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乌恩其尚不知道, 他远道而来的表姐,几年不见,一来就给他送了这么个大礼。
等他日后不论寒暑, 裹着羊皮袄子, 在帐篷里捧着书背, 还要用热水化开冻住的墨汁时, 他总会幽怨的念叨着佟妙安的名字。
表姐,你好狠的心啊。
佟妙安完全不觉得自己这样不好,她是多么为自家可爱的小表弟考虑未来啊。
太过于闹腾的孩子,精力要么在外面撒野时被消耗,要么就被一句句之乎者也给磨平了脾气。
为了不让外祖父烦忧, 还是让乌恩其受累点儿吧。
总归, 多读书不会是坏事。
为了保住友好的姐弟关系,佟妙安让科尔沁亲王千万要等她离开了科尔沁, 再对大表弟用这法子。
她怕大表弟会半夜挠她的门。
草原上没有门,只有蒙古包,那挠毡帘的声音,一样恐怖。
“外祖母,岁岁回来啦!”
佟妙安回到科尔沁亲王妃的帐篷时, 天已经黑了。
帐篷外的光亮,是一盆盆支起的火盆,和天上的月亮、星星照亮的。
而一走进帐篷内,有一盏盏琉璃灯点着,明亮如白昼。
“哟, 终于舍得回来啦。让外祖母看看。”科尔沁亲王妃一边往佟妙安身后看去, 一边嗔道。
佟妙安腻歪的靠在科尔沁亲王妃的怀里,不解道:“外祖母, 您在看什么呢?是毡帘没有放下来吗?”
“外祖母是在看,四阿哥有没有跟着过来。”科尔沁亲王妃打趣道。
佟妙安眼神明亮,坦荡荡道:“四哥是想来的。脚刚往前踏出一步,就被皇上表舅提溜回去啦。”
“皇上表舅说,四哥这个时候过来不合适。外祖父和外祖母肯定不乐意见到他。”佟妙安嘻嘻笑道。
科尔沁亲王妃看向科尔沁亲王,向他求证:“是这样?莫不是岁岁诓我吧。”
科尔沁亲王点头:“确实是这样。那小子恨不得能变成影子,时刻和岁岁如影随形。咱们外孙女,魅力大着呢。像她娘,更像你。”
草原上的男儿,有什么就说什么,从不知含蓄为何物。
即使都是老夫老妻了,科尔沁亲王看着自己王妃的眼神,还是一如当初那般热烈。
科尔沁亲王妃端庄的容颜,也染上一抹羞红。
“当着孩子的面说什么呢。”科尔沁亲王妃嘴上说着科尔沁亲王,眼中的笑意却明明白白展示着她心里有多高兴。
佟妙安作怪的双手捂住眼睛:“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捂错地方啦!”科尔沁亲王妃道。
“嘻嘻,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感情真好。希望等我和四哥老了以后,也能像外祖父、外祖母这样。”佟妙安道。
科尔沁亲王妃轻轻捏着她的脸颊:“连及笄的年纪都没到,就想着白发苍苍了?”
“因为外祖父和外祖母的感情很美好啊。谁能不喜欢美好的感情呢。”佟妙安道。
“就你嘴最甜。快坐下吧,还是甜奶茶、咸奶茶都喝?”科尔沁亲王妃心疼的打量着外孙女。
先前佟妙安来请安时,来的匆匆,请完安后就急急忙忙骑着马去找胤禛,让科尔沁亲王妃没能仔仔细细看看外孙女如今的模样。
“瘦了。以前,这小脸和小手都胖嘟嘟的,手臂跟藕节似的。现在瞧瞧,这下巴都尖了,手背上的肉窝窝都没有了。你额娘怎么舍得把你一个孩子留在广州的啊,就算是老仆服侍,那也不让人放心啊。等你回京后,肯定有误认为你不受宠的流言蜚语传个遍地开花。”科尔沁亲王妃心疼极了。
她摸摸佟妙安的小脸,有拉着佟妙安的手不放。
佟妙安弯着胳膊,攒起劲道:“外祖母,我是长高了。您摸摸我的胳膊,这儿硬邦邦。我现在射箭打拳都厉害的很,长棍、长枪都能舞的起来。”
“智者不信流言,若是谁信了,那他就是个笨蛋。愚蠢之人,何必放在心上。若是传到了我耳边,谁说的,我就揍谁。以理服人,我渡化了他去。”佟妙安挥挥她的拳头,挥动时竟然真有破空的响声。
可见,她练的不是花拳绣腿。
科尔沁亲王爱才心切的先上手,捏了捏佟妙安的胳膊。
藏在宽松衣袖下的胳膊肌肉线条,蕴含着力量。
科尔沁亲王满目赞赏道:“不错,不错。明儿一早,跟外祖父去练练?”
“好。还请明儿外祖父不吝赐教,但也要手下留情啊。我还想着去围猎场多猎几只猎物的,不能带伤在身,影响发挥。”佟妙安道。
“这点儿分寸,外祖父还能没有?你额娘就是我教大的。”科尔沁亲王道。
“外祖父教额娘时踩过的坑,再教我时就不会踩了。是不是?”佟妙安凑到科尔沁亲王跟前调皮道。
科尔沁亲王哈哈大笑:“我可没这么说。”
佟妙安可惜的鼓鼓腮帮子:“外祖父真不好骗。若是外祖父顺着我的话说是,我回京后就能向额娘告状了。”
“你个小娃娃,鬼主意多的很。眼珠子一转,外祖父就知道准备好吃。不过,自家孩子,就该这么聪明。欺负别人总比被别人欺负好。”科尔沁亲王就喜欢外孙女胆大聪明劲儿。
说话间,佟妙安面前两个银制的杯子,各倒了一半奶茶。
镶着红宝石的杯子,倒着的是甜奶茶。
镶着绿宝石的杯子,装的则是咸奶茶。
佟妙安雨露均沾的,一口甜奶茶,一口咸奶茶,享受的眯起眼睛,像一只刚吃了鱼的猫儿。
“还得是在外祖母这儿喝的奶茶,味道最正宗。在别的地方,不论是京城还是广州,就算用的是再好的茶叶,煮出来的奶茶,味道也差了点儿。就差一点点儿,便觉得怎么都不对劲。”佟妙安道。
佟妙安明明是夸奶茶味道好,却比直接夸科尔沁亲王妃更让亲王妃开心。
作为长辈,最喜欢看到的,就是小辈能吃能喝,爱吃爱喝。
尤其是自己准备的食物,让孩子念念不忘。
说到底,真的是记挂着那一口的味道吗?
还不是心里想着他们这些长辈,才觉得她这里的奶茶,别处都比不得。
享用了一顿极为丰盛的晚餐,佟妙安是肚子空空的来,撑着肚子的走。
科尔沁亲王和科尔沁亲王妃虽然不年轻了,但是他们的精气神和体格都很好。
他们还时不时一同出门赛马,比谁的马术更高超,有没有不如年轻时候。
吃饱了的佟妙安,左手牵着科尔沁亲王妃,右手牵着科尔沁亲王,走出帐篷,在附近慢慢散步消食。
知道两位老人对她一人留在广州的担心,佟妙安将自己在广州的生活,挑出一些有趣的,语句生动的说给他们听。
佟妙安说的眉飞色舞,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亮晶晶的,仿若是夜空的星星偷偷跑进她的眼睛里躲起来。
一个人喜不喜欢某件事,过的好不好,能从她的话语和情绪中感受的到。
佟妙安的快乐和自信,完整的传递给科尔沁亲王和科尔沁亲王妃。
“咱们草原上的明珠,不仅在科尔沁,在别的地方也大放异彩,光芒万丈了。”科尔沁亲王为自己的外孙女感到骄傲。
佟妙安露齿大笑道:“科尔沁的风,会吹向大清的每一片土地。科尔沁的孩子,也不仅仅可以在草原的天空上翱翔。”
科尔沁亲王连说三声好。
他声音洪亮,一时高兴没有控制音量。在寂静的夜晚,洪厚的声音传的十分远。
远到康熙的王帐,模模糊糊都能听到风送来的那句“好。”
胤禛几兄弟被留在王帐,陪着康熙用晚膳。
吃完晚膳,胤禛品着从宫里带过来的普洱茶,刮油解腻,也顺便消消食。
“我好似听到了科尔沁亲王的声音。”胤禛轻声和八阿哥道。
八阿哥悄悄瞥了一眼,正在对康熙显摆文采,孔雀开屏的三阿哥;还有喝酒喝到醺醺然,还在找酒壶倒酒的大阿哥。
还有坐在对面,安安静静继续吃着牛肉的五阿哥、七阿哥。
“四哥,你不会是想念妙安表妹过度,产生幻觉了吧。”八阿哥道。
胤禛哼声道:“是你耳朵不好。再说,我若是有幻觉,听到的也该是表妹的声音。”
八阿哥喝了两口茶以后,就不喝了。
他这个年纪,还是更喜欢喝加了蜂蜜的牛奶。
喝了热牛奶以后,晚上睡觉睡的更香。
热牛奶喝腻了,煮一壶去了腥的羊奶,也味道不错。
放下茶盏,八阿哥深以为然道:“四哥说的有道理。那四哥,你听到了科尔沁亲王说了什么吗?”
胤禛一脸深沉,在八阿哥满怀期待之下,语气平淡的吐出三个字:“没听清。”
八阿哥眼里的期待,顿时化作失落,然后有升为愤怒。
“四哥,你故意逗我的吧。”八阿哥向胤禛发着小脾气,跟撒娇一般。
只有面对亲近的人,八阿哥才有着除了好脾气之外的一些小性格。
这样,更显他的鲜活。
胤禛弯着眼睛,眼里流露出星星点点笑意:“没有啊。确实是没听清。我并非是千里眼顺风耳,能听着声已经是耳朵灵敏了。”
“八弟实在好奇的话,我带你出去走走?说不定能遇着亲王。”胤禛道。
八阿哥眼神上下打量着胤禛:“四哥,你图穷匕见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最终, 胤禛也没能出去溜达成。
等他和兄弟们一起离开帐篷时,外面除了穿着盔甲的侍卫,其他一个人影也没有看到。
想看的人没看到, 还溜达什么。不如早点歇下, 明日早点起来。
佟妙安一路急赶, 到了科尔沁没有歇息, 能直接这么连环转,全靠她年纪小精力旺盛。
等吃饱了以后,困意就忍不住的袭来。
佟妙安来科尔沁的消息,除了提前告知了远在京城的鄂伦岱夫妻俩儿和佟国纲,科尔沁这边就只告诉了科尔沁亲王和亲王妃。
在军营里的世子等人, 接到佟妙安到来的消息, 交接好手上事务,连夜往回赶。
“哈尔巴拉, 你不回去吗?趁着最近军营里不忙,方便请假。下回再见到表妹,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罗卜藏衮布收拾好东西,意外的发现自家弟弟的好友,站在帐篷外发呆, 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哈尔巴拉望着天上的星星,罗卜藏衮布跟着仰头望去,什么也没望到。
“表妹没来的时候,你年年念着。如今人来了,你反倒是不急了。这么看着天, 能看出朵花儿吗?”罗卜藏衮布道。
哈尔巴拉指着天上最亮的那颗星道:“郡主比星辰的光芒还要璀璨, 月亮的光辉也尚不及郡主半分。”
罗卜藏衮布揉着仰酸了的后脖子:“表妹的眼睛,确实比天上的星星还要闪亮。”
“既然你心里是想着表妹的, 有真人能看到,还看着天上的星星做什么?”罗卜藏衮布道。
哈尔巴拉低下头,表情不是很开心:“四阿哥也来了。”
“四阿哥是皇子,随皇上来巡幸蒙古,这很正常。往后,说不定四阿哥每年都能来。你难道是担心在四阿哥面前露脸,遭到针对?这不可能的。四阿哥心胸宽广,上回来对你也多有赞誉,不会因为你对表妹有好感,就针对你。再者,你是我们蒙古的儿郎,四阿哥也管不着你。”罗卜藏衮布自以为猜中了哈尔巴拉的心思。
哈尔巴拉道:“我自是不怕的。我也不是说四阿哥小心眼。只是,皇上给四阿哥和郡主赐婚了,我担心我去见郡主,若是和郡主表现亲近了,四阿哥会不开心,以后对郡主有意见。圣旨赐婚,往后郡主和四阿哥是要做长长久久的夫妻的。我不想给郡主添乱。”
“他敢。”罗卜藏衮布道。
罗卜藏衮布拍拍哈尔巴拉的肩膀,紧接着扎心道:“况且,你和表妹关心再好,还是比不过四阿哥和表妹的关系。人家都朝夕相处了一年多。你瞧瞧,为了早点见到四阿哥,表妹直接从广州过来,连京城都没有先回。”
哈尔巴拉漂亮的眼睛,幽幽的看着罗卜藏衮布。
罗卜藏衮布讪笑:“当我什么都没说。可是,我说的也是大实话啊。你本来就不大可能追求成表妹。当朋友不是也挺好的么。”
“当然,你若是真的不想见表妹,那也没什么,我肯定不劝你。还不是你又是提前进军营,又是拼命攒军功,时不时拿出表妹送给你的礼物看看。我想着,别等人走了,你又后悔。说实话,就算是赶回去,也不过是见个一面罢了。皇上围猎时,你没有名额,进不去。”罗卜藏衮布道。
“要不是身高不对,我都要以为是乌恩其在和我说话。您和乌恩其不愧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说话一样的直接和气人。”哈尔巴拉道。
罗卜藏衮布不同意道:“我比乌恩其那小子靠谱多了。他皮的都能上天了,不仅是阿爸,最疼他的阿娘都恨不得一天打他三顿,让他少惹点事。”
哈尔巴拉笑了笑:“乌恩其敢惹事,还不是仗着有父兄依靠。”
“等等我,我收拾下东西就和你一起走。攒了半个月的假,随时可以请。”哈尔巴拉想通了。
见一见吧。
他想念那个笑容灿烂的小姑娘,即使他既得不到她的青睐,也无法用军功去求娶她。但是,他还是很想念她。
就当朋友,当朋友也很好。
哈尔巴拉迅速的收拾好东西,拿起挂在胸口的口哨,用力吹向一声。
在他们骑着马,跑出军营一段路后,一只苍鹰压迫力十足的从天上盘旋而下。
“连雷暴都叫来了?是想带给表妹看看?”罗卜藏衮布道。
哈尔巴拉笑容明亮,想通了不再纠结的他,还是那个草原上笑容热情,感情热烈的赤忱少年。
“嗯。郡主喜欢雷暴。”哈尔巴拉道。
这些年,哈尔巴拉和佟妙安也有通信。
虽然次数不多,只是一年才通信一回,却也大致知晓对方近况。
佟妙安不知道哈尔巴拉进入军营,是哈尔巴拉刻意瞒着,怕佟妙安担心才不说的。
如今想来他瞒的事情,已经暴露了。所以,这次见面,他还要认真的向郡主道歉。
郡主待他真诚,他却对郡主有所隐瞒。即使出发点是好的,也是不对。
郡主很喜欢动物,但愿看在雷暴的面子上,郡主别不理他。
饱饱的睡了一觉,佟妙安醒来时,已经到了中午。
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她是饿醒的。
科尔沁亲王妃早上见佟妙安没有过去用早膳,让人过来看看情况。知道佟妙安是还在睡,特意交待,让任何人不许打扰郡主休息。
这是自己家,没有外人,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这么小的孩子一路赶过来,多么辛苦,别说是睡的迟点儿,就算是坐在床上,让侍女喂饭吃也无妨。
隔代亲的宠溺,惯孩子起来能吓死人。
“主子醒了?午膳已经好了,您洗漱好后,就能用膳了。”黄姜看到佟妙安在揉肚子,温柔笑道。
佟妙安惊诧道:“什么?现在是中午了?”
“准确的说,是已经到下午了。午膳已经热了两回。见您还没有睡醒,那份午膳就没要了。重新备了一份新的午膳食材,就等着您一醒,厨房立马去做。不过,你爱喝的牛肉汤都一直熬着,汤越熬越香,一会儿用来饭前暖一暖胃正合适。”黄姜道。
佟妙安吸溜下口水,昨儿晚上她用的也是牛肉汤。
只有蒙古这边能大大方方的宰牛吃,而且牛肉的味道还极好。
好不容易来一回,当然要吃到腻。
等回京城以后,还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再过来继续吃牛肉解馋呢。
“那先前的那份午膳,怎么处理了?别不是倒了吧?”佟妙安最先关心的是那份没有要的午膳。
黄姜给佟妙安穿好衣裳,把她长长的头发从衣服后背的地方拿出来:“奴婢好歹是照顾着您长大了,受了好几年道长们的教导,岂能不知道食物的珍贵。还请主子莫怪,奴婢想着您还没醒,我和鸢尾的午膳都没有用,就把那份午膳给分了。”
“这个安排好,就得是这样。黄姜深得我心。”佟妙安放心道。
“午膳也不用太麻烦,弄两个酥饼,再擀点面条下到牛肉汤里去,配几个小菜,这么吃着就够了。”佟妙安捂着肚子道:“越说越饿。快些把洗脸盆端过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鸢尾端着洗脸盆进来,带着一脸促狭的笑意。
“鸢尾,外面是天上下金子了吗?你笑的这样开心,眼睛都瞧不见了。快快睁开眼睛,别看不见路绊着了。”佟妙安开玩笑道。
鸢尾没有立马答话,而是微微侧脸,和黄姜相视一笑。
“有秘密哦。”佟妙安道。
鸢尾笑容爽朗:“奴婢在主子面前,怎敢有秘密。您一会儿洗漱好,就知道了。”
佟妙安刷过牙,用温水扑了扑脸,再接过拧干的热手巾,敷在面上。眼睛看不到以后,听觉变得更加灵敏。
佟妙安耳朵动了动,她道:“是谁在门口等着我呢?好似不止一个人。我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了。”
“什么都瞒不住主子。四阿哥一早就来了一趟。主子,您看,柜子上花瓶里的花,好不好看?”鸢尾指着不远处柜子上的花瓶道。
花瓶里的鲜花,颜色搭配的极为好看,花朵的高度也错落有致。
“这个花瓶我没见过,看着也不像蒙古这边的花瓶风格,反倒像是官窑供给皇宫里的。这花和花瓶都是四哥送来的?”佟妙安惊喜道。
她高兴的笑到合不拢嘴,声音也不小心大了些。
不过,她没有在意。
这里是她的帐篷,也就是她的屋子,又不是夜深人静的夜晚,声音稍稍大了些也没什么。
除非是有人贴着她的帐篷,听帐篷里头的动静。
但是,不说有没有这样无理的人。就算是有,守在她帐篷外的侍卫是假的么。
可佟妙安忘记了,如她一样耳朵灵敏的人也不少。
只是短促的笑声,很容易听出来。
还有那一声四哥,有心人一听就听出来了。
站在帐篷外等着的胤禛,对一旁的哈尔巴拉挑挑眉。
这一回,还是他更胜一筹。
哈尔巴拉从胤禛的神态,轻易读懂他的意思。
哈尔巴拉内心十分平静,他从一开始就输了不是么。
但是,能和郡主成为朋友,已是他此生无比幸运的一件事。
第一百八十三章
屋里满当当的人, 让佟妙安仿若回到四年前。
“哈尔巴拉长高了,也长壮了。”佟妙安坐在桌前,十分自然的说着这些话。
佟妙安话音一落, 围着桌子坐开的一群人, 笑的直拍桌子。
“表妹, 你说这话合适么?这该是咱们当兄长对你说才对。”罗卜藏衮布笑着道。
哈尔巴拉也是满脸笑意, 他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佟妙安:“郡主也长高了。”
胤禛悄悄的挺着胸膛,他站着的时候不如哈尔巴拉高,坐下来两人个头还是相差不远的。
佟妙安啃着香喷喷的酥饼,和几人一点儿不见外。
“那是当然。都四年了,我要是没长高, 才要担心。我只是震惊哈尔巴拉怎么长的这么高, 这么壮。军营里的伙食这么好吗?难怪外祖父说,哈尔巴拉虽然年纪小, 但是进了军营一点儿不比比久经沙场的差。”佟妙安道。
“你们真的不要来一块酥饼吗?”佟妙安咬了一口酥饼,一只手拿着帕子,托在下巴下兜着掉下来的酥饼碎渣。
酥饼表层的脆皮,味道最好,和饼里头的馅不相上下。
除了佟妙安外, 其他几人都是刚用完午膳不久就来了,现在肚子正饱着。
喝点儿奶茶,吃点儿水果还成,酥饼这个扎实的主食,实在吃不下。
望着几人整齐划一的摇头, 佟妙安就不盛情再邀了。
“哈尔巴拉, 你家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养孩子办法。”佟妙安比划了下:“我见过你的弟弟妹妹,一个个都长的可敦实了。”
敦实就意味着好养活, 更有生命力。
在生存环境比较艰难的地方,这比美貌、才华更有吸引力。
人若是都活不下去了,其他东西还有什么用。
所有的一切核心,都是人的本身。
哈尔巴拉想到自己胖乎乎的弟弟妹妹,眼神更加温柔。
那是温暖且让人挂念的亲情。
“多吃肉多喝奶多在外跑动,除此之外,没有什么特殊的。草原上的儿女,只要家里有足够存粮的,都是这么养大的。”哈尔巴拉道。
佟妙安拧眉思索道:“我也是这样啊。可是,我的个头就长的没你那么快。这大概就是家族天赋吧。”
罗卜藏衮布道:“不是大概,就是如此。哈尔巴拉的家族,出了许多勇士,他们的体格天生就更加强壮。打从一出生,腿就比别的孩子长,也比其他孩子更重。”
哈尔巴拉不由想到,若是他能求娶到郡主,和郡主生一群孩子,肯定也是个个壮实又聪明美丽。
可惜,没有这种可能。
佟妙安的话,总是跳跃的很快。
一会儿说这个,一会儿说那个。
没有外人在,她怎么开心怎么来,不用考虑说出来的话有没有不合适的地方。
“四哥,花和花瓶都很好看。上次是我给四哥送花,这回变成四哥给我送花了,真好!”佟妙安望着胤禛,弯眼笑着。
胤禛笑道:“表妹喜欢就好。我没有起很早去摘花,只是等着太阳出来后,将刚绽开的花儿摘下来,攒成花束。在广州的时候,我也经常给表妹买鲜花,表妹忘了?”
佟妙安当然不会忘,胤禛也知道佟妙安不会忘。
他说这话,是故意说给哈尔巴拉听的。
哈尔巴拉无奈的看着胤禛,胤禛眼神毫不回避。
哈尔巴拉微微侧头,给罗卜藏衮布使了个眼色。
看吧,我就说四阿哥是个小心眼儿的。
不过,四阿哥只对我小心眼儿,对郡主十分珍重就足够了。
对情敌百般刁难和防备,本就是正常。
“还未当面恭喜郡主和四阿哥。你们成婚的时候,我定然是无法到场的,趁着今儿都在,我祝二位白头偕老、永结同心。”哈尔巴拉道。
“这里没有酒,我就以奶茶代酒,先干了。”哈尔巴拉双手捧起一碗咸奶茶,咕嘟咕嘟大口灌完,看的几人目瞪口呆。
罗卜藏衮布不好让气氛突然安静,他紧随其后也捧起面前的一大碗奶茶。
“我也是如此。未召不得入京,不知道到时候时间能不能凑巧。我也先恭喜表妹和四阿哥订婚之喜。等你们大婚的日子定下来后,新婚贺礼一定随后就到。我得给我表妹准备最拿得出手的添妆。”罗卜藏衮布道。
中午吃的太多,如今饭菜还顶在嗓子眼儿,喝下一整碗奶茶实在不容易。
但是,罗卜藏衮布还是豪气万丈的一口饮完。
好在这是咸奶茶,若是甜奶茶过于甜腻,他未必能这么顺溜的喝完。
一杯干,要的就是一个气势。
断断续续就没有意思了。
佟妙安和胤禛对视一眼,佟妙安有点儿懵,怎么就突然说到她和四哥的婚事上了。
怪害羞的。
佟妙安小脸瓷白,两颊微粉,一看气色就很好。
但是,她明亮圆润的大眼睛里,却没有害羞。
成婚嘛,乃是阴阳调和,天理自然,没什么好害羞的。
最可能害羞的人,没有害羞,反而是胤禛镇定的外表下,藏着羞涩,还有期待。
“多谢。不论你们到时候能不能到场,请帖我必提前让人送过来。哪怕是人不能来,拿到喜帖,沾沾喜气也好。我也以奶茶代酒,一碗干了。”胤禛动作干脆利落。
佟妙安一个酥饼吃完,旁边是从大碗里舀出来的一小碗牛肉汤。
佟妙安捧着晾到温热的牛肉汤,道:“那我就以牛肉汤代酒,干了。”
“啊,好喝!”佟妙安喝完以后,笑眯眯的夸赞着。
她迫不及待的又往小碗里拨了些面条,虽然大口但是动作淑女的继续吃着她的午膳。
被哈尔巴拉一声贺喜渲染的有些怪异的气氛,在香喷喷的牛肉面香味溢散下,气氛只剩接地气的轻松和舒适。
佟妙安边吃边问着:“明天皇上表舅就要去围场那边了,四哥定然是要过去的。我也求了皇上表舅,得到一个进围场狩猎的机会。大表哥和哈尔巴拉你们去吗?”
罗卜藏衮布道:“我就不去了。阿爸说,我若是过去了,不露一把本事不合适。但是,若是露了本事,也不合适。索性不过去,什么事都不会有。前几天蒙古勇士已经和大清勇士比过几场,有输有赢,皆大欢喜。但要是总比着,容易闹出火气。”
这个说的倒是没错。
佟妙安对她大表哥的本事很是信任,怎么说也是她额娘教的第一个徒弟。
佟妙安可以自信说,论骑射本事,宫里的大表哥大阿哥,比不过她的亲表哥。
胤禛对此也很赞同。
“大表哥可以当护卫,以护卫科尔沁亲王为名,进围场玩一玩。”胤禛提议道。
上回来的时候,胤禛还不是这么称呼罗卜藏衮布的。
这回大约是有了名份,他迫不及待的改了称呼。
罗卜藏衮布讶异的抬起头,明明在帐篷外遇上时,四阿哥对自己还是客套的称呼。
当着表妹的面,这称呼改的可真顺溜啊。
罗卜赞衮布顿时体会到了哈尔巴拉刚才的感觉,也明白了哈尔巴拉为何要突然敬酒,恭喜四阿哥和表妹。
这要是哈尔巴拉不表明立场,表示他尊从现实,四阿哥满肚子的醋能从头吃到尾,酸气冲天。
罗卜藏衮布好笑不已,也是心里也十分欣慰。
成大事者,不宜儿女情长。
这样的话在罗卜藏衮布看来,都是狗屁。
都成了大事,难道还护不了珍视之人吗?
那这大事,毫无成的必要。
罗卜藏衮布不知道胤禛的野心,他只当胤禛是个普通皇子,最多是未来妻族很有势力的皇子。
皇子不是太子,儿女情长更好一些,也无人在意。
罗卜藏衮布越看胤禛越满意,满心满意都是自己表妹的未来表妹夫,作为兄长的,很难不喜欢。
“四阿哥,我今儿没带上给你的改口费啊。”罗卜藏衮布道。
胤禛淡定无比:“我是从父支论和大表哥的关系。不过,大表哥觉着我是跟着表妹称呼。”
胤禛看了一眼佟妙安,温柔笑道:“也是没错。”
“改口费就不用了。我改口的真心实意。”胤禛脸皮厚的补充道:“迫不及待。”
罗卜藏衮布被胤禛理直气壮的厚脸皮,惊吓到了。
他道:“四阿哥,宫里的阿哥都如你这般吗?”
胤禛不解问道:“哪般?”
佟妙安终于吃饱了,吃了配的几碟小菜没有吃完,酥饼和牛肉面都吃的干干净净,牛肉汤只剩碗里浅浅一层。
“还未成婚,就和未婚妻的亲戚攀关系改口这般。”佟妙安指着自己的脸,脆声道:“厚脸皮。”
胤禛明朗笑道:“我若是不厚脸皮,如何能请汗阿玛提前下了赐婚圣旨。”
“表妹人品贵重,才华耀眼,性情可爱,相貌也无比美丽,家世更是望族门楣。也就是表妹不长在外走动,名声不显,才被我找着机会,提前定下了。”胤禛得意道。
佟妙安被夸的脸上笑容越笑越大:“四哥,再多说些,夸人的话,我最爱听。”
这般可爱的女孩子,有几人能不喜欢。
哪怕不心生爱慕,也会觉得这是个性情美好的女孩子。
哈尔巴拉道:“非是四阿哥手快,而是四阿哥生的好。”
佟妙安赞同点头:“四哥确实生的好看,我第一眼见着四哥,哪怕没看到正脸,就觉着这人真好看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哈尔巴拉的话, 并非是佟妙安说的意思。
他是说,胤禛占了出身的便宜。
若他也是皇子,他未必会输给四阿哥。
但是, 当佟妙安的话说出来后, 哈尔巴拉没有必要再辩解。
因为, 他这一刻清楚的明白, 即便他是皇子,而四阿哥不是皇子,他和四阿哥身份互换,郡主也不会选他。
郡主就是喜欢四阿哥那个人啊。
哈尔巴拉都明白的事,与佟妙安朝夕相处一年多的胤禛, 怎会不知道。
他笑的嘴直咧着, 那灿烂愉悦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想收拾他。
太欠揍了。
“几年不见, 四阿哥较之以往,身形也更加高壮了。既然来到草原,不能不玩摔跤。我有心求四阿哥指教,我们出去练练如何?”哈尔巴拉道。
胤禛在同龄人中,身高已然不算矮, 在广州一年多把身子养好了,回宫后又不缺吃喝的,在这个长个头的年纪,个子是蹭蹭的往上长。
对此,胤禛无比高兴, 连梦里都会乐的笑出声。
以往他为自己的身高、臂力, 还有眼神不够好而有些许的不服气。
现在,他一点儿短板都没有了, 样样都拿得出手。
除了改偏了的倔脾气,简直是康熙心中仅次于太子的完美好大儿。
胤禛也想练一练,即使他比之哈尔巴拉看着胳膊细些,身型也不够宽,但是他绝不会未战先认输。
“好。你我练一练,请大表哥和表妹做裁判。”胤禛道。
“没问题,点到为止。明日四阿哥还要随皇上参加围场狩猎,若是留下了伤,影响了骑马射箭就不美了。我听闻皇阿哥之间,也是要比猎到的猎物数量。”哈尔巴拉道。
胤禛看向哈尔巴拉的眼神,少了些敌意。
这是一个坦荡荡的汉子。
胤禛目光欣赏的对哈尔巴拉道:“多谢替我考虑。就依你所言。”
一场布库,即使两人没有用尽全力,只是点到为止,也让看的人抚掌称赞。
结果毫无意外,哈尔巴拉胜。
胤禛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珠,他拍着哈尔巴拉的肩膀,真心笑着道:“爽快。不愧是科尔沁这一辈最出色的巴图鲁,科尔沁将又出一名勇将,大清也多了一名可以重用的军中后起之秀。”
哈尔巴拉脸上的汗珠不比胤禛的少,他露出灿烂的笑容,整齐的牙齿雪白,眼神明亮炙热,无比吸引人的视线。
他豪爽道:“哈尔巴拉必将全力为科尔沁尽忠,为大清尽忠。”
佟妙安踮起脚,和罗卜藏衮布道:“大表哥,这算不算是一笑泯恩仇?”
罗卜藏衮布憨厚的五官,眼里透着不确定:“表妹,我汉文学的一般。但是,应该是这个意思没错。”
佟妙安道:“我学的也不是很厉害。总之,四哥和哈尔巴拉都笑的开心,定然是两人心里都舒坦了。”
罗卜藏衮布点头道:“没错。表妹,你眼光不错。四阿哥人品好,虽然独占欲强了些,但是对待有能之辈,心胸也宽广。是至情至性之人。而且,他也聪明。文采上,我不明白,但是众人都夸的,定然不会出错。这武艺上,我却是一眼就能看出。四阿哥这摔跤的本事,是跟着姑姑练的吧。”
佟妙安骄傲的昂起头,与有荣焉道:“大表哥好眼力。四哥在广州时,拜额娘为师,不论文武,都是跟着额娘说的,吃了不少苦头。”
罗卜藏衮布眼里升起赞叹,能在姑姑手下熬一年多,那是真的能吃苦有毅力。
姑姑教人时,那气势实在吓人,布置的作业也是按照学生的极限去布置的。
“还有力气吗?”佟妙安走过去,递上水囊。
胤禛有些力竭,他正坐在地上喘着气。
“得缓缓。和哈尔巴拉的对练,让我想到了在广州的日子。当时,老师也是每天让我和补熙表哥对练到筋疲力尽,才许我们回去休息。再后来,舅表叔接手我们的骑射,更是把我们每日都耗的筋疲力竭。”胤禛接过水囊,拔掉塞子,大口大口喝着水。
水喝的急促,一些晶莹的水流,从水囊里漏出,顺着他的下颔流到脖颈。
金黄色的阳光,将水珠和残留的汗珠,照出璀璨闪亮的颜色。
佟妙安坐在胤禛旁边,单手托着腮,看着他。
呀,四哥这样也很好看。
“别看了。你也有水囊。虽然这个水囊是我递过来的,但是是表妹吩咐人准备的。一碗水每端平,可你好歹也得了两分水,不错啦!”罗卜藏衮布可没有佟妙安动作温柔,他直接往水囊往哈尔巴拉怀里一扔。
哈尔巴拉哈哈笑着,仰头把水囊壶口往嘴里倒着。
动作豪迈洒脱。
“你声音小些,别让四阿哥听到了。”哈尔巴拉道。
胤禛道:“我耳朵还没聋,这么近,这么大声,我都听到了。”
“放心,该欣赏还是欣赏你,该吃醋也还是照常吃醋防着你。”胤禛接着道。
四人纷纷仰头哈哈大笑。
“差点儿忘了,我是给郡主带了惊喜的。”哈尔巴拉照顾着胤禛的面子,他也坐在地上。
佟妙安好奇道:“什么惊喜?是缴获敌人的箭矢吗?”
哈尔巴拉道:“郡主要是对这个感兴趣,下回我也可以带来。不过,这回不是这个。”
哈尔巴拉手指勾出藏在衣领里的扮作吊坠的哨子,他用力一吹,一声鹰啼从上空由远及近的回应来。
随着天空上方的小黑点,一点点靠近变大,露出苍鹰的模样,佟妙安的眼睛也越来越亮。
“是雷暴!它长大了!”佟妙安道。
哈尔巴拉点头笑道:“多谢郡主还记得雷暴。”
“当然了,这么雄俊的鹰,我怎么会忘记。”佟妙安夸道。
“不过,和那时候比起,现在的雷暴长的更加威风。雷暴长大了!”佟妙安欣慰道。
这样老气横秋的话,令其他几人忍俊不禁。
胤禛紧紧黏着佟妙安的眼睛,却若有所思。
想来表妹在广州经历的,要比她说出来的更让人成长。
在没有家人看护的情况下,表妹不知不觉从一株小树苗成长为枝干挺直的树。再过几年,必将成为参天大树。
一个人就可以独立一方。
佟妙安好不掺假的夸赞,通灵性的雷暴听出来是夸它的好话。
虽然它小小的脑袋,无法记住几年不见的人,但是它对这个人类,还是非常的有好感。
懂得欣赏鹰大爷的帅气,是个有眼光的人类。
雷暴矜持且傲娇的站在离佟妙安两米开外的距离,昂着头,允许这个人类直视它。
并且,继续夸它。
家里也是有一对白雕的佟妙安,不用哈尔巴拉在旁边翻译,她就读懂了雷暴的意思。
佟妙安立刻继续夸着:“雷暴俊朗无双,瞧瞧这大翅☆仙☆女☆整☆理☆膀,在天空飞起来多厉害,一定特别的快。”
“搁神话故事里,就是遮天蔽日的神鹰。”佟妙安不停夸着。
雷暴的头也骄傲的越昂越高。
哈尔巴拉和胤禛两人宛如泡在醋缸里一般,心里咕嘟咕嘟冒着酸水。
他们只恨自己不能化作一只鹰,也听听这夸的人晕头转向的好听话。
可惜,他们没有这个本事。
这不是神话世界。
但是,天上可是真的有两只雕。
出于同类相斥的本能,在天空之上盘旋守护着自家小主人的一对白雕,看着佟妙安和雷暴越靠越近,佟妙安还摸了摸雷暴粗硬的羽毛,实在忍不住,双双飞下来。
雷暴已经够大了,白雕却长的比雷暴还要大许多。
一双白雕随着鄂伦岱福晋在战场上配合杀敌时,雷暴连个蛋都还不是。
雄白雕气势汹汹的向雷暴“啾嗷”的叫着,一双翅膀不耐烦的扇的地上砂石滚动飞起。
它还很有心机的把雷暴往外面挤,小心思一个接着一个。
佟妙安看的瞠目结舌,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好一个心机雕。
罗卜藏衮布看着雄白雕,又看看胤禛,他若有所思。
难道只有有心机,才能娶到媳妇儿?
瞧瞧四阿哥,再看看这个白雕,两个心眼子多的,都追得美人归。
而什么人养什么鹰,哈尔巴拉和雷暴,一人一鹰,都是孤身一个。
看来他得多读些兵书,长长心眼子。
不然,以后有相中的女子,却得不到垂青,就像哈尔巴拉这样,那多伤心。
罗卜藏衮布的百般心思,藏在他憨实的外表下,根本看不出来。
雷暴比起雄白雕还是嫩了许多,终是不敌白雕,跑为上计的飞回天空去。
将看不顺眼的鹰赶走后,雄白雕小跑回自己媳妇儿旁边,啾啾的求夸奖。
雕跑起来的姿势,实在好笑。
佟妙安夸奖的词没有说出来,先一阵笑声从口中发出。
胤禛几人也憋着笑意。
他们不是白雕的小主人,不敢露出嘲笑的声音,生怕被这灵性十足的白雕打击报复。
刚才雄白雕威武的样子,他们都瞧见了,打不过,真的打不过。
雄白雕簇拥着雌白雕站到刚才雷暴的位置,两只白雕昂首挺胸,等待着小主人的夸奖。
佟妙安上前动作熟练的,摸了摸两只白雕的羽毛,再次开启她的夸夸技能,并且许诺了两大桶生肉,才哄好了这两只白雕。
没想到白雕也会争风吃醋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擦了擦额头的汗, 这个季节站在室外,长时间受着太阳直晒,着实有些热。
看着佟妙安热的小脸通红, 直用手扇风降温, 胤禛决定取消下午约佟妙安出门玩儿的计划。
等明日去围场, 他们有的是时间骑马射箭, 今日缓缓也好。
哈尔巴拉原本也打算邀请佟妙安出门骑马,此刻同样放弃了这个打算。
歇在屋里不知道做什么,佟妙安想了想,把带来的一副棋拿出来。
不知道玩什么,就下棋对弈吧。
不会也没什么, 她和四哥可以教。而且, 和新手下棋,享受一盘盘赢的快乐感觉, 真的是太好了。
罗卜藏衮布会下棋,他下棋是鄂伦岱福晋教的,棋艺相当不错。
哈尔巴拉却是完全不会。
佟妙安想了想,让罗卜藏衮布和哈尔巴拉一边,胤禛一人一边, 三人对弈。
她呢,则手里拿着新鲜的脆甜果子,坐在中间,两边都看,两边都指点。
什么观棋不语真君子, 她又不是君子。
哈尔巴拉是个聪明人, 下棋和打仗的排兵布阵,相差不大。只要吃透了规则, 几场练下来,不用罗卜藏衮布时不时提醒,他就能和胤禛对弈个你来我往,水平相当。
下棋下累了,几人往地毯上一坐,背后靠着舒适的软枕,一边喝着美味的葡萄汁,一边听着哈尔巴拉和罗卜藏衮布说着战场上的事情。
战争残忍且刺激。
下棋输了,不过是黑白棋子重新收回,再来一局。战争输了,却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命,变成黑白色,再也回不来了。
佟妙安天生好战,胤禛也对战场上的事情很好奇。
他猜测,再过两年他许是也要上战场。
能多听些不藏私的经验,对他来说多有好处。
明明是休息的聚会,不知不觉变成关于战事的一对一小课堂讲解。
胤禛受益良多。
不知不觉,太阳落山,胤禛要回去陪康熙用膳,佟妙安和罗卜藏衮布也要去陪科尔沁亲王和亲王妃用膳。
哈尔巴拉向三人挥挥手,四个人走向不同的方向。
佟妙安不知道,在她转身走后,哈尔巴拉走了一段路后,就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的背影,望了许久。
似是想要将这一幕记在心里。
哈尔巴拉在这边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天刚亮,他就快马加鞭的赶回军营去。
佟妙安换好骑马穿的衣服,一掀开毡帘,就看见门外放着两个大箱子。
黄姜和鸢尾防备的把佟妙安拦在身后,不让她靠近箱子。
万一是心有恶意的人,将箱子放在这里,主子打开箱子,岂不是中计了。
“小的给郡主请安。郡主,这两箱子是哈尔巴拉阿哥一早送来的。那时候,郡主您还未醒,因此没有打扰您。”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到佟妙安道。
有侍卫这句话,就能放心了。
但是,以防万一,箱子还是别让主子亲手打开。
吩咐侍卫将两个大箱子抬进帐篷里。
看着箱子的大小,虽然不小,但是也不是特别的大。
没想到叫来两个侍卫,竟然抬不动一个箱子。
能在佟妙安帐篷前守卫安全的侍卫,都是有不浅的本事。
他们都搬不动,可见这里面不知道放了多少东西。
佟妙安玩笑道:“不会是满满一箱子金条吧。”
最终是三个侍卫咬牙用尽力气把箱子抬进帐篷里,没有放的很里面,就搬到靠近毡帘的位置。
抬第二箱时,由于抬第一箱时用力过度,力气少了许多。还是鸢尾搭了把手,才把箱子顺顺利利的抬进去。
告退的侍卫们,出了帐篷后,面面相觑。
他们摊着磨红了的手心,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哈尔巴拉送箱子过来时,他们都是亲眼看着的。
当时,这两个箱子,可是哈尔巴拉一个人轻轻松松的抬下来。
不愧是草原战神的家族啊。
这力气,牛!
不多时,哈尔巴拉又多了一个神话,在科尔沁的草原上飞速流传着。
等到后世,关于哈尔巴拉的传说,还有着这么一个小故事被记下,被后人得知。
离出发的时间还早,要出发时,会有人来提醒佟妙安。
所以,佟妙安放松的回到帐篷内,看着黄姜和鸢尾两人一人打开一个木箱子。
平平无奇的木箱子打开,里面是几乎闪瞎眼的金银财宝。
黄姜和鸢尾倒抽一口冷气,这么多的东西,甚至没有用盒子一个个装起来。一件件珠宝首饰,直接堆叠在一起,之间一点儿空隙没有。
“主子,这,这。”黄姜震惊的结巴了。
老实说,佟妙安的库房里的珠宝不比这两箱子少,可是那是一点点儿攒起来的。不是这一下子就送上两大箱子。
“主子,这里放了一封信。”鸢尾眼睛尖,看到靠近她的那个箱子侧面,插了一封信。
“快拿来给我看看。若是这是礼物,也太贵重了。”佟妙安道。
拆开信,佟妙安一目十行的看完以后,最后叹了口气,又开心的笑起来。
行吧,当作给她以后出嫁的添妆。这样说,她却是不好退。
等哈尔巴拉以后成婚时,她也送上厚礼就是。好友之间,不必客气。
“收下吧。也不用整理了,等带回京城后再整理登记造册。我现在真的是,可有可有钱了。”佟妙安拍了拍肚子:“这大概就是腰缠万贯的感觉吧。”
佟妙安说能收,黄姜和鸢尾她们就放心的收下。
“主子,是不是得把这两个箱子上上锁。咱们都没有清点里面有哪些东西,若是被人拿了一条两条的,恐怕都发现不了。”黄姜提醒道。
防人之心不可无。
佟妙安道:“行,上最难打开的锁。说实在的,我也有些不放心啊。要不,我送去外祖父的帐篷去?草原上,应该没有人敢去外祖父的帐篷动手脚吧。”
黄姜和鸢尾听了后,连连点头。
这个主意好。
送去送去。
佟妙安说完后,又自己否认了:“还是不了。一会儿到围场去,从今夜起住的地方也不在这边了。难道回京前,还要再折回来一趟吗?我倒是不嫌麻烦,可是出行的时间是定好的,我跟着皇上表舅的队伍一起回,不能影响到。”
“主子说的也有道理。不如这样,先把箱子上锁,再做上标记。奴婢和鸢尾两个人轮换着守着这两个箱子,不让它们离开我们的眼。”黄姜主意道。
佟妙安弯眼笑道:“那就辛苦你们了。这么多东西,等回去后你们也挑几样,不管是自己戴还是收着,都随你们。”
“奴婢提前谢过主子啦。”黄姜笑道。
鸢尾也道:“奴婢谢主子。”
“打仗赢的那一方,战利品是真多啊。哈尔巴拉告诉我,这两箱东西是他直捣另一部落的王庭,缴获来的战利品。他还说,最大的战利品是那个部落的族长人头,给他换了好大的战功。”佟妙安道。
“哈尔巴拉阿哥属实勇猛。”鸢尾夸赞道。
“不仅勇猛,跑的也快。我还想当面和他道谢,哪知他放下东西就赶回军营了。这下好了,我就是想再给他补些礼物,也没法儿亲自送给他。”佟妙安道。
黄姜道:“主子昨日不是已经给哈尔巴拉阿哥送了礼物?那也是主子从广州千里迢迢带来的心意啊。而且,价值也不便宜。奴婢可是瞧见了,哈尔巴拉阿哥从看到礼物起,一直到走,脸上的笑容啊,比天上的阳光还要灿烂。”
佟妙安道:“哈尔巴拉的笑容一直都是那么的灿烂明亮。他是顶顶好的草原少年。”
“黄姜,你赶紧把我从广州带来的东西,再挑一挑。找些哈尔巴拉能用的,我交给大表哥去。他和大表哥在一个营地,我可以拜托大表哥帮我当一回信使。虽然再添多少礼物,都比不过他送的这两大箱贵重,但也是我的心意。”佟妙安灵机一动,找到了帮她运礼物的中间人。
“为了轻车简行,只带了一小部分东西过来,这一时想要送多都没有东西送。”佟妙安道。
黄姜领命下去。
佟妙安算了算时间,让鸢尾也跟着一起过去帮忙。
两个人动作快些。
佟妙安带来科尔沁的东西,大多都是提前想了好要送哪些人的,作为备用的礼物并不多,适合哈尔巴拉的就更不多了。
但是,找来找去,还是让黄姜和鸢尾拾掇出来五六样东西。
都是精致有用的,很是拿得出手。
黄姜将找出来的东西装好,呈到佟妙安面前,请她过目。
佟妙安看了后,挑出一样东西后,又往里头塞了十来块小金鱼。
金子融成的小金鱼,并不大,一个只有小拇指长,做的很精致。
由于是实心的,掂量起来很是有份量。
在哈尔巴拉送来的那两个箱子里,也有一些金子做的饰品,佟妙安送回些小金鱼倒也合适。
金子这个东西,无论是用还是做成首饰,都合适的很,最是畅通百搭的好东西。
这么拼拼凑凑,也凑出了小半箱子东西,拿出去一点儿不寒碜。
罗卜藏衮布收到佟妙安带着人送来的箱子,愣了愣就笑开来。
他显然是见过哈尔巴拉的那两个大箱子的。
虽然不知道里头装着什么东西,但是能让佟妙安再添回礼,肯定东西不差。
罗卜藏衮布干脆利落的答应给他的小表妹当一回镖师。
第一百八十六章
宫里, 收到康熙信件的九阿哥,激动的又蹦又跳。
什么叫峰回路转,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
这就是了。
病刚痊愈的九阿哥, 拿着康熙的信, 在十阿哥还有其他几个小阿哥面前招摇一遍后, 立马和尚书房的先生请假。
然后, 他回到翊坤宫,请宜妃帮他收拾出行的衣物和东西。
宜妃看到信后,也很高兴。
能随皇上出塞,这是多大的荣耀。
宜妃高兴的吩咐下去,让宫女们将九阿哥出行的东西准备齐全。以防万一, 宜妃还亲自去了慈宁宫一趟, 请太后将给五阿哥准备的行李单子,借她参考一二。
等东西都收拾好了, 能装满六辆马车的东西,顿时让九阿哥头疼无比。
“额娘,这么多东西,一路上慢慢过去,等儿子到了, 汗阿玛他们的围猎恐怕早就结束了。不如,你就给儿子准备几件衣裳和干粮,儿子一路骑马赶过去。”九阿哥天真无比道。
宜妃嗔笑的伸着手指点了点九阿哥的额头:“你一路骑马过去,是不想要你的腿了吗?到时候两腿内侧磨的血淋淋的,人是提前到了, 也不能上马打猎了。”
九阿哥想了想, 也是哦。
“额娘,但是, 这些东西也太多了啊。”九阿哥为难道。
要说他不想享受是假的。
可是,还是早点赶到围场才是正事。
“把易碎的东西先减去。我看了太后给你五哥准备的单子,备的很充足。左右你过去也呆不了多久,额娘就把你的东西再删减些,不够用了,就去找你五哥。”宜妃想了个主意。
九阿哥双手一拍:“这个主意好。还得是额娘才能想到这么好的主意。”
宜妃笑的花枝乱颤,别怪她偏疼小九,谁让小九这张嘴最会哄人。
气人的时候是真气人,可哄人开心的时候,那也是真的一哄一个开心啊。
删删减减,最终九阿哥带着三辆马车上路,这已经是极其精减过后的东西了。
九阿哥出发的那一天,十阿哥下了学后,在贵妃宫里撒泼打滚。
“额娘,儿子和九哥相差也就两个月,汗阿玛让九哥过去,怎么没让儿子过去啊。儿子难道不是他最疼爱的孩子吗?”十阿哥哭声震天。
钮祜禄贵妃嫌弃的捂住耳朵,背过身去,不看这在地上打滚的不爱干净儿子。
“额娘,您也不看我,您还捂着耳朵不听儿子说话。呜呜呜,儿子是没人疼没人爱的小可怜。汗阿玛不爱,额娘不理的。哇哇哇。”十阿哥哭声愈发的嘹亮。
钮祜禄贵妃原本以为儿子哭几声,就会自己歇停了。
没想到,十阿哥居然是个哭声超长待机的。
哭了小半个时辰,十阿哥还依旧哭的十分抑扬顿挫,不逊开头的状态。
“额娘的小祖宗诶,你再哭下去,别人的宫娘娘都要来看看,是不是额娘在杀猪了。”钮祜禄贵妃道。
十阿哥抽噎的看着钮祜禄贵妃,钮祜禄贵妃亲手拿过一盏温水,放到十阿哥嘴边:“补补水,润润嗓子。嚎了那么久,嗓子和眼睛都不疼吗?”
十阿哥眨眨眼,轻“嘶”了一声。
他老老实实顶着哭肿了的眼睛道:“疼。”
如钮祜禄贵妃所料,没多久,宁寿宫的嬷嬷过来代太后询问,十阿哥这是怎么了?听说哭的很是伤心委屈。若是有人欺负了十阿哥,太后作为皇玛嬷一定替乖孙做主。
钮祜禄贵妃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暗暗询问,是不是她这个亲额娘在打孩子呢。
钮祜禄贵妃无奈将十阿哥哭的原因,一五一十说给宁寿宫嬷嬷听。
宁寿宫嬷嬷听完后,一阵沉默。
这事儿太后还真是帮不了。
于是,宁寿宫嬷嬷来了又走。
当听到十阿哥在大殿里哭着“嬷嬷,你带我走啊。小十要求皇玛嬷做主”时,宁寿宫嬷嬷的步子迈的更加快了。
听在院子里洒扫的宫女太监说,嬷嬷一把年纪了,没想到步伐矫健不弱于年轻人,那步子走的快到都能刮起风来。
不愧是宁寿宫嬷嬷啊!
是他们学习的对象。
“你哭破了天去也没用。皇上没有传旨让你跟去,你就不能去。别说是差两个月了,就是你和九阿哥只差一天、一个时辰,都没用。”钮祜禄贵妃无情道。
十阿哥委屈的扁扁嘴,他也苦累了。
一手糕点,一手冲了蜂蜜的温水,十阿哥吃的滋滋有味。
“汗阿玛不让儿子去也没事儿,反正下回儿子总能跟去的。但是,汗阿玛都先去了,这时候还把九哥叫过去。没了九哥陪着,儿子一个人在阿哥所多无聊啊。”十阿哥道。
钮祜禄贵妃道:“合着你小子哭的这么惨,是因为舍不得九阿哥啊。九阿哥走之前不是和你告别了吗?你当着九阿哥的面,怎么不哭闹打滚。”
“九哥又做不了主。我当着九哥的面哭,让九哥心里歉疚,去围场玩的不开心,那多不好啊。我和九哥可是最最好的兄弟。”十阿哥拍着胸脯道。
钮祜禄贵妃气笑了,这么说来,他和九阿哥是亲兄弟,和她就不是亲母子了?
对九阿哥倒是体贴的很,在她这个额娘面前就恨不得大闹天宫。
钮祜禄贵妃气笑的模样,看的十阿哥心里慌慌的。
十阿哥头往钮祜禄贵妃怀里蹭了蹭,他记得他小时候这么对着额娘撒娇,额娘总是心软,立马原谅他犯的错。
但是,十阿哥也不想想,那时候他小,如今他也是个半大小子了。虎头虎脑的,一头拱着,直接把没有防备的钮祜禄贵妃撞的往后倒退几步。
十阿哥又蠢又萌的样子,看的钮祜禄贵妃一点儿气没有了。
怪她没把儿子生聪明,还能怎么办呢。她就这么一个亲儿子。哪怕不是顶顶聪明的孩子,但是对她却孝顺的很,也和她亲近不疏远。
想想永和宫德妃和四阿哥的关系,那冷冰冰的母子关系,相处起来跟两个陌生人一般。那才叫人难受。
钮祜禄贵妃给十阿哥许了一堆许诺,终于把这小子哄开心了。
留着十阿哥在自己宫里用完膳后,钮祜禄贵妃让人把十阿哥送回阿哥所。
熊孩子这么一闹,她今日的宫务都没能处理完。
又是要熬夜的一天。
钮祜禄贵妃摸了摸自己的脸,熬夜气色会变得不好,皮肤也会变得粗糙。而这一切归根究底的原因,都是康熙。
钮祜禄贵妃决定等康熙回宫后,得向康熙多要一些补偿。
九阿哥紧赶慢赶,在围场狩猎的最后一日前夜,终于赶到。
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九阿哥精神抖擞的穿上新的衣裳,精气神十足的加入他的兄弟之间。
他手拿弓箭,腰间别着匕首,骑上马,很是潇洒。
“小表姐,你也在啊。”
九阿哥忽然看到佟妙安跟在康熙旁边,他惊喜无比。
即使四年多没见,可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小表姐,而没有把佟妙安认作是别的哪家贵女。
“小表姐,你能认出我吗?还知道我是谁吗?”九阿哥紧接着问道。
佟妙安笑道:“你是九表弟。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几年不见,九表弟如今已是翩翩小少年了。”
九阿哥向佟妙安竖起大拇指:“小表姐好眼力。”
三阿哥斜眼看了九阿哥一眼,心道,穿着皇阿哥服饰,衣服上绣着龙纹,再在这个时候赶过来的,除了是他,还能是谁。
就算是让妙安表妹猜,也该是小九和小十站在一块儿,这样还能混淆视听一下。
三阿哥默默想着,九弟以前也是个聪明孩子,难道是天天和十弟混在一起,脑子也变笨了?
“胤禟,在你来之前,你的兄长们都已经射中猎物,且收获颇丰。你表姐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堪称神射手,十发九中。今日,让朕看看朕的九皇子的本事。”康熙道。
九阿哥立马昂首挺胸:“胤禟定不让汗阿玛失望。”
“好,今日围场狩猎,开始。”康熙道:“大清的好儿郎们,都去吧。朕等着你们狩猎的成果。”
围场很大,几位年长的阿哥,每个人都往不同的方向去。
九阿哥不着急,他先和他的同母兄长五阿哥打过招呼,而后骑着马凑到佟妙安旁边。
见到胤禛在佟妙安旁边,九阿哥老老实实的叫了声:“四阿哥好。”
“九弟。”胤禛点头答应着。
八阿哥好久不见九阿哥,昨晚虽然问过了九阿哥的身体状况是否真的恢复健康了,今天还是不放心的陪在九阿哥旁边。
五阿哥原本也想陪着九阿哥,他前几日打的猎物已经够多,今日哪怕一个都不打,也无妨。
而他家小九是今日第一次来围场,在此之前就没有骑在马上射过会跑动的活物。他不放心,得陪在小九旁边。
但是,九阿哥拒绝了五阿哥。
相较于年长好几岁的五阿哥,九阿哥更喜欢和年纪相仿的八阿哥在一块儿玩。
每个阿哥身后都有好几个护卫陪同,不会让阿哥一个人独自去密林里。
五阿哥见九阿哥拒绝的坚定,便只能同意。
“八弟,小九就麻烦你照顾了。”五阿哥道。
“五哥请放心,有我的护卫和九弟的护卫共同护着,不会遇到危险的。而且,九弟初次来围场,我会盯着他,不让他往林子深处去。”八阿哥道。
八阿哥在小阿哥里面,属于最靠谱的一个。
五阿哥对八阿哥很是放心。
这几天,也看到了八阿哥骑射的本事。虽然和几位年长的阿哥们比,他并不出彩。但是,再考虑他的年纪,这个本事绝对不差了。
五阿哥带着他的侍卫们,冲向林子里,向着林子里的猎物们出发。
九阿哥见自己嫡亲兄长终于走了,他放松下来。
“八哥,林子深处真的不能去吗?”九阿哥活泼道。
八阿哥道:“林子深处有两人高的熊瞎子,跑得十分快。如今靠近了,就算是骑马也不一定能跑的及。马儿会害怕熊的威势,腿软跑不动。而熊掌扑下来,半身肉都要被撕没。你这细皮嫩肉就更别说了。还有啊,咱们的弓箭,就算是一箭射准了,都无法将它射死,反而会激怒它,让它发狂。到时候,一爪一条命。”
八阿哥说的十分恐怖,他在九阿哥心里最是可信。
听得八阿哥这么说,惜命的九阿哥连忙保证,他只在林子外圈溜达溜达,保证不跑到里面去。
“八哥,你陪着我一起,盯着我。这样你总可以放心吧。”九阿哥道。
八阿哥本来就是这个打算,他骑射平平,总是射不中猎物,很是打击信心。还不如陪着疼爱的弟弟。
“小表姐,汗阿玛说的是真的?你当真十发九中?这样厉害的箭术,你和我结伴同行如何?我也想见识见识小表姐的箭术。而且,我们这么多年没见了,我光收到小表姐你的礼物,却没能给回礼。今儿我射到的第一个猎物,献给汗阿玛。第二个就送给小表姐。”九阿哥热情的和佟妙安道。
佟妙安也回以灿烂的笑容:“你叫我一声表姐,送你些礼物不是应当的么。十发九中略微夸张了些,前几天只是运气好。再加上这林子里的许多猎物,是临时放进去的,都是喂饱了的,并不是十分机敏,相对好狩猎一些。若真是土生土长在山林里的猎物,警惕性极强,逃跑速度也很快,箭的准头就不那么容易了。”
九阿哥道:“那也很是厉害的。不愧是我一眼看中的小表姐。小表姐,我的箭术不如你,八哥的也不如你。射箭的技巧,你一定要多教教我啊。”
九阿哥和佟妙安聊的热络,时不时还拉上八阿哥一起说话。
几人边骑着马边说,不一会儿就一只灰色的野兔从前面飞快跑过。
“右前方第三棵树后面有一只野兔,快瞄准放箭。”胤禛语速飞快的出声提醒。
九阿哥箭刚搭好在弓上,还没找到野兔的影子,只见一道箭矢破空而出,准准的射在野兔的兔子上。
“恭喜表妹,表妹箭无虚发,英姿飒爽,今日第一个猎物到手。”胤禛道。
九阿哥把箭放回箭筒里,他扭头道:“四哥,你怎么在这儿啊?你没走吗?你不要太黏人好不好。”
第一百八十七章
胤禛快被九阿哥气笑了, 什么叫他黏人?
八阿哥一听到九阿哥说胤禛,他立马苦着脸向胤禛疯狂拱手作揖,无声的替九阿哥求情。
四哥, 别和孩子计较啊。
九弟年纪还小, 他不懂事儿。您大人有大量, 放他一马吧。
胤禛的眼神在八阿哥身上停顿一秒, 立刻转移。
“我是表妹的未婚夫。”胤禛一句话说的既骄傲,又掷地有声。
佟妙安闻言,立即重重的点头,维护胤禛道:“对。九表弟,我和四哥同行狩猎是再理所应当不过的了。”
九阿哥气的两颊鼓鼓, 他瞪圆了眼睛, 手指倒指着自己的鼻子。
“小表姐的意思是,我是先来后到的后来的那个。”九阿哥不可置信。
佟妙安甜甜一笑:“嗯呐。”
九阿哥眼睛都被气红了, 他急着去找八阿哥:“八哥,四哥和小表姐欺负我。”
八阿哥无奈道:“九弟,是你先说的。”
一时之间,九阿哥只觉得自己被众叛亲离。八哥和小表姐都被四哥这个狐狸精勾引走了,偏帮四哥。
九阿哥坚决不会承认, 是自己先撩者贱。
知道正义不在自己这边,九阿哥果断明智的转移话题。
他乐颠颠的凑到佟妙安旁边,一张圆圆的精致小脸,笑容灿烂道:“小表姐,你射箭的准头真好, 比四哥还好。指点指点我吧。别让我今儿落了空, 双手空空回去,太丢人了。”
这话有挑拨离间的嫌疑, 但是胤禛面上没有半点不愉。
夸表妹比夸他更让他开心。
九阿哥没等到胤禛翻脸,狐疑的回头盯着胤禛。
胤禛冲他浅浅笑了一下,吓的九阿哥浑身一抖。
算了算了,四哥一遇到小表姐,就哪儿哪儿不正常,他还是不要故意挑衅四哥了。
反正,他现在也不是很讨厌四哥。
只要四哥不和他抢八哥,他可以再多亲近尊重四哥一些。
猎物由跟在后面的侍卫捆着搭在马上,佟妙安几人继续往林子里探入。
刚才是运气巧了,刚进林子没几步,就遇见了野兔。
“八哥,我看见了,那儿有个獐子。小爷来也!”九阿哥瞪大着眼睛,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个猎物。
先前倒不是没有猎物路过,但是无一不是要么没追上,要么就是箭射歪了把惊吓跑了。
失败多回的九阿哥,此时此刻终于共情到以前他四哥对着箭靶练箭时,总是箭矢旁落的痛苦心情。
真是气愤又羞恼。
小小少年最要面子,尤其旁边还有他时常挑衅的四哥在。面子就更要紧了。
从京城千里迢迢赶过来,如果一个猎物都没有收获,还不如不赶过来的。
不能让自己丢脸,不能让汗阿玛失望!
九阿哥深吸一口气,动作标准的抬起弓,弓弦如满月。
箭矢飞快的飞出去,紧接着是一声闷响。
这个声音不对劲,不是打中猎物的声音。
九阿哥一马当先,骑着马快速赶过去。
仔细一看,原来灌木丛后面藏着的是一块黑石头。
九阿哥整个人裸露出来的皮肤,像是被红色颜料涂了一边,浑身通红。
胤禛难得的没有嘴毒,借此嘲笑九阿哥。
“虽然看差了,但是至少射准了啊。箭头都在石头上留下了痕迹,可见九弟的力气不错。”八阿哥道。
“山林树高,枝叶繁茂,光影并不清晰,又是在灌木丛后面影影绰绰的,看错了很是正常。九弟拉弓的姿势很是标准,可见这些天在宫里仍旧有勤练。”胤禛道。
八哥夸他,那是正常至极。
但是,四哥竟然没有对他口吐毒箭,而是为他开脱,说的有理有据,收尾还夸了他一句。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天上下红雨了吧。
九阿哥的羞恼在两位兄长的宽慰下,得到抚平。
他素来是个皮厚心大的,没有那么面薄。
九阿哥腆着脸,凑到佟妙安跟前,漂亮的桃花眼眨巴眨巴,期待的看着她。
“小表姐!”九阿哥喊道。
佟妙安明了,她真诚道:“西汉有飞将军李广射虎,没石饮羽。九表弟比之李广,只差在年岁上。待九表弟长大,力气足了,定然不逊于李广。”
“汉李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箭入石,箭翎也隐没不见。《史记·李将军列传》中所书,与此情此景确实颇为相像。”胤禛道。
九阿哥挺起胸膛,不好意思道:“够了够了,夸过头了。”
但是,看着他神采奕奕的小脸,分明在说,还可以再夸多一点儿,他承受的住。
八阿哥指着前方的岔路口,含笑道:“往那条路走走看,我们出来已经有大半个时辰了。昨儿我往这边走时,看到有野鸡成群出没。”
九阿哥哼唧哼唧的小声道:“八哥,你是提醒我再不快点儿射中猎物,今日就要一无所获了。”
八阿哥道:“我可没这么说。再者说了,现在才是开始,你还有好几个时辰的打猎时间,不着急。干粮和水我们都带了。饿着了,就就地烤肉吃,食材遍地都是。”
九阿哥回头一看,人人都有所获,唯独他两手空空。
九阿哥的侍卫主动道:“九阿哥,要不奴才先往前探一探,看到猎物就回来说一声。”
九阿哥小手一挥:“本阿哥绝不作弊,不需要你们帮忙。是不是我射中的猎物,汗阿玛能瞧不出来吗?哪怕是只射中一只野鸡回去,只要是我亲自射中的,汗阿玛看到也高兴。”
“好志气。表姐帮你!”佟妙安道。
九阿哥立马笑弯了眼:“有小表姐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一直到中午下马支起篝火煮饭时,九阿哥还是一无所获。
也不能这么说,他还是连射好几箭,射中了一只羽毛漂亮的野鸡。
那么大点儿的野鸡,被几根箭穿来穿去的,看起来可怜的很。
九阿哥实在不好意思把这么一只千疮百孔的战利品,拿到康熙面前求夸奖。
但是,射中了第一个猎物后,给了他很大的自信心。
随行的侍卫里,几乎都会露营做饭。
他们动作利落的,把射中的猎物剥皮放血,在旁边的小溪里清洗干净,再砍断树枝,树枝将猎物横穿,刷上油,滋滋烤起来。
这些事,佟妙安他们插不上手。
干等着也无聊,佟妙安望着溪水,不知在想什么。
“小表姐,你在想什么?这么直愣愣的盯着溪水。不过,山林里的小溪确实好看,充满了活气。一点儿不中规中矩的。”九阿哥道。
“真想早点儿长大开府,这样我就能当家作主了,每天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九阿哥往地上一趟,不在意衣裳会不会被草地弄脏。
八阿哥打破他的幻想道:“等到你开府的年纪,你不仅要上早朝,还要负责起养家的重任。除此之外,还会像大哥一样,有汗阿玛另外交待的差使去办。如果办不好,咱们汗阿玛的脾气,你是知道的。”
九阿哥脸一垮:“知道知道。其他时候都是好阿玛,唯独在学业上,严苛的很。想来给汗阿玛办差事,汗阿玛的要求更高。”
九阿哥低着头说着说着,忽然感觉到面前一片阴影。
他心头一慌,不会汗阿玛过来了吧。
不会不会,汗阿玛今日不下围场。
“四哥,你突然站起来干什么?把我吓坏了,还以为汗阿玛来了呢。”九阿哥连连拍着胸口,一副吓坏了的样子。
“你还怕汗阿玛?”胤禛轻笑一声。
九阿哥和十阿哥在宫里捣蛋的人人叫苦不迭,没少挨揍。
九阿哥不服气的抬头,和胤禛对视道:“惹事归惹事,怕汗阿玛也是怕的,这两者不冲突。”
提心吊胆的惹事,多么刺激啊。
胤禛望着九阿哥一张漂亮的小脸,得亏九弟肖似宜妃,长了张好看的脸。若不然,九弟每回闯了祸,要挨的打应该更多。
“九弟,你瘦下来的样子,好看许多。”胤禛道。
九阿哥愣住了,这人是在夸他吗?
好像是。但是,仔细琢磨又不太像。
九阿哥摇摇头,不去想。
按十弟的说法,脑子动的太多,头疼。
他生病才痊愈不久,还是别太伤脑了。
“四哥,你还没说你突然站起来要去做什么。”九阿哥道。
胤禛挑挑眉,没答九阿哥的话,而是看向佟妙安。
一个眼神,佟妙安就明白了。
佟妙安也高兴的站起来,道:“还是四哥懂我。”
胤禛和佟妙安离开,留下八阿哥和九阿哥。
九阿哥急着嚷嚷道:“这订了婚的人就是不一样,还打哑谜了。”
“八哥,咱们也过去呗。过去看看,不给四哥和小表姐单独相处。我就要碍事,碍眼。当着小表姐的面,四哥肯定不能打我。”九阿哥道。
八阿哥被九阿哥一把拉起来,说实话,他也想去看看,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
“九弟,你确定妙安表妹会帮着你吗?”八阿哥一句话扎心道。
九阿哥握紧拳头:“那至少小表姐不会眼睁睁看着四哥把我打死。”
八阿哥顿时表情无比丰富,这熊孩子,还是平日里被揍少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来了?”听着身后的脚步声, 胤禛头也不回的道。
佟妙安扭过头,笑盈盈的指着旁边用匕首削尖了的长树枝。
“就知道你们会跟过来。四哥给你们准备的,都削好了。”佟妙安笑着道。
拿过靠在树上的树枝, 八阿哥脑子里灵光一闪, 他顿时猜到了胤禛和佟妙安过来小溪边是要做什么。
“捕鱼?”八阿哥问道。
“用树枝扎水里的鱼?我只在书里见过, 今儿天气热, 正好去小溪里凉快凉快,这个主意好。四哥,玩儿还是你会玩儿。”九阿哥兴冲冲的脱下鞋。
他年纪小,不避讳着这些哥哥姐姐们。
他动作利落的脱完鞋袜,将裤腿和袖子都卷起来, 手握着树枝, 就往前跑。
走之前,他还不忘对胤禛谢道:“四哥, 多谢啦。”
八阿哥的年纪略长九阿哥一些,他与佟妙安同龄,平日里规矩学的多,也十分守规矩。
他为难的看了看自己,又看看佟妙安。
然后, 找胤禛求救道:“四哥,妙安表妹也要脱鞋下水吗?”
佟妙安知道他是在担心什么。
佟妙安对此倒是不在意,但是她今儿确实不好下水。
即使天气再热,溪水也凉的很。
何况,现在已经入秋了。
男孩子火力旺, 在溪水里踩一踩, 没什么。
佟妙安是女子,为了以防以后来葵水肚子疼, 鄂伦岱福晋千叮万嘱,玩水可以,但是不能天冷的时候下水,以免寒气伤体。
“我不下水。那块儿有一排石头,我站那里去扎鱼。无论扎不扎的到,好玩儿就行。”佟妙安道。
佟妙安穿着小靴子,不怕水浸湿脚。
八阿哥松开眉头,他顺着佟妙安手指的地方看过去,小溪中间确实有一排石头,看着样子上面没有青苔,位置也够大,可以让佟妙安稳稳站着。
“九弟玩水快玩疯了,我得赶快过去看着他去。四哥,多谢了。”八阿哥举着树枝,向胤禛谢道。
胤禛和佟妙安看着八阿哥步伐雀跃的往溪边走,走两步就挥舞着手里的树枝,仿佛那是一把神兵利器。
没有人能躲过一根完美形状的树枝的魅力。
胤禛动作利索的削好最后一根树枝,然后扶着树,脱去鞋袜。
佟妙安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声:“四哥,你脚真白。”
胤禛腾的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
“表妹,表妹。”胤禛害羞的只能喊着表妹。
满脑子都是那句“脚真白”,再没有其他的东西。
佟妙安心虚的搓搓脸,她这样子好似有些像话本里调戏良家妇女的浪荡子,而四哥就是那个被调戏的柔弱无辜女子。
佟妙安默默在心里道:祖师爷莫怪,祖师爷莫怪,乖徒没有坏心思。
“我背表妹过去吧。那几块石头离岸边有点儿距离。虽然以表妹的本事,肯定能跳上去,但是我心里担心,害怕表妹一不小心滑倒或是栽倒水里去,那就危险了。”胤禛道。
佟妙安对上胤禛含笑温柔的丹凤眼,顿时忘了刚才心里对祖师爷说的话。
“四哥,不害羞了?”佟妙安嘴一秃噜,又冒出一句纨绔话。
胤禛眼神乱躲,却强行镇定。
“表妹,我比你年纪大一些。”胤禛道。
佟妙安道:“我知道啊,四哥比我年长三岁。这又怎么了?”
胤禛垂眸道:“民间这个年纪的男子,都有娶媳妇儿的了。”
佟妙安耳根子也红了。
“四哥,去抓鱼去抓鱼。”佟妙安急着嚷嚷道,迅速转移话题。
看到佟妙安这幅模样,胤禛忽然不觉得害羞了。
表妹也在慢慢长大呢。
胤禛背过去,屈膝弯下腰:“表妹,上来吧。”
佟妙安不客气的一下子扑上胤禛的背,一只手虚虚搂着胤禛的脖子,一只手拿上两根树枝。
“今日神兵利剑在手,河中鱼妖还不速速束手就擒。冲啊。我威武大将军来也!”佟妙安给自己随口安上一个称呼。
胤禛道:“好嘞。小的这就为威武大将军开道。河中鱼妖,休要逃跑,我家大将军定然将尔等一一擒获,一个不漏。”
佟妙安伏在胤禛背上,咯咯直笑。
行至小溪边,胤禛试探的将一只脚踏进溪水里。
冰凉的溪水,脚刚踩进去,甚至有一些刺骨的冰凉。
胤禛看向在小溪里玩疯了的八阿哥和九阿哥,他们是不是忘记了,是来叉鱼的。
不过,叉鱼也是为了玩,就随他们去吧。
看他们玩的兴奋的样子,似乎感觉不到一点儿溪水的冷似的。
胤禛咬紧牙关,两只脚都踩进水里。
为了防止打滑摔倒,或者踩到尖锐的石头,胤禛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一步一步十分的稳当。
直到走到小溪中间的石块上,他将佟妙安稳稳放下,才松了口气。
“威武大将军,小的将您安全无虞的送到战场,您对小的可有什么封赏?”胤禛道。
佟妙安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树枝。
“本将军就封你为……”佟妙安忽然卡壳了。
胤禛道:“将军的将军夫人位置,可有空缺?”
佟妙安一只手捏向胤禛的耳朵,轻轻的拧了一下:“四哥,捉鱼。”
胤禛见状知道不能再逗下去了,小姑娘长大以后,脸皮薄了。
还有几年才能成婚啊。
胤禛急的很。
他没有旁的想法。只想着,能每日睡前最后一眼看到的是表妹,醒来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表妹。
他想和表妹赏一年中的第一场雪,看春天的第一场雨,摘夏天的荷花,赏秋天的红枫叶。一年四季的美景,他想时时刻刻都与表妹共赏。
“好。还请表妹将我的神兵利剑赏赐下。”胤禛双手向上。
佟妙安抿嘴一笑:“准了。”
胤禛接过树枝,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周围。
这里是围场,除了皇家狩猎时,这里一直是封着的,除了巡视的士兵,没有人能过来。
所以,这里的鱼儿养的又肥又傻。
胤禛站在这里没一会儿,小腿就被两条鱼撞上来。
鱼这么多,又不聪明,胤禛放心的让佟妙安留在石头上叉鱼。
“叉鱼的时候小心些,我就在旁边不走远。”胤禛叮嘱着佟妙安。
佟妙安听着胤禛细碎近乎啰嗦的叮嘱,一点儿没有不耐烦。
“四哥。”
在胤禛转身的时候,佟妙安喊道。
胤禛回过头,以为佟妙安有什么事要和他说。
佟妙安小声道:“本将军的夫人位置,已经有人了。早几年前就被定下来了。”
胤禛先是一愣,谁抢了他的位置。
再一想,旋即露出大大的笑容。
可不就是被他提前定下来了么。
佟妙安和胤禛在这边说话,九阿哥和八阿哥在另一边早就停止了玩耍,偷偷的看着这边的动静。
即使听不清在说什么,但是看着他们的动作表情,也觉得有意思的很。
“八哥,我刚才听到小表姐在说什么将军。怎么会突然提到将军啊。”九阿哥不解道。
八阿哥无比自信的道:“大约是四哥担心妙安表妹的安危,妙安表妹告诉四哥,围场有护驾的将军带队巡视。即便遇到危险,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及时来救。”
八阿哥这个说法十分合乎常理,九阿哥信了。
“四哥对小表姐真是细心又温柔。我从没见过四哥对其他人这样过。就是对八哥你,也不至于温柔的像是手里捧着一团云朵一样。”九阿哥道。
八阿哥看了九阿哥一眼:“九弟,你手里还拿着四哥削的树枝。拿人的手短,少说些四哥吧。”
九阿哥心虚的眼神乱飘:“我也没说四哥坏话啊,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八阿哥无奈道:“一则,妙安表妹是女子,本就要多照顾些。二则,四哥是妙安表妹的未婚夫。身为未婚夫,不对自己的未婚妻子好,还要对谁好?”
“对财神爷好啊。”九阿哥眼睛一亮。
“对财神爷好,就能年年财源滚滚,赚许许多多的金元宝。”九阿哥高兴道。
九阿哥爱财的性子,早已有征兆。
八阿哥无语凝噎,他和一个孩子说什么。
九弟那根筋压根儿没通。
其实,八阿哥自己也是懵懵懂懂。
只不过是他从小见到额娘为汗阿玛伤心流泪,他便下定决心,以后若是有了自己的妻子,便不纳二色,好好珍惜她,不让她因为自己流泪。
说是来叉鱼的,几个人却一无所获。
明明鱼就在眼前晃悠,但是树枝扎下去,却总是扎空。
佟妙安皱了皱眉头,她回忆起在道观时,看到山下猎户在溪边捕鱼的场景。
“我知道了。”佟妙安眼睛亮晶晶道。
正因为一无所获而拧着眉头反思的胤禛几人,顿时同时抬起来,期待的看向佟妙安。
佟妙安自信一笑:“你们等我试一试啊。”
佟妙安凝神屏气,盯好了水里的鱼,然后迅疾的往水中一扎。
“哎呀,扎偏了,扎偏了。小表姐,你的树枝再往旁边挪一挪……诶?叉到鱼了,居然叉到了鱼了。小表姐真厉害!打猎捕鱼,还有什么是小表姐你不会的。小表姐是真英雄也。”九阿哥疯狂夸着佟妙安。
现在,在他眼里,他的小表姐就是天下第一厉害。
胤禛和八阿哥眼中也露出意外和震惊的眼神。
第一百八十九章
佟妙安和他们认真讲解起来, 叉到鱼的秘诀。
光的折射这个道理,佟妙安不知道,但是她却琢磨出来实用的技巧。
经过佟妙安的指导, 几个人立刻如有神助。
一条条鱼, 被他们叉中, 又扔到了草面上。
佟妙安又叉了一条后, 就不动手了。
她站在石头上,如果不是石头不够大,她想直接坐上去。
站着也是很累的。
“小表姐,你怎么不叉鱼了?”九阿哥擦汗时,顺便扭扭头。
一扭头, 就看着佟妙安站在石头上不动。
佟妙安手遮着刺眼的阳光, 笑眯眯道:“你们叉的鱼已经够多了,火堆那里已经在烤兔肉和野鸡肉。既然肚子可以填饱, 就不必再让这些鱼成为我的树枝下亡魂。”
九阿哥停住手:“我又差点忘了,小表姐是在道观长大的,有慈悲心肠。小表姐,你为何不劝阻我和八哥还有四哥啊。”
九阿哥原本不想带上胤禛,但是手里还拿着人家削的树枝呢, 总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佟妙安道:“你们难得玩得开心嘛。这里离营帐的地方不远。就算你们叉鱼叉多了,也可以派一个侍卫,快马加鞭送去给皇上表舅享用。不会浪费的。”
胤禛道:“这个主意好。我看了,这溪水里的鱼,长得十分肥美。而且, 溪水十分清澈, 能在这条溪里长大的鱼,应当肉质很好。”
“啊, 那我再多叉几条鱼。要不然,一两条鱼送给汗阿玛,多拿不出手啊。”九阿哥兴冲冲的就要继续奋斗他的叉鱼大业。
八阿哥玩尽兴了,他看了眼岸上的鱼,总共有十多条。
以他们的胃口,两个人一条正好。
再加长侍卫们,差不多带回去十条鱼,就十分够了。
“八表哥,你不继续玩了吗?”佟妙安道:“不用顾忌我刚才的话。道门没有不能杀生的规矩。不能杀生的,那是佛教。”
八阿哥笑容温和:“我知道。道家的规矩和典籍,我读过一些。知道道法自然,万物自有因果。”
“我只是脚在溪水里泡的有点久,小腿有些抽筋的感觉。”八阿哥脸上还是满满的笑意,看不出一星半点他不舒服。
“我去岸上缓缓,你们看着小九。再叉个两条鱼就够了,他也是大病初愈,不宜在溪水里泡太久。”八阿哥边说便要抬起腿走动。
佟妙安急声道:“八表哥,你别动。就站在那儿,让四哥扶你去岸边。”
看八阿哥听了她的话,停住动作。
佟妙安缓声解释道:“溪水湍急,八表哥你又小腿有些抽筋,万一抬腿走起来,抽筋的更厉害了,容易摔倒。溪水下面许多石头。若只是弄湿了衣服到是没事,还有火可以烘干。就怕摔倒撞到石头,伤了头。”
“我曾经听说有人爬山采药时,不小心踩空了,摔倒地上,脑袋磕破了。好不容易救醒了,却成了个傻子。”佟妙安没有危言耸听。
八阿哥更加不敢动。
他要是成了傻子,怕是命也要直接没了。
胤禛在佟妙安说话时,已经走过来了。
他双臂有力,臂膀宽阔,搀着八阿哥,很是给了八阿哥强大的安全感。
“表妹没有故意吓你。那件事是发生在广州的一个小山村里,我和表妹当时在城里逛街,走到医馆附近,看到他家来抓药的家人,面容极为哀戚。一打听,便知道了此事。”胤禛道。
“四哥当时不是无意路过医馆吧?”八阿哥敏锐道。
胤禛怔了怔,很快明白了八阿哥的言外之意。
“没什么大事。当时,我的病已经好了。真的是顺道路过的。病没好的时候,我别说是出门了,院子都不怎么能出。”胤禛云淡风轻道。
曾经差点儿把他送去阎王殿的重病,现在在他嘴里,却轻飘飘的,好似和风寒一般,吃几副苦汤药就能好全。
“四哥。”八阿哥眼眶红了。
“都过去那么久了,你还难受什么。我现在不是好好儿的吗?好好把眼泪收起来吧。若不然能九弟过来看到你眼睛通红,还以为我欺负了你。”胤禛打趣道。
八阿哥哼声道:“他敢。”
八阿哥在弟弟们面前,还是很有做兄长的威严的。
“四哥,那家人遇到你和妙安表妹,也是他们的运气。”八阿哥知道,胤禛离宫的那段过去,胤禛并不想回忆,所以他不再去提。
刚才是一时担心,才没忍住。
胤禛胳膊有力的将八阿哥撑上岸边,问道:“为何这样说?”
八阿哥上了岸,立即坐下,一只手揉着刚才抽筋小腿。
“四哥和妙安表妹都是好人。靠爬山采药为生的家庭,生活大多不富裕。而采药人也大多是家中主力。那人摔傻了,家里不仅少了能赚钱养家的支柱,还要花费银钱买药,日子想来是十分的难过。四哥和妙安表妹不知道就罢了,既然被你们碰上了,你们一定会施予他们一些银钱的。”八阿哥道。
胤禛笑了笑:“能帮就帮一些。都是大清的子民,我若没看到就罢了,既然被我看到了,实在不忍他们受苦。”
“他们如今认真生活,吃苦耐劳,不该日子过的那么的惨。表妹当时有向药堂打听那家人的性情如何,是否是刁钻耍滑之人。得知那一家人都是性情淳朴善良的老实人时,表妹才给了他们几贯铜钱。”胤禛道。
八阿哥惊讶:“只是几贯铜钱?”
“不可能。绝对还有其他帮助。”八阿哥笃定道。
胤禛开怀大笑:“知我和表妹者,莫过八弟也。那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唯一的壮年人,却痴傻不能下床。若是给他们赏钱多了,无异于让孩童抱金砖走于闹市。”
八阿哥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如此。”
“所以,表妹在那家药堂,替他们付了半年的买药钱。半年里,他们只要去抓药,不必付钱。摔坏脑袋是治不好了,外伤却是是能治好的。半年时间,差不多足够。”胤禛解释道:“那家药堂,在广州十分有名望,药堂的主人我们也认识,因此不必担心店里掌柜的把钱给私吞了。”
“四哥和妙安表妹做事很是周到,弟弟学到了。”八阿哥知道此刻胤禛细说这事,也有借事教导他的道理。
八阿哥素来聪明灵慧。
胤禛微微一笑:“这还不算结束。我和表妹手里头都不缺银两。给交上药钱后,表妹又派人去那家人的村里悄悄打听一番。再次确认了那家人的人品不错后,再让人送过去了一些米面猪肉和活鸡活鸭。有了这些,至少他们能吃的好些。”
“四哥,你别说,让我猜猜。是不是你们还给家中可以动的劳动力,找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八阿哥积极问道。
胤禛诧异道:“八弟这是如何猜到的?”
八阿哥自信一笑:“四哥当初给广州小渔村那位名为海洋的孩童回礼,不也是如此吗?给他们米面粮食,也给他们读书的出路。”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胤禛指着小溪里,还在扑腾着水花,不停叉鱼的九阿哥道。
八阿哥看着小溪里笑容灿烂的九阿哥,道:“四哥是最温柔不过的人。”
胤禛道:“这话可别在兄弟们面前说。”
八阿哥不解道:“为何?”
胤禛笑道:“他们怕是会觉得你是不是摔坏了脑袋,竟然说出这样的胡话。”
八阿哥微微有些气道:“那是他们不懂四哥。”
“人做事是对得起自己的心,为何要让所有人都懂。况且,我本来也不是对人人都细心妥帖。分人罢了。”胤禛直率道。
八阿哥听着胤禛的话,心里热热的,又有一些发酸。
不是这样的。
四哥小时候对谁都很好。
当初,他到承乾宫住时,别的宫人见他生母不受宠,位份也低,对他十分怠慢。是四哥护着他,带他到孝懿皇后面前,求孝懿皇后为他做主。
四哥那时候的笑容,和九弟也差不多。
是被好好呵护宠爱长大的自在和快乐。
后来,因为种种事情,四哥才变成如今这幅面冷寡言的模样。
可是,他相信人的本心是不会变的。
四哥就是顶好顶好的人。
而事实也证明,四哥确实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便是他,若是遇到如采药人的事,恐怕不会想的那样细致妥帖。给上十两、二十两银子,便会觉得自己做足了好事。
“四哥,你是不是做了许多这样的好事啊?”八阿哥忍不住问道。
胤禛摇摇头:“表妹在广州和当地富商之女共同办了个慈善堂,也正是为了这个慈善堂能圆满运转,不被有心人利用,表妹才独自在广州停留了这么久。我并没有做多少好事,有善心,想慈济百姓的人,是表妹。”
八阿哥知道佟妙安在广州办了个慈善堂,因为佟妙安为了让慈善堂在她离开广州后,还有官衙保护,特意写信请康熙给慈善堂写了个匾额。
但是,八阿哥原先以为佟妙安就像大多数贵族一样,做这类善事,只是在其中占个名头,借出势力让真正做事的人有个靠山靠着。
依着四哥的意思,没想到妙安表妹是亲力亲为,当真费了许多心力和时间。
八阿哥一时语塞。
他一直把妙安表妹当作需要照顾的小妹妹,自诩自己是稳重靠谱的哥哥,还不时指点一二。
现在想来,真是有些丢人了。
他哪里如妙安表妹啊。
多亏妙安表妹心胸宽广,没和他计较。
这着实是八阿哥想多了,分明是佟妙安并没有和八阿哥单独相处过,时时都有胤禛在旁边陪着。
而八阿哥也不如他自己自我反思的那样差劲。
他确实是个做事体贴,性情温和的人。
有这样一个人处处照顾着,是一种享受。
佟妙安并没有从相处中感受到不适之感。
佟妙安从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胤禛最好的弟弟,那也因为。
她喜爱四哥,也可以爱屋及乌。
但是,前提是这个乌也是对她有善意的。
佟国公府的大格格,若是还要委屈自己,那佟家的先祖们,各个都要从祖坟里跳出来了。
祖辈们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殚精竭虑的为家族发展谋划,为的不就是家中后辈们可以恣意生活么。
还想让他们家的闺女受委屈。有一个算一个的,全部打肿脸。
“八弟,你继续在这儿歇着。我去背表妹回来。陪你在这儿说了这么久的话,表妹一个人在那儿,该无聊了。溪水凉,她又不好下水和九弟一样的疯玩。”胤禛着急忙慌的要往回赶。
“四哥。”八阿哥本能的想要说,四哥,你对妙安表妹是不是过于好了。
这来多久时间啊,一盏茶的功夫都不到。
到底是妙安表妹离不得你,还是你离不得妙安表妹。
不用去问,答案必然是胤禛离不开佟妙安。
况且,妙安表妹那样好的女子,再怎么对她好,都是值得的。
好的人,应当好好珍惜,不能辜负。
“八弟,什么事?”胤禛久等不到八阿哥继续说话,他只好问道。
八阿哥扬起笑容,这个笑容比他平时温和的笑容,更加的真诚,笑的也更加温暖。
“四哥小心些,溪水凉,石子也滑。”八阿哥道。
胤禛回以温柔的笑容:“知道了,放心吧。”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胤禛心里暖暖的走回去,站在佟妙安身前。
“表妹,要回去吗?还是想再玩一会儿?”胤禛询问道。
佟妙安晃了晃手里的树枝:“回去吧。九弟的身体真好,我只是在石头上站着,站久了都觉着有些凉。他在水里跑了那么久,还不知疲惫的。”
“玩疯了的孩子,哪里知道累和冷。不用管他。”胤禛道。
话虽这么说,胤禛还是扬声喊道:“九弟,野鸡肉估计要烤好了,你叉的鱼够多了,快上岸吧。八弟腿有些抽筋,你去扶着他。”
“什么?八哥腿不舒服?我这就去。”九阿哥一听八阿哥腿抽筋,立即没心思玩水了。
叉鱼哪有八哥重要啊。
九阿哥所行之处,一片水花四溅。
胤禛喊道:“你往边上走点儿,别溅到你小表姐身上。”
“哦哦,好的好的。四哥你背着小表姐先走吧,我在后面护着。”九阿哥道。
岸上的八阿哥,听着九阿哥喊向胤禛的话,心里拔凉拔凉。
九弟啊,说好的,最重要的是八哥呢。
莫负八哥心啊。
第一百九十章
一串鱼被穿在笔直的树枝上, 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到了康熙的跟前。
康熙正和科尔沁亲王说话,猛的看到串成串的鱼, 脑子懵到停止运转。
送鱼的侍卫, 康熙有些眼熟。
康熙回忆一番后, 道:“你是今日跟着九阿哥的侍卫?这么多鱼, 是小九那孩子让你送来的?”
“回皇上的话,奴才正是今日负责保护九阿哥的侍卫。这一串总共十条鱼,是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和佟郡主一起用树枝叉鱼捕获的。几位阿哥和佟郡主心里念着皇上,吩咐奴才快马急行,将鱼送过来。”
“九阿哥还特意嘱咐奴才, 一定要告诉皇上, 这些鱼不算他今日的猎物。”侍卫道。
侍卫长得一副端正长相,年纪轻轻, 约莫二十多岁的样子,在帝王面前不怯场,朝气蓬勃的。
康熙心情愉悦的先和科尔沁亲王说道:“亲王啊,你看看,这些孩子们多孝顺。用树枝叉鱼可不容易, 我猜十之有□□,是岁岁教他们的。”
科尔沁亲王道:“奴才还不曾吃过岁岁叉的鱼。皇上,这鱼您得让给奴才一条啊。”
康熙笑道:“好说好说。少了谁也不能少了亲王你的。”
“梁九功,你把鱼拿下去,赶紧让御厨收拾了, 做成菜端上来。朕中午就拿这些鱼, 还有老大让人送来的猎物,宴请王公大臣们。”康熙道。
科尔沁亲王道:“得做一份烤鱼。岁岁和阿哥们中午在林子里用饭, 估计只能吃烤鱼。皇上,咱们也和孩子们一样。”
“亲王提醒的对。梁九功,记下了?”康熙看向梁九功。
梁九功笑眯眯道:“奴才都记下了。烤鱼、熬汤,再做个红烧的。皇上和亲王看如何?”
康熙和科尔沁亲王对此十分满意。
康熙说话时,侍卫☆仙☆女☆整☆理☆姿态恭敬的站着,一动不动,却把康熙的话一字不漏听着记在心里,等到回去后转述给九阿哥。
康熙见侍卫还没有走,他心情正好,便拉家常的问道:“你瞧着样貌有些眼熟。是哪家的小子?”
侍卫眉梢一喜,表现愈加稳重道:“奴才出自是正白旗索绰罗氏。”
待侍卫报上他父亲和祖父的姓名和曾任官职后,康熙看向侍卫的眼神亲近许多。
“你玛法朕是知道的,他很是不错。他如今身体可好?”康熙关怀老臣道。
侍卫道:“回皇上,玛法的身子还算硬朗,说话中气十足的。但是,年纪到底大了,精神远不如以往。”
“算算年纪,他今年都有六十多了。人生六十古来稀。你也长这么大了,你玛法怎么会不老呢。当年,你阿玛进宫当侍卫时,也是这个年纪。不过,你瞧着比他出色多了。不错,好好当差,朕记下你了。别让朕失望啊”康熙夸道。
康熙话中,轻而易举的听出他对侍卫阿玛的嫌弃,以及对侍卫玛法的赞赏和记挂。
侍卫喜不自胜的单膝下跪,行完打千礼,道:“奴才一定不辜负皇上圣恩。”
“快回去向九阿哥复命吧。你也替朕给小九带个话,朕叫他过来,是让他来游玩散心的,不必和他的兄长们比。大病刚愈的身体,别累伤了自己。他和胤禛、胤禩,还有岁岁的孝心,朕都收到了,朕很高兴。”康熙道。
侍卫往回赶的路上,趁着四处无人,他放声大笑。
“得汗阿玛夸奖了?看你满脸喜气的,等什么时候升迁了,得给本阿哥送一份谢礼来。”九阿哥道。
侍卫嘿嘿笑着:“一定送一定送。多谢九阿哥让奴才得以面见圣颜,在皇上面前露了脸。”
“皇上见奴才长的眼熟,问了奴才的家门。然后,便夸了奴才。皇上还嘱咐奴才要好好当差,莫负皇恩,也不要丢了奴才玛法的面子。”侍卫开心的分享着他的快乐。
胤禛稍加思索了一下,报出了侍卫玛法的名字。
侍卫一愣,而后惊喜道:“四阿哥您也知道奴才的玛法?”
胤禛点点头:“汗阿玛曾给我看过索绰罗大人写的折子,让我从中学习一二。”
侍卫听说过自己玛法曾经颇受皇宠,但是没有太放在心上。
在他记忆中,他阿玛只当个闲差,看样子并没有沾到玛法的光。因此,他私自揣测,玛法不像是深受帝恩的样子。
但是,今儿接了送鱼的差事后,他才发现,不是玛法不得圣心,而是他阿玛烂泥扶不上墙。
虽然为人子者,不宜说父之过。但是,仔细想想,他阿玛确实不行。
阿玛如今能有个四品官当着,绝对是隆恩浩荡了。
瞧瞧,皇上都拿玛法写过的折子,教导皇阿哥呢。
这不就是对他玛法的本事的认可么。
等回去后,他一定要和玛法说一说,让他老人家高兴高兴。
想到这儿,侍卫语速飞快,但是吐字清晰的道:“皇上命奴才转告三位阿哥和佟郡主,皇上很喜欢您们送去的鱼,收到您们的孝心了。接到鱼后,皇上当场吩咐梁公公拿着鱼,和大阿哥送去的猎物一起让御厨做一桌菜,宴请王公大臣。”
“皇上还特意让奴才告诉九阿哥一声,您不必过于强求打到猎物。皇上诏见您过来,只是想让您来散心玩乐的。”
九阿哥轻哼一声,不服气道:“汗阿玛这是不相信我骑射打猎的本事呢。”
“你没告诉汗阿玛,我好几箭才射中一只野□□。”九阿哥紧张问道。
侍卫是个机灵的,他当然知道这话不能说。
“奴才只说了鱼,其他什么都没有说。”侍卫道。
“还算你聪明。你要是说了,本阿哥的脸就丢光了。”九阿哥松了口气。
“对了,你方才提到,大哥也送去猎物给汗阿玛了?”九阿哥十分关心的问道。
胤禛和八阿哥的目光,也同时集中在侍卫脸上。
他们对这个答案十分在乎。
此事和佟妙安没有关系,她放松自在的端起一碗鱼汤喝着。
没想到随行的侍卫们带的东西不少,连可以烧水煮汤的铁锅都带了一个。铁锅不大,但是足够他们几人吃了。
侍卫们大多是拿着早上烙的饼,夹着烤肉吃。
狩猎时,不仅阿哥、大臣们对林中猎物下手,侍卫们也各显神通。
林子里的猎物十分多,不用担心不够分。
再者,若是阿哥们或是其他贵族子弟、大臣们骑射本事不精,可以拿上侍卫们打到的猎物充面子。
只要不作假做的过分,康熙对此会睁一只眼闭一眼。
各人本事如何,康熙心里都有数。
侍卫被几人盯着,压力十分的大。
“是。大阿哥派人送的猎物,应该比奴才早。奴才到时,没有看到大阿哥的侍卫。因此,也不知道大阿哥送去的是什么猎物。”侍卫道。
得到了答案,胤禛几人挪开眼神。
看到侍卫紧张不安的神情,八阿哥宽慰道:“没事了。你来回跑这么一趟,辛苦了。那边已经在生火烤肉,鱼给你们送了几条去,你快些过去吧。迟了小心只剩下鱼刺。这条野兔,你带过去吧。没得让你白跑一趟的道理。”
八阿哥指着放在地上,已经死透了野兔。
那只野兔长得品相一般,皮毛颜色不适合做衣裳,放在猎物的战果里,也不涨面子。不如做个人情,赏给侍卫,结个善缘。
这些侍卫们,说不准哪天会成为朝堂重臣。
尤其眼前这位,今儿在汗阿玛跟前挂了号。只要往后不出漏子,升迁不难。
八阿哥做好人好事,胤禛看到后什么都没有说。
八弟从小做事都是这般细致体贴,待人接物如沐春风。
若不然,也不会让九、十阿哥这两个混世魔王,对他俯首帖耳的。
要论母族身份,八阿哥可不如九、十阿哥。
母凭子贵,子也凭母贵。
这贵的就是母族身后的家族势力。
但是,再贵也贵不过皇家血脉这个身份。
都是同一个爹,只要九、十阿哥服气八阿哥这个哥哥,尊敬八阿哥也是应当的。
这也是钮祜禄贵妃和宜妃从不阻止她们儿子和八阿哥一起玩的原因。
有个性情好的哥哥看管着两个爱惹事的小孩儿,这是好事儿。她们感谢还来不及。
将侍卫支走后,八阿哥走到佟妙安旁边。
“今日还要多谢妙安表妹。”八阿哥道。
佟妙安手里捧着鱼汤,和野菜一起煮的鱼汤,颇有一番独特风味。
手里那碗鱼汤,已经是佟妙安喝的第二碗了。
“八表哥,何出此言?我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佟妙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四哥,你替我想想,我不是真帮八表哥做了好事。”佟妙安喊着胤禛。
遇事不决,就找四哥。
胤禛道:“确实要多谢表妹。”
九阿哥跟在后头,也道:“是要谢小表姐,幸亏有小表姐想去叉鱼,又教了我们叉鱼的法子。若不然就让大哥独美于汗阿玛跟前了。”
佟妙安弯唇一笑:“这个功劳,我只能接一半。提起要送鱼给皇上的,是九表弟你自己啊。”
九阿哥摸着后脑勺,嘿嘿一笑:“是哦,没错。是得要谢谢聪明睿智的九阿哥我。”
“四哥,八哥,快谢谢我。”九阿哥挺着胸脯,表情嚣张。
第一百九十一章
九阿哥不知道他挺起胸脯的样子, 很像一只早起打鸣的小公鸡。
弟弟调皮,爱闹一闹,就随他去吧。
“多谢聪明机智的九阿哥。”八阿哥率先道。
“多谢有先见之明的九阿哥。”胤禛面无表情道。
九阿哥得瑟的抖抖腿, 立马被胤禛用手指敲了一下他的头。
“注意仪态。”胤禛表情严肃道。
九阿哥撇撇嘴, 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老古板。”
胤禛眼神犀利的望向他, 虽然没有听清, 但是十有八九不是好话。
九阿哥立即拱手作揖,脸上堆着笑,道:“四哥说的对。”
胤禛拿他没法子,也不想时时管束他。
又不是自个儿亲弟弟,管了也不会领情。
就是他那同母的亲弟弟, 五岁大的小娃娃, 每每看到他时,不是撅着屁股背对着他, 就是哇哇大哭手脚并用的打他。
好似他不是他的亲哥哥,而是敌人一般。
仔细想想,也能理解。
于十四弟来说,他可不就是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陌生人么。
他许就是不那么招人喜欢的人。
胤禛摇摇头,看着山清水秀的好景色, 将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点不开心甩出去。
他若是不开心,表妹会担心他的。
“按照刚才侍卫来回禀的话,好似三哥、五哥、七哥都没有给汗阿玛送去猎物。”胤禛道。
九阿哥刚坐下,正准备去拿烤的皮焦肉嫩,香喷喷的烤鱼。闻言猛的收回手, 站起来拔腿就要跑。
“完了, 我五哥那么憨厚老实,肯定不会做这种献媚讨好的事。不行, 我得找个人去给五哥通风报信。让五哥也给汗阿玛送猎物去,送一打!”九阿哥想着他的亲哥哥一无所知,顿时着急不已。
九阿哥满心都是他的老好人哥哥,胤禛和八阿哥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神情不善的样子。
五哥最是憨厚老实,他们就是献媚讨好。
这小子在尚书房上课时不好好听课,什么混帐话都能胡乱说出来。
胤禛一个箭步欺身上前,用胳膊锁住九阿哥的脖子。
八阿哥站在九阿哥的面前,面带微笑,但是眼睛微微眯起。
“九弟,哥哥们在你心里就是狡诈之辈,是吗?”八阿哥阴测测道。
九阿哥这才想起,刚才自己用错词了。
“四哥,八哥,我知道错了。我汉文一向学的不好,你们莫怪啊。四哥,胳膊松点,咳咳,我要喘不过气了。小表姐,救救我啊。我要被四哥送去见阎王,你就没有这么活泼有趣的九表弟了。”九阿哥一顿嚷嚷。
他想用手掰开胤禛的胳膊,但是在八阿哥危险的眼神下,没敢动。
平时看起来和善的人,突然发起火来,很恐怖的。
九阿哥瑟缩了一下,重复的念叨起佟妙安。
“善心善德的小表姐,美貌无双的小表姐,小表姐,小表姐,快救救我啊。”九阿哥哀嚎道。
旁边聚在块儿忙活午饭的侍卫们,有的人听到了,准备过来看看。
被脑子聪明的把人给拽住了。
几个阿哥们闹着玩儿呢,他们这时候过去,不是去救九阿哥,反而是把事情闹大,让阿哥们下不来台。
真有事假有事,他们离得又不远,转头就能看清楚阿哥们在做什么的距离,不至于分不清楚。
而且,听九阿哥喊着的那嗓子,跟唱戏似的,曲调儿都出来了。
谁家没有个淘气孩子。
一听就听出来了,是熊孩子在讨打。
“我可救不了你。不过,九弟你放心,你要是真的去了,我去白云观给你烧七天香。”佟妙安道。
九阿哥不乐意道:“我就知道小表姐是帮着四哥的。八哥,你看他们是一伙儿的,咱俩儿也得是一伙儿啊。你快帮我控制住四哥。等我给五哥报信回来后,咱们三对二,我们胜券在握。”
八阿哥轻笑道:“汉人文化学的不好,兵法倒是熟悉的很。别嚎了,吵的我耳朵都疼。四哥胳膊都没怎么压到你,嚷嚷什么。”
“八哥,你不疼我了。我还是不是你最疼的弟弟了。”九阿哥委屈。
“我最疼的弟弟,难道不是十弟?”八阿哥故意道。
九阿哥道:“八哥的兵书才读的好。十弟就十弟吧,八哥疼他和疼我没什么两样。”
“八哥,你又把话题绕远了。现在是我五哥在汗阿玛心中地位,生死存亡之际,你别逗我了。”九阿哥是真的着急。
佟妙安不由笑出声来:“九表弟,你好好想想,且不说你不知道五表哥现在在哪里,就是知道了,哪怕在咱们旁边十步之远,这时候再给皇上表舅送去猎物,时间还来得及吗?”
“无论是不是存了讨巧之心,第一个送上猎物的,必然是能得皇上表舅圣心喜爱。咱们虽是第二个送去的,却因为送的鱼,和打猎猎物并不相同,而且年纪又小,皇上表舅也只会赞咱们有孝心。可是,再后面有人送过去猎物,那就有了效仿之意,显得用心不成。”
“若是献孝心也需要人教,这孝心是不是显得过于虚假了。”佟妙安道。
九阿哥不再挣扎,他索性往后一靠,耍赖的把自己靠在胤禛怀里。
别说,四哥这两年在武学上下了真功夫,一身腱子肉的,靠着很舒服。
胤禛嫌弃的扯扯嘴角,收回胳膊,把他往边上推了推。
“靠着你八哥去。”胤禛道。
九阿哥只是关心兄长心切,不是真的没脑子。
他蹲下身,拿起刚才没有拿的烤鱼,小心的咬了一口。
小溪里的鱼,一般鱼肉刺多,吃的时候得再三小心。
这也是刚才他们几兄弟打嘴仗时,九阿哥怎么喊佟妙安,佟妙安都不接话的原因。
她嘴里正吃着鱼肉,不敢说话啊。
真要卡了嗓子,在这林子里面,不好解决。
“五哥对汗阿玛的孝心怎会作假,他只是想不到要把猎物提前送一些给汗阿玛,给汗阿玛的午膳添菜。”九阿哥道。
“不过,小表姐说的是。是我没考虑好后果。真让五哥听我的,给汗阿玛送去猎物,恐怕就是画蛇添足了。汗阿玛英明神武,我还是不要对汗阿玛动小心思的好。”九阿哥道。
“这鱼真香啊。这条是我叉中的吗?看着这优美的鱼形,肯定是我的成果。”九阿哥自信道。
佟妙安望着几条大小差不多的鱼,当真分别不出来它们生前的样子。
若是鱼鳞还在的时候,或许能辨认出一二。现在都抹上调料,鱼皮颜色都烤变色了,实在无法分辨。
“应该是吧。”佟妙安不确定道。
见九阿哥这急性子的脑子转过弯,想明白了,胤禛和八阿哥也过来坐下。
好好的一顿饭,就因为这小子闹腾,吃得断断续续。
好在再继续吃着,鱼肉还是那么的香。
兔肉也好吃,都好吃。自己猎的猎物,就没有不好的道理。
这边的一阵闹腾,不一会儿就被暗暗传到康熙面前。
那时,康熙已经宴请完王公大臣,好好的炫耀了一番儿子们和大外甥女的孝心,心情美的不得了。
再听他派去的侍卫传回来的消息,他淡淡一笑,这些孩子们啊,都不错。
有孝心,够聪明,也记着自己的兄弟。
都是好孩子。
听着九阿哥嚷嚷要去给五阿哥通风报信,康熙脸上笑意更深。
宜妃总和他说,担心这兄弟俩儿从小没有养在一块儿,兄弟之间关系不够亲近。今儿这事一看,宜妃分明的白担心了。
胤禟多记挂他的五哥。
他现在就写信记下来,过几日连着之前的写好的信,还有这些猎物皮子,一并送回宫里,分给太后还有惠妃、宜妃、荣妃她们看。
还有胤禛也不错,是个好哥哥。
这样好的孩子,为什么德妃就不能对他多一些慈母心肠呢。
胤禛也是,白长了一张嘴似的,总是不知道说些软化。
德妃到底是他生母,难道还要当母亲的,向孩子先低头?
康熙先是一脸高兴,忽然叹了口气,把梁九功给吓着了。
这是怎么了?
皇上怎么突然面露忧愁,叹气了起来。
“皇上,可是这茶水泡的不好?”梁九功问的自然不是茶水。
康熙道:“茶是好茶,泡茶的水也好泉水。但是,为何这泡出来的茶水,滋味就不对呢?”
这个哑谜打的属实有些难猜。
梁九功再能琢磨康熙的脾气,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能将康熙的所想所思摸的一清二楚。
梁九功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的试探回道:“许是这茶和水就是不合适吧。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水,奴才让茶水房重新换一种茶冲泡试试。”
康熙摆摆手,他说的本就不是茶。
但是,梁九功答的倒也不错。
许就是天生不合吧。
德妃对其他孩子,都是慈母,哪怕是对养在她宫里对小十三也很是温柔慈爱。
胤禛在表妹跟前养着时,也算是母慈子孝。到了广州后,和鄂伦岱一家亦是处的极好。可见胤禛也是个值得疼爱的好孩子。
罢了,总归孩子渐渐长大,以后也有自己的妻儿。
德妃那儿有十四敬孝心,倒也不用担心她膝下空虚,没得人孝敬。
第一百九十二章
若是皇阿哥之中, 只有一人没送猎物,其他人都送了,那么即便不是没有孝心, 也显得过于蠢笨, 以及和诸多兄弟竟一个不合, 都没有人提前通知他。
但是, 没送猎物的不止五阿哥一个,三阿哥、七阿哥都没想到这一茬儿。那便没什么。
本来也是,康熙宴请王公大臣们的膳食单子,前几日就拟好。临时送过去一堆猎物,让御膳房跟来的人处理, 不是锦上添花, 是忙里添乱。
又不是没有食物果腹的时候,见了肉都是好的。
呈到御前的菜肴, 哪一样不是精心烹饪,做菜过程步骤繁琐至极的。
从锅具到食材再到用什么佐料,皆是挑了又挑。如荤肉之类的,大多从前一天或是凌晨天没亮时,就开始处理食材。
所以说, 如五阿哥那般没有表示的,才实属正常。
等打猎结束后,献上皮子,说一嘴孝顺的好听话,才是正常的流程。
至于大阿哥, 他一向爱在康熙面前出风头、表孝心, 众人都习惯了,倒也并不意外。
心无挂念之后, 九阿哥胃口大开,甩开膀子猛吃。
那模样好似饿了十几天,恨不得连锅里的鱼汤,都用饼子浸泡抹干净,一滴不剩。
“九弟,你来的路上,是一路都没遇着食肆吗?”八阿哥言辞婉转道。
若不然怎么和饿死鬼投胎一样。
九阿哥捂着嘴打了个饱嗝,摸着比平时更加滚圆几分的肚子,道:“不一样。这是我头一回自己做饭。自己做的菜就是香啊。不是我吹,这比御厨的手艺还要好。”
佟妙安吃了七八分饱,正是最养生的食量。
她尊重事实道:“九表弟,这搭在烤架上的鱼,你只撒了一回调料。锅里的鱼汤,你也只用勺子搅了两下。其他的,都是侍卫们动手的。”
九阿哥道:“食材味道好不好,最看重的不就是味道么。撒调料那就是画龙点睛之笔,最是重要。前头的不算什么。”
这么说确实没错。
可是,调料都是御厨提前把香料捣碎调制好的,连用量都是一小袋一小袋的装好。
“小表姐,给点面子吧。我就是高兴。头一回坐在草地上吃东西,对着这么好的风景,烤的又是自己猎的猎物。任凭什么珍馐,都比不过眼前的食物滋味好。”九阿哥撒娇道。
却见佟妙安忽然脸色一变,厉声喊道:“九表弟,你莫动。”
想要再撕一块野鸡肉嚼嚼滋味的九阿哥,顿时浑身僵住,一动不动。
从小惹是生非,养出来躲避危险的直觉,让他毫不犹豫的选择听从佟妙安的话。
佟妙安说话的同时,动作迅速的拿起就放在身旁的弓箭。
拉弓射箭,甚至没有思索犹豫,动作一气呵成。
九阿哥看着箭矢上的箭头,铁器泛着冰冷的光泽,直直向他脖子射去。
他相信小表姐不会想射杀他。
但是,若是箭射偏了呢?
箭矢若是穿过脖子,他的命就没了。
九阿哥从小被宜妃骂是胆大包天的混账小子。
此刻,他依旧胆大一次。
小表姐让他不动,他就一动不动。
箭矢擦过九阿哥的脖颈,九阿哥的颈间皮肤被箭穿破的风吹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九阿哥恕罪。”
九阿哥听到箭矢从他颈边擦过,似是穿透了什么东西,然后钉在了他身后一丈远不到的树干上。
紧接着,就是连嘴都来不及擦干净的侍卫们,齐齐上前单膝跪下,求他恕罪。
应当还有几个侍卫,径直奔向他身后的位置。
大约是去处理小表姐刚才射杀的东西。
“九阿哥、佟郡主,被射杀的是条毒蛇。具体不知道是什么蛇,但是应当是剧毒。”处理被一箭钉在树上毒蛇的几个侍卫,后怕的乱刀将蛇砍成几段,蛇头砸的稀烂,又抬头仔细看树上是否还藏着蛇。确定没有了后,急忙过来。
九阿哥绷紧的肩膀,一下子松垮下来。
他眼睛迅速涌出泪水,带着后怕的惊恐,强掩着哭腔道:“多谢小表姐救了我一命。呜呜呜,小表姐,你能拉我过去你旁边坐着吗?我腿软,站不起来了。”
没有人笑话九阿哥。
不论是谁,包括佟妙安在内,内心都是一片后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们不怕九阿哥出事后康熙的问罪,他们只怕这个虽然淘气,但是也招人喜欢的弟弟,从活蹦乱跳变得一片死气。
“我来。”胤禛嘴唇有些发白。
他也吓到了。
那蛇的速度,实在太快。
从发现它到它进攻,不过是眨眼间。
看样子应当是盘在树上,盯着胤禟这个猎物许久。
平日里,九阿哥嫌弃他四哥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跟面瘫似的。此刻,他却觉得这样的四哥,无比给人安全感。
四哥来扶他也行。
他退而求其次的接受了。
当九阿哥摸到胤禛有力粗壮的胳膊时,心里的那份安全感,又涨了几分。
胤禛原想把九阿哥半抱半搀的,送到八阿哥位子旁边。
刚受了惊吓的小孩子,一看他的新位子离小表姐还是那么远,立马眼泪往往。
承袭了宜妃美貌的九阿哥,这么含泪蹙眉的看着人,着实令人心软。
胤禛叹了口气:“八弟,你挪一挪位子吧。九弟大约只有和表妹坐一块儿才心安。”
八阿哥依言就要起身,九阿哥拔高嗓子道:“不,我不要。我想坐在四哥和小表姐中间。左四哥右小表姐,这样最安全。”
胤禛定定的看向九阿哥的眼睛,只能看到一片泪花。
感受到九阿哥微微颤抖的胳膊,胤禛沉默的继续往前走,从后面绕过佟妙安,把九阿哥放在他原本的坐的地方。
坐下后,九阿哥身子本能的往佟妙安方向倾斜,寻找着安全感。
但是,他的手仍然不忘抱着胤禛的胳膊。
小表姐是女孩子,他和小表姐现在都长大了,不能挽着胳膊。就退而求其次的搂着四哥的胳膊求心安吧。
胤禛若是知道,他在九阿哥心里是退而求其次,定然立马拎着九阿哥的后衣领,把他扔到八阿哥旁边去。
真是个没良心的。占了他的位置,夹在他和表妹中间,还退而求其次。欠打。
“你们都起来吧。该领什么罚,等回去后自行领去,我就不另罚你们了。”九阿哥坐下来平复了一下情绪,面色还是有些发白。
跪成两排的侍卫们,松了口气。
领罚是应该的。
他们的职责就是保护阿哥们,却没有检查好周遭环境是否安全。
是他们失职,而且是犯了大错。
才在康熙面前露过脸,自信自己不会犯错的侍卫,此时脑袋嗡嗡。
他还不如不露这次脸的。
但是,无论是哪个人,对九阿哥的话,都没有异议。
九阿哥没有另外责罚他们,已经是高抬贵手了。
九阿哥暂时没有心思去管这些侍卫,十几个人加一块儿,都不如他的小表姐勇猛可靠。
等回去后,汗阿玛会给他一个交代的。
“你们让开,让我瞧瞧,想把小爷当午饭吃的,是个什么样的毒蛇。”九阿哥道。
侍卫们为难的看向胤禛,这里胤禛身份最高,年纪最长。
胤禛语气平静道:“九阿哥想看,就让他看看。难道你们还能一直挡着吗?这蛇等九弟看完以后,就立即装起来,送到汗阿玛跟前,如实禀报。护卫九弟的人,换一队人过来。你们现在跟着九弟,恐怕也没办法集中注意力护卫九弟安全。”
“早领罚总比延报好。好在九弟没有出事,一根毫毛都没伤到,你们不至于受罚太重。”胤禛补充道。
也不会太轻。
负责护卫九阿哥的侍卫们,对此十分清楚。
“四阿哥说的是。”九阿哥的领队侍卫,心服口服,没有任何不满。
“奴才多谢佟郡主对九阿哥的相救。”领队侍卫无比感激的向佟妙安道谢。
佟郡主不仅是救了九阿哥,也是救了他们。
正如四阿哥所言,万幸九阿哥一根头发丝儿都没有伤。
其他侍卫们紧随其后,道:“奴才多谢佟郡主。”
“山林之中本就有蛇,树叶繁茂,光线又暗,确实难以发现。九表弟叫我一声表姐,我岂能看他落入危险之中。你们不必谢我。九表弟也不用谢我。”佟妙安道。
佟妙安说话时,九阿哥已经看清了那被打烂了蛇头,并且分尸成几段的毒蛇。
斑斓赤红的颜色,虽然看不清蛇头的形状,但是可以可以无比确信,那真是一条咬了人,就能在片刻间要了人命的剧毒毒蛇。
九阿哥刚平复下来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
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九阿哥松开了绑着胤禛胳膊的手,双手向佟妙安抱拳感谢道:“得谢,必须得谢。小表姐,你这是真正救我一命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你让我往东,我绝不往西。”
九阿哥摸了摸脖子,他道:“我当时都感觉到蛇的嘴臭味儿了。”
这完全就是污蔑之词。
当时,毒蛇还没来得及张嘴呢。
不能因为它已经去阎王殿报道了,就这样污蔑蛇。蛇也是有蛇权的。
九阿哥纯粹是自己吓自己,胤禛和八阿哥却认真点点头。
“九弟确实要多谢妙安表妹。当时,那条蛇蛇头已经快贴到九弟的脖子上了。这就是救命之恩,妙安表妹不要谦虚。”八阿哥当时看到的画面就是如此。
佟妙安想了想,没有否认。
蛇头快贴到九表弟的脖子,和相差半个手掌远,确实没多大分别。
“那我就接受了九表弟的谢意。不过,再生父母就不必了。我受不起。”佟妙安道。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九阿哥那一句“再生父母”说出口后, 自己心里也后悔。
倒不是别的,他就是发现自己说完以后,四哥的眼睛瞬间亮的跟眼窟窿塞了两颗夜明珠似的。
那样的雀跃和期待, 很不正常。
九阿哥小脑袋瓜子转得飞快。他很快就反应过来, 四哥是小表姐未婚夫。他把小表姐当再生父母, 四哥这个裙带关系不就也能占他便宜, 给他当爹了?
做梦!
他爱新觉罗·胤禟,绝对不会给四哥当他爹的机会的。
地上的火堆,本该早就熄灭。
但是,九阿哥表面强撑,实际瑟瑟发抖。火堆继续烧着, 火热的温度总能给他多一些安全感。
“小表姐, 你不怕蛇吗?”九阿哥好奇问道。
佟妙安道:“是有一点怕的。就是怕,所以才要把它杀死啊。”
九阿哥双眸升起佩服, 小表姐果真是英雄女子。
“九表弟看到我拿弓箭瞄向你,你不怕吗?”佟妙安也没想到,九阿哥会这么信任他。
即便弓箭对准了他,他都一动不动,甚至连问都没有问。
“小表姐当时威势十足, 我还未反应过来,箭已经擦着脖子过去了。多亏小表姐当时气势镇住了我,若不然我小命休矣。”九阿哥后怕的摸着自己的脖子。
佟妙安没想到真相是这样,但是又十分的合理。
九阿哥道:“小表姐,我很惜命的。”
言外之意就是, 正常状况下, 哪怕是他汗阿玛拿着箭对准了他,他该躲也还是躲。
“小表姐, 你瞧着也不吓人,当时怎么就把我给震住了。难道这是白云观的秘法,可以短暂控制人的行动?”九阿哥天马行空的猜想着。
胤禛和八阿哥同时出声阻拦道:“九弟慎言。”
“九弟,白云观是正统道教,并非是害人的□□,哪里会有控制人行动的法子。若是当真有,我朝将士出征杀敌,不必带刀箭,带上几十个道长就是了。”八阿哥道。
九阿哥嘀咕道:“按八哥的意思,邪……”
没等九阿哥把剩下话的说出来,胤禛一把将九阿哥拎起来。
这小孩儿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四哥,你松手,我没被蛇咬死,没被箭射死,我要被你拎着我衣服勒死了。”九阿哥疯狂拍着胤禛的手。
胤禛十分怀疑,九阿哥这是故意的。
脸都没憋红,哪里就勒着他了。
“四哥!”九阿哥还想延续之前的话题。
胤禛把九阿哥往八阿哥身边一推,道:“管好你弟弟。”
八阿哥抱紧了撞到他怀里,咕涌挣扎的九阿哥,道:“难道就不是你弟弟了。四哥,咱们三个里,你年纪最大。”
“你管九弟,我照顾表妹。一人一个。”胤禛道。
九阿哥不服,怎么他就是管,小表姐那儿就成了照顾了。他也要被照顾。
在九阿哥准备祭出杀招,躺地上撒泼打滚时,新的侍卫队一路马蹄声飞快的赶过来。
跟着一起的,还有梁九功和一位太医。
虽然去认罪的侍卫们,千般保证,九阿哥一点儿皮没破,康熙还是不放心。
“梁总管。”
见到梁九功,佟妙安和胤禛几人连忙端正好仪态。
九阿哥也站直身体,不再打闹。
九阿哥不好意思道:“梁总管,我是不是让汗阿玛担心了啊。还劳烦您和太医跑一趟。”
“九阿哥说的是哪儿的话。若非侍卫再三保证,您一点儿伤没有,皇上定要亲自过来看看您才放心。”梁九功道。
“不用不用。我真没事儿,就是当时吓到了,但很快就不怕了。汗阿玛与蒙古王公们有正事商讨,怎能因为我耽误了国事。梁九功,您看我活蹦乱跳的,您回去后一定告诉汗阿玛,让他不用挂心我,等着我给他带猎物。”九阿哥乖巧有礼,丝毫不见方才的胡闹性子。
梁九功和气笑着道:“九阿哥,光是奴才看没用。得让太医给您检查一番。”
九阿哥道:“诶,对对对。太医,请。”
九阿哥指着地上铺的毯子:“太医,这里没有桌椅,将就将就坐在毯子上,你看成吗?”
太医忙道:“不拘是什么地方都行。”
太医把背着的药箱放下,当作桌子摆好,放上脉枕,让九阿哥将手腕搭上去。
在太医给九阿哥诊脉,和查看身体皮肤有没有破损的地方时,梁九功走向佟妙安站的地方。
“今日万幸有郡主在。郡主的英勇之姿,侍卫已经禀告给皇上。皇上对郡主大加称赞,待郡主今日打猎回去后,定有嘉奖等着您。”梁九功道。
佟妙安笑眼弯弯:“那我可期待着了。”
梁九功和善道:“必是不会让郡主失望的。”
几人站的离九阿哥不远,说的话九阿哥自然也能听到。
九阿哥急忙忙接话道:“小表姐,汗阿玛若是给你的赏不够大,我回去后把我私库里的好东西分你一半。”
九阿哥一动,太医搭在九阿哥手腕上的手指,也跟着往下滑了滑。
“九阿哥,您请保持心绪平静。您这样情绪激动,臣不好给您断脉象啊。”太医道。
九阿哥扭回头,乖乖坐好。
“太医,劳烦您再搭一次脉啊,我记住了,心情平静,不要激动。”九阿哥道。
“郡主,皇上知晓您是一箭将那蛇钉在了树干上,听说箭穿树干至树心。不知可否指给杂家瞧上一眼?”梁九功道。
“何止是树心啊,小表姐的那只箭,几乎穿透了那么粗的树。喏,就在那儿。梁总管,小表姐的箭术那叫一个出神入化。她当时就这样把箭往弓上面一搭,咻的一下,毒蛇就被钉住了。”九阿哥手舞足蹈,演示到一半,打算站起来,亲自带梁九功去看树。
“嘿嘿,抱歉抱歉,一时激动,忘了忘了。太医,你放心,这一回我一定不会动的。”九阿哥对上太医的眼神,尴尬的重新坐下。
不仅如此,他还殷勤的把太医被甩开的手,重新搭回自己的手腕上。
“太医,你看我给摆的位置对不对?我记得你刚才就是把手指搭在这里的。”九阿哥为自己的举动认真补救着。
面对长的跟年画娃娃似的讨喜娃娃,太医能有什么脾气。
何况,这还是皇阿哥。
“九阿哥记性极好。只是,您千万别再动了。臣给您诊好脉后,得去向皇上复命。皇上心里牵挂您,若是臣和梁总管迟迟不归,皇上恐怕得亲自过来看看您才能放下心。”太医道。
九阿哥顿时正襟危坐,还是别把汗阿玛招来吧。
不至于不至于,他又没有受伤。
九阿哥那边安分了,佟妙安和梁九功这边也就能继续正常对话。
佟妙安在广州管理慈善堂时,见过许多人,有大佛菩萨也有阎王跟前的小鬼,难缠不难缠的人都打过交道。
她如今很会看懂人的眼色。
“我带梁总管去看看那蛇出现的地方吧。再和您细说一遍,我当时是怎么发现的。”佟妙安主动道。
胤禛没说话,但是他的脚步是跟着佟妙安的。
佟妙安往哪儿走,他就往哪儿走。
八阿哥也想跟上,但是看了看到现在还没诊好脉的九阿哥,他还是留在原地,陪着九弟吧。
“方才九阿哥的话夸张了些,我岂会有那么大的力气,把如此粗的树给一箭射穿。是留下了些痕迹,但是并不算深。”佟妙安站在树前,指着树上一点小孔的位置,给梁九功看。
梁九功仔细看了看,里面还有一些蛇肉和蛇血。
“郡主谦虚了。”梁九功望着有一指深的树上空洞道。
也只有钉的这么深,那么粗的一条蛇,才没办法死前反扑。
听说蛇就算砍了头,也不会立马死去,还能继续咬紧猎物。
“那条蛇应当不是有人故意放的。无论是这片溪水,还是选择在这里野炊,都是我们临时起意的。观蛇的蛇皮颜色,确实是会生长在深山里的种类。而且,颜色与树干相似,光线不清楚之下,很难分辨。”
“若非它从树上倒挂下来,探出蛇头,准备进攻,我也不能发现。”佟妙安同梁九功说着自己的分析。
胤禛在旁道:“如果不是表妹出言提醒,我和八弟当时都没能注意到那条毒蛇。那蛇纹颜色实在是长得不易发现。当时,在选定好搭锅灶的位置后,周边都有洒下驱蛇虫蚂蚁的药粉。树梢和周围草丛,侍卫们也都细细排查过。”
雄黄粉和其他药粉的味道杂糅在一起,仍旧能闻得出来。
“四阿哥,郡主,敢问撒在这片的驱蛇虫药粉还有吗?”梁九功问道。
胤禛喊来负责撒驱蛇虫药粉的侍卫,侍卫将空的袋子递给梁九功。
袋子里还有药粉的残留。
“大约是那蛇藏的深。那么大的蛇,大约也不怕这些雄黄粉。”梁九功道。
梁九功问清楚了所有细节后,太医已经诊好脉了。
“太医,九阿哥身体状况如何?”梁九功问道。
太医道:“九阿哥身体很好,我仔细检查了,没有破皮暗损之处,也没有被蛇咬过的地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少年意气风发, 朝气蓬勃,手执马鞭在林中穿梭,风也不及他们胯下骏马跑的快。
拉弓如满月, 佟妙安与胤禛、八阿哥、九阿哥各显神通, 猎物多的要好几个人拿着。
“这只鹿由我来射箭, 此次, 我必能射准。”九阿哥换上短箭、短弓,凝神屏气,短箭破空而出。
躲在灌木丛中的小鹿,飞奔要跑,却没有短箭来的快。
“四哥、八哥、小表姐, 看, 我这狩猎的第一个猎物,选的如何?”九阿哥得意洋洋。
他离倒下的小鹿, 距离十分近。
正是因为此,他才将长弓、长箭换成短弓、短箭,更灵活适用于近战。
八阿哥立马夸道:“恭喜九弟,初次狩猎,就一箭射中以速度见长的鹿。”
九阿哥高兴的仰起下巴, 很是志得意满。
等着侍卫将鹿捡回来,他眼巴巴看向佟妙安道:“小表姐不夸夸我吗?”
佟妙安道:“九表弟骑射了得,有这一头鹿带回去,皇上表舅定然心情大喜。”
九阿哥磨磨蹭蹭的看向胤禛,他不说话, 但是明眼人都知道, 他的意思。
四哥,快夸我!
胤禛没让九阿哥失望, 他给面子夸赞道:“初次狩猎就射中麋鹿,九弟的骑射十分出彩。”
九阿哥心满意足,他没有从侍卫手里拎过麋鹿,而是隔着一段距离欣赏了一会儿后,就自信满满的要继续狩猎。
得了个开门红,后面定然顺顺利利。
诸多猎物中,除了熊、虎之外,就数射中鹿最有面子。
不论是鹿的奔跑速度,还是它的寓意,在皇家狩猎中,得极为得皇帝和皇子们的青睐。
胤禛和佟妙安对视一眼,能看出对方眼里的争强好胜之心。
他们也要努力了。
十只八只野兔、野鸡,实在不够体面。
他们也要猎个大家伙回来。
八阿哥亦是如此。
不论最终结果如何,得先有好胜之心。
林场狩猎,拼的就是武德充沛,不甘落于人后。
康熙在营地等着他的孩子们回来,心情十分随意自在。
今日是狩猎安排的最后一天,前几日他的皇阿哥们都给他挣足了面子,个个带回来颇丰猎物,随行的蒙古王公们嫉妒的眼底通红。
皇上的皇子们一年赛一年的优秀,有子如此,令人羡慕啊。
“汗阿玛,您看看儿子今儿射中的什么。”
九阿哥一到营地,人离着老远,就开始大声喊着。
康熙正在和科尔沁亲王闲聊,有佟妙安这层关系在,康熙只觉得自己和科尔沁亲王的关系更亲近了。
在准噶尔战事未平的时候,这是一种极大的安全感,让他安心无比。
“梁九功,朕好似听到了胤禟的声音。”康熙道。
梁九功躬着腰,笑着道:“皇上您没听错,是九阿哥狩猎回来了。您看,那一马当先的就是九阿哥。”
“这小子,怎么跑到他兄长和表姐前面去了,一点儿不懂事。”康熙佯怒道。
这种疼爱宠溺的斥责,实在让人听不出生气感。
科尔沁亲王配合的劝道:“九阿哥初次来围场秋狩,自然是心情激动。奴才听着,九阿哥刚才好似说射中了什么好猎物。皇上,咱们去看看您这位年幼的小巴图鲁儿子如何?”
九阿哥出生在下半年,虚岁刚满十一岁,实则不过是个九岁孩童。
马奔跑的速度很快,方才还看不清人,几句话的时间,已经能看清楚人脸,还有跟在九阿哥身后的侍卫带着的猎物。
“皇上,九阿哥好似猎到了一只鹿!”梁九功定睛一看,高兴的嗓子都尖细了一些。
康熙笑得合不拢嘴:“你这奴才,隔得这么远就能瞧清楚了?不过,看着猎物块头不小。也可能是狍子、獐子。鹿可不好猎。它们跑的又快,警惕心又强。小九才大病初愈,哪怕是只猎到只野鸡,朕都要夸他。”
科尔沁亲王听着康熙的话,只觉得耳熟无比。
好似他第一日看到自家岁岁带着猎物回来时,也是这样说的。
当时,他是怎么说来着。
“皇上,我家岁岁头一回参加秋狩,别说是射中什么猎物了,就是采回来一捧花,奴才都高兴的几晚睡不着。小孩子家家,出来玩一趟,让她跑跑开心开心,也瞻仰皇上狩猎的英姿。没想到这孩子这么出息,还猎回来了个大东西呢。”
科尔沁亲王自觉当时很给康熙面子,至少还话语稍微捧了一下康熙。
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轮到了康熙家的小儿出场,他也要被迫听一听康熙作为父亲,为子得意又故作谦虚的话。
罢了罢了,谁让是皇上呢。
就算皇上指鹿为马,那也得听着。
九阿哥还是有些分寸的,快到地方时,他勒了勒马缰,等着胤禛、八阿哥、佟妙安跟上来。
打从九阿哥射中一只鹿后,他从开门红,很快就变成了双喜临门。
猎得两头鹿回去,这本事和运气,足够九阿哥夸到明年了。
佟妙安和胤禛、八阿哥他们也不差,但是今日他们三人都没猎着鹿。
倒是狍子和獐子猎到了几头,胤禛还射中了两只狐狸,毛色十分漂亮,火红色的皮毛,他打算两只都送给佟妙安做成冬天的围脖或是披风。
表妹生的好看,又是爽朗大方的性格,穿红色一定好看。
胤禛是丝毫没有想到要给宫里的德妃留上一张好皮子。
额娘不喜他,这么好的皮子送给额娘,怕是也只能压在柜子底下不见天日。
还是送给表妹好。
他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表妹。
额娘那儿就等着小十四长大吧。小十四才是额娘的心肝宝贝儿。
胤禛想归这么想,还是给德妃猎了两张不错的皮子。他仍旧是孝顺的,只是不再将德妃视作心里头最重要的那个人罢了。
“四哥、小表姐、八哥,你们真慢。我都迫不及待要给汗阿玛看看我今天的成果了。嘿,我真厉害。”九阿哥道。
佟妙安道:“我们今儿都是进林子狩猎的第十几天了,早没了第一天来的兴致。九表弟,你一马当先的先过去,我和四哥不在意的。八表哥大约也不在乎这几步路的距离。”
八阿哥苦笑的垂着腿道:“骑了这么多天马,大腿上的皮磨破了一次又一次,我现在只想歇歇。九弟你先去吧,让八哥我偷偷懒,慢点儿过去。”
九阿哥望了望胤禛,胤禛点点头:“九弟先去吧。汗阿玛已经从台子上走下来,想必是听到了你刚才的喊话。”
九阿哥眼睛一亮:“那就请两位哥哥和小表姐,恕弟弟没规矩一回吧。我实在是太激动了,要和汗阿玛分享这个好消息。”
九阿哥得了允许后,加快速度,冲到下马的地方,动作利落且快的跳下马。
那样急迫的动作,看的康熙心惊胆战,又喜爱不已。
吾家孩儿该当如此意气飞扬。
“儿子给汗阿玛请安。汗阿玛,您看,儿子今日猎中了一双什么?”九阿哥道。
紧随着九阿哥过来的侍卫,将两头鹿抬上来。
虽然是小鹿,不比公鹿难追,但是也十分不容易。
康熙瞪大眼睛,他绕着摆在面前的两头鹿,走了一圈又一圈。
“当真是鹿,不是狍子、獐子。”康熙咧着嘴不敢置信道。
“汗阿玛,您看看这花纹,这鹿角,哪里是狍子、獐子了。”九阿哥着急嚷嚷着。
“哦,这一头是母鹿,没有长鹿角,但是也是能看出来的吗。您看,儿子的箭都还在上面,一箭射准,多厉害啊。”九阿哥手舞足蹈的。
康熙宠溺的笑着,赞赏的拍拍九阿哥的肩膀:“朕之九阿哥,初次狩猎即射中一双麋鹿,朕为你而骄傲。”
九阿哥牙着大白牙咧嘴傻笑:“汗阿玛,原来您是故意逗儿子呢。”
“朕可没有。朕是不敢相信,吾儿竟然如此优秀,且有运气。不错啊,不错,很是给朕长脸。”康熙再次拍了拍九阿哥的肩膀。
九阿哥感受到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掌力度,还有他汗阿玛脸上的满满笑意。
嘿,瞧汗阿玛高兴的,他很少见汗阿玛对他笑的这么慈爱和满意呢。
平日里,倒是听汗阿玛对他咆哮,让他少惹一点祸的比较多。
“汗阿玛,儿子狩猎回来了。”
“皇上表舅,岁岁今儿也收获颇丰呢。”
九阿哥的一马当先,当真只是快了几步的时间,没有把胤禛、佟妙安、八阿哥落在后面太久。
出发的时间,他们既然是一起的,一路也多亏了哥哥姐姐们的指点和照顾,哪有报赏的时候,只他一人跑的飞快。
那就太不像话了。
一排排猎物从马背上卸下来,看着收获满满的满地猎物,康熙脸都笑疼了。
都是他的好孩子,都是让他骄傲和能拿出去显摆的好孩子啊。
不对,有一个他不能理直气壮的显摆。
康熙含笑看向科尔沁亲王:“亲王,你看这些孩子们,如此优秀,真是令朕欣慰啊。今儿晚上,咱们又有的是烤肉吃了。”
科尔沁亲王谁的猎物都不看,就看他家大外孙女的猎物。
满满当当的,哪怕是在草原上,也是能打猎养家的一把好手啊。不输于男儿,甚至更胜几分,有她额娘当年的风范。
“就算是吃到上火满嘴燎泡,这烤肉也吃的香!吃不腻!”科尔沁亲王望着佟妙安,笑容慈爱道。
第一百九十五章
佟妙安几人是最迟回来的。
九阿哥初次参加狩猎, 兴头儿上的,如果不是再迟天就要黑了,林子里不安全, 他还想再多往林子深处探索, 瞧瞧能不有猎到更多的猎物。
两头鹿给他带来巨大的信心。
如他所想的那般, 他带回猎物后, 康熙将他夸了又夸,见人就要显摆一下。
这是朕的九阿哥,这是朕的九阿哥头一回打猎就猎到的鹿,还一猎就猎一双。
朕的儿子们啊,无一不优秀。
“好个九弟, 深藏不露啊。平日里骑射课上, 看来是藏了点本事。”大阿哥从帐篷里出来,望着满地猎物, 还有四处炫耀的康熙,走近来似笑非笑的拍着九阿哥的胳膊。
五阿哥也闻声而来,憨厚圆润的脸上,全是对自家亲弟弟的骄傲。
“大哥,你都有快一年没和我们一起上前骑射课了。我们九弟长大了。”五阿哥是憨厚, 但不是软包子好欺负。
养在太后膝下的皇阿哥,生母又是宠妃,五阿哥也是众星捧月中长大的孩子。
大阿哥表情尴尬了一下,他急忙望向八阿哥,让八阿哥替他说话。
胤禛胳膊勾着八阿哥的脖子:“八弟, 你陪我去看一看那边兔肉怎么处理。表妹喜欢吃烤到皮焦肉嫩的兔肉, 我得叮嘱御厨记住火候。”
八阿哥就这么被胤禛强行带走,甚至连回头都来不及。
佟妙安陪在科尔沁亲王旁边, 不掺合皇家兄弟们间的事儿。
九阿哥心里默默给胤禛竖起大拇指,做得好,四哥!
八阿哥不在,九阿哥无所顾忌。
“大哥,您不会是嫉妒弟弟我吧。你都来过围场这么多次了,弟弟头一回来,不至于不至于。”九阿哥仗着自己年纪小,有话只说,绝不绕弯子憋屈自己。
九阿哥不憋屈了,憋屈的就是大阿哥。
大阿哥气的仰倒:“我嫉妒你?我随汗阿玛围场秋狩时,你还在地上乱爬,是个哭着要喝奶的奶娃娃。别说是小鹿,成年公鹿我都猎到不下一个。诸如虎豹,数不胜数。我有何我好嫉妒你的?”
九阿哥一脸无辜道:“对啊,我也想着大哥没什么好嫉妒我的。大哥又不是小肚鸡肠的人,难道能因为汗阿玛为我今日猎到两头鹿高兴不已,而吃味儿了?”
大阿哥和九阿哥心知肚明,这话说中了真相。
大阿哥这个人就是恨不得把康熙所有的父爱,都拢到自己跟前。
他不服太子,也不愿意看到康熙偏疼其他阿哥。
弟弟们小的时候,他不当回事儿。毕竟年纪差在那儿。但是,当弟弟们一个个长大了,开始与他有一争之力了,大阿哥便满是防备。
他们是兄弟,也是竞争对手。
康熙的疼爱总共就那么多,一大半都给了太子,剩下的那么一点儿,要被几十个皇子皇女瓜分,最后每个人不过是得了那么可怜的一小点儿。
想着小时候大阿哥也带过他上马,还给他猎过兔子。
九阿哥作为弟弟,对长兄也不该这么咄咄逼人。
于是,九阿哥甜甜一笑,一双桃花眼笑起来,迷人的很。
“大哥,弟弟头一回来,十几天的围猎时间,只给我剩了一天,你就别和我计较了。就像大哥说的,你以前随汗阿玛围猎时,我还是个奶娃娃。大哥在汗阿玛跟前风光了那么多年,也让弟弟尝尝被汗阿玛夸的滋味吧。”九阿哥撒娇道。
大阿哥脸色和缓下来:“九弟今日表现确实出色。大哥我也没有其它意思,就是时光如梭,没想到九弟一眨眼已经从小孩子,长成能自己打猎的小大人了。”
“大哥您都当阿玛了,弟弟我不能总还是小孩子啊。”九阿哥笑着道。
提前自家几个闺女,大阿哥的脸色瞬间和缓起来,眼中尽是慈父笑意。
大阿哥没有继续找茬,五阿哥找了个理由,把自家弟弟带到一边去。
“九弟,你这样直接和大哥对上,不怕闹到汗阿玛跟前去?汗阿玛好不容易这么高兴的夸你一回,再得了骂,岂不是辜负了你今日的成果。”五阿哥关心着九阿哥道。
九阿哥不在意的挑挑眉:“那五哥还不是替我说话,和大哥对上了。”
五阿哥理所应当道:“我是你哥哥,当然要护着你。何况你又没有做错事情,大哥怎能对你甩脸色。”
九阿哥咧嘴笑着,用力的抱了一下五阿哥。
五阿哥被他热情的动作,闹的脸通红。
那模样,像一个白面包子涂了一层胭脂红。
好看又可爱。
“谢谢五哥。有五哥在,我做什么事都不怕。我可是有亲哥哥护着的人,其他人都没有。”九阿哥昂首道。
五阿哥被九阿哥一哄,笑的不知所措又开心。
“嗯,有五哥在,五哥会护着你的。”五阿哥道。
“大哥,有时候实在太霸道了。就许他向汗阿玛献孝心、出风头,别人就不行。不过是比咱们早出生几年,其他的咱们哪里比他差了。偏偏一个长兄的身份在那儿,咱们得尊敬着。”九阿哥不高兴道。
“汉人儒学,嫡长为重。汗阿玛重视汉人学说,重用汉人规矩,咱们自当遵从。汗阿玛不也疼你的很。知道你想来围场,还特意让人送信去宫里,问你病好了没有。”五阿哥宽慰道。
九阿哥知道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年纪小,不服气。
但是,他知道自己五哥是什么脾气,所以也不在五阿哥面前闹。
“嘿嘿,我这么招人喜欢,汗阿玛当然疼我。五哥,你不知道,我出宫的时候,十弟哭的跟天上打雷了似的,响亮极了。明年如果十弟不能跟来,我就不来了。总不好把十弟丢下。”九阿哥道。
五阿哥道:“你和十弟像是双胎一般,感情最好。”
“五哥吃醋吗?”九阿哥问道。
五阿哥大方道:“十弟是弟弟,我吃什么醋。十弟从小跟在你屁股后头,你惹事他就跟着惹事,你俩儿板子都是一块儿挨的。这份感情,我只有羡慕。人生得一如此兄弟,值了。”
九阿哥狐疑的看向五阿哥:“五哥,你是不是找三哥借了话本子看啊?这话说的有些匪气。”
“什么匪气,这叫侠气。让你多读书多读书,活该你被汗阿玛训斥书读得不好。”五阿哥气道。
弟弟该护着的时候得护,但是学业不精,该骂也要骂。
一味的宠溺,不是爱,是助纣为虐的伤害。
九阿哥听到读书就头疼。
有一说一,他五哥的书也不是读的很好。
可能,是他们根儿上就不是很聪明吧。
不像三哥那样见书心喜,也不像四哥能下苦功夫。
嗯,肯定是随了额娘。额娘就不喜欢看书,喜欢听戏和打扮。
九阿哥不想在读书的话题上深聊,难得出来玩一趟,别说那样不开心的事。
“五哥,八哥回来了。我去找八哥玩儿,你一起吗?”九阿哥道。
五阿哥摆摆手:“我就不过去了。我只是听说你猎了两头鹿回来,为你高兴,特意出来恭喜你的。也看看你有没有受伤。”
九阿哥眼睛亮晶晶的看向五阿哥,再次谢道:“谢谢五哥关心。五哥,我没事儿的。其实,五哥是想问毒蛇的事儿,又怕我想起来害怕吧。我不怕的。五哥你不知道当时小表姐多飒爽英姿,那真真是让人崇拜极了。”
“五哥,等以后小表姐和四哥成婚了,嫁进宫来,咱们让额娘多帮衬着小表姐。别让小表姐被德妃娘娘为难了。惠妃娘娘不就是总是为难大嫂么?德妃娘娘不喜欢四哥,小表姐又姓佟佳,估计得成了德妃娘娘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小表姐对我可是真正的救命之恩,一点儿不掺假的。咱们不能不知恩。”九阿哥道。
九阿哥一激动,语速变得特别快,五阿哥听的脑袋晕晕。
五阿哥总结下来,就是妙安表妹的救命之恩,他们得记得报恩。
这是应当的。
“这是自然。等回去后,咱们禀明额娘,准备上厚礼道谢。”五阿哥道。
“五哥不说备谢礼,我都忘了。我先不找八哥去了,我得和汗阿玛说道说道,我这条命这么值钱,谢礼不能薄了。”九阿哥道。
“五哥,这你得陪我走一趟吧?”九阿哥道。
五阿哥点头:“这是应该的。额娘不在,我是你嫡亲兄长,该由我出面道谢的。”
“不是不是。是咱们去掏空汗阿玛的私库。有汗阿玛在,哪用的着五哥你出面道谢。天大的事情,有汗阿玛在前面顶着呢。”九阿哥坑起他亲爹来,真是一点儿不手软。
九阿哥拉着五阿哥一阵风的跑走,八阿哥向九阿哥的方向伸了伸手,只抓住一团空气。
他这是又被九弟抛弃了吗?
胤禛见状,暗搓搓的挑拨道:“八弟,我和九弟不同。我若是看到八弟,不论有什么事,肯定先来和八弟打一声招呼。
八阿哥幽幽道:“四哥,你扪心自问,我和妙安表妹孰轻孰重。”
胤禛不假思索:“自然是表妹重要。”
第一百九十六章
胤禛话音落下, 他和八阿哥周遭一片寂静。
一片片心碎的声音,从八阿哥的身上传来。
胤禛尴尬的笑了笑,他极力补救道:“八弟, 你做什么和表妹比呢。若是换个人, 我定然选你。”
八阿哥心痛后的虚弱道:“这点我是相信的。毕竟, 我也是和八哥从小住一块儿长大的。”
只不过算一算, 他和四哥住同一个宫殿,也不过是两三年时间。后面他就挪到惠额娘的宫里去了。
这么一想,四哥将妙安表妹摆在他的前头,这是极为正常的。
且不说四哥在广州住在鄂大人家,往后等四哥成婚了, 四哥与妙安表妹是要共度百年的。
他这一步, 让的应该。
八阿哥将自己安慰好,心情好多了。
“四哥, 你猜九弟拉着五哥急匆匆的跑走,是为了什么事儿?”八阿哥道。
胤禛笑道:“大约是替表妹向汗阿玛要赏赐吧。以九弟的性情,定然不允许他的救命恩人被怠慢的。汗阿玛的荷包,这回得好好痛一下了。”
八阿哥也跟着笑道:“汗阿玛富有四海,不惧这么一些。”
“那咱们也去凑凑热闹?”胤禛提议道。
八阿哥道:“四哥是想去看妙安表妹吧。”
胤禛矜持的微微一笑:“八弟知道就好, 不用特意说出来。”
佟妙安尚不知道胤禛和八阿哥要过来,她现在实在有些尴尬。
九阿哥过来的时候,康熙身边围着一群人,都是蒙古各部落的王公贵族。
科尔沁亲王自然也在其中,而佟妙安陪在科尔沁亲王身旁, 当着乖乖外孙女儿。
九阿哥一开始向康熙求给佟妙安赏赐时, 佟妙安还十分淡定。
这是她应得的,没有好不好意思的。
但是, 当九阿哥现场表演起她射箭的模样,将场景夸张了许多倍,又加上许多夸张的形容词后,在九阿哥形容里,天上战神下凡的佟妙安恨不得转身就逃。
过犹不及啊,九表弟。
当真不用夸的如此卖力,我也不缺多一点还是少一点赏赐。再者,皇上表舅亏待谁也不会亏待我的。
咱们无须过度渲染。
佟妙安向九阿哥使的眼色,全被九阿哥当作的鼓励。
于是,九阿哥表演的更加卖力了。
偌大的草原,被九阿哥自己搭成了戏台子,堂堂阿哥竟然有一些表演天赋,唱作俱全。
蒙古王公们哪里见过这样大开大合又细腻的表演。
“说时迟那时快,小表姐短弓拿起,搭上银色箭矢,咻的一下,当场将碗口粗的毒蛇射了个对穿,钉在树上。”九阿哥为了让旁边的蒙古王公们能听懂,他体贴的将语言换成蒙语。
佟妙安疯狂眨眼,够了够了,差不多得了。九阿哥用力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他会演示的☆仙☆女☆整☆理☆更用力一些。
“只见要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树,被那力道十足的箭,一箭射的树叶抖落,摇摇欲坠。我小表姐不仅勇敢果断,还神力无穷。”九阿哥道。
佟妙安听不下去了:“九表弟啊。”
“哎,小表姐,我在呢。你看我说的对不对,是不是还说的谦虚了些,没有将小表姐的万分之一气势描述出来。”九阿哥憨憨笑道。
这一刻,佟妙安无比确认九阿哥和五阿哥是一母同胞。
这憨实模样,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着实没想到,九阿哥还有这样一面。
佟妙安道:“九表弟,夸张了。在场的诸位长辈,哪位不是勇武无双,我虽然是有些箭术,却也不敢在长辈面前献丑。还有,我可没有神力。昨儿掰手腕,我还输给了四哥呢。”
“那是四哥没有眼力见,不知道让让小表姐。”九阿哥道。
胤禛过来时,正巧听到这句话。
胤禛冷笑,他怎么就没有眼力见了。
玩闹切磋,表妹无须他让。
他这是尊重表妹。
“九表弟。”佟妙安无奈道。
九阿哥小手一挥,道:“小表姐,你别太过自谦了。谦虚过度可不好。你救了我,这就该好好说出来,让汗阿玛知道当时情况多危机,小表姐那一箭是多么的重要。我可是汗阿玛最最疼爱的九皇子,命贵重的很。”
九阿哥图穷匕见,康熙也听明白了。
康熙把九阿哥拉到旁边,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朕是那样不懂礼的人?还是在你眼里,朕吝啬至极?”康熙道。
九阿哥谄媚道:“汗阿玛您是大清皇帝,天下人都以您的行事为标杆,您就是礼的本身。整个天下都是您的,您怎么会吝啬。您是最最大方的人。也是最疼孩子的好阿玛。”
不得不承认,九阿哥虽然言语夸张了些,但是这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实在哄的人听着心里舒坦。
康熙笑眯眯的捋着刚蓄起来的胡子:“亲王啊,以你之见,朕要怎么替朕的九阿哥,谢一谢他的救命恩人。九阿哥都说了,他这条小命,贵重的很。”
“大清的皇子,确实是金贵之躯。”康熙道。
科尔沁亲王道:“这要看皇上您把岁岁当自家子侄,还是外臣之女了。”
康熙哈哈大笑:“岁岁乃是朕的嫡亲外甥女,出自朕的母族,品行端正贵重,朕最喜爱不过,怎么能当作外臣之女去赏赐。就是不提这层关系,岁岁还是朕的未来儿媳呢。”
“来,胤禛你过来,去亲王旁边站着。身为岁岁的未婚夫,还不知道好好照顾着亲王。再过两年,你也得改口叫亲王外祖父。有点儿眼色。”康熙招着手,点到胤禛的名字。
胤禛红了红耳尖,镇定的走到科尔沁亲王旁边。
“容朕想想,得给岁岁赏些什么好东西。胤禟啊,你别着急。朕的好东西都在宫里,普通东西朕可拿不出手。”康熙道。
“儿子谢过汗阿玛。那就等汗阿玛回宫以后,给小表姐挑好的谢礼。汗阿玛,您给的谢礼,关乎儿子的面子啊。”九阿哥亲昵的在康熙面前撒娇。
康熙无比受用:“知道了知道了。相较于赏赐,朕啊,更欣慰的是你们姐弟之间的感情好。一个勇敢,一个信任,都是临危不惧的好孩子。”
话绕来绕去,最后还是落到康熙的显摆子女上面去。
唯一能插话,跟着一起显摆的,就是科尔沁亲王了。
蒙古王公们嫉妒的看着科尔沁亲王,这人不仅有个好女儿,又有个好外孙女,和大清皇帝的关系越来越亲近,草原上的灵气是都往他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去了吗?
科尔沁亲王在炫耀孩子上,十分有心得,和康熙也很是聊的来。
大家礼尚往来,互相夸着对方家的孩子,给足了彼此面子,皆大欢喜的开心。
唯一失落的,大约只有眼巴巴在旁边当捧哏的其他蒙古王公们。
好在康熙还记得要照顾一些蒙古其他部落首领的心情。
挑出几个记忆中表现不错的各个部落后起之秀,康熙一并夸了。
这些年轻人,往后都是要和大清一起守卫边疆土地的,康熙夸起来毫不吝啬,赏赐也大方的很。
如此,可谓是宾主尽欢。
趁着康熙高兴,九阿哥试探的向康熙提了个请求,他还想再参加一次围猎。
康熙爽快的答应了,多留一天也无妨。
他也正有此意。
九阿哥没让康熙失望,第二天进了林子,他这一次独自出发,一人射杀了一只虎仔。
这一场塞外出行,最出风头的摸过去后来居上的九阿哥,还有一箭射蛇的佟妙安。
将近二十天的狩猎,将体力最旺盛的几个少年人,磨的没了一点儿精力。
能在马车上窝着,绝对不多下来溜达。
往常最喜欢骑马的大阿哥,都将更多的时间放在马车里。
九阿哥兴奋了两天后,躺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他的大腿两侧被磨出了血泡,一走路就疼。
康熙特许他在马车上用膳,不必下车。
佟妙安到科尔沁时,是拉着六车东西一起过来的。
她自己的东西不过两车,其余的都是送给科尔沁亲王和亲王妃还有两个舅舅、舅母,以及表姐、表哥、表弟,外加一个好友哈尔巴拉。
原以为,她将礼物放下可以轻车简行,最多也就同样数量的再带回去六车。
没想到她低估了自己在外祖家的受宠程度,已经科尔沁亲王的豪富程度。
十六车回礼,塞得满满当当,都是值钱的玩意儿。
其中,有一整车的药材,迷的随行的御医们,总是三两结伴的过来,绕着溜达一圈。
他们得不到这些药材,但是隔着木箱子闻一闻味道也是好的。
听说,科尔沁亲王给佟郡主的人参,有萝卜那么粗,都快长出人形了,离成精大约只差一步。
对此,佟妙安表示,真的是夸张了。
真要是成了精的人参,佟妙安最多要一些人参须。其他的,得留给外祖父他们。蒙古的气候和战乱,可比京城的他们要更危险一些。
带着外祖一家人和好友沉甸甸的爱意,佟妙安跟着康熙的御驾一同回去。
若不然,她独自出行,哪怕带着侍卫,也心里慌慌的。
这么多的财帛,足够许多人动心到不要命。
还是跟着皇家车队最有安全感。
第一百九十七章
回到京城的那一刻, 佟妙安恍惚间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
她挽着黄姜的胳膊,透过被掀开一小角的车窗帘子,看着外面。
“黄姜, 四年前我从白云观下山时, 看到京城里的繁华热闹, 也是和现在一样的感觉。”佟妙安道。
“几年不见玛法和观主, 不知道他们现在可好。上回阿玛来信说,玛法年纪大了,他打算努力一些,往后不让玛法再上战场,由他替父出征。不过, 玛法来信上写着, 阿玛是眼瞎看错了,他还力壮的很, 一点儿不老,不需要阿玛替父出征。”
“观主每年只给我寄平安符,也不多写一些话给我。我给观里每年送去那么多香油钱,还有图南去特意去京城订了一座金身像送到观里,不知道给祖师爷上香时, 祖师爷是不是特别高兴,香吃的十分的快。咱们白云观,如今也是个富贵的大观了。”
佟妙安一连串的感慨,碎碎念的和黄姜说着。
黄姜比佟妙安略大几岁,但是她懂事后也是在白云观长大的。
她的情感与佟妙安是共通的。
鸢尾尽职尽责的守在马车门口的位置, 将空间留给了佟妙安和黄姜。
她从来没想跟着黄姜争主子身边第一人的位置, 黄姜对主子来说,更像是照顾她长大的姐姐, 而非一个侍婢。
这份情感,没人能替代。也就是黄姜太过看重主子,有时候被她故意逗得跳脚。
她啊,只想着占着主子身边第二人的位置就够了。
主子以后要进宫里去,再往后还要当贝勒福晋、郡王福晋、甚至是亲王福晋,她等回到府上,得央请茉雅奇姑姑多教她一些本事,好不被后来人竞争下去。
人人都知道在主子身边伺候,是个好差事,各个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她要居安思危,保持进步,让主子用的舒服,用的趁手。
鸢尾想的那么多,佟妙安完全不知道。
若是知道了,她大约要给鸢尾再加一些例银,再给她打一些好武器。
鸢尾是好武之人,对好兵器爱不释手。
黄姜则喜爱医书,在广州时,鄂伦岱福晋特意给了李老爷子一笔束脩,请他给黄姜指点一二。
黄姜每个月会有三天,穿成小厮打扮,去德济堂给李大夫当学徒,偶尔遇到一些简单的病症,就由黄姜亲自上手诊断医治。
黄姜学的更多的,则是妇人病症。
她所学之本事,本就是以为了照顾好佟妙安为主。
而钻研妇人病症的大夫少之又少,好在李大夫的夫人,对此颇有研究,她跟着学了不少。
投桃报李的,鄂伦岱福晋在德济堂采买了许多药材,放在广州宅子里作为备用。每每诊金给的十分大方。
鄂伦岱福晋在广州生产幼子时,就多亏了李大夫夫人和黄姜在产房内的照顾。
妇人生产,如一只脚踏入鬼门关。纵然是平安生产了,后面的身体修养,也十分重要。
即使鄂伦岱福晋常年练武,身体比寻常女子强壮上十倍不止,在生产这件事上可能遇到的危险,也是一样的。
不可轻忽。
“不知道介德还记不记得我。他跟着额娘回京时,刚学会喊我姐姐。现在一年多过去了,他怕不知道他还有个姐姐了吧。”佟妙安托着腮,苦恼道。
还没等黄姜出言相劝,佟妙安又自己安慰好自己。
“甭管小家伙记不记得我,等我回家了,天天在他面前转悠,他以后肯定不会忘了我。至于两岁前的记忆,本来长大后就记不得。那不重要。”佟妙安道。
“就是这个理儿。相较于小阿哥可能记不住主子,大爷当初的心情应当更难受些。”黄姜道。
佟妙安噗嗤一笑:“也不知道现在介德看到阿玛,还会不会被吓哭。也怪阿玛,见介德时,故意拿胡子扎他干嘛。介德的小脸那么嫩,得多疼啊。”
所以,福晋才将大爷赶去书房了一个月。
这句话,黄姜只敢在心里说,万万是敢说出口的。
哪怕是主子不在意,她也不能僭越了规矩。
当奴才的,再得主子的信任和喜爱,也要拎得清自己的身份。
若不然,时间久了,许是哪天就得意忘形做错了事情。到时候,被主家打杀了,也无处可告。
守规矩,才能守住命。
这便是这个世道。
没有人觉得不公,他们打一出生起,就是受着这样的教导和观念。
未见过光明,倒也不觉得黑暗是如此的令人窒息。
唯一庆幸的是,佟家撇去鄂伦岱这个暴脾气外,其他主子还算是讲道理的。
只要按着规矩做事,便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有衣穿有饭吃,不会挨饿受冻,走在外面说自己出自佟国公府,也格外的受敬重,有面子。
行至路的一般,佟妙安的车队,自动和皇家车队分开,转向佟国公府的方向。
由于是在京城,不好下车拜别,佟妙安已经提前向康熙拜别过了。
也和胤禛以及八阿哥等人告别过一番。
“主子,咱们马上就到家了。奴婢有些紧张,心这一块儿跟藏了只兔子似的,噗通噗通的往外撞着。”黄姜捂着胸口道。
鸢尾坐的位置,最容易看到马车外面是什么景象。
“主子,奴婢看到大爷和福晋了,还有几位阿哥。国公爷,国公爷也从门里出来了。”鸢尾激动的回头道。
佟国公府大门口,佟家人也激动的不得了。
“鄂伦岱,你睁大眼睛看清楚点,那是不是咱们家岁岁的马车过来了?我都四年没见到我大孙女儿了,你们还拦着不让我出来接她。我一个老头子,半截身子都埋了黄土,还能有几个四年啊。我是看一眼,少一眼啊。”佟国公红着眼睛,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
全家人里,就属他和岁岁分别的最久了。
就连法海那小子,出门游学,还特意往广州绕道了一下,住了几天。
同时,也给佟妙安布置了一些学业。
佟妙安拿到厚厚一摞的书本时,手臂都是颤抖的。是被书的重量压的,也是为她要埋头书海许多天感到绝望而颤抖的。
“阿玛,是岁岁,是咱们家的马车。今儿能从这儿过来的,也只有咱们家的马车。派出去接人的小厮,不是刚回来告诉咱们吗?您别紧张。”鄂伦岱道。
佟国公深吸一口气,他不紧张,他不紧张。
要是让岁岁看到了,误会他老到手都在抖的程度,他岂不是冤枉。
佟国公瞪着眼睛看向鄂伦岱,都怪这逆子,给岁岁写的信上胡写一通,白让岁岁担心他。
佟国公这么一看,乐了起来。
原来,鄂伦岱的手也在抖。
不仅手抖,鄂伦岱也偷偷的抹着眼泪。
男儿眼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与子女相聚,再是硬汉,也心软到流泪程度。
鄂伦岱福晋仪态端庄的站在鄂伦岱旁边,看似十分镇定,谁知她悄悄的问茉雅奇道:“茉雅奇,我今日的打扮和衣着,看起来还不错吧?”
“主子气质高贵,仪态万千,今日美极了。大格格看到您后,肯定要缠着您问您这妆容,她适不适合。”茉雅奇道。
鄂伦岱福晋抿嘴一笑:“女孩子长大了,就该好好打扮,爱漂亮。”
女子拿得起刀剑,也捧得了书,更可以涂脂抹粉点红唇。女子爱美与其他从不冲突。
鄂伦岱福晋扶了扶鬓上插的红宝石钗子,相较于四年前的母女重聚,今日的重聚更有不同感情。
大约是少了些当初的忐忑和惧怕母女生疏不亲的不安,如今满是纯粹的期盼。
“只是和岁岁分别一年多,我这心里就日夜想的不行,恨不得把介德往府里一扔,收拾包袱去广州陪着她。以后等她出嫁时,家成了娘家,我心里怕是更不好受。”鄂伦岱福晋的眼眶也是微微红着。
“福晋,快别说了,你这么一说,我心揪揪的疼。还是嫁给普通家人好。女婿也是要奉养岳父岳母的。若是订了个普通人家,我就可以住到女婿家了。可和皇家结了亲,我也不能跟着陪嫁住到宫里去啊。”鄂伦岱委屈极了。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亲事定亏了。
难怪当时皇上迫不及待的下了赐婚圣旨,时间赶得不得了。
难怪皇上在没赐婚之前,见了他都笑的一副好脾气的样子,眼睛滴溜溜的转,时不时打探他家岁岁。
皇上,狡诈啊!
他家水灵灵的大白菜,乖巧可爱的大闺女,终究还是被爱新觉罗家抢去了。
佟妙安下了马车时,看着站成三排,笑容灿烂的家人们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孝孙女回来了,岁岁给玛法请安。”佟妙安先向佟国公行礼。
随后,又向鄂伦岱、鄂伦岱福晋、法海、夸岱依次行礼。
夸岱在宫中担任侍卫,原本他是今日当差的。但是,得知佟妙安今天回来,他特意跟同僚换了一天,为此他付出了一顿酒楼的席面。
夸岱不觉得这不值。
今儿可是他家大侄女归家的好日子,别说是一桌席面了,摆上个流水席他也高兴。
他只有这一个嫡亲的大侄女呢,宝贝的很。
而且,大侄女也很孝敬他这个小叔。逢年过节,都记得从广州寄东西给他,那叫一个贴心。
这样的侄女,谁能不疼。
法海不用当差,但是他再过两年就要科举,每天功课需要勤学不殆。今日,却也高兴的休息了一天。
总之,今儿是他们佟家的好日子。
隔壁的佟国维一家,也想一同过来的。
只是,这样实在不合规矩。
自家人出来接孩子,可以说是想孩子了,暂时顾不上规矩。亲戚也来接一个晚辈,这不是传出去让人骂么。
佟国纲速来我行我素,不在意他人眼光,但是在大孙女儿的事情上,他是万分慎重。
为了防止如好蹲在别人家墙角下,听着墙内事的御史们,佟国纲特意提前让府里护卫将两边入口堵住。
他们家宅子大,左右邻居离得远,看不了他们这里的热闹。
入口一堵,除了佟妙安,就没有人能过来了。
这样,他们在门口等着,也就没有人能说什么长幼尊卑不分。
“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若是让人瞧见了,难免要嚼舌根,传出去对岁岁的名声不好。咱们进屋去说,也让岁岁坐着歇歇。”鄂伦岱福晋考虑周全道。
鄂伦岱这个逆子的反骨,突然痒痒的又长出来。
鄂伦岱冲着佟国纲道:“阿玛,儿子就说您别出来等着岁岁吧。我和福晋是岁岁父母,思念女儿,在门口等就等了。您可是祖父辈的人,在门口站着多不合适,上回皇上过来,也没见您迎出来。”
佟国纲一巴掌拍在鄂伦岱背上,那结实的声音,一听就很疼。
佟妙安无比确信,她阿玛真的在胡说。
以玛法这一巴掌的力度,老是绝对不老的。
多少年轻壮小伙儿,都没这么大的力气。
佟国纲道:“老子乐意。老子想孙女都想到夜里睡不安稳了,往门外走几步又怎么了。再说了,我这不是听着马车的声音过来了,才走出来了么。也没像你们一样,坐不住的,在门口站了那么久。”
佟妙安乖巧上前,挽住佟国纲的胳膊。
“是孙女不孝,在广州呆了这么久,让玛法惦念了。玛法,您看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从明儿起,我早晚都向您请安去,让您看我看到腻歪。”佟妙安道。
佟国纲变脸变得极快。
他瞬间眉开眼笑,声音慈和温柔极了:“刚才玛法就想说了,咱们岁岁哪里有不孝。岁岁是最最孝顺的孩子。你留在广州,又不是为了自己享乐,你是在广州吃苦着呢。这么小的女娃娃,面对的都是那些在官场、商场上奸诈油滑至极的人,偏偏还真就把慈善堂办好了,办的人人夸奖,让心有贪欲的人无孔可钻,从中谋不了利。没有玛法在身边给撑腰,咱们岁岁辛苦了啊。”
佟国纲不说就罢了,他一句“岁岁辛苦了”,佟妙安的眼泪毫无预兆的落下。
“玛法,那些人可坏了。要不是我有阿玛的同僚护着,有佟家的地位护着,怕是只是郡主这一层身份都不够用。”佟妙安委屈极了。
那些人明明已经足够有钱有势,为什么还想着要去贪穷苦人的活命钱啊。
人心怎可如此之恶。
第一百九十八章
摔倒在地上的孩子, 没有人大人来哄的时候,孩子拍拍膝盖爬起来,继续咯咯笑着去玩儿。
但是, 如果有大人在旁边哄了一句, 疼痛和委屈一瞬间涌上心头, 立马哇哇大哭。
佟妙安现在就是这个样子。
她委屈极了。
她和图南办慈善堂, 不曾花过其他人的钱财,救济无父无母或是被遗弃的孤儿,也不曾伤了哪一方的利益,为何要层层阻挠。
佟妙安把心里的不解,一一说给佟国纲听。
佟国纲慈爱的摸了摸她的头:“傻岁岁哦, 单单是你和陈家少东家往里头投入的钱财, 就够他们眼红的了。达官贵族眼里何曾看的到那些贫贱之人,更遑论说施舍银子, 给他们生存之地和教谋生本事了。”
佟妙安呐呐无言。
佟国纲知晓孙女未说之话是什么。
他不在意的道:“玛法也是如此。便是你阿玛、额娘,叔伯们,都是如此。我们是在朝为官,为了天下安定去征战沙场,不惧死亡。但是, 这个天下安定,安的是帝王和我们这些世家贵族。平民如草芥,我们保护的从不是汉人百姓,更别说是失孤。”
“岁岁,你看这偌大京城, 可知在大清历朝之初, 汉人是不能居于内城,只能在外臣置宅定居的。一直到了当今圣上, 才有了汉官赐第制度。立了大功劳的汉官,则会被皇上赐予在内城居住的特权。”
“同朝为官尚有如此差别,何况是那些连生存都难的孩童。”
帝王眼里关心的民,不是朝不保夕的贫贱百姓,是官员贵族,是能够读书的士人。
那才是可能颠覆他皇位的水可载舟,亦可覆舟里的民。
佟国纲这样诚实,佟妙安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她不能说玛法这样是错的,因为这个世道便是如此。
皇权至上,层层等级将人分成三六九等,阶级不可轻易跨越。
诸如玛法所说满官和汉官的区别,还有满汉不通婚、旗人不可轻易离开所在属地,一条条规矩,将人束缚的死死的,也保证了这个王朝的稳定,以及帝王的皇位安稳。
但是,佟妙安总觉的不该是这样。
佟国纲看了一眼管家,管家明了的带着其他下人退下。
包括鄂伦岱和鄂伦岱福晋身边的小厮、婢女。
一瞬间,只剩下佟家自己人。
佟国纲才道:“岁岁,慢慢去看这个世间,再按照你想要做的去做。诸如京城内城曾经没有汉官能住进来,如今也有了汉官居所。海禁禁了数百年,从前朝到当今,也重新开了。如今各个港口商业愈发繁茂。谁也说不准未来有什么变化。因为,未来在你们年轻人的手里。”
佟妙安道:“玛法,我是女子,也可以吗?”
佟国纲看了眼儿媳,鄂伦岱先出声道:“岁岁,你额娘也是女子。”
“额娘大抵清楚你所迷惘不解的未来。但是,相信你自己,也相信以后和你同行的人,更可以相信未来接替传承你们思想的人。岁岁,如今,你只要往前走就好。额娘和你阿玛、玛法,都会保护着你,支持着你。”鄂伦岱福晋道。
法海和夸岱也道:“二叔/小叔也给咱们岁岁当靠山。岁岁只管去做你想做的。”
“莫说是办一个慈善堂了,就是办十个八个,小叔都支持你。钱若不够,小叔把这些年存的钱都给你拿去用。”夸岱道。
孩子心善是好事儿啊。
他们看不清楚的百姓民生,岁岁能看清楚。这样有什么不好呢。
身居高位,不能总往上看啊。
那样太过于无趣。
佟家的位置已经够高了,可以多给出一些怜悯。
他们没有岁岁那样纯挚的仁善之心,但是论迹不论心,他们给足了银两和权势也是一样。
夸岱欣慰的看向鄂伦岱,大哥这辈子做的最好的事情,就是求娶到了大嫂,还生下岁岁这么一个好娃娃。
若不然,佟家最大的纨绔,就是鄂伦岱本人。
现在,为了给子女做表率,最主要的是不让女儿嫌弃,鄂伦岱做事愈发靠谱,品行也端正起来。
佟妙安破涕而笑,她满是踟蹰的心,被亲情的风吹散了一些迷雾,显露出一部分清晰的路。
“玛法、阿玛、额娘,二叔、小叔,你们不怕我捅出个大篓子吗?我的想法,有些危险的。”佟妙安道。
鄂伦岱不以为然:“能多危险?难道你还想造反不成?”
想到佟妙安从小养在道观,道家我命由我不由天的自我观念,确实有这个可能啊。
鄂伦岱一惊,他犹犹豫豫的试探问道:“岁岁啊,这不能吧?咱们家虽然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整个大清任咱们家横着走,但是造反的本事,可是没有的。”
佟妙安叉着腰道:“阿玛,你想什么呢。皇上表舅是个好皇帝,大清在他的治理下,百姓生活安稳。虽然还有许多流民和孤儿,但是这是历朝历代不可避免的。我查过以往朝代的记录,大清子民能吃饱的饭,比以前的朝代多多了。”
“再说了,当皇帝多累啊。咱们家的人,没有一个能吃的了那个苦。”佟妙安道。
佟家几个人点头如捣蒜,可不是吗?
还是他们家这样好。
圣恩眷顾,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当皇帝还要被御史整天盯着,言行不可失仪。文武百官全都盯着皇宫内院的事儿,整天琢磨着。
而且,大清的公主是要抚蒙的。
这天各一方的,他们接受不了。
“我是想给女子多谋一些生路。我在广州所办的慈济堂,收养了许多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女婴。而无人要的男婴,大多是身体不健全的。男子女子都是人,女子又不比男子蠢笨些,为何她们的一生就要围绕着男子和生儿育女呢?并非说嫁人和养儿育女不好,但是她们也该可以有更多的选择。”
“我知道汉人的规矩,对女子束缚极大,动不动就用贞洁来约束女子。听说扬州女子,除非家境极为贫寒,需要女子做力气活的,大部分都是裹了小脚的。那么小的脚,取着金莲的好听名字,实则如饿鬼之刀,横在女子脖子上。女子稍有不温顺,便会被刀抹了脖子。可是,女子又不是让人宰割的羊。”
佟妙安在家人的鼓励下,说出了一直藏在心里的话。
她有这种想法,最初的启蒙,大约是从白云观下山后,鄂伦岱福晋身披铠甲,满身血腥味儿,神色疲惫,但是眼神坚毅锐利的出现在佟妙安的眼前。
当时,佟妙安就在想,原来女子穿上盔甲,是这个样子。
后来,是她去了蒙古,第一次感受到马快速奔跑的感觉。在那里,额娘在她心里的形象更加清晰。
额娘睿智且英勇。
后来,是她去了广州,和兄长们一起读书练武,兄长们学什么,她学什么,兄长们去哪里,她也能跟着去哪里。她和哥哥还有弟弟,并没有什么不同。唯一的不同,大概是他们更偏爱宠溺她一些。
可是,额娘绝不会因为对她偏爱,而允许她逃学不读书,也不会允许她在身体健康的情况下,偷懒不想练武。
家中养着的大夫,火眼金睛,一眼就能分辨出厌学的孩子们,是真是生病,还是只是想躲懒。
而她在广州遇到的好友,陈图南以女子之身,接下陈家商行偌大基业和财富,不仅接的稳,还提出种种有效建议,令陈家商行在开海禁这次机遇中,更跃一步,直接拿下广东首富的名号。
还有广州绣坊、胭脂铺里的女掌柜、绣娘,都是凭本事吃饭。
她所认识到的女子,个个优秀至极,光彩夺目。她们的本事,不是依附于男子而得到的。她们本身就是一颗可以昂扬向上生长的大树,无须当依附的藤萝。
最终,令佟妙安不甘的是,她在广州接收的那些弃婴。
她还是个小孩子,没有到母爱被激发的时候。
她只有同样身为女子,所感到的愤怒和不平。
一道道小火苗,躲在佟妙安的心里。
在此刻,彻底燃烧起来。
“额娘,京城中女子的活计,大多是以接浆洗衣服为主。有些手艺的,则是绣花打络子,卖给绣坊。我知晓,如今在京城办女子学堂,必然不能为人所容。平民女子家中不会允许她们出来读书,因为连供家中男丁读书,都需要许多银钱。而不能考科举当官不能当掌柜不能当账房先生的女子,是不可能得到这份家族资源的。”
“贵族女子则不必说。满人子女,连男子读汉学的都少,遑论的女子。汉人女子若想识字读书,也只会在家中请女先生读书,但是不能随意迈出大门。而且,我若是大张旗鼓办个女子学堂,前日让这些女孩儿来入学,后一日玛法和阿玛怕是就要被御史参折子,攻讦结党营私。”
“咱们家忠于皇上表舅,万万不能做出如此令表舅心烦的事情。”
“所以,我想着就拿我手里的几个铺子,先尝试着给一些寡居女子提供赚钱养家的营生。她们性情大多坚韧一些,若是遇着找事儿的,也敢骂回去。等她们的日子过的好了,自然有其他人心动。”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拉着佟妙安的手,满眼赞赏。
“以利诱人,循序渐进。势微时蛰伏,势起时壮大。待到势成,他人已无力再阻拦。额娘的岁岁,这一年多着实长大了许多。”鄂伦岱福晋为女骄傲道。
第一百九十九章
佟妙安的想法, 在这是时代,大约是被绝大多数人都不能接受的。
也幸亏她生在佟国公府。
生在还没有被儒学彻底同化,对女子禁锢愈发变本加厉的清后期。
这个时候的满族姑奶奶们, 大多数还能维持着在关外时, 彪悍的家庭地位。
她们在家中地位高, 也有一部分话语权。
而开放的嫁娶风气, 更没有让满族女子守着贞节牌坊。作为帝王,为了人口增长,是十分鼓励寡妇再嫁的。
多生孩子,长大以后,这些孩子就是兵力。不能当兵的, 也能开垦荒田。
总之, 多人丁多兴旺,对国家十分有利处。
况且, 在关外时候,丧夫或者部落战败的首领夫人,携幼子连同部落一起嫁给胜利方的首领或者首领之子时,最是正常不过。
还有父死自继,兄死弟继的。
满族人的心里, 没有一个女子一辈子只能嫁一个丈夫的认知。
便是康熙,宫里也有二嫁入宫的嫔妃。
还有不受宠,被放出宫重新发嫁的嫔妃。
由此可见,满族女子在礼法上虽有些拘束,但比之汉人传下的规矩, 好了许多。
佟妙安就此, 曾经问过鄂伦岱福晋,为何汉人如此束缚女子。
鄂伦岱福晋告诉佟妙安:是因为那些男人, 害怕女人太聪明了。
女子若是太聪明,岂不是显得他们太过愚笨。
男子占着世上的八分资源,若是还争不过只有两分资源的女子,那该多打脸。
他们越是惧怕,便越是控制。
他们越是无能,便越要打压。
唯有让女子软弱,才衬托他们的威严高大。
而满人都是强者,所以不惧女子优秀吗?
自然也不是如此。
那是因为关外苦寒,柔弱的人难以存活下去。
当人活着都艰难的时候,还分什么男女。而需要男女互帮互助时,也就有商有量。
鄂伦岱福晋让佟妙安去看史书,去看被记载掩埋之下,那些冠着夫姓的优秀女子们。
她们的才华如同耀眼的星星,即便被一时用灰尘蒙住了,也依旧闪烁明亮。
而当有人拭去那层灰尘,将会震惊那一片璀璨天空的夺目。
佟妙安张开双臂,热情的抱住佟国纲,撒娇道:“玛法,岁岁好幸福啊,有这么好的家人们。”
佟国纲被这么一抱,高兴的眉飞色舞。
他还以为岁岁稍微长大了一些后,会不再和他这么亲近了呢。
果然,他刚才说的话都对极了。
若不然,岁岁哪里会抱着他撒娇。肯定要和其他人一样,对他守着规矩,站着的距离都要隔出一臂远。
佟国纲道:“玛法有岁岁这么个好大孙女儿,也很骄傲。玛法在外走动,旁人家对玛法都羡慕的很。”
“岁岁,你开铺子的事情,先不用着急。等玛法去找你皇上表舅,为你先铺好路。女子出门做活,能赚钱养家,养活自己和儿女,对皇上来说,利于民政的也是好事情。没道理他不同意。”佟国纲道。
“有事咱们家担着,皇上当然不在意。”鄂伦岱道。
佟国纲瞪着鄂伦岱,凶道:“你不会说话就闭嘴,皇上是你能说的吗?”
鄂伦岱心里嘀咕,老爷子你在朝堂上和皇上对吼,争着脸红脖子粗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你自己。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是吧。
“你是不是在心里骂老子?老子告诉你,我和皇上在朝堂上争时,都是为了朝政大事。那叫据什么来着。”佟国纲皱起眉头。
补熙终于找到他说话的机会了:“玛法,据理力争。”
“对,据理力争。我是占理儿的,才要争一争。况且,我是皇上的舅舅,一把年纪了,皇上总要让一让老人家。你比皇上年纪小,哪儿有你说话的地方。该办什么事儿,都听皇上的。皇上是不会错的。”佟国纲无脑吹他的皇帝大外甥。
鄂伦岱这方面说不过佟国纲,说的过也不能说。
因为,佟国纲这番话,他是真占理儿。
这要是给康熙听着了,康熙不知该多开心呢。
一定又要召见几个大臣进宫,让他们听听朕有两个好舅舅,最好的那个是大舅舅的故事。
鄂伦岱说不过老的,还欺负不了小的吗?
鄂伦岱揪着补熙的耳朵道:“听到没,要敬老,尊敬长辈。我也是你的长辈,我是你老子,你阿玛,你亲爹!”
鄂伦岱福晋一个眼神横过去。
特意强调亲爹是几个意思?
鄂伦岱汗毛竖起,后脖颈一凉,他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算了,少说少错。
这个家他是没有地位的,他是知道的。
但是,没有关系。他有福晋。福晋还是偏袒他的。
鄂伦岱讨好的冲自家福晋笑了笑,鄂伦岱福晋无奈的看着他。
“补熙,确实要对阿玛尊重些。长幼尊卑不可乱。你不可借着你玛法的势,狐假虎威。”鄂伦岱福晋道。
鄂伦岱福晋可不想自己大儿子,成为第二个鄂伦岱。
本来这对父子俩儿的性格,就十分相像。不能让补熙有样学样,长大以后长歪了。
不论如何,佟国纲先去康熙那儿探路,是极好的。
佟国纲可舍不得自家大孙女儿再受在广州时受的委屈了。
不仅如此,佟国纲还主动问道:“岁岁,你除了想多开几个铺子,招些寡居的女子当堂倌和掌柜、账房。可还想继续办个慈善堂?在京城办,没人敢触咱们家的眉头。就算是收养了弃婴,咱们有铺面有庄子有田地,长大了有的是地方安置。”
这个主意出得好。
佟妙安感兴趣的眼睛亮了亮,而后道:“玛法和额娘不是才说了么,让我慢慢来。我也想着慢慢来。这样稳当一些。相较于一下子摊出个大摊子,不如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的把每桩事都做好。”
“好!”
清亮温和的声音,不像是佟国纲和鄂伦岱的嗓子里能发出来的。
夸岱往旁边让了一步,手指疯狂指着法海。
法海突然被佟国纲、鄂伦岱一同盯着,他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他没说错话吧。
“好!”佟国纲和鄂伦岱也响亮道。
法海松了口气,还好他没说错话。
他好不容易和大哥的关系和缓了一些,如今大哥对他也不是非打即骂了,千万不要把这来之不易的改变,重新变了回去。
鄂伦岱对法海态度有所改善,是看在法海矜矜业业的给佟妙安编了厚厚一本学业课本。
到底是女儿拜过师的老师,给些面子吧。
不给女儿老师的面子,那不就是不给女儿面子么。
再者,这个拜师还是福晋的建议。
那就更加不能不给面子了。
最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佟妙安如今身体健康,活蹦乱跳。
若是佟妙安身子虚弱,他和法海这辈子的仇怨都解不开。
即使,法海的生母也是无辜被利用的。
但是,再无辜也无辜不过当初身怀六甲的鄂伦岱福晋,和尚在腹中的佟妙安。
“呀,我脸有没有哭花呀?”佟妙安后知后觉的拿着帕子轻轻擦着她的脸。
“为了显得好看一些,我一早让会妆容的侍女,给我画了个可好看的妆呢。”佟妙安道。
补熙耿直道:“妹妹今日化了妆吗?我没瞧出来啊。不过,妹妹的嘴唇好似是更红一些,眼睛也好像更圆溜了点儿,像两颗紫葡萄般。”
鄂伦岱福晋微微摇摇头,多亏补熙投生在他们家。
换做是贫寒人家,想娶个媳妇儿,怕是一说话就把人给气跑了。
不解风情的小子。
不解风情也有不解风情的好,至少不用担心他被人勾的出去花天酒地,亏了身子,耽误了学业。
鄂伦岱福晋两股思想变幻的很快。
她微微弯腰,凑近佟妙安的脸仔细看去。
“是有一些脂粉被眼泪冲落了。屋里光线暗,不仔细瞧看不出来。你还小,脸上皮肤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上的粉也薄,没多大影响。额娘带你回你院子里去,重新洗漱一番,换身穿着轻松的衣裳,再回来陪你玛法说话?”鄂伦岱福晋道。
佟妙安弯唇一笑,答应道:“好,额娘替我挑好看的衣裳。”
“额娘定会把岁岁打扮成整个京城最漂亮的小姑娘。”鄂伦岱福晋自信道。
她女儿的样貌,随了她三分,还有六分随的故去的孝懿皇后。
一张巴掌小脸,五官立体且精致,比画上的人还要好看。
个条长得也高挑,远远望去,有气势的很。
“玛法、阿玛,还有二叔、小叔,你们不着急的话,就在正厅这儿等等我。我带回来了好多礼物给你们呢。”
“大哥、介福,你们不赶学业的话,也等我回来啊。我连给介德的礼物都准备了呢。特别丰厚 !”佟妙安没说,她还准备了橘将军、玉兔和白龙马的礼物。
主打一个一视同仁,人人都有。
原本他们就把今日的时间给空了出来,除非是皇帝召见,否则谁都不能让他们离开佟国公府半步。
佟妙安的话,让他们留下来等待的时间变得更加开心。
有礼物诶,想想就乐。
第二百章
“额娘, 能当您的女儿真好。我的额娘是全天下最最好的额娘。”佟妙安换了一身布料精美,穿上身又柔软舒适的衣裳,美滋滋的坐在梳妆台前。
头发有专门的梳头侍女梳好, 佩戴的发饰和耳坠、镯子, 却是由鄂伦岱福晋挑的。
“额娘, 这是京城今年流行的新样式吗?”佟妙安指着首饰匣子里的珍珠簪子道。
小米珠攒成花朵形状的簪子, 十分好看。
搭配的还有一只鎏金蝴蝶簪子。
鎏金轻巧,戴在头发上不那么的重,
只是在家中,而且佟妙安年纪尚小,不需要带些珠光宝气的首饰。
但是, 并非说这些看似简单的首饰价钱就不昂贵了。
能将首饰做的轻巧又富有灵气, 单是这份手艺就价值不菲了。
“是苏杭那边流行的试样。江南女子擅长打扮,首饰衣裳比之京城更加好看。等得了空, 额娘带你去苏州、杭州、扬州都走一走。”鄂伦岱福晋将匣子里最后一支珠花,簪好在佟妙安发间后说道。
佟妙安眼眸里充满了向往和憧憬:“烟花三月下扬州。听说扬州最是繁华富庶,街上人头攒动,摊贩们走街串巷热闹的很。不仅女子美丽,妆容衣着好看, 文风也盛行。苏杭亦是如此,较之扬州不遑多让。”
“额娘,明年三月咱们能先去趟扬州玩儿吗?”佟妙安心动了。
鄂伦岱福晋说完就后悔了。
她懊恼不已,真是被岁岁回家给高兴的冲昏了头脑。
若是她没有蒙古的官职就罢了,只是个官夫人, 带着女儿出门游玩, 并没有什么影响。
但是,她还是担任着科尔沁的将军一职, 有着忠诚的属下和军队,那就不能随意出京了。
鄂伦岱福晋面上露出的迟疑,佟妙安看到后,立马明了。
佟妙安体贴道:“明年还是不出远门了吧。从下山之后,我就到处跑,在京城里正儿八经呆的时间,不超过半年。原就说下山后要多陪陪玛法,还有阿玛额娘的。再急着跑出去,着实不像话。”
“额娘,玛法今儿看到我,都哭了呢。玛法年纪大了,脸上皱纹多了,头发也白了好些。上回玛法重伤回京,我人在广州,不知情亦回不来京城,心里歉疚极了。这回回来了,一定要多陪陪玛法。”佟妙安道。
“玛法是真的疼爱我,纵容我。”佟妙安心知肚明,她今日说的有些话,和佟国纲的行事观念是相违背的。
但是,佟国纲站在孙女儿的角度去想,理解孙女儿为何会有这样顾及黎明的心,便对她所想要做的事情,全力支持。
在佟国纲想来,是他们作为长辈的没有肉文H文都在q群81④八衣⑥⑨6伞更新发布照顾好孩子,让小小婴儿远离父母,孤身一人,只带着一个侍女,养在道观过着清苦生活。
长在道观,岂能没沾上道士习气。
道观里的道长们,目光所视之地,是众生。众生里有达官贵人,也有平民百姓,还有鸟鱼走兽。
众生皆是虚像,众生皆平等。
无论是贵是贫,是男是女,是人是鸟兽,道士们若是遇见了他们陷入苦难,便能救则施以援手。
若是救不得,那也随因果去吧。
但只要被救者有自立自强之心,他们轻易不会撤回援助的手。
佟妙安总说人只可自渡,学道也渡不了众生。
可她实际行为中,是能尽绵薄之力就尽。
她的绵薄之力,总是竭尽全力,尽她所能。
鄂伦岱福晋手指轻轻抚着佟妙安的一双弯月眉。
“岁岁的眉毛颜色终于是长得深了些了。”鄂伦岱福晋道。
眉毛细而浅,则心力弱,主忧郁。
眉毛若是粗而浓,则性情外向,体力旺盛。
医者相面,便是如此。
鄂伦岱福晋通懂人心,自然也略知相面之术。
她望着洗过脸后脂粉未施的佟妙安,出去眉毛长浓了一些,嘴唇的颜色也更加红润了。
并非如补熙那个看不懂是否化了妆容的睁眼瞎所说,佟妙安的嘴唇涂了红胭脂,她那是气血旺盛的自然唇色。
“额娘可以放心我的身体了?”佟妙安笑眼弯弯道。
鄂伦岱福晋拉着她的手,将一对春色翡翠玉镯,分别套到手腕上。
紫罗兰色的翡翠手镯,淡紫色的颜色,宛若春光宜人,十分好看。
佟妙安皮肤白,手腕有一些肉,戴着颜色透亮轻快的翡翠镯子,最是相配。
在看佟妙安身着的浅紫色缎面旗装,也是一位有着窈窕之姿的贵气小淑女了。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额娘可没法子那么容易就放心下你。”鄂伦岱福晋道。
说到这儿,鄂伦岱福晋主动提议道:“你已有四年没回京,也就有四年没去见白云观观主。明日,额娘派人去白云观打听打听,问观主在不在。若是在,挑个观主有空的时间,额娘带你一起去白云观添点儿香油。”
佟妙安欢喜道:“好呀好呀。观主应当是在京城中的。再过一个月就要入冬了,观里肯定要准备一些过冬的被褥衣裳,还有祛寒治病的药材,以及填饱肚子的糙米。这时候正忙,观主走不开的。”
“额娘,今年咱们家去观里守岁吧。观里的花灯也很好看的。”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道:“过年去哪儿过,额娘倒是不在意。但是,佟家的老祖宗们,大概是不太愿意自家子孙过年不在家里给他们上香上贡的。”
佟妙安卡壳的眨眨眼,她心虚的对着虚空念叨了几句。
鄂伦岱福晋侧耳听着,大约是些“祖宗莫怪,我是小孩儿不懂事,您别和我计较。”“祖师爷,您快庇护好乖徒啊。乖徒一心想着您,您别让我家祖宗在地下气的打我。”
佟妙安嘀嘀咕咕的模样,可爱又好玩儿。
鄂伦岱福晋听的忍俊不禁,扭过头去,用帕子遮住侧脸,无声大笑了几下。
白云观祖师爷摊上她家闺女这个小徒弟,也着实不容易。
动不动就要求祖师爷庇护,大事小事都喊祖师爷,祖师爷的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吧。
“去年你那好友陈图南,敲锣打鼓的送上白云观一坐六米高的祖师爷金身像,把观主还有道观里的道长们高兴的笑合不拢嘴。听说,当日晚上祖师爷就给观主托梦,说他老人家很满意这尊新的金身像。”
“旧的那尊金身像,则被陈家请回了广州去,在当地建了个宫庙,享当地香火。当时,你可去了?”鄂伦岱福晋问道。
佟妙安提起这件事儿,她也很高兴。
“当然是要去了的。不仅去了,我还跟着念了几天道经。如今,跟着金身像一起过去的几位师兄,还留在广州的宫庙里。观主帮忙给那边的宫庙取了个名字,名叫青云观。”佟妙安道。
“白云观、青云观,名字取的不错。”鄂伦岱福晋道。
一听就像是一家子的。
佟妙安却不给白云观观主留面子,她道:“观主不会取名字,取叫青云观,分明是他偷懒。不过,问过祖师爷了,他挺满意这个名字的。”
“额娘,我觉得祖师爷很惯着观主。这算不算也是长辈对小辈的溺爱啊。”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最是稳重的人,也被佟妙安这句话惊的口水呛着嗓子,疯狂咳了起来。
两人是边走边说的,人都走到门槛外面走廊下边儿了。
见鄂伦岱福晋咳的难受,佟妙安赶紧折返跑回屋里去,倒满一盏茶,递到鄂伦岱福晋手边。
“额娘喝口茶,顺顺嗓子。”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咳得脸颊通红,一盏茶分了几口,喝到只剩一点儿茶底水,才将茶盏递给一旁的侍女。
她们还要回正厅去,不能耽搁太长时间。
让人在哪儿平白久等,着实不合适。
“岁岁啊,有些话还是莫要胡说。举头三尺有神明。”鄂伦岱福晋的特殊经历,让她颇为信奉这些。
虽然,她不知道是哪位神明,让她多活一世,还有儿有女。
但是,都拜拜。总归能拜对一个。
救活了她女儿性命的道教,就更值得拜了。
佟妙安不理解道:“额娘,岁岁知道啊。但是,神明也管不了人间事。要算账,都是等人化作土以后,才重新算的。”
“不过,既然都化土了,也没什么好算的。下辈子和这辈子又不是同一个人了。”佟妙安道。
鄂伦岱福晋正色道:“那也未必。”
她不就是两辈子都是她自个儿么。
别说喝孟婆汤了,她连看都没看到过。
眼一合上,再一睁开,就成了个有记忆的刚出生奶娃娃。
甚至出生时,都是她自己努力往外挤的。
想到这儿,鄂伦岱福晋不禁神情柔软的笑了笑。
佟妙安问她:“额娘,您想到什么事儿了,笑的这样好看。是和平日里不一样的好看。像小女孩儿一样的好看。”
鄂伦岱福晋轻笑的挽着她的胳膊,拉着女儿往前走着。
“额娘想到你外祖母最骄傲的事情,不是额娘立了多少军功,或是有多聪明的脑袋。她啊,最爱和友人还有子女吹嘘的,是她生我的时候,没怎么费力气,就把我生出来了。让她少受了许多苦,少的令她怀疑,上一胎生你大舅舅时的疼,是不是假的,记忆出错了。”鄂伦岱福晋道。
佟妙安头一回听这件事儿,她追着问道:“然后呢,额娘,那是假的吗?”
鄂伦岱福晋道:“当然不是。所以,后来生了你二舅舅以后,你外祖母就没有再生育了。”
没什么特殊的避孕技巧,就是给科尔沁亲王送了几个漂亮女奴。
科尔沁王妃倒是不在意自己夫君会不会给自己的孩子们,多添几个弟妹。
对她而言,女奴生的孩子,对她和她的子嗣地位威胁不了。她是大清的宗室格格,是满蒙联姻的象征。大清一日不倒,她在蒙古就身份无比尊贵。
反而女奴生下的孩子,长大以后可以为她的孩子们去上战场,争夺更大地盘回来。
奈何大约科尔沁亲王没有其他子女缘分,除了科尔沁亲王妃生的孩子以外,他其他的孩子中,只有一个女儿长大了,远嫁去了别的部落。
鄂伦岱福晋眼神柔和的看着佟妙安:“额娘的岁岁,也体贴的很。额娘生你的时候,也没有受多大的苦。”
佟妙安摇摇头道:“额娘,您别骗女儿。我是知道的,我先天病弱是因为额娘怀我的时候,遭反贼所害,不仅早产还难产了。”
“额娘生介德的时候,李爷爷说您胎位正养的好,生产肯定顺利,您生产的时候都那么疼。生我的时候,肯定更疼。母亲生育辛苦,为人子女理当多多孝敬。”佟妙安小脸神色认真的说道。
鄂伦岱福晋眼睛有些发酸,眨眨眼,眼睫毛上好似沾了些泪珠。
难道是年纪大了,开始眼窝子浅了吗?
不,她还年轻着呢。连喝儿媳茶的年纪都还没有到,肯定不老。
“大格格说的话真是窝心,连奴婢听了,眼眶子都不由自主的湿润了。主子有大格格这样的孝顺女儿,不知令多少人羡慕。”茉雅奇感动道。
茉雅奇没有子女,但是于她来说,主子的子女和她的子女并无甚分别。
大格格和几位阿哥们,对她也很敬重。
茉雅奇的话,说到了鄂伦岱福晋的心坎儿里去了。
可不就是窝心么。
“话虽如此,但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母亲。若是怀揣着爱意将孩子生下来,好生对待教养孩子的,那自当该孝顺。若是不孝顺,枉为人,连猪狗都不如。”
“可若是那母亲并不疼爱孩子,甚至仇恨至加害孩子。孩子也无须愚孝。还了生恩就够了,不必生了执念。”鄂伦岱福晋的话意有所指。
佟妙安机灵的用手指,悄悄指了指紫禁城的方向。
鄂伦岱福晋浅笑开来,真是个机灵鬼儿。
“你四哥,我是不担心的。他固然孝顺,但是并不是愚孝之人。礼仪上他从不出错,但是我不担心往后他会为了德妃而伤到你的心。你呢,也要记着。”鄂伦岱福晋忽然顿住了话语,不再继续说下去。
这话说到一半,突然藏着不说,可让人难受了。
佟妙安急着问道:“额娘,我要记着什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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