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虞音去上班。没再看到贴在某处的红底白字的员工守则,一切风平浪静。


    公司里,小王老孙正在闲聊。


    他俩就像rpg游戏里的两个npc,每天都在讨论最新话题。


    老孙说:“十三楼那个出过事的公司,又有后续了。我的钓友刚才微信跟我说,昨晚有高人来过,把公司里作祟的前同事给收走了。今早他硬着头皮上班,一进门,没看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但阴森森的感觉一下子就没有了。他还拍了张照片给我,有人在他们公司前台的墙上贴了张纸,巴掌大的黄纸。乍一看像是影视剧里的天师符、驱魔符那种玩意,结果仔细一看,黄纸上印了个二维码。”


    “二维码?”本来就听得津津有味的小王更加感兴趣了,“扫过了吗,是什么?是不是高人的收款码?”


    “是个抖嘤直播间。高人在简介里写了,有关于鬼的线索,欢迎举报给他,新城区优先。看这意思,人家还不收钱。”


    “格局啊!快快快,分享给我。”


    “我发你。”


    把他俩对话听在耳中的虞音,忽然想起了江夜曾经提到的“捉鬼直播”,该不会……


    “也分享给我吧,谢谢。”他突然开口,让老孙小王都是一愣。


    老孙笑道:“难得看你对这些感兴趣,不用客气,也发你了。”


    虞音扫码,跳转。


    他的视线停在了“魔都夜行人”那几个字上,又看了眼头像,是黑底上的一团幽绿火焰。他几乎可以确定,这就是江夜。


    现在没在直播。应该是刚注册的号,已经有几百个粉了。


    虞音默默点了个关注。他的抖嘤号用得不多,而且只看不发,像个僵尸号,应该不会被注意到吧。昵称是nightingale的抖嘤号,悄然汇入几百个粉之间。


    叮,微信突然弹窗。倒让看着那个抖嘤主页发呆的虞音一阵心虚。


    “音音,我刚睡醒,今天阳光真好啊,我现在特别想你,你有没有在想我?”


    虞音的手指移到了屏幕上方,停顿了,如果秒回,像是做贼心虚。他先放下手机,过了几分钟才回复,“在忙工作,没有想你”。


    回复完了,又有点懊恼,像欲盖弥彰。


    对面回了个柴犬欢快地朝镜头奔跑而来的表情包,给这份懊恼又添了把柴火。


    傍晚,虞音下班回家,在地库里又遇到了抱着一束向日葵的江夜。


    就算被他一直拒绝,江夜还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笑着说:“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虞音:“不了。”


    “好吧,我下次再问!”江夜把那束向日葵往虞音怀里一塞,转身就走。


    “今天阳光真好,我特别想你”,明黄色的花束亮得有些晃眼,让虞音想起了早上江夜的那句话。他把花扔了,回到家。没有心思去做点什么,他随手在一整个书架的推理小说里抽了本《五只小猪》,坐在书桌前翻了翻。


    阳台上的风铃声响了,虞音下意识地抬头。前不久江夜就是在风铃声里回来的。


    这次没有人进来,却来了条微信。


    江夜:今晚不行,后天在艺术中心有场音乐会,去吗?你负责在散场后把我叫醒。


    虞音:不。


    江夜:那你周末有空吗,我们去游乐园?或者去海洋馆?


    虞音:……也不去。


    江夜发了个流泪猫猫头.jpg


    然后又发来一张截图,是两张最近热门的电影票的订单。


    江夜:别的都不行,这个总行了吧?


    有种图穷匕见的意思,前面都只是铺垫。


    虞音:我拒绝过你了。我们已经结束了,我不吃回头草,我要准备开始新生活。


    电话打了进来。


    “江夜(地狱归来版)”,看着这几个字,虞音莫名地笑了笑。


    他接通电话,对面没有说话,只听见安静的呼吸声。


    虞音先开口:“我在看一本叫做《五只小猪》的书。不知道你看过没有,听名字像童话故事,其实是阿加莎的推理小说。讲的是一个花心滥情的画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个新的恋人。他每次都爱得很真挚,但用不了多久,也许三五个月后,激情便退潮,爱意便消散。后来他被吃醋的恋人毒死了。


    我没有这么花心,但我的爱也是一样平凡短暂。我爱过你,可是我的热情也只能维持一小段时间,不会永久持续,何况我们还分隔三年。我以后可能会爱上别人,可能会和别人结婚,你别再找我了。”


    沉默良久,江夜的声音才从线路的另一端传来:“真的么?”


    虞音:“真的。”


    江夜:“我知道了。”


    挂断通话,虞音按了按痛到发麻的胸口,努力平复呼吸。


    他决定往前走,不能心软。


    他记得江夜失踪后,他去派出所报案,抛下工作,请了两周假,发了疯地找。警察告诉他,人是在监控死角消失的,不确定是否涉及刑事案件,会密切关注,你先回家吧,后续有了新进展会通知你。


    他找上江夜以前还是纨绔子弟时,夜店泡吧那个圈子里的朋友。江夜的朋友们说,他不是第一次突然玩失踪了,之前也有过一次。三四个月不见人影,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谁都联系不上,然后又若无其事地出现。他们再碰上江夜时,问他去了哪里,江夜嘻嘻哈哈地避而不谈。说到底没把他们这些朋友当回事,消失的时间里可能是在拉斯维加斯的赌场一掷千金,或者在某个不知名小国的红灯区里醉生梦死,谁又知道呢?毕竟他家有钱,又没爹妈管他。这一次估计也是一样。


    啊,你就是他的小男友?他上次失踪后就是和你在一起,与我们这些旧朋友断了往来,历史又重演了啊。江夜这次失踪前没有和你说吗,大概是……那些人露出了然的,藏着隐秘恶意的笑:玩腻了吧。


    那时,虞音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睡着了也总会做噩梦,梦见江夜正在死去。当他从梦中醒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宁愿江夜是真的躲在哪个销金窟里醉生梦死。


    没有任何线索,他也不能再找了,必须回去工作——还有房贷要还。虞音坐在工位上,面对着电脑里运行的程序,突然抬起头,看见江夜进来找他了,笑着对他说话。


    当幻影消散时,虞音停止了对空气的喃喃自语。一直很器重他的学长兼老板正站在他面前,眼带同情,叹了口气,建议他去看一看心理医生。


    失踪三年后,江夜真的回来了。完好无缺,没有“死去”,甚至不像是受过伤。


    人没事就行,虞音并没有相信他是进精神病院了。也许这次又是在失踪后找到了“真爱”,流连忘返,所以把留在旧世界的他抛在脑后了吧。想到这点,虞音的心隐隐刺痛。


    就算江夜再怎么表演,他也不会再奉陪了。他只是个疲于生活的普通人,没精力陪少爷再玩一次。


    合上书,洗了个澡,虞音在睡前又看了一眼手机。微信上有十几条未读消息,结果是江夜连续发了十几个柴犬表情包。


    江夜:我没有说要放弃。


    江夜:晚安


    虞音没回复,关灯睡了。


    他以前做噩梦,曾梦见江夜被看不清形貌的黑色怪物分尸,梦见江夜被旋转的锋利锯齿一块块割开,鲜血渗进地板的缝隙里,然后哭着醒来。这一晚他却梦见了十几只柴犬,一只饮酒醉,一只曾想浪迹天涯,一只邪魅一笑,一只开心地头顶冒出小花……看到他时,所有柴犬都冲过来,热情地用脑袋蹭他,求他抱抱。


    早上醒来,虞音回忆起梦境,发了片刻呆。


    该死,都怪江夜发的那一堆表情包。


    微信响了。


    江夜:早啊。柴犬咧嘴.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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