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终于快来了。最后几天, 虞音加紧搞完了手头的工作，把休假回来之后的工作也安排好了。
江夜也提前跟局里打了报告。特事处还是挺舍不得他的，但没办法，他要和对象一起回老家见家长, 这假没道理不批。
他才被招揽进来不久, 就已经很受特事处看重了, 甚至可以说处里很依赖他。江夜的能力一点不比别地供的那几尊大佛差，很可能还超过些，但他不像那些大佛一样请动一次就要大费周章, 打个电话就能叫来。办事利落，情绪超稳定, 为人也好相处。要不是他一有空就想回家陪对象，完全是个下班后能叫上一起去吃烧烤的普通同事, 而不是性格古怪的异能者。
现在他要去休假了, 特事处还得照常运转。毕竟以前没把他招进来时，活也是一样要干的。
江夜倒也没有直接走人, 给特事处留下了厚厚一沓亲手画的符箓, 还让小白顶他的班。
去特事处报到的小白，呈现出的是小骷髅狗的模样, 这个形态才能完全发挥出它的能力。它的骨架身体上套了帅气的黑色小马甲, 上面印着“警犬”二字。
小白也有了正式编制, 但民宗局里没有相对应的岗位，目前只能挂靠在隔壁警局, 跟它主人不在一个单位。顺手摸了摸小白的脑袋，看着它热情地对自己摇白骨尾巴, 周主任心想, 听说滇地的特事处也招募到了带着契约兽的异能者, 是一条巨蟒。如果未来咱们特事处能把相应编制申请下来，定制的小马甲上应该印着什么，“神兽”吗？
总之要比“警犬”威风。
——局势越来越恶劣了，他这么想一想也算是苦中作乐吧——
假期的第一天，为了避开出行高峰期，凌晨三点两个人就开车上路了。
结果这么想的人还不在少数，笑死，大半夜被堵在高速上，车流一眼望不到头。
“老婆你睡吧，到了我叫你。”江夜开着车说。
“唔，”虞音是挺困的，“等我醒了就来换你，估计我睡一觉也到不了。”
在恋人的身边，虞音安心地睡了。
等他再醒过来时，他看到车窗外晨曦初露，一切都沐浴在清淡的晨光下。他们的车行驶在一个像是小县城的地方，道路不算宽阔，房屋有新有旧但楼层都不高。
“这是哪里？”虞音问。
江夜说：“高速太堵，我就下高速走国道了。老婆你醒啦，正好去吃个早饭。”
“好。”虞音心想，江夜真的很执着于一天三顿饭。
前面不远就有个已经开门的早餐店。把车停在路边，他们走进店里，要了两碗面。
等面条端上来的时间，虞音看向店外。从敞开的店门飘进来一股清甜的槐花香气，店外就有一棵槐树，人行道上还有好几棵。刚才他在路边也看到好几家卖槐花糕的小店，似乎是本地特产。
来都来了，买点特产尝尝吧。虞音站起身说：“我去买槐花糕。”
“别买了老婆，”他的手被江夜抓住了，“等回到你老家了，去吃水塔糕吧。”
诶？江夜的眼神有几分认真的样子，虞音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乖乖坐了下来：“那就不吃了。”
店里还有另外一对来吃面的小夫妻，似乎也跟他们一样是过路客。听见了他俩的对话，那男的噗嗤一乐，大声对他老婆说道：“你想不想吃槐花糕？老公给你买。”说着，还真的起身出去，到路对面买了一袋子刚出蒸笼的热乎糕点回来。
虞音没搭理他，江夜也没去搭理。
等他俩吃完面出了店门，还能听到那男的在背后说道：“现在的有钱人真抠门啊，开着超跑，连二十块钱的糕都舍不得买。”
停在店外的那辆明黄色跑车确实很惹眼。
“老婆，还是我来开车吧。”江夜说。老婆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只要他能做到的事，无论是什么都非要来分担一下，觉得那样才公平。自己做了饭他就一定要洗碗，自己开了上半程，他就一定要开下半程。
其实江夜慢速开了几个小时车，根本不觉得累。还能一边开，一边偷看老婆恬静的睡颜。
“不行，说好了换我来开的，你也休息一会。”虞音一把抢走他手中的车钥匙，坐到了主驾上。
路已经不认识了，好在有导航。在小县城里开了一会儿，江夜突然说道：“老婆停一下车。”
“嗯。”
车一停下，江夜就推开副驾的门，径直走到挎着一只小竹篮在路边卖槐花糕的老太太面前。老太太年纪很大了，头发花白，佝偻着背，面上皱纹深如沟壑。
她提的竹篮上面盖着雪白的纱布，看上去还挺干净的。
“买一块。”江夜说。
老太太咧开没有牙的嘴笑了，指了指挂在胸前的二维码牌子，示意可以走叽付宝。
“不，是付现。”江夜说着，递过去一枚白色的纸钱。
老人看着那枚纸钱愣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收起，然后从篮子里拿了块老式油纸包的槐花糕给他。
江夜带着槐花糕回来了，坐进车里。
“老婆，尝尝看吧，这应该是当地最正宗的了。”他递过来说。
虞音掰下来吃了一口，香甜软糯，带着槐花的清香，还挺好吃的。他又掰下一块喂给江夜。
“为什么之前不让我买，现在你又去买了啊？而且还是用……那种钱买。”虞音问道。
现在冥币也可以当纸币来花了吗。
“这地方驻守着一个老槐树精，它会驱赶野生的鬼怪，但也吸取活人的阳气。吃了用槐花做的糕点就等于在体内做了标记，会被它抽取阳气当做保护费。你一个外地人买来吃了，只能算作……交一次性的过路费，很亏。我用纸钱跟它换，买的时候就把账结清了，吃起来就不会有问题。”江夜笑着说，“老婆你就当一个妖怪故事听听吧，是不是还挺有意思。”
这个小县城的人们一直生活在老槐树的庇护下，同时被持续吸取阳气，大致的影响就是平均寿命减少几年吧。在灵异事件频发的现在，似乎还是划算的，这个小县城里的灵异气息也很“清净”，江夜就没有去管。至于那对同样外来的小夫妻，他们自己想吃就吃呗，无非是之后会生病一场罢了。
“是挺有意思的。”虞音说。
他和江夜把槐花糕分着吃完了，然后继续上路。
两个多小时后，虞音开进了他的老家甬城。穿过一条条自小熟悉的街道，快到家时打了个电话，父母已经在家里等着了。
泊了车，走在小区里，江夜忽然说：“这里的空气也挺清新的。”
一路从魔都开车过来，他特别留意过，发现沿途的空气里几乎都掺杂着或浓或淡的灵异气息，带着股不祥的味道。随着怪谈世界入侵，不止有怪谈里的怪物跑了出来，就连本土鬼怪也更加活跃了。
只有被老槐树精庇佑的小县城，和面前的这个小区里，空气还算“干净”。
“空气是不错，爸妈买了这里的房子，就是冲着绿化好啊。”不明所以的虞音说道。
他们走进前面那栋楼的门厅，上了电梯。江夜也很熟门熟路，他曾经跟着虞音来过好几次。
在电梯里，虞音主动牵住了身旁人的手。
“我父母可能会有些冷淡，你别在意。要是你受到了什么委屈，也不用忍着，我会帮你说话的。你是我的未婚夫，也是我重要的家人。”虞音说。
关于江夜的上门，虞音已经提早好几天跟家里说过了。家里一开始很不赞同，甚至可以说激烈地反对，但他也十分坚决，还告诉父母，他们已经订婚同居，住到一起了，木已成舟，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还是祝福自家儿子吧。
“好的，老婆。”江夜回握住他，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心很大的，受不了什么委屈。再说我……我失踪三年确实让你吃了很多苦，岳父岳母生气也是应该的。”
“那些事都过去了，翻篇了，”虞音说，“你不用再提了。我带你回来是让他们看看你，不是让你去赔罪的。我也跟我父母说过，要是让你住得难受了，我们就去住酒店。”
“……好。”江夜沉默了一下，轻声说。
他也很想被音音的父母认同。但音音说的这些话，却比他父母的认同还要有意义。他有音音就够了，他的世界里只要有音音就足够变成彩色了。
“叮”，电梯到了。
一梯两户，出电梯的右手边就是虞家。房门打开了，二老都在。
“爸，妈，我跟江夜回来了。”虞音进门时说。
“岳父好，岳母好。”江夜也落落大方地跟虞音父母打招呼。
“小音啊，工作是不是很忙，”虞妈看了他一眼，冷着脸没说什么，回过头去打量着正在换鞋的儿子，“你怎么好像变瘦了？没有好好吃饭吗。”虞爸在旁沉默不语，眼睛也只看着虞音。
二老以前确实和性格开朗的江夜处得很好，但自家儿子肯定是第一位的。小音因为他得了抑郁症的时候，他人在哪儿？他再有什么苦衷，身上出了大事，还能三年打不了一个电话？
——除非他是瞒着小音坐牢去了，法制咖，那更不行。要不是小音已经在电话里打过预防针，二老绝对会把他赶出家门。
“没瘦啊，”虞音说，“我现在天天夜跑，身体比以前更健康了。”他看了眼江夜，笑着说，“今晚还要和他一起跑步呢，我都跑不过他。”
“能锻炼也是好事，你以前都不爱锻炼的。”虞妈说。
“是啊，这不是谈恋爱了，又有动力了吗。爸，妈，你们也要多锻炼。”
唉。虞妈看着三句话不离男友的儿子，和他那个无故失踪三年的渣男友，在心底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开车过来也累了吧，在沙发上坐下来歇歇。哦，厨房里有你爸刚洗的果盘，我去拿过来。”然后风风火火地去厨房了。
虞爸留下一句“我去买点菜回来中午吃”就出了门。
二老都离开了客厅。虞音正要跟着亲妈去厨房拿果盘，一回头，发现江夜不知何时走到了他家的电视墙前，站在那里发呆。双眼睁大，像只不太聪明的大型犬，有些傻愣愣的样子。
“你在看什么啊？”虞音问道。
“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江夜转头看向他，手指搭上捆着红绳挂在电视墙边作为装饰的一颗玉石色泽、碗口大小的珠子。这颗珠子上有着棕褐色的瞳仁、有逼真的眼部血丝，看起来就像是一只眼球。从一头庞大怪物的眼眶里挖出来的眼球。
江夜眼底的震惊，根本掩藏不住。
难怪这个小区里很“干净”，因为被这凶兽的眼球给镇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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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你为什么不叫我哥了
“啊, 这就是我之前搞来的一个……纪念品。”虞音说道。
“纪念品？”
虞妈端着果盘回来了。虽然她并不想跟儿子的渣男友说话，但还是忍不住心直口快道：“那是小音前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有一天从外面带回来的。看着是有点奇奇怪怪的，我想扔掉, 小音他爸非说这东西看起来不简单, 还是儿子拿回来的, 要收藏起来，就挂在家里了。”
“从外面带回来的？到底是从哪里？”江夜追问。
“害，就是从野外啊, 说起来那事也有点古怪。”虞妈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起来, “当时我们一家人过年走亲戚，住在乡下老屋里, 初三那天下午村里的几个小孩跑出去玩, 到晚上八九点钟都没回来。很多大人都出去找了，小音也说他要去找, 这我哪放心啊, 他当时还……抑郁症呢。结果一个没注意他人就没了。”
虞音：“……”自己当时确实是想借着出门找人的机会，一个人独处。
走亲戚让他疲惫不堪, 他已经不想看到任何人了。
“过了两三个小时, 小音一个人回来了。”虞妈继续说道, “手上还抱着这颗眼珠子。小音说他去村外的荒地找人，在那边遇上了一个奇怪的充气玩偶, 很大一只，还有人遥控那个玩偶想攻击他, 把他逼急了, 就把玩偶撕碎了, 这只眼珠子就是嵌在玩偶脑袋上的，被他当成战利品带回来了。还说什么眼珠子上面沾了很多红色的颜料，黏糊糊的，他在小河边洗了半天才洗干净。唉，当时小音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天天都在吃抗抑郁药，还会看见幻觉，所以他有一些听上去很吓人的话我们都没当真。不过他把眼珠子都带回来了，那只奇怪的大玩偶应该是真的。第二天天亮了以后，我和小音他爸还去荒地里看了一下，结果没找到那只被撕碎的大玩偶，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收拾掉了。”
“对啊，”虞音接话说，“那个应该是游乐园的怪兽道具吧，还是破损废弃的，少了只眼睛。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放在荒地里。一开始光线有点黑，我没看清楚是什么，还挺恐怖的，追着我跑。我跑了一会儿就跑不动了，摔了一跤被它追上，靠近了才发现是只缺了一个眼睛的玩偶。荒地里黑漆漆的，那个遥控玩偶的人也不知道躲在哪里，我叫他别恶作剧了他不听，一直追着我不放，我一气之下，就把玩偶撕坏了。”
虞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你非要大晚上跑出去。你回来的时候，浑身都被虚汗浸湿了，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的，最后还因为感染风寒大病一场。那几个小孩后来也被大人找回来了，都没事，在外面贪玩忘了时间，反而是你这么大的人了，还把自己折腾病了。”
江夜：“……”
他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巨大的震骇，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充气玩偶？游乐场的怪兽道具？
——怎么可能是道具？！
用红绳挂在墙面的怪物眼球上，散发着森冷的灵异力量，能够震慑一切弱小鬼怪。
他闻得出来，而且闻得很清楚。寄宿在他手机里的苍白眼球也在兴奋地躁动，它好想、好想把墙上的那玩意给吞了啊！
江夜想起了在怪谈世界的东郊，旷野里游荡着一头凶兽。已经死去的“猎人”曾经对它展开狩猎，被它逃走了，但“猎人”也成功挖去了它的一只眼睛，用眼球制作了灵异手机。——后来灵异手机几经易手，辗转落到了他的手里。之后还有其他人动过这头凶兽的主意，但它虽然少了只眼睛，却也变得愈加狡猾，不那么容易猎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东郊旷野中的凶兽不见了。有人说它被“游侠”击杀了，也有人说它从空间裂缝里偷渡进了现实。作为怪谈世界里的一头孤狼，很多消息江夜知道得并不是那么确切。
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凶兽残骸。
他又望向虞音。虞音正说着“也就是一次小感冒嘛，妈你说得太夸张了”，语气和神情都没把那次事件当回事，依然是那么乖巧、无害、绵软，像只小白兔的模样。
江夜还是无法想象，是他把一只怪谈世界的怪物用双手生生撕碎了。
“怎么啦，这事有那么奇怪吗？”虞音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从果盘里拿了颗草莓，摘掉萼片，塞进他嘴里。
红彤彤的莓果，白皙纤细的手指。
“酸不酸？”小兔子笑着说，“要是酸，我就喂给你吃，我自己不吃了。”
“很甜。”江夜回过神来，压下了翻涌在心头的震惊，咬碎了鲜甜的果肉说道。
“很甜你也多吃几个。”虞音又继续喂他。
“咳。”虞妈有点看不下去了。小音这么聪明的孩子，在感情上怎么能这么犯傻。以小音的条件要找个对象不难，之前同事介绍的那个小简就不错，人还是高校老师，他就非要回到渣男身边，还爱得要死要活的。
“妈，你也吃。”虞音马上拿了几颗亲妈爱吃的红提递过去，开始端水。
“行了行了你们吃吧。”虞妈心累。
“我去厨房看看，准备做午饭。”江夜主动说道。
他当然能感觉到虞爸虞妈对他的态度和以前截然不同了，自己心里也有愧，本来活泼健谈的一个人，在进门之后话都变少了。他的失踪确实是身不由己，却也真的给音音、给这个家庭造成了伤害。他忘不了从音音的小药箱里找出那本写着抑郁症的病历本时，心口那种像是被刀扎透、又用力翻搅的疼痛。
在怪谈世界里挣扎的时候，他每天都想着回来见音音，偶尔也会担心当他回去的时候，音音会不会已经忘记他、不再等他了。看到病历本才知道，音音一直在等他，等得那么痛苦。
虽然音音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不用再提了，但他也不可能在心里完全放下。
“你今天上门，算是客人，不用你去。等我爸回来了我跟他去厨房做饭。”虞音说道。至于虞妈，几十年了一直是个厨房杀手，虞家就没让她做过饭。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没这么讲究的。”江夜笑了笑说，“我现在学会做饭了，让我露一手吧。”
唔，他都这么说了……虞音看了眼亲妈，说道：“那好吧，中午就你和我负责做饭。妈，你和爸等着吃就行了。”
“行啊。你们先看看冰箱里有什么，缺啥正好叫你爸买，他去菜市场了。”虞妈交代道。
“好的，妈。”虞音拉着自家恋人就去厨房了。
开冰箱看了下，把要用的食材拿出来，该洗的洗，该泡的泡。虞音盘点了一下缺少的食材，给亲爸打了电话。
然后虞音开始洗洗菜、择择菜，切菜都是让江夜来。虞音瞄了一眼他的刀工，感觉都可以用“出神入化”来形容了，下刀又快又精准，还轻松写意，切个土豆丝细长均匀，每一根的粗细看起来都一模一样，说不定他连传说中的文思豆腐都可以做呢。
“你说的那个叫‘厨师’的病友，刀工比你还强吗？”虞音忍不住说。那得强成什么样啊。
“他是很强。”江夜说，又陷入男人奇怪的攀比欲，补了一句，“不过他烧菜可能没有我好吃。”
“不是都叫‘厨师’了吗？”虞音不解。
“他火候掌握得不好。我亲眼看到过他把一头章鱼怪烧成焦尸。”
“唔，中午再烤个鱿鱼吧。”虞音给正在逛菜市场的亲爹发了条微信，让他再买点鱿鱼，亲爹回复了个ok手势的表情包。
两个人在厨房里忙碌了一阵子，虞爸回来了，带回来两个熟菜、一盒水塔糕，和几大袋生鲜食材。还从奶茶店买了两杯给“小孩”喝的水果茶回来。
虞音都毕业工作好几年了，在他爸心里依然是“自家小孩”。
“你们喝吧。”虞爸把双杯装的奶茶袋子在流理台上放了下来，江夜也有份。
“嗯，爸，我和江夜忙就行了，你去歇着。”厨房小，三个人就很挤了，虞音把亲爹赶出去看电视。
一道道菜肴，从炒锅里、高压锅里、烤箱里、蒸箱里陆续出锅，香味飘满了整间屋子。
都端出来摆在餐桌上，色泽鲜亮，菜品多样，看起来是很丰盛的一餐。
一家人在餐桌边坐了下来。
虞音说：“这个松鼠鱼、这个油爆虾、这个糖醋排骨，还有这些……都是江夜做的，他可会了，在魔都的时候他也做给我吃。”“岳父岳母，尝尝吧。”江夜也说。
二老都伸出了筷子。虞妈夸了两句“手艺不错”，虞爸也点头，但夸完就没了下文，两边始终隔了一层什么。江夜学会做饭了，那又怎么样呢，他是打算天天做，给小音做一辈子吗？缺他这一口饭吗？别哪天人又跑没了，把小音一个人落下来。
虞爸本来就不善言辞，是个闷葫芦，虞妈在餐桌上还是不愿跟江夜说话，只跟自家儿子说话。问虞音的身体状况、工作情况、领导满不满意，以及跟同事们相处得怎么样。虞音都说挺好的。
一顿饭就在不尴不尬的气氛中吃完了。
父母去睡午觉了。两个年轻人收拾了一下餐桌，把锅碗洗了。
刚收拾完，虞音就被江夜扣住手腕，拽回了卧室。一关上房门，他就亲了上来，手指解开虞音的衬衣扣。
“唔，”虞音喘//息着，“你怎么这么急，不午睡了吗你要干嘛？”
江夜开了一晚上车，自己接班的时候他在副驾上也不肯睡，不是看看风景就是看看自己，有时候还突然叫一声“老婆”。自己开车没第一时间回应他，还会“老婆老婆老婆”地叫上好几声，语气越来越可怜，像只哼哼唧唧的大型犬。虞音都怀疑他是怕自己开车犯困，所以老是要来吵一下自己。他明明一宿没睡，中午还不消停，真是精力充沛啊。
“给你做个检查。”江夜边亲边说。他能沉住气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搂住虞音的腰，把人抱到了床上。
“检查？”虞音只当他在开.黄.腔，眼里浮起水雾，“呜……我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劲嘛。”
“不急……我得再查查。”江夜的灵异力量就像延伸出去的手指，比手指触摸到了更深处，抚摸过身下人的每一寸，摸索过体内的内脏、骨骼、肌肉甚至每一根毛细血管，仔仔细细地寻觅。明明只有……只有他自己留下来的灵异气息，音音身体里只沾染着他的味道。
江夜安心了，却也更加诧异了。他想起在北湖岛上面对“水神”时，音音看着那个普通人瞧一眼就要做噩梦的怪物，也是一脸镇定的模样，仿佛狰狞丑恶的“水神”，在他眼里只是个玩具。
怪谈世界中的凶兽，在音音嘴里也成了“充气玩偶”“怪兽道具”——这到底是一种什么能力？他从未在其他人身上见到过，这种扭曲灵异的能力真的存在吗？
“呜……”在几乎令人融化的灼//热中，虞音感觉到了一丝清凉钻入身体，像条极为细小的蛇在体内四处游走，这丝异样加剧了快//感，逼得他快要发疯。他又落入了江夜的掌心，被江夜彻底主宰。
迷离的视线里，映着这间他曾生活过多年的卧室的天花板。一段记忆浮现，他第一年带江夜回来的时候还是“捡来的弟弟”，第二年江夜就变成了他的男友一起回来见父母。趁着父母睡下了，他们在这间屋子里亲热，床上，江夜一声声地叫着“音音”。
当时的他问道：“你为什么不叫我‘哥’了？”
“叫这个你会更有感觉吗？”比现在更青涩些的少年江夜笑了。
虞音的思绪被一句“老婆，要来了”拽回现实，江夜轻声唤着他，温柔、旖旎又满含欲//望，有时叫他的名字，有时叫“老婆”，有时叫“音音”。在那个瞬间，江夜突然抵在他耳畔叫了声“哥”，一阵酥麻如过电般流过身体，强烈的刺激让虞音叫出了声。他随即想起这是在老家，父母都在隔壁，虽然关了房门但也能听见，抑制不住地因羞耻而紧缩起来，好在双唇被江夜及时堵住了。
肚子鼓了起来，虞音在失神中想道，自己要是能怀，够怀上好几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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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500万
神思恍惚的余韵中, 虞音被抱进了浴室。江夜今天还是克制的，就这样放过了他，没让他一下午都腰酸腿软下不来床。
在花洒下冲了一会儿，虞音就把江夜赶走了, 江夜留在里面容易“出事”。他一个人待在浴室里, 虚软无力地扶住墙上的扶手, 慢吞吞把自己打上泡沫又洗了洗。
洗完澡，虞音换上家居服从浴室里出来。他一眼看到穿着同款但大一号家居服的江夜坐在客厅沙发上，正要去找江夜, 亲妈突然从走廊上探头，把他拉进书房说话去了。
虞妈睡不着午觉, 又听见从隔壁卧室里传出的动静，有些话简直憋都憋不住了, 再不说会憋死, 就在书房里蹲守着洗完澡出来的儿子。
关上书房门，虞妈说道：“爸妈要是强迫你跟他分手, 以你的脾气也不肯听, 还会觉得爸妈专制。那妈就跟你说句心里话，你实在要跟他在一起, 就从他身上搞点钱吧。也不是说咱家就图钱, 你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 我和你爸除了刚开始很吃惊你怎么找了个男孩子，别的是不是什么都没说过, 只要你高兴就好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你也明白的。这次总不能什么都不落下吧, 起码要让他给一些青春损失费、精神损失费。”
虞妈心想, 儿子已经上过一次当了, 被渣男骗身骗心，还得了抑郁症，现在又好了伤疤忘了疼似的，非要跟渣男复合。唉，小音在别的事情上都聪明，学习也好，感情上却这么拎不清。要是到头来又落得一场空，到时候该怎么收场啊，恐怕儿子的抑郁症又要犯了。
“妈，我心里有数的。”虞音说道，“订婚戒指也是他给我买的。”
“订婚戒指本来就应该他买！”虞妈叹口气，“你要是真能心里有数就好了。我是怕你吃亏啊，虽然谈恋爱不该计较什么亏不亏，但也不能每次都亏吧。”
“这我知道。他对我挺好的，也很爱我，以后我们会好好过日子，不会有什么吃亏的。”
跟亲妈聊完，虞音走出书房。江夜坐在客厅里对他招招手，虞音走过去，被江夜一把揽住腰，抱到了腿上。
江夜有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但凡虞音来到他身边、或者走到他附近，他就喜欢扒拉着爪子，把人扒拉进他怀里抱着，抱住了就不松手。像仓鼠抱着它的坚果，大型犬抱着它心爱的布偶。
江夜说：“我出钱把房贷提前还了吧。”
虞音小声道：“你耳朵这么尖啊，都听见了？我妈说说而已，你别放在心上。”
“订婚了就是你的钱，就这么说定了。”江夜说。
“……”虞音想想也是，说道，“那好吧。”自己刚买房的时候，江夜也提过，由他出钱把房子全额买了。那时两个人还没正式交往，自己不肯答应。现在江夜是未婚夫了，是自己想要相爱相守一辈子的人，确实不用再算得这么清楚，于是没再拒绝。
虞妈从书房出来了。她感觉她说的那番话儿子并没有听进去，只能枯坐着又发了一会儿愁。她站在走廊上，看向坐在客厅沙发上把自家儿子抱在怀里的渣男，觉得更加碍眼了。
靠着一张脸和甜言蜜语把人迷住，什么都不付出，完事了拍拍屁股走人，渣男就是这样的。
“岳母，今天银行还开门吗？我去把音音的房贷结了。”江夜主动开口问道。
虞妈愣了一下，说：“今天放假，银行估计不开门，过两天再去吧。”脸色顿时和缓很多，突然又发觉这个儿婿有点顺眼了。
倒也不是她见钱眼开，肯掏钱说明还是有几分真心的。一个跟自家儿子只是随便玩玩的花花公子，可能会花点小钱买礼物，舍得一口气拿出四五百万吗。虞妈现在觉得，江夜多半真是坐牢去了。三年就放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大罪，他看起来也不像个暴力狂。只要不家暴，不欺负儿子，坐过牢也……就是可惜留了案底。不过两个男孩子，本来也不可能有后代，政审问题就不用考虑了，好像也没什么大影响。
好吧好吧，他对小音好就行。
虞妈在短短一瞬间，经过了复杂的心理活动，最终接受了这个儿婿。她转身回到卧室，准备等睡午觉的老虞醒了，也跟他聊聊刚才那些想法——
晚饭的时候，餐桌上的气氛融洽多了。
虞爸的话仍然很少，剩下三个人已经开始随意地闲聊家常了。虞妈说他们年轻人明天出去玩的话可以去爬四明山，天气预报是晴天，正好也让小音多锻炼锻炼身体，还给他们推荐了一家在她交际圈里口碑很好的私房菜馆，有几道菜一定要点，食材好，口味很正宗。
爬山啊，不了吧……虞音听到亲妈的建议，腿都软了。倒是江夜一脸开心，说那就明天去爬山，让音音多动一动，他实在爬不动了我会背着他走的。
虞音瞪了他一眼，大型犬就当没看到，还在愉快地摇着看不见的尾巴。
当晚，虞音被江夜拉着一起出门去跑步了。
“明天还要爬山，今晚就不能放过我吗……”虞音说。
“是你说的，我晚上会陪你跑步的嘛，”江夜笑着说道，又画了个饼，“老婆我们就从小区里跑两圈出去，跑到马路对面那条街上再返回，不远的，饿了还可以吃个夜宵。”
“好吧……”虞音想想是没多远。
也怪自己嘴贱，跟亲妈说晚上江夜会陪他跑步。当时故意省略了两个字，其实是江夜（的狗）陪跑。江夜在不直播、晚上有空的时候只会拉着他做床上运动，才不会陪他跑步呢。
跑了一会儿，虞音就发现意料之中地，他不仅跑不过狗，也跑不过狗主人。
“才跑了一个月，老婆还要加油啊。”江夜说。虞音跑得快他就快，虞音跑得慢他就慢，稳稳跟在身边，喘都不见他喘一下。
虞音气喘吁吁地“嗯”了一声，被他牵住了手，掌心温热。身体里又涌出些力气，虞音坚持把这段路跑完了，中途都没有停下来歇息。
“老婆真棒。”
“好啦好啦，别说肉麻话。”虞音心想，小白对不起，跟狗男人一起跑步确实更有动力……唔，以后能不能跟他一起去捉鬼直播呢。
但是又怕自己会拖累他。而且，直播间里有好几万粉丝的眼睛在盯着看呢，江夜性子开朗，放得开，自己还是挺拘谨的……
回到家时，父母已经在卧室里休息了，玄关的灯还留着。
走过客厅的电视墙前，江夜的手机发出了振动声。手机里的苍白眼球在夜晚变得更加狂躁，它好急！它好想把那只同根同源的眼球给吞了！它在摄像头里像只扑棱苍蝇一样嗡嗡嗡嗡地震颤！
“你有电话？”虞音说。
就见江夜把手机拿出来，面无表情地两指一扣，“啪”地弹了背面摄像头一个脑瓜崩。手机顿时不震了，陷入安静，他再收起来。
江夜已经手下留情了，毕竟是老婆送给他的手机，不是那个可以随便折腾的破旧手机。
虞音看得有点懵。又心想，墙上挂的那只玩偶眼珠子，果然不正常吗……江夜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就很震惊，刚才也下意识地停留了一下视线，神情怪怪的。
两个人先后去洗澡，然后睡下。知道虞音今天不肯再做了，江夜就只是抱着他，没有多余的举动。
虞音安心地窝在他怀里入眠，做了个梦。
梦里，是很好看的夕阳，将面前那个虚幻的身影也映成金黄色。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幻觉。能看见，却触摸不到，手指落在虚无的空气里，被犹带余温的太阳光线所抚摸。要是天气再温暖一点，是不是就能感受到那个人的体温了呢。
虞音说：“我知道你是幻觉，但你能不能多陪陪我，我好想你啊，我找遍了每一个地方，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我也想啊，音音。”那个幻影在笑着，笑脸和金黄色的夕阳一样明媚，也一样让人觉得悲伤，“我也想多陪陪你，但我的时间不多了。音音，未来的现实会被怪谈世界入侵，灵异事件多到处理不过来，许多人死亡，大片大片的城市沦为无人区、被划为禁区。我，和一群人回到怪谈世界，想要解决这一切的源头，可惜，失败了呀。他们都死了，只剩下我，我也快要支撑不住了。现实世界将要被鬼怪占领，没有人可以存活下来。那个时刻，也许是因为我濒死时的愿望太过强烈，我看到了亮起在成千上万鬼怪之间的耀眼白光，看到时钟在反转，日月混乱逆行，流星从地面升上夜空。时光倒流了，我回到了过去来见你。这股支撑我回来的力量，还足够留给你一句话……”
幻影抬起手，没有实体的手指，抚在了虞音的脸颊上，带着夕阳的温暖，语声明快又温柔：“鬼神是不存在的，音音，只要你永远坚信这一点，它们就无法伤害你……”
虞音怔怔地看着他，分不清这是真实，还是一切仍旧是自己的幻想。
“如果你这么说了，那我要怎么坚信？”虞音问。
“不用困扰，音音，今天过后你就会忘记这次见面，把我所说的一切藏进你的意识深处。未来是绝望的，我只希望你可以活下来，不用经历这些绝望。哦，对了，”幻影有些抱歉地说道，“你身上有了我的灵异力量，和我产生了灵异上的联系，作为代价，可能会做梦，梦见此刻在怪谈世界的我的遭遇，大概是一些噩梦吧。没办法呀，灵异力量无法赐予祝福，从来只能留给人诅咒。”
在那天黄昏之前，虞音也做过噩梦。是因为看到了媒体大篇幅报道的凶杀案，网络上流传的那些照片很血腥。看到凶杀案照片的晚上，他梦见江夜被人杀害了，但梦本身是模糊不清的。心理医生告诉他，他是思虑过重，在潜意识里担心失踪的男友。江夜失踪时，还和他如胶似漆，他不愿意相信是被抛弃了，一直在担心着江夜出事，所以体现在梦里。
见到过幻影之后，噩梦就变得具体了。虞音在梦里清晰地看见了江夜被怪物肢解的过程，看到江夜一次又一次地死亡。他后来又因为抑郁症，看到过许多次幻觉，那些真的只是幻觉，是他太过思念，想象出来的影子。
深夜里，虞音在老家卧室的床上醒来了。他回忆不起刚刚做的那个梦，只依稀记得梦见了江夜，是个悲伤的梦。他感觉到有只手臂搂着自己，周身都环绕着江夜的气息，虞音很小心地往他怀里又蹭了蹭。身旁人还没睁眼，就本能地抱紧了他。
他在的，他还在，真好啊——
虞妈：不是渣男就是坐过牢，儿砸你到底看中他哪点
江夜：500万
虞妈：坐过牢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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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爬山
第二天上午, 两个人开车到四明山景区，爬山去了。
假日期间人还挺多。在登山步道前，江夜停下脚步，看了几眼金属告示牌上的《四明山游客守则》。
虞音问道：“干嘛？在记规则吗。”
江夜笑：“习惯了。”某种后遗症, 看到类似文字规则的告示就走不动路, 一定要熟读并牢记。
“习惯记规则了呀？”虞音说, “我记性比你好，帮你记住了。”
说话间，虞音确实把告示牌上的那几条记住了, 都是些“请勿携带刀具、火种等危险品”“请按规定路线行走”“请不要在山道上横冲直撞”等看上去很正常的规则。最后一条是“本登山步道共2.5公里，祝您登山愉快”。
“好呀老婆, 靠你了。”江夜说。
拥挤的人潮中，别人都是来看风景、锻炼身体的, 他们却在研究无人在意的游客守则。
两个人手牵着手, 拾级而上。走了一会儿，在路边出现了一个新的木质告示牌, 他们同时默契地看了过去。
“您已运动500米。美丽的风景都在前方, 加油！”
在这行字的下方，还贴着一张打印纸, 纸上是“请勿回头”几个黑体字。
“爬山的时候也不能回头吗？”虞音突然想起了江夜之前发给他的那条没头没脑的奇怪微信, 也让他“往前开, 别回头”，不由说道。
“嗯, 在一座叫‘大洛山’的山上，确实有这条规则。不过在这里, 大概是让游客不要逆行的意思吧。”江夜说。
这是单行步道, 逆行会造成混乱。江夜没有在这里闻到诡异的气息, 至少在白天，不离开步道进入山林里，景区还是安全的。
他们边走边聊，在说话间越过了那块木质告示牌。
“为什么在大洛山上不能回头？”好奇宝宝·虞音又问道。
“因为从踏上大洛山登山步道的那一刻起，你的背后就背上了一个无形的怪物，每一次回头，它就会更贴近你一点，直到占据你的身体。”江夜说，“所以，景区管理方安放的每一个告示牌，最后一条都是警告游客‘不要回头’；而被怪物所取代的人，则会在步道旁张贴虚假的告示，诱导迷路的游客回头寻找帮助。”
“原来规则也有可能是虚假的？”虞音想了想，问道，“怪物方除了张贴虚假告示之外，会不会去篡改管理方的告示牌？”
如果他是怪物，他就这么干。
“有时候，如果看到告示牌上有明显的涂改痕迹，比如像刚才那个木质告示牌上面贴了一张打印纸，那就是被怪物方有意地篡改了。但是篡改过的迹象很明显，管理方也会很快地将告示牌恢复原状，所以意义不大。”
“唔，好像有了些想法。”
虞音整理了一下思路。大洛山上有两方阵营，怪物方吞噬人类，管理方保护人类；规则有可能是怪物方张贴的，照着做反而会死亡；前面那句话换个角度来说，真正的规则就是用来保护人类的，所以怪物才要想尽办法将虚假的规则掺进去……
他又快速回忆了一下江夜讲的精神病院和福寿园医院的故事。两个故事里没有像“景区管理方”这样明显保护人类的阵营，医生和护士也都是鬼怪。但两座医院的墙上也贴了许多规则——到处都是规则，基本上都是真实的，可以照做。
那些规则又是谁贴的呢？是谁在暗地里保护人类？
——对，虞音觉得，灵异故事里的“规则”就是用来保护人类的。违反规则后的遭遇，并不是规则本身对你的“惩戒”，而是你这样做了之后，本来就会导致一些恶果，所以规则提醒你，千万不要这么做。
试问如果你两眼一抹黑，什么都不知道地进入一个灵异之地，是不是比起“牢记几条规则并小心避开”，要死得快上很多？
虞音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还总结道：“你说的那些故事的世界里，应该有灵异之外的另一种力量。它无处不在，一直保护着人类，限制鬼怪的行为。”
“很有意思的想法。”江夜怔了怔，笑着说道，“精神病院里一个代号‘智者’的人，也提出过类似的观点。不过大多数人都觉得，怪谈世界只是想要多欣赏一番人类痛苦挣扎的样子，不那么快就被玩死，才故意留下一些生路。”
“是吗。”虞音看了他一眼。他不太敢细想，江夜这句话的背后隐藏了什么。
江夜也是这样想的吗？在那个世界里痛苦挣扎，被命运玩弄……
“您已运动1公里”
“您已运动1.5公里”
“您已运动2公里”
一块块告示牌出现在登山步道边。
跟恋人手牵手，聊着怪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虞音一回神，才发觉自己的双腿变得沉重了，喘气声也明显了起来。
江夜给他递了瓶水：“老婆，要不要背你一程？”
“不了。”虞音喝了口水，“我能走。”
旁边的老大爷老太太都还在走，自己却要他背着，那也太丢脸了吧。
“好呀，老婆加油。”
“唔。”
虞音一直撑到了下山。他本来想乘坐观光车下去的，结果狗男人对他伸出手，说
“老婆再坚持一下”，当时脑子一懵，被男狐狸蛊惑了，就一时冲动地答应再走走。
他越走越慢，双腿酸痛。昨天中午就运动过，晚上还出去跑步，今天再来爬山，这两天够他以前一年的运动量了……
下一刻，他身体一轻，被江夜背了起来。
“老婆又崴到脚了，我看出来了。”江夜笑着说道。
“嗯，你眼睛还挺尖的。”虞音伏在他背上，伸手抱住了他，没有再别扭地说什么“我可以自己走”这样的话。他是真累了，而且，江夜的后背也很坚实温暖，很让他安心。
“你这样背着我，我可以把你背上的那只怪物挤走吗？”虞音忽然说道。
他又想起了江夜刚才讲的“大洛山”的故事。
“……可以啊，”江夜在片刻之后说，“那老婆你背后的怪物要怎么办呢？”
“我不回头看就行啦。我就看看风景，看看你。”
江夜轻笑：“那怪物们确实拿我们没有办法了。”
“嗯。”虞音垂落的柔软发丝，在江夜的颈侧蹭了蹭，是毛茸茸小动物的触感，“你可以带我去看山脚下的风景吗？我们两个都会安全到达吧？”
“当然。”
“那走吧。”
恐怖的大洛山怪谈仿佛变成了童话故事，故事里有两只小动物去爬山，它们平安来到了终点，看到了所有的风景——
假期的第三天，他们去银行办理了提前还贷手续。江夜已经往还款卡里转了贷款所剩余的四百五十多万，填写一下申请表就可以了。
从银行出来，坐到车里，江夜把一张卡拿了出来：“老婆，给你管钱，密码是你的生日。”
虞音看着他捏在指间的那张薄薄的卡片。江夜没有明说，但他能猜到卡里肯定不止五百万，远远不止，甚至可能是江夜的全部。
虞音没有接，说道：“先来个问答吧。我收下卡之后，要是你想换辆跑车怎么办？”
“让老婆给我钱买呀。”
“要是你想吃顿烧烤呢？”
“我有工资的。”江夜说。
两个问题让虞音问明白了，卡里估计就是他的所有身家了，江夜自己就只剩下一张工资卡。不给他零花钱，他也不至于饿着肚子流落街头，毕竟还有一份正式编制的工作，但少爷生活是过不了了。
如果再多哄他两句，甚至连工资卡都会上交吧。
“不用了，”虞音说，“你收起来吧。既然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在谁手里都一样。”
他想，江夜也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如果有的话，自己就管了。江夜也就是花钱大手大脚了些，但是他完全负担得起。
他看着江夜的眼睛，是那样赤诚热烈、毫无保留的温柔。他去和简先生约会回来的那一晚，江夜在玄关等着他，对他说自己的一切都可以交给他，被时间证明是一句没有丝毫掺假的真话。虞音又一次感觉到了……在心里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感动、欢欣、爱意，甚至还有惶恐。江夜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防备，只要他想，他就可以那么轻易地、彻底地摧毁一个人。一个在直播里像太阳一样耀眼、强大的人。
……可他又怎么舍得呢。
“老婆，你拿着嘛~”
“好啦，说了不要就不要，有需要的时候你再给我花钱。”虞音把他的胳膊推回去，“开车吧，我饿了，去餐厅。”
“好吧，老婆。”
虞音有时候很倔，是只倔强的小兔子，江夜是知道的。
车子启动，驶向了预约的那家私房菜馆。
下午又去市内的景点逛了逛，然后回家吃晚饭。
江夜积极地去厨房做饭了。虞音正要去帮忙，亲妈又把他截胡下来，拉着他问道：“江夜以后就当网红了是吗？我在抖嘤上看到过他。很辛苦吧，都是大晚上出去直播，不能陪着你。你又是个上白班的，这不是睡在一个屋檐下都碰不上面了吗。又不缺钱，他为什么要干这个，是不是准备一直干下去？”
之前把江夜当成随时会玩消失的渣男，她就没想这么多。现在当儿婿看了，做长辈的又不禁考虑上了儿子的幸福。
呃……虞音心想，要是让他别直播了，晚上全部时间用来陪我，你儿子早晚有一天会死在床上。
虞音说：“他也不是天天都直播。而且他不止是网红，他有民宗局的正式编制，是个公务员。”
“啊？！”虞妈大为震惊，脱口而出，“他那种情况还能进体制内？”不是坐过牢，有案底了吗，还能当公务员？
“是民宗局看中了他绘制符箓这些方面的特长，特招进去的。”虞音以为亲妈的意思是说江夜学历不高，没上过本科，怎么能进体制内，就解释了一番。还借助一些高大上的名词，一通胡诌：“妈，非遗保护知道吧，他们正在复原传统的道家文化，包括画符、驭鬼、法术什么的，民族宗教管理局嘛，‘宗教’，就是管这个的。江夜直播也是为了向年轻人宣扬传统文化，是局里给的任务。”
“哦，哦，特招进去的啊。”
两边鸡同鸭讲，但也对上了，虞妈听得点点头。小音说得还挺真，虽然还是疑惑，但也勉强信了——
不经意间，假期就结束了，两个人返程回到魔都。
虞音在节假日后第一天上班，就听到一个劲爆消息。小王和老孙又跟俩npc一样在那闲聊，在说徐总——就是江夜说他养小鬼、以后会破产端盘子那个，他家出事了。家里保姆跟人闹感情纠纷，在他家割腕自杀，被送进了医院生死未知；闹得一团乱的时候，他家客厅里的吊灯又掉了下来，“嘭”的一声巨响，还好没砸到人。总之看起来像是流年不利的样子。
第二个大瓜是，老孙突然问了句“虞音你现在还住在星海花园是吗”，等虞音点点头，又说道，“我跟小王准备合买一套房子，已经看好了，也在星海花园”。
“啊？这么突然？”虞音震惊地看看他，又看看小王，“你们俩，这是……”官宣了？
“老孙说要趁现在买星海花园的房子，赶紧买，越快越好。”小王说，“我和他单独买都买不起，就合买了一套。离公司也不算远，以后上下班都一起，轮流开车，也挺方便的。”
“对啊，只要虞音你和你老公不搬走，星海花园迟早要房价暴涨，到时候说不定买都买不到了。”老孙说，“你们没有搬家计划吧？”
“……没有。”
“行，那我们今天就去签约。”趁着江夜住在什么小区还没有传开，打个时间差。
虞音大致懂了他俩的意思。只是去休了几天假，感觉世界的变化又加剧了啊……
已经到达为了保证自身安全，去购买跟“捉鬼大师”同小区房子的地步了？
话又说回来，都已经为满世界闹鬼做准备了，还在考虑上下班方便的问题啊……
中午，江夜开车接虞音去吃饭。
虞音随口把这事说了，江夜若有所思。
“你今晚直播吗？”虞音又问道。
“嗯，收到了不少私信，今晚我出去直播。”江夜说。手机鬼已经帮他看过那堆99+的私信了，从中挑出了几个看起来危害最大的灵异事件。
“好吧，注意安全。”虞音说，“公司晚上有个聚餐活动，你不用来接我下班了，聚餐后我自己回家。”
“好的，老婆。”
吃完饭，江夜又把虞音送回了写字楼。
公司里有点空，小王和老孙已经请假去买房了，虞音也去请了个假。
晚上根本没有聚餐，他只是打算去一趟民宗局。有些事他已经反复思量过了，他想去问问，然后再做出决断。
也许……他可以去当江夜的同事？——
说起来，写的时候意识到了一个作者都没想到的细节。音音抑郁症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噩梦里一直是江夜艰难求生，被怪物残忍杀死的场景。后来他的抑郁症治好了，固然有他一直坚持吃药治疗的原因，也是因为不怎么再做噩梦了。那时候江夜已经变得够强，成为了怪谈世界里有名姓的“夜帝”，不会再轻易翻车了。这一点却让他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不再做噩梦是已经渐渐的放下了江夜，不再被困于过去，可以去尝试新生活。
当然事实证明他并没有能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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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楚门的世界
从公司出来, 虞音打了个车，去民宗局。
在他搭乘的网约车后方，一辆轿车不紧不慢地跟着。快到终点时，轿车里负责给虞音当安保的褚科终于看出了他的目的地, 给局里打了个电话。
虞音下了车, 刚走到民宗局门卫面前, 门卫已经接到内线电话，问都没问就爽快地给他放行了，还告诉他直接去左边那栋楼, 坐电梯上六楼就行。
虞音：……
他照着门卫说的，找了过去。下了电梯, 面前这条机关单位风格的普通走廊上，有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办公室, 门上挂着“特殊事务处”的牌子。
他走过去, 敲了敲门。
“请进。”
虞音推门进去，里面也很普通。一张办公桌, 老式文件柜, 几张木质扶手的黑色皮沙发，还有绿植, 一点都不“特殊”。
非要说特殊的话, 就是本来应该只有一个人的办公室, 里面坐了三个，有个明显是领导模样。
“小虞, 坐吧。”领导说。
虞音在空着的那张沙发椅上坐了下来。
“小虞啊，来找我们是有什么事情吗？”领导和颜悦色地说道, “有什么困难、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跟我们讲。是跟江夜有关吗？”
这位是江夜的家属, 得哄好了。小两口要是闹了什么矛盾, 就会影响到江夜的状态；江夜出了问题，就是特事处的重大损失……
灵异事件已经爆发得越来越密集了，在这个节骨眼上，江夜绝对不能出问题。
领导模样的“钱局”是这么想的，坐在旁边的周主任也是这么想的。他还寻思，最近给江夜配备的那名情感咨询专家没有向他反馈江夜在感情上出了什么岔子，应该和这个没有关系？
“我没有什么困难或者需要。”虞音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身上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我怀疑有人借助某种心理暗示的方法，影响了我的潜意识，改写了我的认知，可能与江夜有关。”
两句话，就让坐在他面前的三个人神情严肃起来。
“小虞，你具体说说，不急。”
“嗯。”在坐车过来的路上，虞音已经理清了思路，也把接下来要说的话提前想好了。没有磕巴，就清清楚楚地把他的猜测、他回家过年时遇上“怪兽玩偶”，以及江夜斩杀“水神”时他看到的却是劣质道具这些事，全都说了出来。
“你是说，你有一种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来的固执，觉得你遇到的鬼怪都不是真的，同时也把这些鬼怪看成‘玩偶’，不受它们伤害？”
“是的。”虞音说，“我不止一次遇到过有些离奇的事件了，何况，江夜回来的第一天就告诉过我关于怪谈世界的事。我应该相信他的，我从来没有不信任他……唯独在灵异这件事上，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想法，就好像是，产生了认知错位。”
他又说：“请相信我，我虽然有时候很固执，但还没有固执到这种程度。打个比方，就算我是学习日心说长大的，现在你告诉我科学界算错了，真相是地心说，并且给出真实无误、可以核验的计算过程，我也会接受的。”
“我理解你的意思。”钱局说，“那么，你是希望我们告诉你，世界上真的存在鬼怪，江夜没有欺骗你？他确实没有骗你，我为他作证。”
“我是他在特事处的直接领导，我也可以作证。”周主任说。
“我是他的同事，我作证。”第三个人说。
“谢谢三位，我明白了。”虞音说，“我来到这里，还想要亲身验证一下，我身上那个‘心理暗示’的效果……”——
半个小时后。
在民宗局所属的地下收容仓库里，实验的一切事项都安排好了。
一只种类为“大头鬼”，有着硕大头颅、细长脖子、幼童般瘦小身躯的小鬼，脖子上挂着“no.0013”的吊牌，从仓库里被调取出来。它在已知鬼怪里是最弱小的那一类，但也能轻易杀死普通人，被收容在这里用于研究。
褚科也走出来，跟虞音打了声招呼，等下还是他负责保护虞音的人身安全。虞音也对他点了点头。
其实两人也不是第一次互相认识了，上次是在大雾里，不过虞音事后被局里的善后组清除了记忆。
虞音在走进民宗局、听见门卫说的那番话时，就猜到肯定有这么一号人了。自己会被安排专人保护，是……因为江夜吧。
旁人都退了出去。以钢化玻璃为四壁的透明房间里，只留下虞音和那只大头鬼。
在电机声中，贴着符箓的笼子徐徐打开。大头鬼从笼子里窜了出来，径直奔向房间里唯一的活人。由于过大的头颅，跑得歪歪斜斜，但速度已经比人类运动员还要快了。
透明房间外，褚科紧张地盯着这一幕，随时准备发动能力。虞音说不到最后一刻不要他动手，这个时机他得自己判断，宁可实验失败也绝对不能出事。
笼子里的那个畸形怪物靠近了。越来越近了，近到可以看清它眼底那种似人非人、残忍恶毒的神情。虞音的呼吸紊乱起来，他本想在原地等着它过来，但本能的恐惧还是占了上风，他转身想跑，手臂却被什么东西抓住了。是一只冰冷的、冷到仿佛死去很久尸体的、幼童的小手。那股冰冷沁入骨髓，沿着他的皮肤蔓延。
虞音的脑子里陷入空白。极短的一瞬后，手臂上那股瘆人的冰寒退去了，虞音回过头，他看到的是一个有点滑稽的大头玩偶。做工很粗糙，四肢比例不对，玩偶涂得雪白的脸蛋上有两坨高原红，就像泥娃娃一样。
这个玩偶娃娃张大着嘴巴，一副想要咬他的样子，嘴里是涂料画出来的方块牙齿，看起来更滑稽可笑了。虞音伸出手，拎着它的后颈，把它提了起来，塞回到笼子里，落上锁。
外间的人们看呆了。
前一秒还恐惧到身体颤抖，跑都跑不动，褚科都打算发动能力了，下一秒却奇迹般地镇静下来。也不像是动用了任何灵异力量，就完全压制了大头鬼的灵异袭击，还把它关押了起来，就像收纳一只从笼子里偷跑出来的小动物。
门开了，虞音从透明房间里走了出来。
研究员把刚才那段灵异摄像头拍下来的录像播放给他看。他面对的是相貌可怖的大头鬼，一直都是。
“你看到的是什么？”周主任问。
虞音说：“是个像泥娃娃一样，长相滑稽的玩偶。”
实验成功地证实了一些事情。回到之前的特事处办公室，众人继续刚才的话题。
虞音说道：“我的猜测没错，看起来确实有人对我下了一种未知的……咒语，”他停顿了一下，改口道，“不，是祝福，庇佑我不受鬼怪伤害的祝福。”
“能够免疫鬼怪，确实是祝福。你没有印象是谁给你的吗？”周主任说。
那个实验让他感到了极大的惊奇，和深深的震撼。局里已经用仪器检测过了，虞音身上没有一丝灵异力量。即使对抗一个在鬼怪里最弱小的大头鬼，也是普通人赤手空拳无法做到的，起码手里也要有张符箓。他却徒手把大头鬼拎了起来，就像拎一个不会动的玩偶娃娃。
虞音摇头：“我没有印象。能给予我这种祝福的，也只有江夜了。但他好像也不记得这件事。我在他面前看到‘水神’时表情镇静，没有感到害怕，他当时很惊讶。”
……当时虞音还想，他大半夜拉着自己来看这么一出表演，真是叛逆啊。
众人都感到遗憾。这种能力如果能复刻的话，灵异将不再成为任何问题……
不过以常理推测，扭曲灵异、改写现实，也绝对不是可以量产的能力，复刻只是痴人说梦。就算是其他一些没有这么强大的能力，各地研究所进行过尝试，以异能者为蓝本，把能力复刻在志愿者身上，几乎都没有成功。目前国内在灵异领域的研究还是太浅了……国外亦然。
虞音又说：“我怀疑这种能力与我的认知有着强关联。如果我坚信世界上没有鬼怪，我就会看不见鬼怪，只看见玩偶和怪兽道具。我做过一个血红色医院的梦，因为我觉得那是梦，梦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当然也有可能存在鬼怪，于是我看到的就是一些真正凶恶可怖的鬼怪，它们并没有变成玩偶。所以我担心……我很怕我早晚有一天会失去这个祝福。我感觉我的认知正在动摇。”
在血红色的福寿园医院里，他看到的都是狰狞的怪物。这让他很怕，但在梦境里、抱着兔兔布偶，又没那么害怕了。因为怕疼，不想死，他努力动用脑筋，去思考每一步的解法，在“通关”的过程中，并没有发动这种“作弊”式的能力。
“你想要向我们寻求帮助，以维持这个能力？”从刚才起，似乎一直陷入沉思的钱局开口道。
“嗯。我现在有些思维割裂，我该怎样维持这个祝福，又该怎样去相信江夜，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怪？”虞音说。
所有人，包括心爱的恋人都告诉自己，世界上存在鬼怪，自己也确实经历过异常，能够推断出一些超出常理的东西。但眼中看到的，却是劣质的道具和玩偶。这两者造成的撕裂感，逼得他脑子里混乱不堪。
“看过《楚门的世界》吗？”钱局微笑道，“我有一个建议。既然如此，小虞，你把整个世界当成一座电影棚吧。所有人都是演员，鬼怪是电影道具，但大家也是真真切切生活在这个世界里。你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可以把你的意识抽离出来，你看到了整个电影棚，看到了场务、灯光、导演和放置在地球上空的无数摄像头，也许还看到了正观看得津津有味的观众们。但你同时也要记住，就算我们是活在一场电影里，我们所有人也都深陷其中，包括江夜，包括你的父母，在真实地生活着，有着真实的喜怒哀乐，会感到快乐、会感到疼、感到痛苦。那些鬼怪即便只是一些电影道具，也会真实地伤害到他们，让他们陷入生死挣扎。只要你还在心里关切着他们，就不可能完全把他们的愉快与痛苦、把他们在鬼怪面前的挣扎，当做轻飘飘的演戏。这样想，鬼怪既是不存在的，又是存在的。”
你可以有一个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的视角，审视这个世界，就如导演看待他的作品；但是看着你挚爱之人的脸，回想你与他们之间真实发生的情感，你就不可能一直带着这个神明般的视角生活。
“楚门的世界……”虞音怔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很好的形容，很好的建议。”
那番话，让他恍惚失神。他的眼前浮现出了这样一副场景，黑烟冲上天空，建筑倾倒坍塌，遍地都是汽车残骸、人类尸体和干涸的血。他站在高处，往下看去，城市里到处游荡着巨大的玩偶和怪兽道具。他不觉得恐惧，只觉得荒诞，感觉自己身在一个末日灾难片的电影棚里，电影迎来了色彩浓艳、悲伤疯狂的大结局。
画面带着一种既视感，他好像真的在某个时刻看到过，并在那个时候，心里想的是和他刚才听到的有关《楚门的世界》的内容，差不多的话。
虞音回过神来。
钱局正在和蔼地说道：“局里可以给你申请一名催眠师，帮你把这些想法写进你的潜意识里，以这样的方法，维持你身上的‘祝福’。你觉得呢？”
“好的，就麻烦您安排了。”虞音说。
“就这两天吧。等催眠师到了，局里会联络你。还有什么事吗？”
“我想，”虞音说，神情变得坚定，“申请加入民宗局特事处。请让我和江夜一起行动。”——
虞音从民宗局打车回到了家。比平时的下班时间还要早些，天还没黑。
他没在外面磨蹭，知道现在天黑不宜出门，但家里是安全的。
家里有江夜贴得到处都是的符箓，还有那只和小狮子布偶摆放在一起的神奇兔兔布偶。
在黄昏的金黄色光辉中，虞音坐在客厅沙发上，拿出手机。
有些他隐隐约约想到，但又不敢深思的事，现在被完全证实了……他打开微信，点开历史消息记录，翻看起来。
“我被怪物肢解了，血肉被毒液腐蚀一空，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骨架，被丢弃在几层楼高的白骨堆里。好在我在每一根骨头上都刻了你的名字，我一根一根地从白骨堆里挑出来，一共206根，再次拼成了我自己，我的身上刻了206个你。”
江夜发的这条，与曾经的一个看见他被怪物分尸的噩梦对上了。
是……真的。真的发生过，在那个充斥着诡异与痛苦的世界里。
视野模糊，手指颤抖，虞音几乎拿不住手机了。
当他看到“完好无缺”的江夜回来，若无其事地冲自己笑，从而松了一口气，以为江夜失踪的三年是抛弃了自己的时候，江夜死过很多次。
在微信上把这段经历当做一个编造的故事、一段不太认真的情话那样说出来，是知道自己不会信，才说的。江夜自虐般将伤口撕开给自己看，他想倾诉，想被安抚，又不愿意自己真的担心。他受过那么多的折磨，还没有被好好安慰过。
一滴、两滴泪水，打湿了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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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你是最漂亮的小怪物
江夜直播回来了。
他知道老婆不会自己去睡觉, 总是要等他回来才肯睡，所以从来不会直播得太晚。到家时，总能看到家里的灯光还亮着，虞音穿着睡衣, 茶几上放一杯水或者牛奶, 坐在沙发上看书。
——不像以前那样待在书房里看书, 是不是因为在客厅里等，就能第一时间看到归来的他呢？江夜有时候会心头带一丝甜蜜地想道。
但江夜今天进家门时，客厅里是昏暗的, 只能听见黑暗中浅浅的呼吸声。
他打开灯。
“老婆，你怎么不开灯？”
音音身体弱, 要是在沙发上睡着了，会着凉的。
明亮的光芒从上方倾泻, 填满了这间屋子。坐在沙发上的那个单薄背影, 回过头来。
下一刻，扑过来, 扑进他怀里。
眼尾殷红, 眼皮微肿，小兔子红红的眼睛表明他刚才哭过。
“怎么啦老婆, 没有谁欺负你吧？”江夜抱住他, 小心地问。到底是谁又惹他老婆难过了？
“都是真的对不对。”虞音没有搭理他的问话, 声音里带着哽咽，“你告诉我的那些故事, 精神病院、福寿园医院，还有你被怪物肢解, 骨架被拆散, 身体里刻了206个我的那一段……都是真的, 对吗？不是故事，是真的曾经发生在你身上。对不对？”
脸颊边已经干涸的泪痕上，又流淌过了新的泪水，虞音手腕抬起，纤细的指尖滑过他颈项，盈着泪的视线舐过指尖所触及的皮肤：“这里被钢锯割开过。”
手指滑下去，解开他衣扣，从锁骨上划过：“这里被尖锐的犬齿扎穿过。”
接着那根纤弱漂亮的手指摸上了他的心口，点在胸膛的左侧，喃喃：“有荆棘从这里钻出来，透过带着尖刺的花枝，能看到心脏。”
不止、还远远不止这些，全身上下都遍布着可怖的创伤。现在已经变回光洁模样的皮肤，曾经被怪物们那样残忍地撕裂过，血肉从皮肤底下翻出来，苍白的骨头暴露在空气里，血管里的血液一直流到放干。
“老婆……”江夜有些手足无措。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些？
“是不是很疼？”虞音在哭，语声又快又密，根本不给他插话的空隙，“是不是很疼？一定很疼吧。你受了这么多苦，我现在才知道。我为什么现在才知道……”
“都过去了，老婆。没什么的，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江夜说。
他轻松的语气，反而刺激到了虞音。小兔子红着眼睛对他凶。
“没什么？！那都是致命的伤口，怎么可能没什么？我在梦里都看到了。我在一个个噩梦里亲眼看到了，你被怪物杀死的样子。”
江夜有些惊讶，老婆怎么会梦见他在怪谈世界里的经历？不及细想，他又温声安抚道：“那只是看上去可怕，其实我每次都是做好准备的，知道自己可以再活过来……”
死而复生也是他的能力之一，当然，想要发动肯定也要提前做一些准备。在刚进入怪谈世界的时候，他的异能不够强，心肠不够狠，脑子也不够聪明，只有一条命可以反复利用。如果没有这项能力，他活不到回来见虞音的时候。
“所以你就拿自己的命试错？！你怎么忍心？！”他的话却让虞音更加发狂了，就连嗓子都变得嘶哑，“我知道你那时迫不得已，以前就算了，既往不咎，以后我不会再允许。你没资格作践自己的身体，你是我的东西！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从头到脚，你的每一根头发、每一片皮肤、每一块血肉和骨头，都归我所有，只有我可以处置！只要我不许，你就不准伤害你自己！”小兔子红着眼，眼底涌动着浓烈的占有欲，双臂抱紧了他，仰头望进他的眼睛，“你说，你是我的。你说。”
……虞音总是性情温和，就连偶尔发发小脾气也会带一点儿软，从来没有这样过。
江夜低下头，直视他，语声轻柔又认真，一字字说道：“我是你的所有物，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他愿意，没有什么说不出口。
“嗯。”虞音脸上那少见的偏执神色淡了一些，“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准备从公司辞职加入民宗局了，局里也同意了申请，以后我跟你一起行动，我要盯着你。”
啊，老婆竟然要辞职了吗？江夜知道，虞音很喜欢他那份虽然不算清闲，但很有成就感的工作，之前并没有想过辞职的事。江夜想说，他已经变得很强了，不会轻易死掉，虞音不用这么担心他，担心到要陪他一起去面对灵异事件……但他动了动唇，最终没有说出口。
小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现在就是这种时刻。他要是说错话，小兔子就会掉着眼泪再次狠狠地凶他了。
“好的，老婆，我们一起。”他说。
“嗯，我们以后都在一起。”虞音把脸埋进他胸口，“去卧室吧。”——
虞音被抱回了卧室。室内光线晦暗，只有从阳台上透进来的一丝微弱月光。
碍事的衣物被剥去了，两个人都是。
虞音翻了个身，双膝撑在床上，跨坐在男人身上，按住男人不让他动。他表面上好像平静了下来，其实还没有，那股罕见于素来冷静的他身上的疯劲还没有退去。
借着那丝微光，虞音审视着身下人曾被锋利锯齿割开的喉咙。
“这里被割开过，是吗。以后你只要记住我就行了。”
他俯下身，沿着噩梦里看到的细长伤口，牙齿细细咬过那里，然后双唇落下，亲了亲齿痕。仿佛这样就可以覆盖掉这个身体部位上曾经受到的痛楚。
皮肤上印下了浅淡的痕迹，又很快消失，他舍不得用力咬，舍不得让江夜疼……都已经疼过那么多次了，怎么能忍心让他再多承受一次？
“音音……老婆……”江夜伸手，抚摸他还在流泪的脸。
虞音不停地用牙齿啃咬着，从锁骨、胸膛到小腹，之后还有肩头、小臂、手腕、以及更多，他不会放过任何一处……啃咬过后是绵密的亲吻，一点一点，占领他在那些噩梦里见到过的每一处伤口。
空气里浮动着喘息声，江夜按捺着被他挑起的欲望。以往在床上都是他掌控着虞音，现在却是他被控制住了，动弹不得。
虞音的啃咬不疼，只带些轻微的痒，亲吻上来时唇瓣像花朵一样鲜嫩柔软，却带给他比痛楚更加剧烈的刺激。他的身体会更强烈地记住这些吻，每一丝触碰、每一丝在湿润唇瓣下不自禁的颤抖，都会在记忆里变得鲜明。
在他的心口上，虞音咬一口，停顿片刻观察后，又咬了一口。齿痕就像刚才一样，很快就在淡色的肌肤上消失了，发疯中的小兔子再次气恼起来。
“我想在你身上留下永久的痕迹，可是留不下来，那些能留下来的办法都会让你疼。”
江夜摸摸他的脸，拭去眼角的潮湿：“我可以去纹身，在身体上纹上你的名字？”
“不要！”虽然目前情绪还不稳定，但“纹身”两个字似乎激活了虞音作为“乖巧好学生”的本能抵触，“纹身也会疼，而且不好看，我不喜欢，好孩子不要碰。”
江夜轻声笑了：“好的老婆，听你的。”
虞音又低下头去啃咬、亲吻他，红着眼睛说：“我是一只怪物，我要接着撕咬你了，你只要记住我，忘记别的怪物。”
“嗯。”江夜温柔地应声。
你是最漂亮的小怪物，我是你的所有物，是被豢养圈禁的人类，向怪物献出全部的虔诚——
虞音醒来了。昨夜那些发疯的记忆，还残留在他的脑子里。
……倒也不后悔。江夜就是他的，身体和心，全部都是他的。
他转过脸，看向枕边人。
“老婆你醒啦。”江夜也醒着，在默默注视着他，还没起床。
虞音说：“我好像梦见我们一起去怪谈世界了。当初要是有我陪着你一起去，我绝不会让你受到那么多伤害。”
“怪谈世界很危险的，老婆，我怕我保护不了你。”
虞音瞪他：“你是觉得我很笨，过去是给你拖后腿的？”
江夜笑：“老婆比我聪明多了，不会拖后腿。”
“哼。”小兔子哼了一声，挪了挪，更挨近他一点，靠在他怀里，忽然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去直播，又怕露脸，要不买个面具吧。”
虞音并不是怕被亲朋好友认出来。在他狭小的社交圈子里，家人和同事，几乎都知道他老公江夜在做直播了，说不定晚上还经常去直播间里看看呢。自己无论戴不戴面具，上了直播，都会被第一眼认出来。
——如果江夜把另一个人带上直播，举止亲昵，而且那个人并不是自己，估计他的微信也会当场爆炸，熟人们纷纷过来通风报信吧。
虞音不想露脸，主要还是知道每一场直播都有至少好几万人在看，他怯场。
已经是小怪物了，但还社恐。
“好呀老婆，我去定做一个。”江夜说道。
“小怪物面具吗？”虞音说。
“你喜欢的话，那就定做一个小怪物面具。”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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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老婆生一个吧
离天亮还有一会, 让老婆再睡个回笼觉，江夜去做早饭。
水龙头打开，他熟练地清洗着等下要做拌菜的几种蔬菜。江夜昨晚没睡，看着闹了一场之后就累到睡过去的虞音看了一个晚上。内心的缺口被填满, 他感觉到了空前未有的舒畅安宁, 因为他心爱的人哭着对他说我明白你的痛苦了。遭逢过磨难的灵魂得到了安抚。
他以为他自己把那些痛苦咽下去就行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都过去了，没什么的”。他说得那么轻松, 骗了别人，也骗过了他自己。等到终于有人安慰他的时候才发觉, 原来他一直在等待这一刻。就像碎掉的陶瓷小人，被涂上胶水拼起来, 看上去变得完整了, 陶瓷小人自己也觉得没有问题，就是偶尔会觉得哪里有点儿不对劲、身体里会漏过细小的凉风, 直到最后一块小碎片被它体贴温柔的爱人找回来, 拼上去，严丝合缝, 才知道之前真的少了一块。
江夜笑了。他做了拌菜, 炒了蘑菇、青椒牛肉粒和豌豆虾球, 还把煎蛋煎成爱心的形状。
然后去叫音音起床。
昨天弄得很晚，虞音还有点困, 揉揉眼睛坐起来。他依稀记得，昨夜他在发完疯, 把江夜全身都“撕咬”“占领”了一遍之后, 在意识狂乱之中他又流着泪拥住自己的爱人, 他们深吻、爱抚、欢好，倾泻对彼此的爱意。
“你是我的”，小怪物重复了许多次这句话，用身体吞噬被它独占的人类，完全吞进去，内腔湿润地挤压，再吐出来一点，然后再吞进去……
他今早能起得来床，已经很不容易了。
不过最后几天上班，还是别请假了。虞音吃过早饭，就坐着江夜的车去了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向老板提交了辞职书。
“准备去考个公务员。”虞音说道。
他倒也不算说假话，马上就要成为公务员了——虽然是凭借那个克制灵异的体质特招进去，不是考进去的。就算真的去考，除了面试环节有点犯怵，笔试环节他也不怕。
老板讶然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不像那种想进体制内的人，但也没多问。留意到了他戴在左手无名指上的那只婚戒，要不是性别不对，老板都要怀疑他是辞职备孕去了。
递交离职书后，还要把手头工作交接一下。正常情况要在公司里再留一个月，但老板也爽快，让他交接完了就可以走，当月薪水按天计算。
从老板的办公室出来，听到消息的小王和老孙都围拢过来道：“这就辞职了？”
是不是灵异方面的情况变得更加悲观了，以后都不宜每天出门上下班了？
“嗯，”虞音说，“有事可以微信联系。”
“好的好的。”小王和老孙连声道。要是撞上了鬼，还能跟虞音求助，那就等于是跟“魔都夜行人”求助，这让他们心里踏实了许多。
中午，江夜开车来接老婆吃饭。人没接走，他自己也被喊过来，加入了公司给虞音送行的聚餐。
送行宴订在写字楼附近的一家餐厅里。刚刚订婚的小情侣没少被调侃。虞音一个人应付不来，还好有外向的江夜在旁边，欢声笑语应对自如。公司里的“魔都夜行人”粉丝还过来要江夜的签名，江夜拿了张护身符箓给他，然后演变成在座的一人一张。
聚餐结束后，下午还要上班，大家纷纷开车或者腿着回写字楼。
江夜开着车，笑道：“你们老板让我去他家看一下风水。”
“原来他拉你到旁边小声说了两句话是在说这个啊。”虞音说。
“嗯，下午顺便去看看。他跟那个养小鬼的徐总一个别墅区的，我要过去把小鬼收了。”
“徐总家保姆自杀跟小鬼有关吗？开始作孽了，那是得赶紧收。收掉之后是不是他就不会沦落到破产端盘子的地步了？”虞音十分怀疑，哪天徐总真的去端盘子了，江夜就会用“老婆，最近网上有个很火的餐厅”的借口，刻意带他去那家餐厅吃饭。幼稚鬼是这样的。
江夜笑着看他一眼，眼神清亮：“只是个开始。血光之灾可能会免除，不该他赚的钱，都会还回去的。”
“你现在说话像个神棍。”
“你老公很专业的，不是那种骗钱的神棍。”
“好啦，瞧你那么得意，我知道你厉害。”虞音又问，“你下午去捉鬼是不是不开直播？”
知道江夜要去处理灵异事件了，就算以他的能力来说或许很轻松……但虞音也不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虞音昨天告诉江夜辞职消息的时候说，他要“盯着”江夜，他是认真的。江夜是他的东西，他不想有哪怕一点点再次失去的可能。
“嗯，不开直播，我给你发实时微信吧。”江夜说。
“好。”
下午，虞音继续做着收尾任务。在公司招到新人之前，暂时接他手上活的是小王。
即将过上领一份工资干双倍活的日子的小王满脸写着“开心”，仿佛生活都有盼头了。虞音看得有点同情，但也没法。
“叮”的一声，江夜的微信来了。他发来了两张照片，庭院里，一只白猫懒洋洋地趴在椅子上晒太阳，另一张是在精心打理的草坪上撒欢的金毛。
虞音回复：猫可爱，你也可爱。
虽然他认出来那是老板家养的猫狗，老板在朋友圈晒过。
江夜回了三个点，接了个“汪”。
过一会儿，江夜看来是在老板家看完风水了，又到了徐总家，发来微信：小鬼捉到了，关在瓶子里，太丑就不拍给你看了。
倔强的小兔子·虞音：不行我要看。
都是很快就要去直面灵异的人了，区区小鬼的照片……
江夜：好吧老婆。
随后是张照片，一只很大的细颈玻璃瓶，瓶身上贴了张朱砂符箓，瓶子里灌满黑咕隆咚的不明液体，隐约可见液体中漂浮着一具蜷缩的婴儿躯体。镜头对焦对在握着瓶口的那只手上，后方的瓶体都虚化了。手也很好看，手指修长，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钻戒。
这是故意对焦对不准的吧！
不过被手吸引了注意力，感觉那只玻璃瓶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阴气森森了。
虞音回微信：瓶子之后会怎么处理啊？
江夜：送回局里吧，他们会处理。
虞音：也是。
可能又是研究素材+1。
到了下班点，江夜已经办完事，开车过来接他。没去餐厅，两个人在家中厨房里共同做了顿晚饭，坐在餐桌旁，一边闲聊一边吃饭。
饭后，他们在沙发上窝在一起，虞音又听江夜讲起了“诡异版一千零一夜”。现在已经不再是福寿园医院，那边“通关”了，换成了一座游乐园。老熟人“小丑”在游乐园的诸多怪物里只能算一道开胃菜。
故事说完，两个人先后去洗澡，进了卧室。
默契地都没开灯。
坐在床边发呆的虞音，被走过来的江夜一个低头亲吻点燃了，身体里的火烧灼起来。
“唔，”他喘息着抱住江夜的腰，“今天、今天别太晚，不然明早又要起不来床……”
“好呀。”夜色里，男狐狸凑在他耳畔的声音，蛊惑得就像给他下了药，“不会太晚的，老婆，会让你舒服地睡着……”
……
汹涌而持久的潮水袭来。
在那个时刻，虞音听到江夜在他耳边说：“老婆，给我生个孩子吧？在你的肚子里，孕育一个我们的孩子好不好。”
“真的、真的能怀吗？”虞音眼神迷蒙。
这句话倒让江夜愣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额头，虽然还陷在情潮所致的高热中，但没有发烧。
“老婆你……在说什么？”他只是口嗨而已，怎么老婆却像是当真了。
“呜，我还以为真的可以……”虞音断断续续道，“你的……灵异力量……”
江夜明白过来，说：“那也不是看我，需要你的身上有灵异力量，而且获得过生育的能力才行。”
怪谈世界里，还真的存在这种无视性别和器官，诞育胎儿的能力，他见到过。
“呜……那、那我也可以获得吗？”虞音又问，眼底浮起濛濛的水光，含着一丝隐约的期待。
“老婆你该不会……”
“好啦，我、我愿意嘛，”虞音被逼得吐露出了心里话，“要是可以生，也不是不行……”
心底涌上莫名的感动和温柔，江夜说道：“那种方法会伤身体，生下来的也是鬼胎，不好说还是不是人，老婆还是算了。”
那是种生育鬼胎、豢养一群“小鬼”作为鬼奴，才用的邪术。
“好吧。”虞音露出遗憾的神情。
江夜亲了亲他。
“喜欢孩子的话，我们去领养一个？”
“不是喜欢小孩，”虞音瞪了他一眼，但脸上还残余着高.潮后的艳色，显得这一眼像是在娇嗔，“因为是你，我才想……想要……”这么羞耻的话，让他满脸通红。
呜，江夜可真是一个狗男人啊，不解风情的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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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介绍一下
第二天早上被做好早饭的江夜叫醒时, 小兔子眼睛还没睁开，坐起来说道：“你再靠近点。”等狗男人靠近了，就抱紧他，恶狠狠地在他肩头啃了一口。
“老婆怎么啦？今天有起床气？”江夜抱住他的腰问。
“好丢脸啊……昨晚好丢脸……”闭着眼睛的虞音把脸埋进他胸口, 哼哼唧唧。竟然在床上说出了要给他生孩子的痴话……在那种情形下, 不由自主地就说出来了……
换成白天, 他清醒的时候，他不可能说得出口。
“只有我听见呀，老婆, 没什么丢脸的。”江夜安抚他，“我挺开心的, 说明你爱我呀。我也爱你。”晨光里，狗男人笑得很明亮、也很甜。
小兔子把脸从他怀里抬起来：“干什么, 一大早就肉麻。”面对着那样的笑脸, 有些别扭地撇开眼，避开对视, 说道, “……嗯，我爱你。”
江夜亲了亲他的额头, 双唇滑下来, 又亲了亲他的眼角, 他的嘴唇。
虞音的手指抚在他后背上，手指蜷起, 抓皱了衬衣。刚刚坐起的身体，又仰倒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乌发凌乱铺散。
两个人只是稍稍亲热了一下, 像两只毛茸茸的小动物互相亲亲蹭蹭。要不是虞音今天还得上班, 早上可能又要打不住了。
江夜伸手帮亲热后手脚发软的老婆把睡衣脱掉，换上外装，等虞音在洗手间里洗漱过后，一起吃早饭——
晃眼间又是两天过去。
公司事务总算收了尾，交接完了，还挺快。这也归功于虞音有着把手头工作整理归档得井井有条的习惯，程序代码里的注释也写得很清晰。要是接手的小王之后还有什么不清楚的，虞音表示可以在微信上问他。
简单把工位上的私人物品收拾了一下——也就是两支水笔、一本纸质笔记本、一盆在他抑郁期间差点被养死但被顺手浇水的同事救活的小多肉、一只马克杯、几包速溶咖啡什么的，装进一个小纸箱里。到了中午，虞音就抱着纸箱走出公司，坐上江夜的车离开了。
不会再回来了吧。
——从毕业以后就在这里工作，从一个懵懂大学生到社畜打工人，突然一段经历就这样结束了，虞音心里的滋味还是挺复杂的。
“老婆老婆，”江夜开着车说，“定做的面具收到了，在家里，今晚我们就可以一起去直播了。”
“好啊。”虞音又忐忑，又期待。
……他还是有点社恐，但有江夜在，他可以做到的。
江夜今天特意多开了一些路，去一家距离稍远但口味很好的餐厅，他还提前预定了那家的舒芙蕾和焦糖泡芙塔。虽然嘴上没提到这个意思，好像只是普通吃顿午饭，但给虞音庆祝了一下从今天开始的新生活。虞音心底萦绕的那一丝感伤也被甜品的甜美冲淡了。
饭后回到家，江夜把面具拿了出来。
面具是细密绒毛材质，毛毛被染成浅蓝色，头顶还有两只不太大的、兔耳形状的耳朵。是长得像蓝色兔子的小怪物，很可爱。
“……不能再凶一点吗？”虞音说。
江夜心想你就是这么可爱啊，嘴上说道：“太凶了会吓到观众的，能挡住老婆的脸就好啦。”
虞音：……都看捉鬼直播了，会那么容易被一个面具吓到吗。你有些粉丝甚至用直播里出现的鬼怪当头像，还一个比一个重口，长得稍微有点人样的鬼怪都看不上。
唔，算了，面具做得再吓人自己也看不见，都是江夜在看，就照他喜欢的来吧。
“那好吧，”虞音妥协了，“为了观众的眼睛考虑。”
中午休息了一会，下午虞音就去民宗局报到了。
他跟江夜同一个待遇，可以不用每天过去打卡上下班，但必须响应局里的召集令。考虑到他的情况，领导已经允诺，会安排他和江夜固定一组，两个人一起出外勤。
正好民宗局也通知他，帮他联络的那个催眠师已从外地抵达。并不是普通催眠师，而是系统内部人员、有相应能力的异能者。
江夜开车送他去民宗局，路上，虞音把自己身上有一种免疫鬼怪的奇特“祝福”的事跟他说了。
“真的是我给你的祝福吗？”江夜想不起来，“那老婆你就当是我给的吧。”
——不这么想的话，他可又要吃一大缸醋了。
不过在看到挂在虞家电视墙上的那个“装饰品”眼球时，他确实拉着虞音进屋仔细检查了一番，老婆身体里绝对没有他人的灵异气息，只有他的。
进了民宗局，催眠师已经在特事处的小会议室里等待了。
江夜留在外面，虞音独自进去。
“请坐。”
催眠师是一位黑色卷发气质优雅的女子，虞音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钱局跟我说过你的情况，我明白该怎么做。接下来，请你放松下来，配合我的话语，记住我是值得信任的。”女子道。
“好。”虞音选择加入民宗局，当然也相信民宗局给他约的催眠师。
“嗯，不说废话，那我们就开始吧。”催眠师抬起手，指尖拎着的一根银色表链下，怀表以一种特定频率左右摇摆，伴随着指针的滴答声，她的语声变得缥缈空灵，“现在，放轻松，看着怀表。松弛你的身体，放空你的思绪，听我说话。你感觉你在向下坠落，坠落，闭上眼睛……”
怀表从她指间坠落，虞音没听见落地的声响，他已经闭上眼睛，陷入似梦非梦的境地中。
……
虞音醒来时，脸颊上是湿的。
他好像又看到了城市里游荡着巨型玩偶和怪兽道具的末日景象，那支由奇形怪状的怪兽所组成的队伍离他脚下的大楼更近了。
催眠师看着他，微笑道：“已经结束了，那条心理暗示已经写在你的潜意识里了。除了公事，我再额外送你一条信息吧，你似乎在意识深处看到了什么，在催眠过程中，一直重复着两句话——‘都死了’，还有，‘还给我’。”
“还给我？把谁？”虞音脱口而出。
催眠师眼神玩味：“下意识就觉得不是东西，是个人？”
“……嗯，”虞音想了想说，“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特别在乎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人。”
“原来如此。”
“你能再为我催眠一次吗？那应该是我遗失的记忆，我想找回来。”
“不能哦。”催眠师摇摇头，“现在已经是极限了，你最好自己慢慢找回，强求会损害你的大脑。”
“好吧，谢谢。”虞音遗憾。
从小会议室走出来，等在外面的江夜迎上来，牵住他的手。
看到他神思不属、有点恍惚的样子，江夜问道：“老婆怎么啦？催眠还好吗？”
“催眠很顺利，就是有点累了。”虞音说。
“那老婆在家休息吧，今晚还是我一个人直播。”
“不，不行，我回家歇一歇，到傍晚就会好了。”今天是第一次跟着江夜去直播，虞音期待好几天了，怎么可能放弃。
“那好吧，我们先回家。”
回到家里，虞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径直来到书房，坐在书桌前拿出纸笔，在纸上写下“还给我”。
写得很顺手，顺手得过了头，一笔一划都像是形成了肌肉记忆，仿佛曾经写过很多很多遍，几百几千几万遍，“还给我”“还给我”“还给我”……
写了一会儿，虞音停了下来，看着写满的纸面发呆。不对，纸不该是这种纸，笔也不该是这种笔。
“老婆你在干什么？”江夜跟过来，疑惑道，“谁借了老婆的东西没还？”
“没有，突然想练字。”
“真的吗。”江夜又往纸上看了一眼。虞音的字要比他好上很多，在学生时代还练过书法，字是很工整秀气的。纸上那三个字一开始还端端正正，后面写得急了，潦草起来，许多个大大小小的“还给我”在纸面上挤在一起，杂乱如草，隐约透出了一股……癫狂的意味。
这是在练字吗？江夜看不懂，并受到了些许震撼。
“真的。”虞音微微皱眉，嘀咕，“纸笔不对，没有那个味道。”他用的就是笔记本和水笔，但他总觉得，不该是这么普通的纸笔。
“老婆要什么样的纸笔啊？”江夜准备给他老婆找来。
“……我也不知道。”
“……”江夜伸手摸了摸虞音的额头。
“好啦，我没发烧，我很清醒。”
“是不是在催眠中发生了什么？”江夜又问。
“……”虞音沉默片刻，说，“我在一段不知道是梦还是遗失记忆的画面里看到了世界末日，而你不在我身边。催眠师告诉我，我那时候嘴里一直在重复着两句话，‘都死了’和‘还给我’。你说，我念了许多许多遍的‘还给我’，是在说谁啊？”他仰起脸，瞪着江夜，语调越来越高，“你说，你是不是食言了啊？你为什么不在我身边呢？不是说好永远不离开我了吗？”
“老婆……”江夜有点讶异，也有点惶惑，“那是梦吧。你不能拿还没发生的事判我的罪……”
“……嗯。”虞音平静下来，“如果未来事情会变成那样，一定是因为我绑在你身边的决心还不够强烈。以后我们白天黑夜都会在一起，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江夜不会再从他的眼前消失了，他发誓。
“好呀，老婆。”
“哼，”小兔子在他腰侧掐了一把，“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说真的啊。”——
入夜时分，“魔都夜行人”的上百万粉丝们都收到了推送，主播上播了。
一进直播间，他们就看到了与以往不同的景象。
【粉丝a：今天还有特邀嘉宾？】
【粉丝b：看左手的钻戒！是一对的！】
【粉丝c：啊啊啊是嫂子吗！哥把嫂子带来了！】
【粉丝d：哥今天要秀恩爱？我狗粮过敏我先跑了】
看到这条弹幕，一袭黑色风衣的青年直接把身旁人的手捉了起来，十指相牵。
“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婆。吃不下狗粮的以后都可以不用来看了，他一直都会在我身边。”
“嗯，我都会在。”戴着面具，像只蓝色小兔子的小怪物说道——
感谢在2024-05-11 18:00:07~2024-05-12 19:55: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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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学人精
【嫂子声音好听诶】
【哥嫂99！】
【99999999#玫瑰】
【嫂子戴着面具是害羞吗？】
【没意思, 好好捉鬼不行吗还要带个拖油瓶（已被房管禁言）】
【哥真小气，让我们看看漂亮嫂子啊！】
疯狂刷屏的弹幕中，偶尔冒出一两条不和谐的杂音，都被房管眼疾手快地禁言了。在这个直播间里乱说话, 从来没人惯着, 只会喜提永久禁言、一宿噩梦套餐二选一, 或者二合一。
“老虞，老虞！”甬城的某个小区套房里，拿着手机的虞音妈妈抬起头, 向书房里喊了几声，“你快过来看看, 小音怎么也上直播了？”
把江夜当成儿婿以后，她晚上没事就会打开抖嘤, 看一眼江夜的直播。捉鬼她是不敢看的, 鬼怪太吓人了，也就小窗放着听听声。
没想到今天一进直播间, 发现江夜身边多了个人。她左看右看, 观察身形，总觉得就是自家儿子, 但脸被遮住也不敢断定。直到听见儿子开口, 才确认下来。
哎呦, 儿子怎么也跟着去了，江夜会把儿子保护好吧？
虞爸过来看了一眼, 说道：“就当儿子跟小江一起出来玩吧，挺好啊。你不是让他下班后多运动运动, 别老宅在家里吗。”虞爸是那种笃信科学、不信鬼神的人, 一直觉得江夜的直播就是搞搞噱头吸引流量而已。
“就在小区里跑跑步不行, 非要去闹鬼的地方锻炼身体啊……”虞妈是相信有鬼的，看到屏幕里自家儿子已经跟江夜手牵手走在一条阴暗无人的街道上了，心里发慌，感觉不太踏实，但又不好在这种时候打个电话说儿子一顿。
在直播间发弹幕吧，很快就会被刷掉，都不一定能被注意到。
虞妈咬咬牙，在抖嘤上充了三千块，给主播打赏了一个嘉年华，同时留言。
【诸事顺意：小心点，别去太危险的地方，照顾好他，你们晚上早点回来。】
绚丽的特效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又被别的特效盖了过去。“魔都夜行人”直播间一直是礼物不断的。
虞妈还在担心她的留言会不会没被看到，就见江夜的视线往镜头方向看来，笑了一下说：“感谢‘诸事顺意’的礼物。放心吧，一定会照顾好他的。他比我自己更重要。”
“干嘛突然说这种话？”“蓝色小兔子”刚刚没注意看弹幕，不过听江夜语气，依稀猜到了什么，“我们肯定会好好的，一起同进同退，没有谁比谁更重要。”
“嗯，好的，老婆。”江夜语声温柔。
好吧，看到了江夜的表态，虞妈也多少放下心来。
……今天儿子也依旧很爱他老公啊。往好处想，至少说明他现在过得挺幸福，江夜对他挺好的。
【哇哦，哥突然在说什么？】
【开场就糖度超标了啊！胰岛素！呼叫胰岛素！】
【哥基本上不会感谢礼物的，难道说……】
江夜确实从来不感谢礼物，说他不缺钱，还让低龄粉丝们好好学习，别给他送，不然有可能会触发“背一整晚单词、做一宿数学卷子”之类的噩梦。
虽然主播对礼物很冷淡，但也架不住大家爱送。有的是“夜之帝王”的个人粉，有的是最近刚刚萌芽的哥嫂cp粉，也有的是做了亏心事或者家里陷入困境的，把这里当许愿池、江夜当许愿锦鲤那样送。最后一种人觉得江夜会画符捉鬼，是“有道行”的高人，在他这祈愿更容易让神明听见。
【难道刚才送礼物的是嫂子的家里人？】
弹幕里还在猜测，江夜已经转头对虞音说道：“老婆，你怕虫子吗？蜘蛛什么的。”
“还、还好吧。”
“和人一样大的蜘蛛呢？”
“……”虞音想象了一下，心脏停跳一拍，“到时候我会躲在你身后。”
“好的老婆，等下我会给你预警的。”
【人一样大的蜘蛛救命啊啊啊】
【原来嫂子也怕啊，我也怕QAQ】
【哥我真的要跑路了，过会儿再回来】
【什么，今天有刺激的？】
本来准备好好看一下直播的虞妈默默把抖嘤切到了后台，弹幕里的粉丝们也哀嚎了起来，也有少数人陡然兴奋。不过江夜的目光都落在身旁人的身上，没有看弹幕。
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很老旧的街区，像是城中村。也许是因为这里离主干道和商业区比较远，附近连路人都没有，房屋也都关闭着门户，灯光也不多。
前方是一条幽暗窄小的巷子。在路的单侧，分别在巷头和巷尾，有两盏光线昏黄的路灯。
两个人手牵手进去了，负责拍摄的无人机跟在他们头顶上方。
漆面斑驳，写着大红“拆”字和一些办.证、开锁广告的墙面上，倒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江夜看向影子。沙沙，沙沙，在脚步声中，他们往小巷深处走去，离巷口的路灯越来越远，两道影子也被拉得越来越细长。他们迈步时，影子也迈步，动作始终保持一致。
“老婆，”江夜在只余脚步声的寂静中开口，“你有没有见过学人精？”
“学人精？”虞音疑惑，循着他的视线望向墙面上的黑影。
“老婆你不要学我说话。”
“哦，好的。”虞音很乖。
“哦，好的。”江夜紧接着道。
“……”虞音瞪他，“那你干嘛学我说话？”
“那你干嘛学我说话？”江夜又说。
“是你先学的。”
“是你先学的。”
“你等着，回到家有你好看。”虞音看着江夜一边牵着他往前走，一边对他眨了眨眼，他心领神会，但嘴上还是凶巴巴的。
“你等着，回到家有你好看。”江夜还在学，就连语气都模仿得很像。
“再学是狗。”
“再学是狗。”
“学人精会被打手心！”
“学人精会被打手心！”这一次，虞音话音落下，依然被人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声响却是从旁边的墙里传出来的。虞音的目光停留在江夜脸上，看得很清楚，江夜的嘴唇并没有动。
同一秒钟，黑色风衣扬起，江夜伸出手，一把从墙上的两道影子里抓住了学人说话的影子，掐着接近脖子的位置，像握住了一团漆黑的光，从墙面上硬生生拔了出来。
影子惊恐地挣扎着，却在他的钳制下无能为力。
“啪”，江夜随手扇了那团黑影一下：“我老婆说的，学人精会被打手心。”
影子愤怒地膨大起来，漆黑的身体里隐约透出猩红，又在下一秒，被江夜一巴掌打回了原形。被打蒙了的影子，让江夜像叠张纸一样对折几下，塞进一个文件袋里，贴上符箓，收了起来。用瓶子关比较占地方。
“那就是学人精？”虞音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问道，“如果巷子里只有一个人，而且没有自言自语，是不是就能避开它了？”
“它会学脚步声，”江夜说，“如果你一个人走在巷子里，突然发现有一个跟你自己的脚步声一模一样，但要落后两秒的声音，就是学人精。当两个脚步声彻底重叠的时候，它就会代替你的影子跟着你一段时间。等到它离开你去物色下一个附身对象，你会变成一个没有影子的人，同时身体疲惫虚弱，就像大病一场。”
【晚上不敢走夜路了】
【赶紧看了一眼自己的影子】
【夜行人大师，我弟弟就是走一趟夜路回来没有影子了，现在还生病躺在床上，怎么办啊】
弹幕里有人提问，因为焦急还刷了好几遍。别的粉丝也帮着一起刷。
“在半夜时分带他去走过夜路的地方，呼喊他的名字，把影子叫回来就可以了。”江夜看到弹幕说道，“不过也要小心，叫影子的时候可能会叫来别的东西。”
他掏出一张符箓，对准摄像头：“截屏，照着多画几张，普通的纸笔就行，符纸朱砂墨效果更好。叫影子的时候带在身上，可以辟邪。”
【感谢夜行人大师，谢谢谢谢。】
求助者给他砸了个嘉年华。
弹幕里也是一片【学会了】【我也画几张备着】【我在直播间比在课堂上学得还认真】
唔，虞音心想，就跟自己向亲妈胡诌的那样，这何尝不是一种宣扬传统文化呢。
说话间，他们已经走过了小巷的一半路程。这里离巷头巷尾的路灯都很远，是整条巷子里最黑的地方。
在黑暗中，虞音用很小的声音说道：“‘你等着，回到家有你好看’，当时这句话不是学人精学的，是你学的吧？你说，要怎么让我好看？”
“老婆，”江夜也在小声说着无人机拍不进去的悄悄话，“我哪敢呀，那不是为了引学人精出来嘛。”
“哼，你学我是小狗。”
“我学你是小狗。”江夜轻笑，低声，“这么多人看着呢，回到家再给你学狗叫？”
“……倒也没有这种爱好。”
光线稍微亮了一点，直播间的粉丝们就看到墙面上映着一个影子，用手影演出了一条狗，活灵活现的，追着虞音的影子，摇头摆脑，无声地叫了两下。
“怎么样，老婆？”江夜收了手，笑着说。
“算你过关。”虞音说道。
【捉鬼主播真是什么都会呢】
【哥突然好幼稚，因为在嫂子面前吗】
【对了，哥你的地狱犬呢，好久没见到了】
【送养了吗？】
小白之前都在给虞音陪跑，今晚也不在。
“没送养，”看到弹幕的江夜说，“借给同事了。你们要是撞鬼的话，也有可能见到它。”
灵异事件的规模正在升级，有的同事应对起来已经觉得吃力，他就把小白借了出去，反正他自身能力足够应付了。
影子拉长又变短，没有再出别的意外，两个人走出了那条昏暗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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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乐园外围
“老婆……”江夜正要说话, 语声一顿。
虞音也面露惊讶。他以为巷子背后，依然是老旧破落的城中村，结果一走出来，竟然是灯光明亮、宽敞整洁的街道, 两旁商店招牌很新, 霓虹闪烁, 店门口还有穿着毛绒玩偶服的店员。就跟穿越了一样。
【这就是魔都的两面吧，一面光鲜亮丽，一面破旧荒凉。】弹幕里的学生粉们发出了仿佛考场高分议论文般的感慨。
虞音：“……”不对劲, 在巷子里隐约看到的景象不是这样的。
回头望去，就连来时的巷子都不见了。本该是巷口的地方, 现在是一家名叫“河上阿婆”的奶茶店，图标是搅着一锅热汤的老奶奶, 看名字感觉是家山寨店。
他转脸看向江夜, 见江夜眉头微皱，牵住他的那只手轻轻捏了捏他的掌心, 低声说道：“老婆别怕, 有我在。”
“出了什么情况吗？”虞音同样小声问道。
“……这里是游乐园外围。怪谈世界侵入了现实。”
虞音立即明白过来。这些天江夜给他讲的睡前故事就是游乐园，结果现在真的来了, 虽然还只是在乐园外围。
“你的嘴还真是开过光啊。”
“老婆……我也不想的。”
“能从这里进游乐园吗？”
“应该不行, 降临的只是个空间碎片。如果游乐园也在, 站在这条街上，可以望见游乐园的大门和立在门口的巨型兔子玩偶, 现在还看不到。”
“唔，好吧。”
他俩一走出巷子, 就开始咬着耳朵说悄悄话, 让直播间粉丝们好奇心爆炸。
【哥嫂你们说啥呢也让我们听听啊！】
【就是, 有什么是我们粉丝不能听的吗】
弹幕刷了有一会儿，江夜终于抬头，朝无人机镜头方向看了一眼：“这里是一家游乐场的外围，今晚就在这条街上逛逛，然后下播。”
【外围？会进游乐园吗？】
“今晚不行，过阵子吧。布景棚还得再搭几天。”江夜随口说道。
弹幕又发出一阵惊呼。
【布景棚？！】
【哥好像又说漏嘴了呢】
【懂了，现在是摆拍对吧】
粉丝们还在嘻嘻哈哈，正组织观看直播的相关部门人员则倒吸一口凉气。系统内部，有个异能者至今都对游乐园里游荡的“小丑”有着强烈的心理阴影，见到任何与小丑相关的物品、或者卡牌类似物，甚至看到别人的笑脸都要发疯。
江夜刚才透露的意思是，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成真，现实被怪谈世界的一部分侵入了？
灵异会吸引灵异，就像灾厄招引灾厄。这是研究人员已经证实的一项结论。乐园外围既然降临在那里，过不了多久，乐园也会出现。
在这条街上走了几步，虞音问道：“你说的那只人一样大的蜘蛛，在哪？”
“老婆你好像还很期待？”江夜笑着说。
“……不，你先把那只蜘蛛收了，我才好安心走路和张望四周。”
不然总担心它冷不防冲出来。
【对对对，还是嫂子体贴QAQ】粉丝们纷纷附和。
“……没了，我没闻到它的气息，可能离开了吧。”江夜说。
来之前，他收到了好几条来自不同人的私信，确认这里有一种名叫“络新妇”、长得像巨型蜘蛛的本土怪物出没。但是现在，这片区域已经被怪谈世界的游乐园外围覆盖，就像在蛋糕胚上抹了一层奶油，原来的现实区域被隐藏进了更深层的空间，也包括络新妇，想找都找不到了。
“没有大蜘蛛了啊。”虞音松了口气，弹幕里也跟着松了口气，还有部分粉丝挺失望的。
“说起来……”虞音牵着江夜的手，看了一眼那家名字奇怪的“河上阿婆”，“这里的奶茶应该是不能喝的吧？”
柜台上的瓜果看起来还挺新鲜，牛奶也是纸盒装的……嗯，“光冥”牛奶。
“听说还挺好喝的，”江夜说，“喝完就失忆。”
“好吧。”
前面有个穿玩偶熊服装的人在分发试吃的糖果。这条街上目前没什么游客，它肚子上的口袋里还剩了满满一兜。“玩偶熊”走过来，用宽厚的熊爪给他们递了一大把糖。
透明的玻璃糖纸上，泛着有点廉价的彩虹光，是种老式糖果。虞音大概得有二十年没吃过这种糖果了。
没有接那些糖，他被江夜拉着走开了。回头看去，“玩偶熊”正有些落寞地把糖果塞回肚皮上的口袋里。
【好心疼发糖果的大熊啊】
【呜呜呜熊熊被嫌弃的一生】
“那个也不能吃？”虞音问。
“嗯，吃了你就会顶替它，在这条街上发糖了，直到下一个吃下糖果的人过来顶替你。”
刚才还在可怜玩偶熊的弹幕戛然而止。
“这条街上是不是就没有能吃的食物？”虞音又望向路两边，有家卖零食饮料的便利店，还有家门面“精致”的小甜品店。
甜品店外面，摆着一个小蛋糕模型用来揽客。小蛋糕上本来该放樱桃的位置，嵌着几颗眼珠子，蛋糕边缘的奶油裱花也做成了触手的形状。
便利店门口的收银台边，有一台汽水机，似乎坏掉了，往下渗着鲜红粘稠的液体。一个穿着玩偶狗服装的店员正在打扫。
“算是吧。在这种地方，卖相正常的食物都不能吃；卖相不正常的食物，就像那个蛋糕，可能能吃，也可能不能吃，但绝不会好吃。”江夜说，“老婆你要是想吃夜宵，等我们出去后再吃吧。”
虞音并没有想吃夜宵，他一下子抓住了重点：“……这就是你说的，你在国外吃了三年白人饭？”
吃的都是像触手小蛋糕这样的东西吗……
“嗯。”
“……”虞音沉默了。
难怪他回来后，吃一碗蛋炒饭都快吃哭了。虞音又想起一件事，江夜当时做完饭，就坐在桌边等着去洗澡的自己，没有自顾自先吃。
原来那其实很不容易。
【哥嫂在说什么呀，有点跟不上思路了】
【意思哥以前吃过像眼珠子蛋糕那么恶心的东西？】
【嘶……让我吃不如鲨了我】
“老婆，”似乎不愿意虞音在这件事上多想，江夜看向路边的一家玩偶店，笑着说道，“你看那家店里全是兔子玩偶，长得跟你有点像，去看看吗？”
“好。”
两个人走进店里。这家的店员穿着兔子玩偶服。一路过来，他们没有见到一个人，全部都是玩偶的模样。
墙上、箱子上、架子上，满屋都是毛绒兔子玩偶。有抱着胡萝卜的、有戴着围巾的、有挎着小皮包的。店里最大的一只兔子玩偶，披着黑色的斗篷，坐在一棵被小星星和彩灯装饰得仿佛圣诞树的小蓝莓树下面。
见虞音望向那只大兔子，店员摇摇头，表示那是非卖品。
好吧，他又看向架子上的其他兔兔布偶，镜头也适时地转了过去。
【好可爱啊】
【哥你买几个给我们抽.送了吧！】
【不是，这条街一看就不简单，你们也敢要啊】
【哥都说是摆拍了嘛】
挤挤挨挨在一起的兔兔布偶们达到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显得加倍可爱。粉丝们隔着屏幕都看得入迷，虞音在现场看也有些心动，感觉这只很萌、那只也很乖。他伸出手，小心摸了摸一只咖啡色的兔子布偶，毛绒细腻，手感很好。
【咦，我怎么感觉所有的玩偶都在朝哥嫂看】
突然有人说道，直播间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好像是】
【刚才有一只布偶眼珠子动了！】
【果然这里也有问题！】
店里的两个人好像还完全没有察觉，虞音在挑选布偶，江夜在看着他挑。
“这个买了可以摆在家里吗？”虞音问道。
“它会很依赖你，你的视线不能离开它。一旦不盯着它就会鬼鬼祟祟跟在身后，如果它跟不上你，远离它一段时间就会自残，把自己针线拆开，填充的棉花扔掉，让你看到它的‘尸体’。不过你喜欢就买吧，我会让它老实的。”
江夜说着这些话，语气还是很温和的。
只有藏在镜头里的苍白眼球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不禁抖了一下。“我会让它老实的”……呵呵。
“……那就不买了。”虞音说道。
“怎么啦？”
“这么难养的家伙，有你一个就够了，感觉你会吃醋。”虞音把拿在手里的咖啡色兔子放下，结果小臂一沉，被那只兔子布偶抱住了。架子上的兔子布偶全都向他涌过来，伸出双臂，仿佛在要抱抱；就连挂在墙上的装饰画里的兔子都朝他看过来。
场面颇为诡异，不过虞音多少有些心理准备了，而且江夜在他身边，倒也没有惊慌。
“嗨呀，我会吃一只布偶玩具的醋吗？再说你喂我什么我都吃，哪里难养了嘛。”江夜一边说着，一边对着抱住虞音小臂的那只咖啡色兔子布偶，无声地比了个在脖子位置一刀划过的手势，简练而利落。
兔子布偶松开了手，掉落回架子上，其他玩偶也全部安静下来。
【一般说自己不吃醋的人，吃起醋来最厉害了】
【什么，哥在嫂子面前竟然是这种人设吗！】
【真没想到啊哥】
【啊啊啊又给我磕到了！】
虞音回过头。他没看见江夜刚才的小动作——不过大致也能猜到，凑到自家恋人的耳边，用气声说道：“你介绍兔子布偶的那些话，不就是你的自我介绍吗。我不理你，你就让我看到你车祸重伤的样子……不会再出现了，以后再也不会出现了。我们已经绑在一起了，谁也不能离开谁，就在《夜音规则怪谈》的第八条上写着。”
“夜音规则怪谈，那是什么？”江夜轻声问。
“……我定的规则，我这只小怪物定的，违反规则的人会被我吃掉。”虞音说。
“好啊。”江夜笑了，“能不能给我看看前七条？”
“……等出去以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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