。”
鄂伦岱福晋一点就透，她点头道：“还是阿玛考虑的周全。”
佟妙安不明白的看向鄂伦岱福晋，等待着她为自己解惑。
鄂伦岱福晋微微一笑：“岁岁是不是奇怪，为何你玛法已经贵为国公，却连牛肉都不能吃？”
“额娘，科尔沁不缺牛羊。做成肉脯带来京城，难道这也会影响到京城的耕牛吗？”佟妙安不解道。
“岁岁聪慧，一下子就问对了问题。大清的牛肉难得，所以十分珍贵。珍贵的东西，总是人人想要。你玛法吃得了牛肉，那么与你玛法身份相当的同僚，为了身份面子，就也要家里供上牛肉。”
“京城的达官贵人何其之多，街上一块门匾砸下来，都能砸到一个三品官，或是王公贵族。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子，其他人都会要求去尝一尝牛肉。不管他们喜不喜欢吃，但是为了面子，不能没有。他们不会管，佟国公府的牛肉，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只会要结果，要他们的餐桌上，呈上牛肉这道菜。这就叫世家的排场。”鄂伦岱福晋道。
“上头的人有要求，下人们自然要绞尽脑汁的想主意啊。”鄂伦岱福晋道。
“岁岁，你说下人们该想什么样的主意呢？”鄂伦岱福晋循循善诱的问道。
佟妙安思索道：“他们会来打听，咱们家的牛肉是从哪儿来的。等知道后，就去科尔沁采买。”
“额娘的乖岁岁，你说的没错。或许有些人会这样做。可是，科尔沁的牛肉，也是数量有限的。并非只靠银钱，就能买到。而且，从科尔沁到京城，路途遥远，这其间所花费的费用不少。岁岁，你猜，为了节约银钱，会不会有胆大妄为的人，违背律法，宰杀大清的耕牛。而且，宰杀的新鲜牛肉，必然是比肉干、肉脯的口感更好，可以做成的菜肴也更多。”鄂伦岱福晋道。
佟妙安点点头：“会。人心欲壑难填，也爱铤而走险。额娘，这就是皇上表舅以身作则，自己不食牛肉，在宫中也禁止食用牛肉的原因吗？”
“天底下最尊贵的人都不能吃的东西，其他人就更加不能去碰。如此，就避免了有人为了讨好上峰，或是贿赂官员，而去宰杀耕牛。从而，保得了耕牛的安全，不会让农人没有耕牛可耕。”佟妙安道。
“就是如此。上行下效。”鄂伦岱福晋欣慰道。
“额娘，那为何阿玛和玛法并没有责怪我带牛肉回来，反而只夸我有孝心啊。岁岁做错了事，应该要告诉岁岁，这样做是不对的。如此，岁岁下回才不会再次做错。”佟妙安道。
“因为岁岁是小孩子啊。”佟国纲道。
“不是这样的。其他权贵人家，也有小孩子。他们也可以拿自家小孩子做借口。”佟妙安道。
佟国纲话被堵住，他看向鄂伦岱福晋：“老大媳妇，你说吧。其实，我刚才也没想太多。岁岁送我什么，我都高兴。”
鄂伦岱小声的跟着说道：“我也是。我光顾着乐了。这可是岁岁想念我的证据。”
鄂伦岱福晋习以为常，家里这两个性子张狂，无法无天的，向来不知道谨慎二字怎么写。
他们靠着的就是皇帝的信任和偏袒。这么些年，被上奏攻讦的次数也不少，全靠他们理直气壮，和康熙一味袒护，而一点儿事没有出。
就是连鄂伦岱福晋自己，也是个猖狂的主儿。她刚才不也没有想太多么。好在，她还能事后补救。
鄂伦岱福晋道：“岁岁，你要相信额娘的治家本事。”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听到耳朵里却是森寒的杀气。
谁若是嘴巴大，将消息透露出去，这命也就没有必要留了。
卖身给主家的奴才，最要紧的就是嘴严，当自己是个哑巴、聋子、瞎子。
若是把主家的事透露出去，或是嚼主家的舌根，便是叛主。主家有权利将奴才打杀了。
满清的奴才制度，残酷至极。
奴才并没有人权之说。
佟妙安道：“玛法，下回您出城去接岁岁。咱们在城外，偷偷的吃。”
佟国纲哈哈大笑：“岁岁啊，依照大清律例，玛法身为八旗官兵，是不能出城的。上回玛法和你阿玛送你和你额娘出行，往城门外跑了几里地，是提前报备，得了皇上恩准的。”
大清律法规定，凡是京师八旗官兵，除公事出京照章办理外，皆不得私自离京前往他处。若是有事需要出京，必须呈明本佐领，经该管官允准并颁给印票，才得以出行。
佟妙安惊讶之后，道：“玛法，岁岁得把大清律例好好学一学了。”
听得佟妙安的话，佟国纲、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三人都笑出声来。
鄂伦岱福晋道：“好。岁岁有心主动读书，就让你阿玛教你读大清律例。”
鄂伦岱跳脚道：“福晋，你这话言外之意是，我也要熟悉熟悉大清律法，是不是？”
鄂伦岱福晋道：“若不然，你以为呢？”
鄂伦岱福晋语气平静，鄂伦岱硬气不过三秒，泄气答应。
“我教就我教。大清律例，我倒背如流。”鄂伦岱道。
佟妙安原本想将带回来的牛肉，大大方方的分给佟国纲和鄂伦岱。经过刚才的对话后，她决定一会儿悄悄地送过去，让玛法和阿玛躲在屋子里，关着窗户偷偷的吃。
为了防止牛肉干会坏，佟妙安带回来的并不多。吃个几天，也就能消灭得干干净净。
教女过后，鄂伦岱后知后觉想到：“岁岁，你在城外的时候，不是同阿玛说，只给阿玛带了风干牛肉吗？怎么你玛法也有啊。阿玛不是最特殊的吗？”
鄂伦岱要闹了，他不是独一份的，不开心。
佟妙安道：“是只有阿玛有啊。阿玛的是风干牛肉，很长的一根，有韧劲，嚼着香，咬牙口好的人才能吃。玛法的是牛肉粒和牛肉果脯。牛肉粒小颗，果脯一片一片的很薄，这样玛法就不用担心咬不动了。毕竟不是新鲜的肉嘛，都晒干了，不好咬的。”
鄂伦岱被佟妙安的一番搅理，说的哑口无言。
这么说，好似也没错。
“老爷子，你老了，牙口不好了，记得吃东西的时候小心点，别崩了牙齿。”鄂伦岱没事找事的刺激佟国纲。
佟国纲不以为然：“你不过是一份，岁岁却给我带了两样。一和二谁多，你再不学无术，也该知道吧。”
“老爷子，你别以为岁岁回来了，我就不敢和你打架了。走，去练武场练练去。”鄂伦岱他急了。
佟国纲才不顺着他的话安排。
他是老子，还是鄂伦岱是老子啊。他凭什么听鄂伦岱的，鄂伦岱说去练武场，他就答应？他就不去！
“你要去你自己去。我得陪咱们乖岁岁。玛法快一个月没见到岁岁了，想得很。”佟国纲是发自肺腑的想念。
前些年，每年都见不得，渐渐也就习惯了。
但是，当佟妙安回来以后，他们祖孙相处那么多天，佟国纲是真真切切把大孙女儿疼到心里去。
相聚过了，再面对分离，便会显得更加难受。
佟国纲不配合，鄂伦岱也就偃旗息鼓。
“我也要陪岁岁！”鄂伦岱道。
第九十九章
晚膳的席面, 摆的格外大。
全家人都出席，可谓是热闹至极。
鄂伦岱在席面上，看到庶弟法海过来时, 喜笑颜开的脸, 瞬间拉的老长, 脸色黑漆漆阴沉沉。
鄂伦岱的嫡亲弟弟夸岱, 忙用胳膊肘捣了捣自家亲哥。
“大哥，今儿是大嫂和岁岁回来的大好日子，你可别闹。你不是都愿意让二哥教岁岁读书了么，正经的拜师礼都送了，人过来也没错啊。”夸岱劝道。
夸岱的脾气比鄂伦岱好许多, 从小到大都是他去当大哥和二哥之间的润滑剂。
偶尔鄂伦岱犯浑, 脾气大的太过分，也是他帮法海拦着。
鄂伦岱轻哼一声：“我什么都还没说, 你就替他说话。到底我是你亲哥，还是他是你亲哥。”
“您是您是，但是二哥也是阿玛的儿子。而且，从小到大，二哥对你我都恭敬有加。哥哥你是长兄, 受得起。我到底是幼弟啊。”夸岱好脾气的哄着自家大哥。
他这暴脾气的大哥，不讲理，得顺着毛捋。
佟妙安也撒娇的向鄂伦岱拱拱手：“阿玛，拜托拜托。”
鄂伦岱下巴一扬，傲慢的垂眼俯视法海道：“入座吧。难道还要我请你坐？”
“法海不敢。多谢大哥。”法海温和笑着。
“二叔, 我答应三表哥要送他两本宫中没有的书。您有时间的时候, 抽空帮我在玛法的藏书阁里挑一挑，好不好？”佟妙安等法海落座后, 声音欢快的道。
法海看向佟妙安的眼神，温柔至极。
“当然。明天我就去藏书阁里看一看。”法海道。
鄂伦岱看的浑身鸡皮疙瘩直起，他不喜欢这个庶弟，还有个原因，就是他长的太不像老佟家的人了。反而和他的生母，那个侍婢几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
不过，这幅长相，倒是讨女孩子欢心。
只要鄂伦岱不闹脾气，这顿饭就能吃的安生和乐。
饭桌上，鄂伦岱正式宣布了个大消息。
“皇恩浩荡，皇上任命我为广东副都统。更新po文海棠废文嫁入南极生物裙八巴乙④八1九963吏部刚下来赴任书，十五日之后，我将带着福晋和孩子们去广州赴任。”鄂伦岱道。
“恭喜大哥升职。”夸岱先道。
法海紧随其后，恭敬道：“恭祝大哥高升。”
广东副都统，正二品官。
鄂伦岱今天不过三十多，就已升任正二品官。众人皆知，康熙将鄂伦岱从侍卫改调出京城外派，就是为了给他升官。
等鄂伦岱在广州任职个两年，再回京后，官位又能再往上升一升。
那时，鄂伦岱还未年满四十，却至少是个从一品大员，更有可能直接升为一品大员。那可真真是位极人臣。
佟家，权侵朝野，这话不虚。
鄂伦岱的升职，不仅是他一人的荣耀，同样让整个家族的得利。
席面上的气氛，瞬间更加热烈。
一杯杯酒下肚，饶是鄂伦岱酒量好，此刻脸也被酒意熏得通红。
佟国纲虽然早就知道了消息，鄂伦岱升迁的这个位置，还是康熙和他一起商量的。但是，当鄂伦岱正式说出赴任的时间后，佟国纲仍旧心情激荡。
后继有人啊。
“鄂伦岱，你喝醉了吗？没醉就喝老子再干一杯。”佟国纲让人把鄂伦岱的酒满上。
鄂伦岱豪爽的仰头一口饮尽。
佟国纲盯着鄂伦岱的眼睛，看着那双眼睛，越来越迷糊。
“你和你福晋去广州赴任，岁岁留在京里，对吧？”佟国纲故意诱导问道。
鄂伦岱脑子本来有些昏沉，佟国纲的话一问，他立马清醒过来。
“老爷子，我还没醉！岁岁当然要跟着我和福晋走！”鄂伦岱道。
佟国纲可惜的咂了下嘴，他该再灌这小子几杯酒，再问的。
“您要是实在想留个孙子在身边，补熙和介福你挑一个。”鄂伦岱转手就把儿子卖了。
补熙和介福两个顿时停住吃东西，茫然的抬起头。
补熙迅速的把嘴里的菜吞下去，连咀嚼都顾不上。
“留介福，留介福。介福刚入学，正是打基础的时候，不能缺课。族学里的夫子，比广州的要好。我陪阿玛、额娘、妹妹到广州。”补熙道。
介福嘴里塞着的是排骨，嚼又嚼不快，咽又咽不下去，急的他直翻白眼。
“唔唔唔。”介福不赞成。
补熙手捂住介福的嘴：“就这么定的。弟弟，你就在家里陪玛法，替我们尽孝心吧。弟弟你别说话，你现在说话，桌子上的菜都要被你喷上口水了。”
介福嚼嚼嚼，嚼嚼嚼，终于将排骨肉嚼烂了咽下去。
他介福发誓，这辈子最讨厌的菜就是排骨了。
就算它做的再好吃。如果做的特别好吃的话，他还是可以吃两块的。
“阿玛！我不想和姐姐分开。把哥哥留下，哥哥他也要读书的。夫子说，哥哥再不认真背书，功课就要落后了。”介福告状道。
鄂伦岱福晋细长眼微微一眯，威严的看向大儿子。
“补熙？”鄂伦岱福晋道。
补熙缩缩脖子：“额娘，您看啊，您不在，都没人管着儿子。所以，您和阿玛一定要把儿子带在身边，严加管教，对不对？”
介福瞪大了眼，没想到他告状不成，反而成了助攻。
大哥的脸皮真厚。
鄂伦岱福晋冷笑一声：“今儿不罚你，明儿早上你自觉早点起，先围着练武场跑五圈，外加扎半个时辰马步。练完了之后，再去学堂读书。去学堂的时间，不许迟到。”
“额娘，您这是要让儿子早起一个时辰啊。”补熙道：“阿玛，您替儿子说说话，求求情。”
鄂伦岱眼一闭：“啊，头晕，我醉了。”
补熙求救的看向佟国纲：“玛法，您可怜您的大孙子吧。”
“你都不想陪我这个老头子留在京里，我还替你求情？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佟国纲果断拒绝。
“妹妹。”补熙眼巴巴的看向佟妙安：“算了，我认罚。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在妹妹跟前丢了面子。”
佟妙安嘻嘻笑着：“大哥，我可以替你求个情。”
“真的？妹妹真好！面子什么的，有时候不是那么重要。”补熙道。
佟妙安对鄂伦岱福晋甜声道：“额娘，大哥一早起来就练那么久的功，很有可能等到学堂上学的时候，精力不济。若是脑袋昏沉，听不进去课。反而不如不罚。”
补熙听着猛点头，对对对，就是这个理。妹妹厉害！
“所以，额娘您明儿给大哥安排一辆马车吧。从家里坐马车到族学，小一炷香的时间，够补一会儿觉的呢。”佟妙安道。
意料之外的转折，补熙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他刚才到底在期盼什么。
补熙道：“那我还是骑马去上学吧。早上路上人少，大街空荡荡的，我骑快点儿没事。妹妹，你这情求的，真是不如不求。”
桌上的人们，被逗的纷纷仰头哈哈大笑。
“阿玛，补熙的话虽然说的有些耍无赖，但也是实话。他这个性子，和他阿玛一个样儿，不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盯着，确实容易荒废学业。”鄂伦岱福晋道。
鄂伦岱福晋这话说的有些委婉了。
无法无天的小霸王，若是没有管着，整天作威作福，又没人敢约束他，迟早长歪。
佟国纲倒是能压制住这小子，可佟国纲多忙啊。
佟国纲赞同鄂伦岱福晋的话：“我还没有老到要含饴弄孙。你们一家人本就不常团聚，这回你跟着鄂伦岱到广州赴任，应当不会隔个几个月就回趟科尔沁吧。”
鄂伦岱福晋道：“再过一个多月，科尔沁那边就要入冬了。再加上今年刚打下一个大部落，重新安顿整合部落旧人，也需要时间。近一年，约莫是不用回科尔沁。鄂伦岱刚到广州，他在那边只有一个顶头上司，手中权柄极大，我帮着梳理那边的脉络更加重要。”
“福晋，有你在，我就一点儿不慌，安心了。”鄂伦岱感动的恨不得当场挽着鄂伦岱福晋的胳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大鸟依人一下。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把三个孩子都带上。总归不到两年，应当就能回来了，时间不算长。”佟国纲道。
“补熙，阿玛今儿告诉你一个理儿。咱们家有权有势，想攀附佟家的无论是小家族还是个人，都多如过江之鲫。所以，谁家孩儿缺好夫子，咱们家都不会缺。玛法会给你和介福寻个学识好会教课的好夫子，跟着一起去广州的。”
“书，是必须要好好读的。”佟国纲道。
法海望望佟国纲，又看看鄂伦岱福晋，他鼓足勇气，道：“前些日子知道大哥高升，弟弟就猜想岁岁约莫是要跟着大哥一起去赴任的。大嫂既然让岁岁拜我为师，我这个做师父的，就不能什么知识都没教。”
“我将岁岁未来一年要读的书，都拟出书单。还有一些我刚读书时，念过的旧书，上面写着我当时的读书感想。我一并收拢好放在箱子里，可以给岁岁带上。”
“多谢二叔！二叔为岁岁费心了。”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也感谢道：“多谢二弟。”
妻女都表态了，且法海确实是用了心，鄂伦岱领这个情。
“多谢了。”鄂伦岱语气硬邦邦道。
第一百章
能从鄂伦岱嘴里听到一声谢, 太难得。
法海一时激动的，手足无措。
他双手捧起酒杯，对鄂伦岱就是一敬酒：“弟弟祝大哥一路官运亨通。“
鄂伦岱喝了一口酒, 道：“与其祝我官运亨通, 不如你自己多琢磨琢磨书本。不懂的, 就让阿玛给你请大儒, 或者带你上门去哪家走动，请求教导你一二。我的官途是不会差的，往后还有家里的爵位继承。你得靠自己挣。满人里没几个科举有能耐的，你若是能考得好，又有佟佳氏这个姓, 算是给皇上脸上争光, 以后平步青云不难。”
佟国纲欣慰的看着这兄弟俩儿，鄂伦岱终于有个当大哥的样子了。
就是有些话不中听。
“法海的事, 我记下了。改明儿就带他出去走动走动。”佟国纲道。
“还有，老子我身子骨硬朗的很。你先自个儿争气去吧，爵位你再等个三五十年。”佟国纲怒吼道。
鄂伦岱道：“老爷子，人要服老。你都是当玛法的人了，再过个十来年, 重孙子都有了。要想我不盯着你的爵位，你就听太医的话，好好养身子。若是皇上派遣您出征，您也别闷头往前冲，把机会让让给小年轻们攒攒军功吧。您瞧瞧隔壁的二叔, 人家上战场时, 多知道保护自个儿。”
“您也不想岁岁刚下山回来，你只能陪她这么短的时间吧。”鄂伦岱道。
佟国纲喝了一口酒, 酒味有点儿苦。
其实，酒不苦，是他心里苦。
这逆子，他的剑呢？他要劈了这逆子。
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长了张嘴。
“鄂伦岱！”鄂伦岱福晋喊道。
“阿玛～”佟妙安也撒娇喊着。
两道女声，一道清冷威严，一道甜腻稚嫩。
鄂伦岱顿时闭嘴不说话了。
但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嘟囔了两句：“我这不也是关心老爷子么。”
佟国纲想长叹一口气，但想到今儿是给儿媳、孙女儿接风洗尘的大好日子，他忍住了。
“你可闭嘴吧，鄂伦岱。”佟国纲道。
夸岱作为家里兄弟几个里的老小，这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
“阿玛，您看这不是您最喜欢吃的酱肘子么，您今儿都没动几筷子。儿子给您夹一块最肥最香的肉啊。”夸岱手拿上公筷。
佟国纲把碗一挡：“你的孝心，我知道。这肘子我就不吃了。我答应了你大侄女儿，要好好调养身体。这油汪汪的酱肘子，暂时就不吃咯。”
“乖岁岁，玛法表现的怎么样？玛法说到做到，说不吃就不吃。”佟国纲道。
佟妙安竖起大拇指：“玛法很棒！讲诚信，一言九鼎，一诺千金！”
“诶哟喂，岁岁真厉害，这汉人的成语，说的是一个接一个的。比你阿玛强。”佟国纲夸道。
“老爷子，不兴踩一捧一啊。不过，我不如我闺女，我乐意。”鄂伦岱道。
晚膳是热热闹闹的开席的，开开心心的结束。
没有闹出掀桌子，父子互殴的场面，真是谢天谢地，谢老祖宗保佑。
晚膳结束后，各自散去。
佟妙安跟着黄姜回自己的小院里去，补熙、介福也是如此。
有奴仆跟着，又是自家府邸，不必担心孩子走丢，或者摔倒哪儿。
“老大媳妇，你席间神情不太对。是岁岁身子又不好了？”佟国纲留下了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
留下鄂伦岱，纯粹是让他当个柱子在那儿杵着。以免公公和儿媳单独在一块儿，让人嘴碎。
鄂伦岱酒一下子醒了大半：“什么什么？岁岁出事儿了？福晋，你怎么没和我说啊。快，我去请太医。今儿哪几个太医不当值，我去他们家里请人去。”
“你停下。先听清楚了话。”佟国纲吼道。
还没走远的法海和夸岱，对视一眼，脚步加快速度，赶紧走得更远。
大哥又惹阿玛生气了。
果然，不是不到，是时候未到。
“二哥，大哥那儿，辛苦你担待了。”临到路口分别时，夸岱对法海道。
法海温和笑道：“三弟哪儿的话。长兄如父，大哥即便是教训我，我也是应该恭顺听着。何况，大哥现在很好了。方才在席上，不是还提点我了么。”
夸岱深深的看了法海一眼，他不确定，是不是真的有人能这么脾性好。
二哥虽是庶子，但也是国公府里的少爷。大哥以前总是把二哥当奴仆一般看待呵斥，二哥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儿恨意？
好在大哥是嫡长。
入关以后，大清的皇帝们都重视汉文化。
其中，儒家思想里的嫡长子继承制，令上至皇家下到达官贵族，都将嫡长子的地位拔高无限。
“无论如何，咱们都是佟家人，是血脉最亲的兄弟。以后进了官场，也要彼此守望相助。”夸岱道。
法海温声道：“理当如此。”
“二哥，就此分别吧。你今儿席上喝的不少，你那儿煮东西不方便，我派人去厨房，让厨娘煮几碗醒酒汤。你回去后，让伺候你的小厮去厨房拿。”夸岱道。
“三弟比愚兄细心，愚兄惭愧，多谢三弟。”法海有礼道。
兄弟二人分开后，夸岱走到半道上，摇了摇头。
他这个二哥，似乎是读汉人的书，把脑子读坏掉了。汉人的那套礼仪，他奉为圭臬。不过，这样也好。当个正直且心胸开阔的君子，对二哥自己也好。
若不然，以大哥的暴躁不讲理脾气，二哥若是心有怨气，也不能在家里安生过这么多年。大哥要么会把人弄残了，要么就怂恿外加威逼阿玛，把二哥给过继给哪个旁支破落户去。
就如席间大哥所言，顶着佟佳氏这个姓，只要脚是从佟国公府的门迈出去的，皇上就会把这个人当自己人，朝中人也会高看一眼。
醒酒汤送到法海的院子时，法海正点着蜡烛，在桌上奋笔疾书。
他很喜欢岁岁这个大侄女，他想若是他有孩子，他希望他第一个也是有这么个活泼可爱的女儿。
法海脸上带着疼爱的笑意，用一手好书法，在纸上写着为佟妙安安排的学习计划，内容十分详细。而这样的纸，他已经写了约莫有厚厚一本，却仍觉得不足。
佟国纲的书房里，灯亮到了大半夜。
“我命茉雅奇和乌珠查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明日我决定带岁岁去白云观一趟，亲自去问观主。岁岁是个重情的人，她在白云观生活了这么多年，骤然分离这么久，她嘴上不说，心里也想念白云观的道长们想念极了。”鄂伦岱福晋道。
佟国纲闭上眼，捏了捏鼻梁，缓解疲劳带来的不适。
“只盼岁岁以后的命，能如她的名字一般，岁岁平安，不生波折了。”佟国纲道。
“会的。岁岁的劫数，已经过去。”鄂伦岱福晋坚定道。
“阿玛，待从观主那儿得到确切证据，我必饶不了伤害我儿之人。若是观主也不清楚内情，那儿媳只能宁杀错一千，不放过一个。”鄂伦岱福晋道。
佟国纲点头道：“这是当然。整个大清能动佟家的，除了皇上，其他都不行。”
鄂伦岱福晋笑了笑：“阿玛对皇上忠心耿耿。”
佟国纲理所当然道：“皇上首先是大清的皇上。其次，皇上也是我嫡亲妹妹唯一的骨血。我作为舅舅的，当然要护好皇上。”
“当舅舅的，大多都疼爱侄子侄女。我的两个兄弟，也宠爱补熙、岁岁和介福。尤其是岁岁。”鄂伦岱福晋道。
佟国纲道：“时间很晚了，你们俩个快回去休息吧。鄂伦岱明日不跟你一起上山吧？”
鄂伦岱福晋看着旁边咬牙切齿，恨不得现在就出门拿得真凶，食其肉拆其骨的鄂伦岱。
“让鄂伦岱留在家里吧。我怕他上山后，一时情绪控制不住，扰了道家清净。到底是祖师爷的道场，咱们规矩些好。”鄂伦岱福晋道。
“你素来拎得清，就按你说的来。我会让人看住鄂伦岱，不让他偷偷上山的。”佟国纲道。
鄂伦岱深呼吸一口气，再深呼吸，再再深呼吸。
好不容易把怒气短暂的压制，鄂伦岱从牙缝里挤出话：“阿玛，福晋，我要去。我一想到，岁岁年纪小小，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还辛辛苦苦认真读书，却被人暗地里欺负到失忆，并害怕看到书本，我这杀心就止不住。”
“罪人并非是白云观道士。甚至，救了岁岁的，也是白云观的道长。你若去白云观闹，叨扰了祖师爷清净，祖师爷不庇护岁岁，该当如何是好？”鄂伦岱福晋问道。
鄂伦岱梗着脖子：“咱们把孩子齐全的送给观主，观主就该替咱们养好孩子。那一年数万两的黄金，是白给的吗？那是咱们为岁岁递上的买命钱。”
鄂伦岱福晋拍了一下鄂伦岱的后脑勺，清脆一声，把鄂伦岱打的脑袋直懵。
“不许胡说。”鄂伦岱福晋道：“你再管不住嘴，我就将岁岁和你隔开了。免得你犯下口业，连累了岁岁。”
“当初若没有观主，岁岁哪能平安活下来，并且现在能跑能跳，十分健康。送去白云观的黄金，也都被换做米粮、药材，拿去施灾救民。而且，用的是岁岁的名义，给岁岁积了深厚福德。”鄂伦岱福晋派人暗中查过她捐款之后的银两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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