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白桦林里的燕子(三合一)


    从空中往下看, 这颗星球是黑色与白色交错的。


    黑灰色的是冷却的岩浆与曾经被违禁武器犁过一遍的地壳。白色则是当这颗星球远离恒星之后,一层层覆盖在地表上凝固的雪。


    曾经的宇宙级战争摧毁了它的地形,被击碎的岩层、板块挤压后如刀锋般隆起的雪山、断层的高崖……气压的差异, 使气流在陡峭的地形间流转,形成狂风。


    凛冽的风一刻不停地呼啸,卷起白沫扑在机甲外壳上。


    燕屿他们的初始地点是一片冰原。


    因为极寒的天气,地表的湖海江河都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十米左右的冰层甚至可以负担起沉重的机甲。虽然知道冰面能够承载这等重量, 但往下一看,蓝幽幽的冰面还是让人觉得不够牢靠。


    “咱们还是快点走吧?”


    他们很幸运,夏凛月只来过纪念星一次, 刚好就在附近。他指路:“从冰原往北走, 路过前面的白桦林, 就是旧居民区遗址。”


    旧居民区遗址是这颗星球被卷入战争之后,侥幸残留的生活建筑群。为了纪念自治之战, 东区把它翻修加固,改造成了思想教育基地。每年都会组织中小学生前来研学,因此夏凛月才会知道这附近的位置。


    旧居民区作为群体建筑, 可以帮他们遮挡风雪。


    但最重要的点在于:“那里是默认的休战区, 因为整个遗址都是文物。”


    整个遗址都是文物=磕着碰着赔不起。


    毕竟东区是真的干过把战舰开到人家家门口要赔款的抠门事的!所以大家一致达成了共识,赔不起还是别乱碰, 该地区也成为了默认的休战区。


    燕屿并不知道校长那边具体会怎么安排,万一比赛进行到一半离开的时机就到了怎么办?所以他打算这场比赛稳扎稳打。这样他走后,丹妮格林也能顺利接过队伍。


    “那我们先过去。”


    这种赛制就是比的拖后期能力, 在前期生存空间充足、参赛队伍分散的时候,应该尽可能保存体力和能源, 这样辐射区越来越大,把所有队伍逼到一起的时候, 才能占据优势。


    雷达扫描一圈,没发现异常。于是他们朝旧居民区遗址走去。


    然而当机甲从冰面掠过的时候,有几条黑影在冰层下飞速探出,坚韧而柔软的肢体缠上了机甲的关节。突然之间,几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巨大的拉力拽到冰面上。


    机甲立刻发出尖锐爆鸣。


    辐射污染度瞬间弹射起步,飙到一个燕屿这些生活在和平地区的学生们从没见过的高度。


    “这是什么?!”


    被几根触手卷起来,处于失衡状态的池涧西一边在驾驶舱翻滚,一边迟疑道:“呃,看起来像大章鱼……?”


    “……谁家章鱼触手上长眼睛啊!”莫晓崩溃。“不是,这是什么鬼东西。夏凛月你也没提前说过啊!”


    夏凛月没什么底气地辩解:“这,这不是说过曾经发生过违禁武器大规模运用吗,有一些辐射生物也是很正常吧……”


    [啊哈哈哈哈合理!]


    “难怪叫辐射圈!好家伙是真有辐射啊?”莫晓用光剑切下了缠绕在机甲脚部的触手,然后紧接着就被另一只触手抽飞了。巨大的冲击力把他脸砸在机甲上,他整个人都快被这一抽给抽碎掉了。“你们东区也没说过这个啊!诈骗!”


    [冷知识,夏谌总长那届来过,这只辐射章鱼有出镜。]


    [你是在说那个巴掌大的丑章鱼吗?]


    [前面注意点措辞,巴掌大是机甲巴掌大,也是能吃人的体型好吧!不要说得它多么娇小一样!]


    [夏总长那届才过去四十多年吧?东区搁这喂猪呢?这鬼东西四十年不见膨胀成这样?]


    [纪念星不是环境恶劣,基本没有生物能够存活吗?他怎么能吃到这么大的?肯定是东区喂的吧!一定是吧!]


    [呃,俺们东区就是农业大区啊,别的不会就会喂猪(老实巴交)(揣手)]


    众所周知,章鱼有八条触手,但这只章鱼的触手上不仅长眼睛,还大触手上长小触手,整个生物长得都很抽象。


    虽然在本子上看见章鱼触手会让人胃口大开,但现实中直面它青白而散发出海腥味的触手,还是有点倒胃口的。


    在与这个怪物激烈的缠斗中夏凛月已经淡淡地裂开了。


    他感觉自己的机甲都不干净了,到处都是粘液!


    正常章鱼有九个大脑,一个主脑,八个副脑分布在腕足上,以此避免触手打架。虽然不知道这个章鱼有多少个,但看它树枝一样分裂出来的小触手,大概脑子只多不少。


    它甚至还会抓人质威胁!


    俞烁:……


    混乱中,作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死宅机甲师,被聪明大章鱼敏锐地发现了其狼群中的哈士奇本质,遂捆住当人质。


    俞烁被触手吊起来倒立在空中,默默自闭了。


    原本在嘻嘻哈哈围观的网友中突然冲出一群南区观众痛哭流涕:[快快!救救孩子!]


    救当然要救的,其实除开最初发现自己误入生化危机现场时的懵逼,后面燕屿他们回过神来就游刃有余了起来。


    机甲对于普通的碳基生物而言,还是降维碾压的。


    但在机甲开炮之前,一束离子炮穿透了它绑住俞烁的触手。俞烁猝不及防在冰面上摔了个七荤八素。


    这种离子束属于远程武器,一般不会近战用,这说明来者距离还远。


    “十点钟方向,看天上。”


    只见显示屏放大拉进的画面上,一个重甲正调转枪口,蓝色的离子束又开始蓄能。


    “砰——!”


    “躲避!”只来得及短促地提醒一句,乍然射来的离子束穿透了冰层,再加上刚刚的激烈打斗,十多米厚的冰层开始开裂。刚摔得头晕脑胀的俞烁直接“夸擦”一下滚到冰湖之中了。


    真不知道哪有这么倒霉,居然遇到了辐射生物后又有遭遇战!


    “是第一军校!”


    另一边的第一军校,建模师夏飞白笑嘻嘻道:“指挥,我跟对面燕指挥可是四年宿舍情,要不交给我去对付呗。”


    第一军校的队友频道内传来笑声:“看来这四年的舍友情终究是错付了!”


    夏飞白:“唉,就事论事。赛场无兄弟。”


    还有人问:“你不是数据建模系的吗?”


    夏飞白故作痛心,唉声叹气地开玩笑道:“我在预备军校的时候学的指挥啊!还不是被我舍友四年专业第一给打击地转专业了!你现在知道我干嘛要申请和他打架了吧?”


    队友也配合道:“好小子,公报私仇是吧?”


    虽然都是帝星军校,但第一军校和帝国军校的建校历史完全不一样,虽然也看重背景,但总体而言是没有乱七八糟的事的。队内关系也很和谐。


    指挥闻声也笑骂:“人家虽然是指挥系,但战斗力跟机甲系也差不多了,你行吗?”


    夏飞白:“你也说了人家跟机甲系一样能打,对位的话,该是您上啊,那您也打不过啊?指挥,我这是在为您效劳啊!”


    于是大家又开始哄笑,起哄让指挥去单挑试试。


    “差不多得了。”指挥挥了挥手,示意:“进攻!”


    湖面根本没有掩体,躲躲藏藏没有意义。


    虽然他们占据了先机,如果趁着燕屿他们与巨无霸章鱼缠斗,直接远程轰炸,估计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其实第一军校并不是想一开场就打个你死我活,他们只是想先试试对方成色,并争取一个合作的有利地位。


    不然第一发离子束直接偷袭燕屿多好?


    因此他们光明正大俯冲而下,各自挑了一个对手打起来。


    很显然,对方指挥也及时想到了这一点,所以双方都有所收敛。没有动用高耗能武器,只比起了贴身近战。


    成群结队,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只有第一军校的机甲师在热闹外困惑得三百六十度转圈:他对手呢?


    湖面上缓缓飘上来一个机甲,只会造机甲不会用机甲打架的俞烁安详地飘在水面上。


    南区观众又开始鬼哭狼嚎:[老师,老师!我们家俞烁好像安详地死了!]


    惹得其他观众无语:[不是,你们怎么不去看南极星军校啊?跑这来哭什么?]


    然后又被人劝架:[你就让让他们吧!南极星的憨包跟虫族队撞上了,他们打架的时候太投入,忘记自己在雪山下,结果十几个雪山集体雪崩,把所有选手都埋了。现在两队都还在雪里刨坑找队友呢……]


    南区观众痛不欲生:[我们老南家出个聪明人不容易啊!就剩俩独苗了!你就让让我们吧!]


    独苗苗一号莫晓正在打架。


    独苗苗二号俞烁和第一军校的机甲师面面相觑。然后在无形中,他们达成了独属于高知人才的默契,排排坐着看自家队友和对方队友进行武力对决。


    “指挥在跟你们的医师打,哦哦,不分伯仲啊。”


    “那是夏凛月吧?我们的机甲兵毫无还手之力啊,啧啧。”


    话痨机甲师默默吐槽,他的队内频道立刻传来队友的尖叫:“我听到了!你下次吐槽能不能把队内频道关了啊!知道我菜,但你至少别当面说吧!”


    机甲师立刻开始装死。


    但他不吐槽了,俞烁却大惊失色,原地复活:“啊!我们指挥怎么落水了!”


    燕屿也很想问,他怎么砸湖里去了?


    虽然一和对面的人交手,他就有点不好的预感——不是,这人对我的招式是不是有点太熟了?


    然后对面传来“嘿嘿”的笑声,燕屿当即就有点痛苦了。所有军校生的机甲技术,基本都是在预备军校四年成熟的,毕业不考高等军校的话,就能直接入伍当本地护卫军。高等军校其实是算深造。


    这就导致了,作为同个专业同宿舍一起上课的舍友,夏飞白对他的招式一清二楚。


    虽然夏飞白其实武斗实力真的挺一般的,但谁叫他对燕屿太熟了呢?燕屿刚抬手他就已经弯腰了,主打一个泥鳅附身。


    更别提夏飞白还边打边说垃圾话。


    缠得燕屿有点难受了。


    在夏飞白滔滔不绝的垃圾话攻势之下,燕屿很难保持警惕,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现冰面下的异动。


    也没有发现原本灰溜溜逃走的章鱼又趾高气扬地回来了——打了小的,来了老的!你的章鱼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这里怎么还有只老章鱼啊?]


    [卧槽,光顾着感叹东区喂章鱼跟喂猪一样了,没想到以这只章鱼的生长速度,当年那个机甲巴掌大的章鱼应该还是个幼苗。]


    [幼苗怎么来的?当然是妈妈生的啊!]


    [不是?章鱼不是产卵后就会触发基因里的自毁程序吗?为什么这只章鱼没死啊?]


    [它都触手长眼睛了,怎么不能再反常理点?]


    [老天?它们突破基因锁了?]


    [……大家不觉得这才合理吗?为什么东区会留下这种大型辐射生物,因为它突破了基因锁啊!]


    [有些人不太能理解,母体自毁程序是章鱼这个物种从诞生那一刻就存在的基因锁,很多科学家推测,如果不是章鱼这种基因限制了其寿命与知识的传递,或许章鱼这种智力不低的生物才该是地球的主人。](注1)


    [但这玩意儿只是假设啊,我还假设过猫猫突破基因锁,变成巨大猫猫卡车占领世界呢!但没想到居然真的能做到?]


    [难怪了,抠门死的东区会养辐射章鱼。如果确认这种特性是稳定可遗传的,那么它对生物学的意义可太大了。毕竟我们人类的基因锁也很多啊……]


    [好你个东区,看着老实巴交、浓眉大眼的,好东西藏着是吧?]


    东区人立刻出来狡辩:[俺们没有!俺们只是喂猪、不是、是喂小宠物而已来着,莫名其妙它就生崽子了!还莫名其妙没死,那我们总不能把人家宰了吧?都喂出感情来了!]


    网友开始就大章鱼是否该上交进行联合研究进行起了激烈争论。除了白榄联大的同学还在紧张地看着直播画面外,没有人在意水下燕屿的死活。


    夏飞白当时被吓了一跳,啪一下就不假思索跳水想去捞人。


    但也不知道东区到底喂了什么猪饲料,这只章鱼妈妈大得有点离谱了。假如有个合成大章鱼的游戏,地球章鱼大概是第一级,而章鱼妈妈就是完全体,不知道要合成多少才能膨胀成这个体积。并且它诞生年代更早,吸收辐射更多,因此长得更掉san。


    夏飞白猛地扎进水里,抬头一看,巨物恐惧症都要犯了。


    燕屿就更别提了,整个人都散发着平静的死意。


    他甚至开始有点怀疑了:这个东区,它能养这种章鱼,它真的正经吗?会不会捍卫古地球文化的时候,把什么不该捍卫的文化一起保存下来了?


    好想死。


    庞大的触手一层一层密不透风地缠住他,堵住了他的武器口。它还在不断缩紧触手,每一个吸盘都在绞动,燕屿甚至听见了机甲外壳被挤压时的咯吱声。


    在强制开炮被炸得半死不活,和被章鱼触手榨成西瓜汁之间,燕屿选择了相信队友。


    夏飞白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面对乱舞的触手,虽然有ai辅助规划线路,但他深知自己的驾驶水平有限。于是深吸一口气,怀着破釜沉舟的心情打开了ai辅助驾驶模式。


    一般除非重伤不治,不然没有人采用这种模式,毕竟ai吧,再怎么智能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展现出其智障的一面。


    尤其是为了避免智械生命在战场当场策反人类机甲,所有机甲装载的ai都必须不能太智能,只要求一个辅助作用,太智能了他们担心智械危机。


    很显然,虽然躲避危险更加敏锐,但没人用ai自动驾驶模式是有原因的。夏飞白在驾驶舱内好像一个装了弹簧的不倒翁,被ai玩弄于鼓掌之中。


    呕,为了救我的好兄弟,呕呕,我,yue,付出了太多!


    但ai虽然有点不顾驾驶员死活,但还是很精准的,帮助他成功靠近了燕屿所在的位置。


    直接选火力最大的武器,攻击!


    波浪从水中往外翻,激起水面千层碎冰。空中的其他队友被触手骚扰,欲下水而不得。随着炮弹在触手上炸开,水中传来第二次剧烈波动。


    池涧西的机甲屏幕上闪过密密麻麻的复杂数据,他一目十行扫过,快速报了一个点位。


    ai自动算出了刚刚炮弹最后炸开的地方,既然水下的队友选择对着这里开炮,说明这里是关键点!而且燕屿的机甲信号也在这个点位附近!


    但他给的点位并不是ai算出的结果,而是根据自己脑海中建立起的章鱼运动模型,推测出的这个攻击点在下一步会出现的坐标。


    生活在海里的人鱼比任何人都明白受惊的章鱼会做出什么反应!


    这种临场判断是ai永远也取代不了!


    在点位给出的一瞬间,第一军校的指挥当机立断:“离子束!”


    于是在水下大章鱼因为受伤暴起抓住夏飞白前,蓝色的离子束如热刀切黄油一般切开了冰水,也切开了它的腕足。


    哪怕它因为疼痛发生了进一步动作,这次的攻击也与上一次的伤口分毫不差!


    夏飞白看到缠绕燕屿的腕足被切断,刚松一口气,就看着脱离主体的触手甚至更近一步缩紧了。


    “……怎么会?”


    他想过去切开断肢,但ai自动驾驶把断肢也判断为需要警惕的敌人,操纵机甲灵活避开。


    夏飞白:……


    我就说人工智能总会智障一下!


    他连忙想要解除ai自动驾驶模式,但在哪之前,团成团的青白色触手中雪亮的刀光一闪而过。困在里面的机甲脱身而出。


    虽然机甲的视觉接收器被触手遮住了,显示屏上只能看见长着啮齿的吸盘在蠕动。但凭借着仿生蝙蝠的声波成像功能,他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缠住他的触手被断开。


    于是他用冷兵器从内部给自己切出了一条生路。


    ——之前没有这样做是因为章鱼有智慧,还知道堵住所有炮口,他的冷兵器也只有一次机会!


    夏飞白看燕屿脱险,立刻又把ai自动驾驶打开了,因为狂怒的大章鱼已经把触手挥舞成了一张大网。他再不开ai自动驾驶,下一个大家要救的就是他了!


    又不是演葫芦娃,来一个送一个。


    他感叹:“我兄弟就是牛,哈哈,被包粽子了都能自救。”


    弹幕:[傻孩子,还在这有荣与焉呢。你的好厚米都快淹死了!]


    是的,燕屿逃出生天了,但没完全逃出。


    因为他的显示屏被挤压出了一条缝隙,这条裂缝又随着他的反击和触手上副脑临死前的报复,而不断扩大。冰冷的湖水瞬间倒灌进来。他试了试,好像动力舱有点故障,机甲略有点不受控制。


    此时最初的小章鱼还悄悄摸摸过来落井下石,为数不多的触手噼里啪啦一顿抽。在水里,它不能像开始一样拟态藏在冰面下,让人找不到主体。所以燕屿干脆利落一枪把它的主脑崩烂。


    好嘛,现在动力舱是真的故障了。


    外面是发狂的大章鱼,触手上长着眼睛,吸盘中还有啮齿。而里面是不断上涨的水位线。


    燕屿又有点想死了。


    他平静道:“我要是死了,也不用捞我。就当我水葬了。”


    队友们:……


    这时候的幽默就不必了吧!


    这时候他听见队内频道池涧西的声音,他言简意赅:“指挥,打开驾驶舱门。”


    ——舱门外,半人鱼脱离了机甲的掩护,单枪匹马来到他身边,对他伸出了手。


    *


    想要接应燕屿,那就必须下水打开舱门,但打开舱门就一定会让水灌进新的驾驶舱。


    这是一个两难的问题。


    所以队友们其实是想着赶快把指挥的机甲捞起来,在地面把水放干净。但池涧西二话不说,把丹尼格林医疗机甲里的氧气面罩带上,直接跳进了冰湖。


    惊起队友一片卧槽。


    水是人鱼的故乡,这种水温对人而言有亿点冷,但对池涧西而言正好。他耳后的鳃翕动,从水的每一次波动中敏锐地提前发现危机,像有预知能力一样完美地避开触手。


    当然也有大章鱼被大铁疙瘩吸引了全部注意力的原因。


    他沉入冰水中,敲开了自家指挥的舱门。


    另一边。


    第一军校队内也有一名混血人鱼,但她是医疗岗位。此时指着自己,弱弱地问:“我也要下去捞飞白吗?”


    “……”呃呃,指挥呃了半天,没呃出个好歹。


    还是夏飞白自己表示:“呕,我很好,yue,我没事!呕呕,我就是有点晕,呕,我在下面掩护他们上岸。不用担心,呕,不用担心我。”


    指挥立刻说:“你看,他说不用。”


    队友们一边转着圈找这该死的章鱼脑袋到底在哪,一边起哄:“哇哇!我们老夏真是男子汉大丈夫!太棒了,回去必须贴在校园网上当一个月头条!”


    “其实我觉得可以再给你在校门口拉个横幅庆祝,老夏你怎么看?”


    夏飞白竖了个中指:“去你们的!”


    在说话间,池涧西终于牵着燕屿爬到了岸上,丹妮格林紧急翻医疗手册,查询:低温溺水该怎么办?


    没办法,身为医疗兵的丹妮格林毕竟是半路转系的,医学要是那么好学的,也不会医学生一学一个头秃了。她就是典型的挂着羊头卖狗肉。


    而队内唯一懂点医术的半人鱼池涧西,他作为一条鱼,他怎么知道溺水又受寒该怎么做啊?这就跟问人类溺空气该怎么办一样。


    还是第一军校担心白榄联大的草班台子把他们好不容易捞上来的指挥给治死,派来正经医疗人员混血人鱼妹子帮忙。


    燕屿和池涧西一起被塞进了医疗机甲的简易治疗室内。


    战术服都湿透了,纪念星又是极寒天气,燕屿冻得直打喷嚏。池涧西则耐心地擦自己头发,反正他一条鱼,浑身湿透也不会觉得怎么样。


    机甲内因为燃烧着能量,因此一直保持着恒温。但掉落冰湖带来的寒气是从内到外的,一时半会儿没办法驱散。


    夏凛月担忧道:“我们还是去旧居民区吧,那里有一部分被改造成了教育基地,有房间和暖气。”


    燕屿的机甲也被拖了上来,需要到一个防风的地方,让机甲师出舱进行修复。


    他们也不恋战,加速撤离出冰湖范围。


    至于还在湖水里翻滚的章鱼,他们简单商量一下之后决定还是别杀了,明面理由是:“燕屿已经杀了一只了,还是要留下一只可持续发展。”


    实际上的理由是:万一东区找他们赔钱,他们可能赔不起。


    这群年轻人没有想到什么基因锁,什么生物研究,什么人类未来。就是单纯地害怕东区上门讨债。


    但这个决定也让网友们大松一口气,珍贵的研究材料可得保护好啊!他们还指望着哪一天进一步突破人类基因锁,延年益寿多活个五百年呢!


    “我们不杀它,它会上岸追我们吗?”但有人迟疑。


    网友的心又提起来了。


    “不会。”夏凛月指了指附近不起眼的光学隐身装置:“这些应该是拦截装置,一旦离开冰湖范围,就会启动。”


    其实如果有选手选择弃权,这个安防装置也会启动。避免真的有选手被水怪杀了。


    “那好吧。”他们终于放弃了杀章鱼的打算。


    网友的心又稳稳落地了。


    混血人鱼妹子担心地拿着抽血器材凑过来:“你们要检测一下受辐射度吗?你们脱离了机甲保护在湖水里呆了那么久。”


    燕屿拒绝了,他借口说湖水泡都泡了,现在知道了也于事无补,出去再检查。


    池涧西看他一眼,也跟着点头。


    燕屿看了一眼他,心道我是担心身份暴露,你摇什么头?你当务之急肯定是要检查一番啊!


    大概是同族带来的亲切感,混血人鱼妹子忍不住絮叨:“一开始机甲就发出了辐射警报,你直接往下跳也太不理智了。”


    她碧蓝的眼睛谴责似的,与池涧西的蓝眼睛触碰到一起,不赞同从一个水波传递给另一个水波。


    池涧西主动移开目光。


    他撩起耳边湿透的黑发,不好意思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心指挥会出事,就那么做了。”


    燕屿对池涧西的印象就是温柔与内敛,说话也如水一般,可能是出身备受歧视的原因,他一直很谨慎,像一颗一碰就缩的含羞草。没想到他还有这么勇敢和果决的一面。


    说不感动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他也跟着人鱼妹子劝:“我也学过闭气,坚持一会儿也不会有事,下一次一定不要这么冲动。”


    池涧西抬眼,看见了另一只人鱼碧蓝如水的双眼,她一直严肃地看着同胞。于是他抿唇,承诺:“我再也不会了。”


    夏凛月这个时候才能插进嘴:“那个,呃,湖水虽然污染度高于平均值,但完全在安全范围内,不用担心。”机甲也没有对湖水发出警报。


    夏飞白也跟着大喇喇开口:“机甲发出辐射污染警报是因为章鱼。东区一直有处理辐射的,湖水要是没达标,怎么可能让中小学生来参观。害了外地人不要紧,害了东区的幼苗可怎么办?”


    话难听,但因为太现实而显得格外可靠。


    夏凛月是个家乡荣誉感很强的人,在他心中东区就是世界上最好的理想乡。因此他忍不住瞪了夏飞白一眼,转头努力解释:“你可以把章鱼当成一个滤芯,它们承载了大部分辐射物质。”


    东区网友:卧槽,不愧是我们东区皇太子,新思路,好能编!


    于是东区网友在进行章鱼归属的辩论时,主要措辞从“这是俺家养的宠物,你们这些章鱼贩子居然想夺走,现在敢抢章鱼,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抢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快把这群人贩子抓起来!”


    变成了“一点都不爱护环境,有没有人想过失去了骨干清洁员工之后,这颗星球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能解决辐射,这颗星球就不可能再次焕发生机。按照《宇宙资源管理法》,你们这些破坏星球资源再生的人通通都要蹲局子!蹲局子!”


    总而言之,章鱼给是不可能给的!


    这边,解决了辐射问题后,第一军校的指挥专门离开自己的机甲,到医疗舱内找上燕屿,很有诚意地说:“燕指挥,你好!我叫伊万,我们来找你们,其实是想和你们联手。”


    “你们也知道,这个地图对于朝晖军校他们太有利了。朝晖军校每学期都要来纪念星进行为期一月的拉练,这里他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如果是他们,肯定知道辐射章鱼的事。要是他们利用信息差伏击我们,那完全防不胜防。”


    “不如我们先联手把朝晖军校淘汰,然后再公平竞争。”


    经过一次并肩作战,两队现在已经飞快熟悉了。燕屿没什么反对的理由,于是握上对方递过来的手:“合作愉快。”


    伊万和他握了握手,燕屿的体温还没恢复,凉得伊万收回手的时候还感叹:“我们确实得快点去旧居民区了。”


    夏凛月估算了一下距离:“走出这片白桦林就到了。”


    因为拖着动力舱出现问题的机甲,所以他们只能陆行。充当侦查兵的莫晓在前方用雷达扫描过后,汇报:“前方安全。”


    伊万:“那我们加快速度。”


    *


    茫茫白桦林中,厚厚的雪地里,几具机甲熄灭了所有功能,正一动不动地埋伏在原地。


    他们保持着无信号模式,让雷达没扫描出任何电磁信号。即使是最严苛的扫描也只能扫描出雪下一堆钢铁,但这里是战后的废弃星球,堆在地表的破烂机甲比比皆是。


    完全不会惹人怀疑。


    毕竟有谁能想到,为了伏击,他们连最起码的待机模式都没有进入,而是选择了彻底的关机呢?


    萧云蜓缓缓吐出一口气,暖气遇寒,在驾驶舱内呈现出很淡的白雾状。


    她感觉有点冷。


    这不是错觉,虽然机甲能够挡风,但它是钢铁材质的,停止燃烧能量之后,就会变得冰冷。现在依靠原本的热空气,她还能忍受。但很快,钢铁就会把寒冷传递进来。


    但她作为指挥,依旧身先士卒地躺进了冰雪之中。


    东区是个格外看重姓氏的地方。


    其实一开始,东区人并没有那么抗拒文化大融合运动,这个运动的最初目的其实是为了消除地球时代的文化裂痕,促进人类团结。


    但当东区人回过神来,他们发现自己的民族文化被偷偷掘了根。


    愤怒的东区人就这样为了捍卫自己的文化,掀起了自治之战。


    战后成立的东区为了抵抗文化入侵和星际文化融合,开始从历史中捧出好的坏的、一切利于增强文化粘性的。宗族制度就这样从坟墓中被刨了出来。


    当然,星际的宗族制度还是和过去的封建糟粕不一样的。姓氏已经失去了它神圣的一面,变成了一种头衔、一种利益组织的外在共同表现。


    夏、姬、商是东区的三大姓。而萧云蜓只是普通出身,想要牢牢坐上指挥席位,她必须比所有人都拼命。


    她看见一棵白桦树轻轻摇晃了三下,又吐出一口气,在更深了一点的白雾中无声说:“来了。”


    燕屿一行近在咫尺!


    *


    因为雷达没有发出警报,所以燕屿一行没有怀疑地踏入了白桦林。


    夏凛月正在骄傲地科普,这里的白桦林都是清除掉土地污染后新种的:“我们东区一直致力于建设更美好的世界!”


    他话音还没落下,就听见机甲发出警报:“前方检测到4处信号!警告!警告!距离不足百米,警……”


    两侧的机甲披着一身雪,瞬间启动,火力无限倾泻,打了所有人个措手不及。


    尤其是伊万,他算是明白什么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是朝晖的人!”


    “我就知道他们肯定在纪念星有什么特殊门道!”


    夏飞白等人直接冲了上去,以攻代守,逼对方不得不停止无差别攻击,与他们近身缠斗。


    姬羽之原本的对手是夏凛月,但跟夏飞白和燕屿的情况一样,他俩青梅竹马,看见对方一动就知道他要干嘛,烦得要死。


    姬羽之开声音外放:“受不了,我才不要跟你打!”


    她和萧云蜓一个交叉换位,对位到夏飞白身前。虽然都姓夏,都是夏家的人,但夏飞白是在月塔环线上的预备军校,他们还不至于熟到打架犯恶心的程度。


    燕屿裹着毯子探头探脑,被医务人员按住脑袋塞回去。


    混血人鱼小姐:“打架有什么好看的。病号就要好好休息。”


    过了一会儿,她自己也忍不住探头探脑,实时语音转播:“哇,对面的姐姐下手好狠!哇哇,我们好不讲武德哦,群殴诶!哇哇哇,朝晖想跑!”


    姬羽之冷嘲:“你们两队怎么这么快就一拍即合了?”


    她目光扫过燕屿所在的地方,语气不甘:“早知道你们联手了,我们肯定不来了。撤退!”


    远处的支援扔来闪光弹,白茫茫的天与白茫茫的雪地,反射着白茫茫的光。在这片几乎让人患上雪盲症的光中,朝晖的人飞快撤退了。


    “靠,他们对地形也太熟了,一眨眼就找不到人了。”莫晓吐槽。


    赵芝麟则急着带病号去休息:“别管了,先走吧。”


    伊万他们还想追,但第一,人已经没影了。第二,他们还带着病号。


    所以只能遗憾放弃。


    “人都跑了还看什么?”伊万叫了一声队伍末尾的夏飞白。


    “哈哈,应该是想复仇吧。哈哈,对面那个轻甲操纵手,是不是叫姬羽之那个?走之前还不忘哐砸一下老夏的脑袋。”


    “哎呦喂,别把我们飞白砸傻了!本来人就不聪明。”


    “滚滚滚。”夏飞白翻白眼,“是啊,砸我脑袋那一下,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他转身朝前方走去,眼神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某棵白桦树接近地面的部位上一个不起眼的标记。


    那个标记有尖喙、双翅,和剪刀似的尾巴。


    那是一只燕子。


    第042章 人虫混血?!


    旧居民区外部是一片饱和度不高的锈红色高墙, 拦住狂风。这种锈红色在时光的作用下,逐渐暗淡。夏凛月说,东区人叫旧居民区遗址为红场。


    红底高墙上用灰白色的漆, 方方正正刷出一排标语——永远追逐太阳!


    随着人类离开太阳系,走向宇宙。星际时代的“太阳”一词的词意也发生了偏移。


    它即特指太阳系的中心天体,也指一切能提供光热、使临近星球可居住的恒星。在词意的进一步发散中,又包含希望、梦想等一系列正向内涵。


    “这颗星球, 是东区人流浪在宇宙多年后,第一颗扎根的星球。这个标语便是当时留下来的,后来演变成了朝晖军校的校训。”一回到熟悉的地方, 夏凛月就一反常态地活跃起来了, 对这里的一切如数家珍。“你看标语的下面, 都是之前来这里比赛的前辈的签名。”


    伊万招呼着队友,一起开着机甲哐哐跑过去, 推推搡搡地凑在一起摆好pose。然后地形建模所用的扫描器升上半空,给他们来了张全景合照。


    伊万:“大家别动!马上拍完了。”


    [来了来了,已截图!]第一军校的学生开始刷屏。


    观众们对这个环节都很熟稔:[传统艺能, 又打卡来了。]


    作为经典赛场, 虽然中选次数不多,但四大军校的许多前辈都在这里留下了自己传奇的痕迹。其他赛场大家可以平时去打卡, 但纪念星不对外开放,因此每届选手都会特意来红墙与偶像签名合影。


    打卡完毕,他们开始找前辈的签名, 然后小心操纵着机甲,刮掉红漆, 在附近留下自己的名字。


    赵芝麟也飞过去,找到了自己父亲留下的签名。目前掌权的这一代军团长, 赵微和夏谌都是四十年前那一届的。夏谌的名字就在他旁边,后边分别跟着当时他们队友的名字。


    “这样做不会被罚款吗?”这面墙毕竟是历史文物。


    “不会,最开始是东区自己主动把第一届选手刻在墙上的。我们认为作为赛场的经历也是纪念星历史的一部分。”


    燕屿凑近看,发现夏谌的名字下,还有一团看不清的刮痕。从上面沾染灰尘的程度来看,应该是写完名字后又被刮掉了,残留的笔画只剩姓氏的头,上面部分是两个竖画。


    是蒋吗?还是苏或者林?


    夏凛月看了一眼,认出这是上一届留下来的刻名,随口说:“大概是在做什么秘密任务,所以被删除掉明面痕迹了吧?”


    说的也是,能私下删掉选手的名字,也只有东区官方了。


    所以他们掠过这个人不谈,连弹幕中有些人想翻过去的资料,都被制止了——保持其幽灵状态,才能更好地保护出秘密任务的战士。


    “拍照拍照。”赵芝麟兴致勃勃,也想打卡。但燕屿无奈道:“我的机甲还没修呢。”


    没有机甲挡风,总不能让燕屿在零下几十度的天气中出舱拍照吧?


    “我很快能修完!”俞烁举手。


    于是他们便先进入墙后的居民区进行修整,厚厚的红墙拦住了狂风,燃烧的能源为居民区提供了适宜生存的温度。


    俞烁就要去修机甲,但被赵芝麟一手揽着脖子抓回来了:“先别走,不能红墙外打卡,那就现在室内先合个影!”


    反正第一军校有的合照,他们也要有!


    俞烁从来没有和人类挨过这么近,自闭的机甲师看起来要人类过敏晕过去了。莫晓立刻扒拉开赵芝麟的手,把人救出来。


    但还没等俞烁松口气,又被莫晓兴冲冲抓过,和队友凑在一起。


    好吧,也不算那么糟糕。他一边使劲把莫晓搭在自己肩膀的手拉下去,一边忍不住也对着镜头笑。


    “我也要我也要!”夏飞白厚着脸皮也挤进来,一巴掌拍到燕屿肩膀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嘶,你谋杀吗?”燕屿肩膀被他拍得略微发麻,忍无可忍把他推走。


    “给你拍蚊子呢。”夏飞白嘻嘻哈哈,被夏凛月瞪了一眼,摸摸鼻子,“啧啧,还是我介绍你俩认识的呢,好好好,我成外人了。”


    “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别什么热闹都来沾边。”燕屿无情把人赶走。


    夏飞白哀怨地飘走了,倚着窗户,幽幽叹气。


    清走了无关人员,白榄联大队正经地站在一起,各自摆好了姿势。


    白光一闪而过。


    他们留下了这场冒险的第一张合照。


    这个时候他们不会知道,这也是最后一张。


    夏飞白目光飘过窗外的潇潇风雪,一边回应着队友的打趣,一边打开窗户。


    “好冷啊,开窗干嘛?”


    夏飞白故作忧伤:“有我的心冷吗?”


    “好好好,你的心跟外面的雪一样冷了。”队友笑他做作,“快点把窗户关上吧你。”


    他耸耸肩,应要求关上窗。


    窗外,一只仿生蚊子在飞雪之中摇摇晃晃,飞过了高高的红墙。


    *


    姬羽之拿到了仿生蚊子。


    “他居然真的照做了?”萧云蜓诧异。姬羽之防着夏凛月,却让夏飞白当内应,她还以为不会成功呢。


    明明都是夏氏,真搞不懂他们城里人的关系。


    姬羽之随口嗯了一声。


    “去化验一下吧。”


    作为当年最初落脚、后面又成为战争前线的星球。纪念星上的设施非常完备,尤其是后面辐射章鱼的异常特征被发现后,地下的生化实验室又被重新翻修了一番,连器械都是星际前端科技。


    这里是非开放区域,自带信号屏蔽。


    机甲上携带着赛事组的定位,于是和负责警惕的队友一起留在外面,装作无事发生。他们离开机甲后,成为雪地里的三个小黑点,藏在机甲的死角和比人高的雪墙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他们很快消失在雪地里。


    “不知道要查什么?”


    “大概是基因溯源,看祖上有没有犯罪记录之类吧?说不定是在转移某些隐姓埋名的烈士遗孤呢?”


    生物实验室内,姬羽之和萧云蜓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而一旁,看着不断弹出的解析数据,医疗师脸色却越来越凝重。


    与滥竽充数的丹妮格林不同,东区人均卷王,治疗师是凭借搞科研的能力才在一众卷王中脱颖而出,成功入选校队。


    这导致虽然最后的检验报告还没出来,他看着数据就已经有种不祥的预感了。


    一般人类的体检,默认体检对象是人类,只会检查一些流于表面的参数。所以没有查出来燕屿的混血身份。


    就好像雄虫信息素检测试剂盒,也只会检测信息素。红灯亮了,就默认你是雄虫,检测不了是否含有人类基因。


    因此在人类这边,认为燕屿是人类。


    虫族那边,认为燕屿是雄虫。


    但这里不一样。因为要研究辐射生物,纪念星的生物实验室有着非常全面的解析项目,不止包含人类的数据,还针对每组基因进行深入解析。


    人类顶端的生物研究器械吐出了他的秘密——


    “人虫混血???”


    三人异口同声惊呼。


    啊???


    怎么可能!


    生物学还存在吗?!


    “会不会是器械出错了?人类和虫族不是早就证明了有生殖隔离吗?”


    治疗师拿着厚厚的检测报告,不可置信地从头推算,越推手越抖,发出绝望的惨叫:“生物学不存在了!”


    “……他的毕业论文已经写完了,主题就《论虫族基因的不兼容性导致其基因等级的下滑》。”萧云蜓对每个队员的情况都了如指掌,小声和姬羽之解释。


    “……”


    好悲惨!就跟研究天文,结果发现研究的小行星早就消失了一样悲惨!


    两人选择了给悲痛的治疗师一个安静的破防的空间。


    “上面也没说要转移的人是个虫族啊?”姬羽之眼神里闪过一丝杀意。“违反生物学基本定理的人虫混血,就应该作为秘密永久地留在纪念星。”


    如果消息流传出去,又会带来怎样的疯狂?她不想人类还没有死在虫族手里,就先死在同胞的疯狂之下。


    “夏总长知道吗?”萧云蜓不安地问,抬眼发现了姬羽之表情的奇怪。


    “……他应该不知道,谁能想到呢?”姬羽之按耐下杀意,对她道,“把消息发送给夏总长吧。”


    为了保证公平公正,参赛选手不允许携带通讯设备。赛事组也会拦截信号。但架不住纪念星意义非凡,有自己的暗线。


    就像姬羽之说的那样,有谁能想到呢?


    夏谌原本已经做好了接应一只虫族的心理准备,但他看到密报才发现,自己心理准备还是做早了。


    世界的荒谬总是像恶作剧一样,来得很突然。


    人虫混血?


    这和单纯的雄虫意义完全不一样了。


    夏谌离开座位,走到总指挥室巨大的舷窗前。万千星辰在虚无的宇宙中流淌,星辰的光要洒在他身上,必须要经历漫长的跋涉。而人类坚持到这一步,也花了无数人的一生。


    他不能那么轻率地做出决定。


    姬羽之担心的是消息泄露后,人体实验衍生出的人口拐卖问题。


    而夏谌则考虑得更多。


    就像治疗师的毕业论文标题写的一样——《论虫族基因的不兼容性导致其基因等级的下滑》。


    虫族与宇宙生物中其他生物都具有生殖隔离。他们看似繁衍地越来越庞大,实际上整体的基因等级却在下跌。


    或许生殖隔离就是虫族的基因锁。


    人类曾在虫族战场上抢走过高等虫族尸体,他们发现,按照时间顺序,越接近现在的尸体,各方面素质就越低。


    人类因此满怀信心。


    ——这场物种间的持久战,必将会是人类取得最终的胜利!


    混血虫族的出现,会打断这个基因下滑的进程吗?会让虫族走向另一个方向吗?


    对人类又是机遇还是灾难呢?


    四十年前,夏谌风华正茂,也在纪念星参加联赛。现在四十年过去了,他的独子夏凛月都开始进行军校联赛了,他还在第七军团的一线作战。


    这个年纪,在古地球已经是需要礼让的老人了。


    但在星际还正当壮年。


    一切都是因为人类在生物学上的不断突破。


    有些成果背后是残忍而见不得光的实验,有些成果是一代代生物学家呕心沥血、薪火相传的智慧结晶。


    虫族,曾被人称为神的造物。美丽的容颜、超越人类想象的躯体、悠长的寿命。


    如果人类能够获得这样的基因,那新的世界将会到来!


    *


    舷窗外,遥远的空域中,有两方人马正在激烈地缠斗。


    那是曼努埃尔和塞基。


    时间回到几个小时前。


    塞基为了雄主的话,率领着自己的亲卫军,连续进行空间跳跃,赶到了人族领域。


    上司突然到来,曼努埃尔虽然猝不及防,但还是按照程序前去交接。


    原本在伊卡洛斯前往白榄联大后,塞基就在准备军团交接,想要陪伴雄主。但这么大一个军团,程序复杂,他不能轻易脱身。


    因为雄主突然的要求,塞基抛下一切赶来,自然需要身份和能力足够的虫回到虫族坐镇。


    蝶族主要负责智械生命的战场,军团目前还在前线。留下的副官虽然能应付一阵,


    但虫族军团和人族军团的权力机构完全不一样,还残留着说不清是古典还是封建的传统——他们是族群招募制,蝶族军团就在蝶族内部招兵,蛾族军团就只有蛾族。能率领他们的也只有同族群的高位者。


    副官不是蝶族,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下面就会不听指挥。


    曼努埃尔是年轻一代中最好的蝶族,让他回到前线去,也能为他积累声望。


    塞基自觉考虑得很好。


    但曼努埃尔却拒绝了。笑话,要是塞基带兵守在伊卡洛斯身边,那虫族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回雄虫了!


    若是之前,找不到就当他投资失败,曼努埃尔反正对这只雄虫也没什么感情,只是想利用他。因为他顶撞目前的鳞翅目掌权者塞基可不是什么划算的事。


    但自从上一次和燕屿的会面之后,曼努埃尔就转变了心态。


    他想要征服这只雄虫的欲望达到了顶峰。


    于是他拒绝了塞基。


    拒绝就拒绝呗,蝶族还有其他虫可以顶上。塞基也没当回事。他们雌虫其实不打架的大部分时间挺和谐的。


    但问题在于伊卡洛斯。


    塞基来到了人族内部,他与雄主的通讯终于稳定了下来,不再需要宇宙中一个又一个空间信号站来回接力为他们传递消息了。


    因此他一进入即时的信号传递区内,就迫不及待和雄主连线。在伊卡洛斯的要求下,和曼努埃尔的会面也没有结束通话。


    当听到曼努埃尔的拒绝后。


    伊卡洛斯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塞基,杀掉他。”


    因为怀疑圣地亚哥的雄虫身份,伊卡洛斯从护卫队入手,开始调查隐翅虫。却没想到查到雨林淘汰赛时,护卫队和曼努埃尔的亲兵以“检查是否有能对雄虫造成威胁的不正当设施”为由,提前进入雨林进行安全排查。


    在排查完返程时,有虫没注意,带回来一条红色的小蛇。


    那条小蛇后来被怎么处理了,伊卡洛斯没查到。但他查到了艾维斯的死——蛇毒。


    曼努埃尔是不可控的。


    伊卡洛斯发现自己低估了他的冷血和手段。


    曾经他拿曼努埃尔束手无策,因为对方作为蝶种的下一任继承人,一旦在人类的地方出意外。和平条约顷刻就会被主战派借口撕毁,倾注了他心血的白榄联大也将不复存在。


    但现在塞基终于来了。


    伊卡洛斯做不到压下曼努埃尔死亡的风波。但作为鳞翅目的首领,塞基可以。


    所以在塞基到来后,他做出了决定:“你答应过我的,你不会再因为任何因素而对我的要求犹豫。”


    “塞基,杀掉曼努埃尔。不要让我说第三次,好吗?”


    曼努埃尔还在进行汇报。


    塞基却缓缓抬眼看他,瞳孔缩成针尖。


    ——下一秒,利刃出鞘!血红打湿了他的脸!


    塞基突然发动了袭击!!!


    曼努埃尔振翅闪避,他胸部到肋骨的地方依然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已经不需要再言语,战斗就是雌虫最好的语言!


    *


    夏谌远远看着虫族们开始厮杀。


    曼努埃尔在下属的掩护下登陆机甲,但撤出包围圈后却没有逃走,而是扑回去开始疯狂厮杀。他们都知道,不论理由是什么,雌虫的内斗,只有你死我活!


    塞基的军团驻扎在与智械生命作战的前线,为了避免人类应激,他带来的亲卫不多。双方打得不可开交,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一开始,副官还问他,要插手吗?


    夏谌冷漠回道:“这是虫族内部的事。”


    不把两方都杀光就是他给伊卡洛斯最大的面子了,虫族内讧他才不管呢。


    但现在,看着代表对那位雄虫,怀有不同态度的两方虫族。


    他知道,轮到他做决定的时候了。


    夏谌终于下定决心,做出一个手势——


    第043章 蝶变


    “开火。”


    夏谌的指尖点在星图坐标的某一点上, 十几门星舰副炮同时转向,锁定了目标,炮口迅速亮起。


    死神降临在了这片星域。


    祂的裙摆拂过曼努埃尔的额头。


    来自地狱的恶寒蹿过他的脊柱, 他几乎是凭借着动物的本能,极速扑向与他纠缠的塞基。


    而在他身后,十几束离子炮汇集成一点。


    在刺目的光芒中,无数机甲的残骸爆开, 迅速失去光彩,变成看不清原状的宇宙垃圾。


    塞基也为人类突然的插手而愣了一秒。


    来不及问为什么,一击不中, 下一秒, 更多离子束接踵而至!


    死神的脚尖已经贴在了曼努埃尔的脚后跟。他的亲卫已所剩无几, 而塞基不顾自身安危,不择手段把他往身后追击而来的攻击上逼。


    曼努埃尔狠狠咬住塞基, 即使驾驶舱也被洞穿,他也不肯放手。曼努埃尔深知一旦与塞基分离,下一秒就是自己的死期。现在他虽然满身是血, 但他还在呼吸, 都是人类因为塞基而投鼠忌器的结果。


    机甲开始疯狂报错,损耗率飙升, 压力系统已经开始失衡!他已经被逼入绝境!


    死神的吐息扑在曼努埃尔的脖颈后。


    “你疯了吗?塞基,首领?”曼努埃尔声音冰冷,“你到底要为你所谓的爱情背弃蝶族多少次?别忘了你身上的责任!”


    塞基一顿。


    曼努埃尔等的就是这一瞬间!


    他紧紧拖着塞基, 如陨石一般砸向塞基的小型星舰。身后的离子束紧追不舍,猛烈的白光炸开, 巨大的能量波引发了一系列的爆炸反应!


    “轰——!!!”


    黑暗的宇宙中,仿佛炸开了一轮太阳。


    在爆炸范围内的所有人与虫都条件反射地捂住了眼睛。


    刚完成空间迁跃的星舰周围的空间波动仍处于不稳定状态, 在巨大的能量冲击下再次坍塌!


    当白光消失,已经没有多少虫族还有战斗力了,爆炸中心只有黯淡无光的钢铁碎片漂浮在空中。


    第七军的人把所有碎片都打捞进母舰的舱内。


    “还有活口吗?”


    刚有人小心翼翼地说,就听见只剩下一截尾部的星舰残骸中传来一阵让人听了头皮发麻的响动。


    塞基从残骸中爬了出来。


    救援人员控制不住地后退一步。


    ——因为塞基望向他们的眼神充满了食欲。


    他面无表情地抹掉半张脸上的血,他的右半边脸布满可怖的伤口,这些都是冲击波中碎片划烂的。虽然他第一时间捂住了脸,但也只勉强护住了一半。


    他的右手不正常地弯曲,应该是折断了,半边身体都因为高温和碎片冲击而看不出原形。为了自保,他在关键时刻进入了虫态化状态,身上长出了不自然的棘刺。腿也不复拟人的状态,曲折出诡异的折线。


    救援人员听见的奇怪响动就是这些棘刺刮过金属而发出来的。


    他完全虫态化的爪子勾着一团蜷缩的东西。


    塞基把那团东西丢在救援人员面前。


    那团东西砸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大约有两米多高。他们这才看见,对方是一只有着粉色外骨骼的虫族。现在正昏迷不醒。


    正是曼努埃尔的副官,他在一开始带着曼努埃尔的命令,没有撤出星舰,而是在内部大开杀戒,在不穿机甲的情况下,很少有敌人是螳螂族的对手,即使他们一族的等级已经大幅跌落。


    副官一路血战,杀进了星舰驾驶舱内,在这里他遇到了抵死反抗的敌人。拼着重伤,他翻滚到驾驶台之前,在九死一生之间,打开了空间迁跃的开关。


    这是曼努埃尔绝境翻盘的唯一机会!


    ——只有活下来,一切才有可能!


    于是,他带着破釜沉舟的狠意,拽着塞基,以自爆的姿态砸向星舰!


    塞基的绿眼珠上沾着浓稠的血迹,他的眼球转动几下扫过所有人,咽下不知道是血还是饥饿带来的唾液。声带发出嘶哑的声音,像某种二重奏,一边是生涩的人类语言,一边叠加着嘶嘶声。


    他说:“救他。”


    紧接着他又说:“曼努埃尔没死。”


    *


    “按原计划进行。”


    姬羽之他们收到了夏谌传来的指令。


    还有第二道指令:“一切严格保密,不允许再多一人知道。”


    原计划是把目标转移出去。姬羽之与萧云蜓对视一眼。目前知道燕屿是人虫混血身份的只有他们三人与夏总长,他们虽然不知道夏总长的具体意思,但还是严格执行了上级命令。


    萧云蜓:“如果在东区的庇护之下,也算一个好结局吧。”


    反而是姬羽之忧心忡忡。


    走在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她望着灰白的天空,只觉得风雨欲来。


    夏总长真的是选择了庇护这位混血虫族吗?


    *


    塞基正一边啃食着血肉,一边与伊卡洛斯通话。


    他不想让雄主看见自己恐怖的状态,因此拒绝了雄主的全息视频请求。塞基听着雄主一用一如既往温和而平稳的声线讲述着学校内的趣事,不由得感到了安定与温暖。


    在混乱而无序的宇宙中,只有伊卡洛斯是他的锚点。


    曼努埃尔最后那句话也短暂地从他的脑海中被驱赶走了。他陷入了某种甜蜜而粘稠的爱意中,几乎有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那么,曼努埃尔呢?”


    塞基卡壳了一秒,立刻惴惴不安地解释:“我没想到他会自爆,因为空间迁跃后的状态不稳定,所以形成了黑洞。他掉进去了。”


    他连忙补救:“但以他的伤势,那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是吗?伊卡洛斯蹙眉,但他转念一想,虫族虽然自愈能力很强,但如果没有能量能够补充,也只有死路一条。


    或许,这就是曼努埃尔的结局吧。


    眼下更吸引他的是另一件事:“夏谌为什么会突然出手?”


    夏谌在一旁看着塞基一边埋头生吃血肉,一边温柔讲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容易才等到了伊卡洛斯想到自己,他扯扯嘴角,瞒下了人虫混血这件事,只是问:“你真的只想要那位同学过普通人的生活吗?”


    伊卡洛斯:“是。”


    夏谌仿佛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那好。”


    他这一生做过很多选择,对不起很多人,但他扪心自问,没对不起过人类。欲望是一个潘多拉的魔盒,打开后就再也合不上了。人类文明的璀璨,不该是以一个孩子的牺牲为代价。


    既然这是个秘密,那就让它永远成为一个秘密吧。


    “只要他来到东区,我承诺,他会得到安稳的生活。”


    *


    在星际的另一端,一架破破烂烂的机甲穿过黑洞,砸进地表,惊起一群飞鸟。一只躯体百分之八十虫态化的蝴蝶从中爬了出来。


    他比塞基的非人化更严重,苍白的骨刺从脊椎一直满眼至尾椎,银白的外骨骼覆盖了他的身体。机甲砸进了一个浅湖,他想要爬起来,但却又脱力地淹进湖水里。


    潮湿,死亡如泥浆一般潮湿。


    他狼狈而虚弱地喘息着,湖水灌进他的肺部。


    曼努埃尔几乎幻觉有胡狼正在啃食他的血肉,死神又站在了他的身前,裙摆打湿了,随着湖面的涟漪,蒙上了他的口鼻。


    无数回忆闪现在他的脑海,最后回荡在他脑海里的是曾经燕屿刺伤他的话语。或许燕屿是对的。


    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甚至无法从漫长的生命中捕捉到一个可以用温情来怀念的影子。


    幻梦中似乎他又回到了雄父的怀抱,像曾经很小很小的时候。雄父纤细而白皙的手腕上缠绕着繁复精美的链子,抚摸过他脸颊的时候,细链上缀满的宝石和银片就会闪烁出迷离的光芒。


    晃动的宝石和银片又出现在他的眼前,仿佛无声的催眠曲。


    雄父的声音又降临在他耳畔。


    他说:“睡吧,再也不用醒来了。”


    汩汩的鲜血从他全身上下的伤口内流了出来。那是一道贯穿他童年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流淌出他的爱与憎恨。


    曼努埃尔用尽最后的愤怒,撕碎了死亡蒙在他脸上的裙摆。他想,他怎么可以死在这里?他还没回到云端,还没有再见到雄父。


    ……还没有杀掉他!


    他怎么可以就这样籍籍无名地死去?!


    这里是一颗罕有人迹的旅游星球,自从十九年前的特大星际航船事故发生,就被封禁了航路。附近遍布陨石带与黑洞,十年前还曾经发生过巡查小队迫降的事故,因此被称为星际禁区。


    但这颗原始的星球上却在智慧生命绝迹后,展现出了生命的狂野。繁茂的植物野蛮生长,各种动物也纵情地繁衍、生存。


    换而言之,就是血食非常充沛。


    活下去。


    他要活下去。


    曼努埃尔颤抖着,任由兽性吞噬掉最后一丝理智。


    布满红藻的湖水中,一道苍白的骨嵴隆起,鲜红的蝶翼从这个怪物的背后展开。它有着两人高的身躯,浑身由银白的外骨骼,与狰狞的骨刺棘突组成。它的口器咀嚼着肉色的皮,复眼搜寻着一切可以提供能量的猎物。


    ——那是虫母时代,虫族们最原始的姿态。


    *


    白榄联大内。


    自从校队闯进了决赛圈,学校就一直欢天喜地、热热闹闹的,把所有公共大屏幕都公器私用地放起比赛现场直播。


    安绛正在图书馆内找资料,她正在准备给自己的博士论文定选题,正好走之前燕屿把他的权限给了安绛。这段时间她便一直在图书馆内找书。


    “第二轮辐射圈出现了!唉!怎么刚好是旧居民区啊!”


    大概是直播进行到了紧要关头,窗外传来一阵阵惊呼声。


    “啪。”


    安绛忍不住分心了一瞬,导致不小心碰掉了一本灰扑扑的旧书。


    她拿起来正准备放回去,却忍不住目光一凝:“诶?《永恒的寂静——虫族的死亡与新生》?”


    第044章 白哺漆


    第二轮辐射区刷新, 正好笼罩了旧居民区。选手的机甲上,都弹出全球地图,ai随机在经纬网圈出几个红区, 表示这是辐射圈。随着辐射区的一同出现的,还有各队的定位。按照规定,他们必须在半小时内撤离。


    正好燕屿的机甲已经修好了,他们整装待发, 一致决定去先淘汰掉朝晖军校。


    另一边朝晖军校的人也在等待他们前来。


    “他们真的会来?”吭哧吭哧做陷阱的队友问。


    姬羽之笃定道:“会的。”他们有内应在,能悄无声息地引导对方的行动轨迹。


    狂风漫卷,飞雪粘在地面后悄然融化, 这区域的地面没有大面积的积雪, 裸露出土地的颜色, 像一道疮疤。


    “来了。”姬羽之打了个手势。


    这里其实才是他们最初降落的地点。刚一降落,建模师就说:“风的流向不对。”


    他把机甲的扫描目标从地形切换成了温度。地面温度高于空气, 热源在地表下,但温度差很小。


    姬羽之想起来什么:“年初给纪念星翻修的时候,我记得就有提到过, 地表火山进入活跃期, 但按照往常的记录,喷发概率很小, 这才没有取消赛场资格。”


    她和指挥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其实要准备一场看似意外、且能波及多人的混乱,其实也不是那么难对吗?


    在一个对视间,计划已经成型了。


    为了避免无意中泄密, 队内频道其实是不对观众开放的。因此,观众只能看见朝晖军校猝不及防地遭遇了白榄联大和第一军校的联手围殴, 导致他们因为不敌而不断撤退,而两队乘胜追击。


    只不过他们“恰好”穿过了一座顶部是平面的大山, 无数落空的炮弹砸在山体上。


    似乎是承受了过大的外界压力,这座年轻的火山,“意外”地活了。地底传来了闷雷一般的咆哮。


    先是上帝视角的观众们迟疑道:[那是什么?]


    [这座山是不是着火了?为什么地表有红色的东西冒出来。]


    然后是当局者迷的选手们,建模师看着突然飙升的地表温度与地壳波动,愣了一秒,立刻警告:“这是……快升空后撤!”


    有经验的网友发出尖锐爆鸣:[卧槽!神特么着火了,这是火山喷发啊!!!快逃!]


    滚滚浓烟从地底喷薄而出,红色与橙色的岩浆喷射而出,在黑灰色的浓烟中刺目得耀眼,表面又飞速冷碳化,随着岩浆如墙倾,丝丝红色从中裂开。追在前面的选手瞬间被岩浆与黑雾淹没,燕屿作为指挥,留在队伍尾部,但也在几秒钟之内就被滚滚的黑烟追上。目之所及,只剩下了浓烟!


    “不对劲,这绝对不对劲,这种程度的武器不可能催发如此大规模的火山喷发!”池涧西斩钉截铁道。“除非火山内部也有什么炸开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他的话,原本抱头鼠窜的朝晖众人一反刚才的狼狈,集体反攻。一枚枚流弹在黑雾炸开!


    直播观众只看见所有在火山喷发范围内的选手都没有出来,隐约有影子掠过,和影影绰绰的爆炸光芒。但就是看不清楚,急得他们团团转:[不是,这个时候还要打吗?哥们火山喷发了啊!机甲在岩浆里滚一圈,那报错率得直接飙到40%以上吧?!先跑吧大爷们!]


    他们正心急看这天灾人祸的危机关头,哪队能胜出。然而直播画面闪过雪花,几秒就断开了。


    心急如焚的网友们:???


    他们有种冲了一半被迫阳尾的痛苦,遂愤怒地转换方向,一鼓作气地冲了赛事组。


    哪怕赛事组立刻表明这是技术故障,会立刻修复。也没能及时挽救自己的社交账号。


    燕屿本想快速离开黑雾笼罩范围,去天空占据制高点。但有人拉住了他。


    是夏飞白。


    他是后勤辅助位,自然也留在后方。


    “你……”夏飞白也是东区人!燕屿似有所悟,难道这就是校长所说的时机吗?


    夏飞白短促而快速地说:“快走。直播信号已经被切断了。”


    远方,望着滚滚的黑烟,终于把所有队友都从雪堆中刨出来的南极星军校队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迟疑道:“他们是扔核弹了吗?怎么这么大一朵蘑菇云?”


    “好恐怖的城里人……”南极星军校的人七嘴八舌地说。


    “不知道第一军校在不在那里。”有人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话,这句话终结了乱七八糟的场面。


    “要不……我们也过去凑凑热闹?”


    最后还是他们指挥咳嗽一声:“那我们就去吧。没别的,就是单纯想乐于助人一把。”


    虫族队从开场到现在就一直在冰天雪地里迷路,寒冷就是虫子们的克星,他们一边迷路一边瑟瑟发抖。


    阿拉里克忧心忡忡摸自己的额头:“我感觉我有点发烧了。”瞬间,七八只虫爪贴了上来,他们点评:“暖暖的。”


    阿拉里克:……


    他憋着气道:“不要拿我取暖!”


    七八只虫爪又萎靡地缩回去了。


    挂牌队医疑惑道:“虫族也会因为寒冷而感冒吗?”他反手摸自己的额头,发现自己也非常暖和。“啊,我好像也发烧了!”


    隐翅虫看了他们一眼,有些无语:“你们在成熟期都没发现吗?”


    阿拉里克却更为疑惑了。不应该啊,医院给他预计的成熟期应该还有一段时间啊?但他又转念一想,不对,雄虫会促进雌虫的成熟,这大概是与阁下同行的影响吧?这样一来,他又放下疑惑了。


    桑蒂拉纳相比起成熟期的问题,更关心远方的黑烟。不知道小池在不在那里,人鱼都那么柔弱。他忧心忡忡:“那我们要去看看那边吗?”


    隐翅虫无所谓道:“去呗。”


    从真正的上帝视角来看,火山喷发、酣战两方、正在赶来的敌人与援兵。一切都昭示着,这里即将成为一个残酷的绞肉机。


    但在矛盾发展到最激烈的时刻之前,燕屿与夏飞白一起消失在了原地。


    纪念星的暗道里,夏飞白拉着他往外跑,空旷而狭长的暗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回响,一声催一声,似擂鼓奏响。


    燕屿想问他怎么掺和进来了?但夏飞白好像看透了燕屿的想法,抢先道:“这里是东区的纪念星,没有东区的人接应,你根本不可能离开。”


    他显然很熟悉这里的暗道,在拐角处找到了行李与飞行器。他把校长提前准备好的行李塞给燕屿:“喏,你的光脑和其他东西都在这。”燕屿接住,打开光脑,意外发现安绛给他发了十几条消息,最近一条是:[学弟,你如果出来了一定要给我回通讯!!!我好像发现了一个关于校长的大秘密!]


    夏飞白拉着他,还在絮絮叨叨一些东区生活指南。燕屿把安绛发来的十几条消息扫过一遍,可能是害怕被查到,并没有什么实质内容,他犹豫两秒还是先拨通了安绛的通讯号。


    对面似乎是一直守在通讯器对面,立刻接通了。也来不及疑惑为什么还在比赛时间,燕屿却能使用光脑。安绛望着圣堂一般的行政楼,心脏跳得很快。她开门见山:“学弟,你还记得开学考核中,我们拿来驱散虫族那种白色的漆吗?”


    燕屿当然记得,那正是粉刷校长所在的钟楼用的漆。味道很奇怪,连虫族们自己都不愿意靠近。不等他回答,安绛紧接着说:“我在图书馆里发现了一本书,里面记载了那种漆。”


    她的身前摊开了一本书,正是那本《永恒的寂静——虫族的死亡与新生》,翻开的书页停留在丧葬篇。


    她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吞咽下因为紧张分泌出的唾液:“那种漆,叫白哺漆,取自反哺的意思。是……”接下来的话似乎让她的声带变得十分艰涩。


    “——那是雄虫用来修筑陵墓的一种特殊材料。”


    仿佛被关在铜钟之下后,有人狠狠敲击了钟,燕屿的大脑嗡嗡作响。


    在短暂的眩晕之后,一切又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所有蛛丝马迹都串联起来了——


    虫族们嗅到这种漆的味道时,纷纷避退的反应。当时燕屿以为那是嫌恶,但现在看来,或许那是一种对于死亡的避讳呢?


    还有温莎这名铁血人类主义的战士,对校长不正常的尊敬与礼遇。为什么人类会甘心让虫族成为校长,成为这所学校的第一掌权人?


    阿拉里克说,停战是雄虫的意志。但战争一定会再次到来。


    什么叫雄虫的意志?伊卡洛斯没有护卫队、没有精神力。他该怎么以个人的意志停下战争?


    安绛说:“上面还记载了,除了以礼仪来体现雄虫的地位特殊外,法律中在丧葬方面,也有一条明文规定,来确认雄虫的特权阶级身份。”


    她的声音几乎在颤抖了:“即,雄虫的遗愿不可违背。”


    这就是这场短暂的和平期到来的原因吗?


    越来越急促的暗道回声逐渐与他的心跳重合,燕屿好像又回到了校长询问他在人类与虫族之间选择哪一方的那天。伊卡洛斯看着焚尸炉,苍白的脸上火光明灭,眼神悠远而静谧,就那样含笑告诉他:“这是人类为你们修的坟场呀。”


    可他没有说,这所学校,从一开始就是为他修筑的陵墓。


    ——燕屿知道和平短暂,但他从没想过,这和平如此脆弱。


    战火已经烧到了伊卡洛斯的衣摆,而他在烈火中拈花微笑。当死神带走他的灵魂,战争将会再次睁开祂的眼。


    到那时,白榄联大会怎样?边关会怎样?驻守边关的第九军会这样?


    又有多少人将会永恒地沉睡于死亡的怀抱?


    夏飞白把他推进飞行器里,仔细叮嘱:“不要担心,到东区后,就没有什么能越过第七军的铁闸威胁到你了。”


    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按照任务要求取血,又按照要求送燕屿离开。他和萧云蜓她们最开始一样,只以为转移燕屿是为了保护他。按照寻常思维,值得东区这么大动干戈,也只有东区自己人了。


    但是就在他要启动飞行器的时候,燕屿拽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有点颤抖。


    他说:“我不走了。”


    他的声音也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但随着这句话说出口,最后的颤抖也消失了。


    他紧紧攥着夏飞白的手,缓慢而坚定地重复:“我不能走。”


    命运从这一刻,拐向了另一个方向。


    第045章 权力之路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伊卡洛斯百思不得其解。


    他看着眼前的燕屿, 也有点头晕目眩了。


    在夏谌告诉他,他们久久没有等到人时,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了。当决赛的直播信号恢复之后, 他看见直播中再次出现了燕屿的身影时,他就知道有什么超出了他的预计。


    ……到底为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吗?


    他看着燕屿回到了赛场,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重新投入了战斗之中。在火山的喷发的背景下, 各支队伍轮番登场,硬刀子火拼,在这种绞肉机战场之下, 根本没有计谋可言, 只有纯粹的武力。


    原本会拖到后期的比赛, 因为火山喷发的“意外”而加速了激烈的矛盾。最后的结果也大大的出人意料,在第一线血战的朝晖、第一军校、白榄联大都损失惨重, 拿到了0分的好成绩。


    因为水土不服,再加上成熟期的debuff,虫族队除了桑蒂拉纳主动参与进去寻找好朋友池涧西, 其他虫都安详地在原地围观。他们也不乐衷于人类的比赛, 懒懒散散地拿了个第三名。


    奇袭出场,背后捅了第一军校一刀子, 然后潇洒离场的南极星军校美美第二名。


    从头苟到尾,那里打起来躲哪里的某不知名边区队莫名其妙就第一名了。


    对方:……啊?第一,我吗?


    这场比赛就以这样震撼人心的结果结束了。结束后的第一时间, 伊卡洛斯就让人把燕屿带来了。


    还有不知情的老师以为他是要问责队长,连忙劝阻:“唉, 胜败乃兵家常事!下一场、下一场咱们再继续努力!”


    伊卡洛斯:“……我没有这个意思。”


    该老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话锋一转:“……但话又说回来, 有什么不顺心的还是及时排解一下,他们大小伙子挨点骂也没事。”


    伊卡洛斯:……


    被这么一打岔,他原本沉重的心情也不知不觉舒缓了一些。因此当他在面对燕屿的时候,也有耐心慢慢问他为什么反悔了。


    燕屿说:“我不能走,我不能像个懦夫一样,躲进东区不问世事。”


    灯光很柔和,像一层朦胧的纱,笼罩在伊卡洛斯身上。这一刻他身上的种族、性别、身份,都融化在了灯光里。


    虫族,是敌人。


    这是星际所有人类刻在本能里的认知。


    但伊卡洛斯,真的是敌人吗?


    燕屿情不自禁地诉说:“军校生入学的第一件事,就是对着人类联盟的旗帜宣誓。宣誓我将会为人类文明的延续而奋不顾死。”


    “老师,我想要,带来和平。”


    明明室温是恒定不变的温暖,但伊卡洛斯却如坠冰窟,他低声道:“可是他们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根本不知道你将会面临什么!你不需要为任何人的生命负责,保护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离开这里吧,小燕!”


    起初他的声音又低又缓慢,但越说语速越快,语调也逐渐拔高。


    燕屿有些痛苦地说:“无穷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如果我可以做到,那我就不能说服自己闭目塞听!”(注1)


    伊卡洛斯语气激烈:“你根本不知道你将面对的是怎样的风暴!虫族社会是一个无情的磨盘,放进去是希望,流出来是血!”


    燕屿:“我不怕死,我只怕在悔恨中碌碌无为地死去。”


    伊卡洛斯:“你以为死亡就是最痛苦的吗?燕屿,你还太年轻,你根本不知道,比死亡更痛苦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梦想腐烂变质。雄保会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去捧杀你、逼迫你、腐化你。”


    他说:“你做不到的。”


    燕屿轻声道:“但我现在也做不到离开。”


    伊卡洛斯定定看着他,仿佛无比地困惑:“为什么?明明已经说好了不是吗?为什么你突然就决定要留下来了?”


    燕屿默了默,把自己知道的那些关于雄虫丧葬的条例说了出来。


    “老师……白榄联大是您的坟墓吗?”


    伊卡洛斯的指尖颤了颤,他突然感到了心脏在绞痛,好像十年前的自己正婴儿般缩在心底,撕心裂肺地哭泣。那个时候,他还不叫伊卡洛斯,那个时候,他还有一颗勇往无前的心。但现在,他已经站在自己的陵墓中回望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对干扰别人的命运这件事也突然意兴阑珊了起来。于是他只是疲惫道:“好吧,如果你真的下定了决心,我依然会帮你实现心愿。”


    他目光放空,娓娓而谈:“小燕,你有精神力。这点比我好太多了。你要知道,权力不是乞讨来的,是自己挣来的。无论是虫族,还是人类,有了权力,才能实现你的理想。”


    “我没有护卫队,也没有子嗣。所以对于虫族而言,我什么都不是。”他俯身靠近燕屿,手紧紧攥住他的肩膀,肩胛骨硌得他生疼。“雄虫特权算什么?法律条纹又算什么?虫族的第一社会运行规律就是弱肉强食,我依然什么都不是。”


    他们靠得很近,近到燕屿可以看见伊卡洛斯颤动的眼珠:“我能建立起白榄联大,依靠的不是什么狗屁法律条款。而是我的雌君塞基。因为他是鳞翅目的首领,他有一支庞大的蝶种军团,所以即使我是一个废物,雄保会也必须给我雄虫的尊贵。”


    伊卡洛斯深深凝视他的学生:“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是一切的通行证。”


    “像一只真正的雄虫领袖那样,组建只听命于你的军团吧。”


    *


    戈多正在视频,他和其他同学一样,进入了成熟期。所以一出考场,就着急忙慌地给自己的雌兄发通讯求助。


    全息通讯的另一边,和他长得很像的雌虫看起来十分稳重,他的眼下同样有红斑,这是夏赤蜻族的特点。


    雌兄正在给他仔细地讲解成熟期的注意事项,他的眼睛突然被蒙上了。来者嘻嘻笑道:“海蒙,猜猜我是谁?”


    海蒙无奈:“阁下,我正在和弟弟通讯。”


    安提戈涅于是也与戈多打了个招呼:“嗨呀,是小戈多啊?你也快成熟期了吗?”


    他把头放在海蒙的肩膀上,蹭了蹭:“我马上也要成年了。等你成年了,也和海蒙一起进我的护卫队吧。”


    蜻蜓目被称为“空中屠夫”,一直是雄虫们挑选护卫队时青睐的族群。


    海蒙瞬间脸红了,他僵硬地把安提戈涅从自己肩膀上挪下去:“您、您还未成年,请不要和雌虫过于靠近。”


    安提戈涅哈哈大笑:“我已经和雄父说好了,等我成年,你就当我的雌君。”他快乐地幻想,“到时候我要和老师一样,只和一名雌君结合!”


    海蒙支吾着说不出话,安提戈涅见状也不继续逗他了,转头看向戈多:“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已经迫不及待想和老师的另一名雄虫学生一起玩了。”


    戈多尴尬挠头:“呃,这,我们还没找到阁下……”


    安提戈涅道:“该出现的时候,总会出现的。”想到和伊卡洛斯的约定,他只好语焉不详地充当了一会谜语人。


    戈多没听出来他的暗示,烦恼地盘算:“我们还有两场比赛就要回去了,希望这期间能找到雄虫阁下吧。”


    他们烦恼着还在躲猫猫的雄虫,而作为当事虫的燕屿,也带着校长的创业指导,打起了他们的主意。


    如果他虫族身份暴露,那么他的养父一定会受到人类的质疑。他身前身后的荣耀会瞬间化为乌有,燕屿不希望养父的名誉被泼上污水。所以就算他下定了决心要用雄虫的身份去为人类争取利益,他也不能让自己明面上的人类身份与虫族沾上半点关系。


    校长提出了建设性意见:“你可以死遁。”


    很显然,校长已经精通小说套路,甚至已经达到了知行合一的层次。


    校长又提出第二个可操作性很强的建议:“你可以以执行秘密任务的方式合理消失,删除你明面上的身份档案,但在第七军内部保留你的身份档案,给你留下一条回家的后路。”


    正好最大的阻碍曼努埃尔已经被清除了,现在什么时候离去都很方便。伊卡洛斯冷酷地想。


    燕屿想起纪念星红墙上那个被抹去的名字。他点了点头。


    “你准备什么时候离开人类社会呢?”


    燕屿卡壳了。话语再怎么掷地有声,都是轻飘飘的。真的到要离去这一步,他又觉得惶然了。


    这个决定真的是对的吗?


    命运对他打开了门,门后是一片虚无。他不知道走进去等待他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和队友们走完最后一程。”他迟疑道。


    伊卡洛斯颔首:“正好,虫族的学生们马上要成年了。如果你能在离去之前,收服他们,那么你在虫族的开端会更好一些。”


    这个时候他又懊恼起来,怎么那么快就对曼努埃尔下了杀手?不然两人联姻,不就自动获得蝶族的支持了吗?


    其他蝶族继承者,他并不放心。那都是一群吸血蝴蝶,利益才是他们的第一驱动力。他们会为了利益接受燕屿,也会为了雄保会开出的利益抛弃他。


    但曼努埃尔不会,他对于雄虫与雄保会的憎恶,反而会让他拒绝雄保会的威逼利诱。


    伊卡洛斯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但他很快又释然了,他没有精神力,才需要用婚姻获得权力。燕屿完全可以走传统道路,去组建自己的护卫队。


    而这群能前往白榄联大的虫族留学生们,虽然比不上曼努埃尔,但基因等级也差不到哪去嘛。单纯从招收护卫队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学生。


    伊卡洛斯想得很好,能处就处,不能处就算了。要是这群雌虫给燕屿上上难度,让他知难而退也挺好的。


    最好给他劝退。


    伊卡洛斯在心里暗暗道。


    第046章 塔斯马尼亚星


    结束完第一轮比赛, 最着急去下一个赛场的其实是隐翅虫。


    没有人能体会到隐翅虫摸完整场鱼,悠悠闲闲地回到星舰,正准备例行公事找曼努埃尔汇报一下情况, 却发现翻遍整个星舰都找不到对方时,他有多迷茫。


    虫族纪录片《消失的他》正在热映!


    然后他转头发现——来不及为消失的曼努埃尔而哀悼,紧接着赶到现场的是塞基!


    惊喜盒子开出了隐藏款鳞翅目总长塞基!惊不惊喜?


    隐翅虫:……


    隐翅虫一整个坐立不安:啊?兄弟你不会真的成了“消失的他”吧?


    他真的有点惶恐了。


    这是什么美式恐怖片啊?明明一起愉快度假,扭头发现自己的小伙伴消失了不说, 还有个山羊角的恶魔顶替了小伙伴的位置,若无其事对你打招呼。


    要知道因为伊卡洛斯与塞基的无子嗣问题,雄保会可没少给他们施压。最激烈的一次, 甚至逼得塞基直接大开杀戒。雄保会伤亡惨重, 这才吃一堑长一智, 学会了无视他们的婚姻。


    圣地亚哥看见塞基,跟小羊羔看见了汉尼拔有什么区别?


    唯一的区别大概就是汉尼拔讲究火候, 而塞基直接生吃。


    隐翅虫几乎是装死度过了整个转移期,然后马不停蹄地、带着刑满释放一般的喜悦冲向了下一个赛场。


    落地新的星球,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他简直要喜极而泣了。


    他打着一个好算盘:卷王曼努埃尔不在, 上面还有个恐怖的塞基在虎视眈眈,接下来他不如直接划水吧!


    回雄保会被上司铁拳伺候就铁拳伺候好了!万一在塞基晃悠多了, 勾起他的新仇旧恨,把自己报销了怎么办?


    对不起了!老板!


    这恐怖的虫族世界,终究不是他一个柔弱的隐翅虫能够做主的啊!


    “这场的规则是什么来着?”他柔弱地问。


    【欢迎来到本届军校机甲联赛决赛现场。】


    【本届决赛共有三回合, 按三回合之后的积分决出军校排名。】


    【本轮赛场:塔斯马尼亚星】


    【本轮赛制:荒野探索】


    【塔斯马尼亚星曾经是一颗著名的旅游星球,它曾经也因为过度开发而资源枯竭。但自从“4.13”特大星际航船事故之后, 塔斯马尼亚星的所有航线都被封禁了。在与世隔绝的十几年里,塔斯马尼亚星逐渐恢复了生机。然而, 就在不久前,该星球上突然发现了大量不明动物尸体,存在明显啃食痕迹,目前暂时怀疑为不明物种入侵。请各位参赛者找出该不明物种,保护塔斯马尼亚星的生态平衡!】


    【得分规则如下:


    1.找出并解决导致塔斯马尼亚星出现大量动物尸体的原因。根据解谜进度得分(1-2000分)。


    2.寻找未收录新物种,300分。


    3.寻找到“4.13”事故残骸或者文明遗迹,100分。


    4.加分以结束时新物种/事故残骸/文明遗迹的持有人为准,不以第一发现人为准。


    5.破坏新物种/事故残骸/文明遗迹者扣100分。


    6.隐藏得分规则请自行发掘。】


    【目前积分情况如下:】


    【K325军校:1111分】


    【南极星军校:556分】


    【虫族友谊队:333分】


    【朝晖军校:0分】


    【第一军校:0分】


    【白榄联大:0分】


    网友一看见这个成绩,就纷纷发汤姆猫右指的表情包,嘲笑:[你懂什么叫上三常吗?]


    [本届也有点太爆冷了吧?top2的帝国军校一轮游,现在的排名跟赛前预测的完全相反,倒过来还差不多。]


    [唉,谁能想到上一轮突然火山爆发呢?一下火山爆发干没了三支夺冠队。]


    [笑死,有虫族队还敢叫自己夺冠队?好大的脸。]


    [请前面的帝国校校友速速摘下面具!我已识破你的真面目!请前面的帝国校校友速速摘下面具!!!]


    [一轮游的嫉妒决赛圈的就直说,不然我当你们全是深柜了。]


    [不过真的是意外吗?朝晖军校的主场,他们还能不知道自己脚下有火山吗?]


    [拜托,我们朝晖军校只是会去拉练!纪念星又不是我们学校的后花园!别太高看我们了有些人!]


    [这也能阴谋论?他们这么做图啥啊?图倒数第一名的安稳吗?]


    [差不多得了,你对上个赛场的抽签结果不爽,你就看这个赛场呗。这颗星球航路都被关闭十几年了,这总做不了假吧?]


    [其实也没有十几年,附近的人来悄悄说一句。“4.13”事故发生后其实还在继续接待游客的,只是人流量小了很多。大概是十年前的时候,又出了一次事故,才彻底封禁了所有航线。]


    ——【涉及敏感信息,该评论已被屏蔽】


    [前面好像闪过去了一个弹幕,怎么刷一下就没了?有谁看见了吗?]


    [不知道,可能是被系统删了吧?说不定是刚刚他们吵架谁破防了在骂脏话呢?]


    [估计就是了,真是人菜事多,肯定是帝国军校的在骂。]


    [也是。毕竟真相才是快刀,谁淘汰了谁破防。]


    帝国军校:???


    *


    就像弹幕所说的那样,塔斯马尼亚星是一个非常冷门的星球,被抽中成为比赛星球谁也没想到。但这个星球没有主场优势,抽签结果出来后,大部分人还是欣然接受。


    只有某些高层脸色变了。


    教育部的副部长林远贺第一时间面色阴沉地找上了本届联赛的总负责人维克多,质问他怎么选的星球。


    维克多两眼一闭,咬死了就是ai随机抽取的。


    林远贺压抑着恐慌,一字一句道:“这颗星球早就被剔除了联赛场地资格!你跟我说是随机抽的?”


    维克多假笑:“赛事组在新一轮评估的时候,发现它符合场地要求,就加回去了。这是完全符合流程的,副部,总名录我们可是递上去让您亲自签了名的。”


    总名录里六百多个星球名字,难道我要挨个看吗?林远贺绝不内耗,坚持着少责怪自己多怪罪他人的处事原则,第一时间怪罪维克多:“增添名录为什么不单独出一份申请?”


    维克多本来就看不上林家这群暴发户,十年前才搬来帝星发迹,就是个外地讨饭来的,还敢在我帝星正黄旗面前拽?你又不能像伊卡洛斯一样转头就甩证据,给我扣一个叛国帽子。


    你算什么东西?


    他皮笑肉不笑,张嘴就是:“您签了字的,无论是不是触犯了什么禁忌,到时候要追责,都怪不到我头上。”


    “我才不管那颗星球上有什么秘密呢,那跟我有关系吗?比起在这里找我的麻烦,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林远贺是参与白榄联大建校的人员之一,他也因此晋升为副部长,如果白榄联大的两支队伍在这次联赛中表现优异,说不定他还可以以此为功绩一跃成为正部长。


    但塔斯马尼亚星一下就触动了他的神经。


    如果,如果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别说晋升了,他被当做替罪羊送上断头台都有可能。


    林远贺被天龙人这高傲的语气刺激得头冒青筋,上前一步拽住他的衣领,眼神十分恐怖:“是伊卡洛斯让你做的对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十年前的事,每一个人类都有份,他不会放过我,难道就会放过你吗?”


    维克多脸上礼貌的假笑瞬间消失了,一根根掰开林远贺拽住自己领口的手。虽然是个贵族老爷,但他年轻时也是帝国军校毕业的,还曾代表学校参加过联赛。对付林远贺这个文弱书生易如反掌,把他的手指掰开的时候,还发出了咔吧的脆响。


    他整理好自己的领结,面无表情地强调:“我说过了,这是一场意外。”


    林远贺对上他的的双眼,打了个寒颤,终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像要说服自己一样,不断呢喃:“是的,这是一场意外,没有谁故意想让塔斯马尼亚星重新出现,只是意外……”也只能是意外。


    维克多看着他,眼底露出一抹讥笑。


    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的懦夫。


    就算是伊卡洛斯真的想要报复又怎样?第一个死的人又不会是他。他反而在想,丹妮作为伊卡洛斯的学生,只要她成为继承人,在未来风波中被击垮的那些人和势力,他们家族是不是也能分杯羹呢?


    毕竟,伊卡洛斯能还活多久也说不定。


    他总不能在死前屠杀光整个帝星吧?


    *


    还有一个人,或者说虫,在抽签结果出来之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您想要报复谁吗?”塞基半跪在伊卡洛斯身前,眉弓投下深深的阴影,他的绿眼睛里有藏得很深的惶然。这个姿态让人想到德牧或者杜宾,都是沉默寡言的忠诚卫士。


    伊卡洛斯轻轻摇头,他把额头抵在塞基额头之上,神色恬淡,安宁地闭目,温声细语道:“我不会报复任何一个人,这是一条我自己选的路。”


    他叹息:“只是,到了生命的终点,我还是想最后一次回到伊卡洛斯这个名字诞生的起点。”


    他闭着眼睛,但塞基没有。这只蝴蝶用他蛇一样的绿眼睛一刻不离地看着爱侣,眼珠轻颤,爱欲与食欲一起不可控制地流露出来。


    每当他直面伊卡洛斯即将死去的事实,他就心如针扎。所以他才在智械生命的战场上久久不肯离去,他总希望在硅基人超前的生命科技中寻找到一丝一毫挽留爱人的希望。


    但希望,希望是一种错觉。


    把他吞下去吧。


    在他的身体还温热的时候把他吞下去吧。


    让我们永远地融为一体。


    涎水和泪水,难道不都是爱的证明吗?


    但当伊卡洛斯睁开眼,塞基又瞬间收敛了自己越界的眼神。沉默温顺地贴住他的手背,然后起身无声地为他搭上毛毯。


    塞基缓声道:“比赛才刚开始,学生们刚抵达赛场,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伊卡洛斯看了眼不断发来新消息的光脑,按下关机,顺手扔进满是茶水的茶杯中。


    他微笑道:“好,我睡一会儿。”


    “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


    *


    直播屏幕里,燕屿等人刚抵达赛场,正在围在一起研究尸体。河流中,一具具被啃得只剩下皮和骨头的动物尸体,正顺流而下。


    他们一到赛场,就发现了潺潺流水中,源源不断的尸体。这才叫应了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从上游流下的。”夏凛月翻看起尸体,发现还很新鲜。


    “这么巧?”赵芝麟挑眉。


    刚进入赛场就到了事故案发地?


    “我们先追上去吧?”莫晓兴冲冲道。


    燕屿却翻身下机甲,蹲到河边仔细检查尸体:“题目只说了怀疑是入侵物种,但是塔斯马尼亚星已经封闭了十几年,周围又都是黑洞和陨石带,只有几条固定航路能够通航。不可能有人私自入境。你觉得能是哪来的入侵物种呢?”


    他检查完了尸体,发现上面的痕迹都高度相似。


    都是内部被某种锋利的东西切割捣烂了。从皮毛的内层,还有残留的肉糜。


    它为什么需要这样的进食方法?一般动物的进食方法都与其生理器官有关,是对方的口器决定了肉糜的进食方法吗?不是撕咬式的进食、不是咀嚼式、也不是吞食。按理说食肉性动物就应该是这几种进食方式才对。


    非要把猎物做成肉糜,这种进食方式效率极低,如果是食肉动物的话,早就该在进化中被淘汰掉了。又或者它的战斗力足够强,才能慢悠悠地享用猎物。而不用担心被抢走,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天敌盯上。


    是的,享受。


    这种吃法都算得上一种原始而早期的料理了,当然是享受。


    那是什么?虹吸吗?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蜘蛛。蜘蛛的进食方式是注入毒素,把猎物体内溶解,然后再吸食。


    但也不一定,宇宙中乱七八糟的生物多了去了。


    他没有往某位失踪虫族身上想。因为校长无意于破坏自己在学生心目中的温柔无害形象,只告诉燕屿,自己把曼努埃尔支走了。


    他没说自己的支走是指把对方从人间支走。


    丹妮格林也带着法医器械,凑过来装模作样地进行一些完全没用的检测。


    看起来很忙,但实际上不知道在忙什么。


    虚假的队医只能寄希望于医疗ai,而真正的队医池涧西抓过尸体嗅了嗅,就准确地说出了死亡时间:“肉泡在水里,不同时间的味道不是不同的。”


    丹妮格林轻咳一声,挽尊道:“你的意思是这个入侵物种不是随着星船到达这个星球的?”


    夏凛月压低眉,沉声:“那就只能是星兽了。”


    星兽听起来是一种非常科幻的生物,好像随时随地能穿越时空进行一个突然袭击,然后引发星际灾难。


    但实际上,它们是一群活的宇宙垃圾。


    在茫茫的宇宙中,人类文明算是成功的文明。因为他们成功走向了宇宙,但更多的是直到消亡仍被困在母星的文明。


    比如塔斯马尼亚星,就曾经是某个不知名文明曾经的发源地。只不过这个文明没有成功摆脱母星的限制,走上更高的层面。所以当资源枯竭,他们也就被困死在了陆地上。


    这也是它能成为曾盛极一时的旅游星的原因——星球间要什么自然景观没有?人文景观才是最珍贵的。


    比如说看海,哪的海不是海?要是千里之外的海跟家里的没区别,鬼才愿意去。但如果说,虽然这片海没什么稀奇的,但海里有亚特兰蒂斯!你就说你想不想去看看吧!


    塔斯马尼亚星是它上面文明的遗产,星兽也是其他文明的遗产。


    一些文明,出于各种稀奇古怪的理由,不管是想召唤奥特曼,还是想打生物战。反正就是大搞一些违禁研究。但生命法则不是那么容易能被人类自己掌握的,研究着研究着,就失控了。


    还有一些文明,看不到星辰大海,主打一个外战外行,内战内行。热衷于在母星的一亩三分地上自相残杀,一打起来就忘情了!发狠了!没命了!各种辐射武器和生化武器粉墨登场,最后打得文明圈退回了石器时代,打得生物圈跳跃式地进入了生化危机时代。


    总而言之,这些走错了路的文明,虽然一般都没能在星际时代留下什么痕迹,但他们还是热心地为星际人民贡献了非文化物质遗产——一些突破了基因锁的、奇形怪状的、活的宇宙垃圾。


    从某种程度而言,上个赛场的辐射章鱼,也能算半个星兽。它不算星兽的主要原因是它作为海洋生物,不能脱离水的限制。按照定义而言,能进行星际迁徙的才算星兽。


    遇到这些星兽,人类一般都会选择收容而不是抹杀。


    毕竟从这些失败品身上,才能反向排除错误答案嘛。


    它们是失落文明活的遗产,也是失落文明用血泪写出来的错题本。


    夏凛月拨弄了两下尸体:“其实,科学界一直有人怀疑虫族的虫母,到底是不是一种星兽。”他耸肩,随口道,“不过主流观点还是对此持否定态度的。他们的遗传性状太稳定了,没人能想明白虫族如果是一种造物,该是一个多么庞大的高级文明创造的。这个文明又为什么没留下丝毫痕迹?逻辑解释不通。”


    “那主流观点怎么看虫母的?”莫晓好奇追问。


    夏凛月呃了一声,道:“主流观点是,虫母是神话生物。”


    网络热门生物鉴定,虫母鉴定为编的!


    人类学界主流观点认为,虫母与女娲、夏娃一样,都是神话编的。


    莫晓:“科学界,呃,”他顿了顿,似乎在想措辞,“真是太科学了。”


    他们都忍不住笑起来。


    燕屿却知道得更深一点,对此有一些不同见解。虫母真的只是神话吗?


    从定义上来讲,神话是“通过人民的幻想用一种不自觉的艺术方式加工过的自然和社会形式本身。”它以故事或片段的形式表现了上古先民对自然、社会现象的认识和愿望。先民通过神话,来摆脱对未知的恐惧。(注1)


    但老实说,虫族这种生物,会对未知产生恐惧吗?


    他们的出厂设置里好像抠掉了恐惧这个键。面对无法理解的自然状况,虫族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莽过去的可能性,比他们缩在原地编神话自我安慰更大吧?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虫族的神话生物都是从历史中摘取的著名虫物。成为他们的神话生物也很简单,你很牛,你干了件大事。好!等你死了,并且认识你的虫都死光了,你不会再塌房了。而且我给你乱编故事,也不会有虫能起诉我的时候,就把你荣升英灵殿!给你编点虫族意林,让你成为新的神话生物!


    主打一个粗糙与务实。


    “好了。”燕屿拍拍手,做出集合的信号。“我们先顺水往上追踪,争取先定位到目标。”


    第047章 花开蝶来


    越靠近溪流的上方, 越能看见新鲜的血水在水流中晕开。这片丛林草木茂盛,尤其是水源附近,爬藤类植物密匝匝地盖在树枝上, 丝毫不透光。大团大团火红的花点缀期间,幽幽的花香扑鼻,熏得人发晕。


    拨开野蛮生长的树枝,他们顺着溪流走到了源头, 那是一个湖泊。更令人震撼的是,湖泊中央斜斜地立着一个机甲。


    这个机甲已经残破不堪,敞开的驾驶舱内被溪水一遍遍冲刷, 已经没有能辨别驾驶者身份的线索了。但因为吃剩下的尸体, 上面还留有新鲜的血迹。


    “这是事故残骸?”莫晓挑眉。“这么幸运?一来就是一百分?”


    机甲师俞烁却唰地变了脸色。


    “不对, 这是最新制式的机甲!绝对不可能是十年前事故遗留下来的。”


    参赛者和赛事组工作人员都是使用的标准制式机甲。各军团有自己的军工厂,所以会进行一些特色化的修改。


    而这架残破的机甲很明显就是标准的出厂模板。


    “难道是有选手遇袭了?”他们心里不约而同闪过这个猜测。


    俞烁涉水而去, 为了检查机甲运行日志,他穿好防护服离开了机甲,钻进残破的废墟内仔细检查。


    机甲的损坏率高达96%, 无法重启, 也无法读取运行日志。那就只能把主板拆开,找黑匣子, 他把右手的手套取下来,机械臂刷地弹出一排工具。


    [机械改造啊?确实比人体利用率高多了。]


    [有一说一,机械改造是否对其他选手太不公平了?你能想象近身肉搏的时候对手突然从手臂里来一发离子炮吗?]


    南区观众二十四小时在星网巡回搜查, 看见有人在叽叽歪歪自家天才幼苗,立刻冲上前甩了两个大嘴巴子, 骂骂咧咧。


    [眼红就自己去换呗,又没谁拦你, 把你**也换成机械的好了!免得你****!]


    ——【该评论涉及淫/秽/色/情,已被系统屏蔽。】


    [刚刚又有什么东西闪过去了?]


    [一大堆南区人的脏话,直播间是8+的,遂全部屏蔽了。]


    [南区人好没素质……]


    [啊对,然后呢?*你的。]


    [不过说实话,以我对机械改造多年的经验来看,俞选手的机械臂处理核心应该是十七年前的淘汰款了。看起来新应该是后期翻新了一遍,但机械产品,新不新都是花架子,还得看处理核心。就这种淘汰款,要是军校生们应付不了,那我还是建议早点退学。]


    南区人立刻顺着台阶开始赛博哭坟;[我们南区平民窟,高科技一点的东西卖过来都是他妈的淘汰款。这你们都要叽叽歪歪,不想给我们活路是吧?]


    [呜呜呜们小俞是垃圾星出来的,小时候打黑工,机器操作失误导致断肢,你以为哪里都是帝星吗?垃圾星根本没办法处理这种伤口,除了机械改造还能有什么办法?]


    [身体是会长大的,但机械却不会自己长大。你知道他妈的小时候逼不得已安装机械武器的小孩每次换新有多痛苦吗?不,你不知道!你只知道***地说公平!]


    [笑死,在南区人面前谈公平。你怎么不对着南区61%的贫困率说公平呢?青天大老爷这么讲公平,怎么不把你的钱也平分给我们?]


    总而言之,他们又绕回来骂道:[说到底还是怪该死的帝星!]


    俞烁并不知道家乡父老又开始就小事发散到阶级矛盾,然后抓住根本矛盾大骂帝星天龙人。


    他在各个缝隙仔细摸索,终于把主板拆卸了下来,不过主板还在,黑匣子却遗失了。因为伸手在角落中折腾,所以他的手指上沾了些红色的鳞粉。这些鳞粉在阴影处并不明显,他也没在意,在没过膝盖的积水中一泡,就洗掉了。


    他按住耳麦汇报:“不是选手机甲,但是同批次机甲。”


    不是选手机甲,那同批次的就只能是工作人员的机甲。


    赛事组:!!!


    不是,难道我们还有个工作人员嘎在塔斯马尼亚星上了?不对啊!我们也没少个人啊!


    尤其是赛场勘察队的成员,面面相觑,汗毛倒立。


    请问,去了十个人,回来十个人,但死了一个人。那么是不是真的回来了十个人?


    “草,哥们。这个外星生物不会是寄生虫吧哈哈,哈……哈。”他们开着玩笑,然后纷纷默契地远离了同事。


    他爹的,这是什么中式鬼故事啊!


    混乱中,只有塞基眉头紧锁,觉得那堆破烂真的怪眼熟的。说起来,曼努埃尔用的好像就是人形机甲来着?


    当初曼努埃尔作为虫族队的带队老师,为了安全起见,赛事组强烈要求他们只能使用赛事组提供的人形机甲。


    也就是工作人员机甲。


    不会吧?他眉间折痕加深,有些烦躁。


    不会这是曼努埃尔吧?这他都没死?


    他看着正在午休的伊卡洛斯,有些焦躁。


    他可是答应了会把曼努埃尔做掉的。现在没完成任务,雄主会对他失望吗?要不干脆他偷偷派人潜入,在雄主睡醒之前,再把曼努埃尔杀掉一次吧?


    *


    确定了机甲是本届联赛中遗落的,他们看着这个破烂机甲就有点惊悚了。


    “难道是有工作人员在这里出事了?”


    俞烁小声道:“驾驶舱的顶部有喷溅型血迹,大概率是驾驶者的。”


    所有人都心底一沉。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有这样的痕迹。这位不知名的驾驶者还活着吗?


    “会不会是那头星兽做的?”夏凛月忧心忡忡,又转头期待地看着燕屿,“那我们要怎么办?要去搜救吗?”


    按理说,赛场工作人员会提前来勘察赛场,确认空气中辐射、病毒是否超出安全范围,是否有场外干扰与陷阱之类的事项。他们都是开场前一天撤离的。也就是说,昨天工作人员才全部离场。


    如果幸运,还能捞回一条人命。


    本来还想先观望一段时间,等其他队来试错的,但现在没办法了。毕竟人命关天。燕屿只好说:“生命更重要,先试试能不能搜救吧。”


    为了判断驾驶员的去向,他们仔细在周围搜寻,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机甲会破坏现场,所以一些人离开机甲检查,而另一些人则在机甲内保持警戒。


    燕屿就负责在机甲内保持警戒。


    他思索着如果找到了驾驶员该如何做,又可以接受到什么程度的搜救。


    “好闷。”莫晓嘟嘟囔囔。


    “注意警戒,小心像上场的第一军校一样,被偷袭。”赵芝麟立刻提醒。“你可别开舱透气。”


    “我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莫晓擦了后颈的汗,细碎而闪亮的红色鳞粉粘着汗,沾在他的肌肤上。


    燕屿也觉得闷,可能是附近树梢上的爬藤类植物,开得太绚烂了。植被茂密也导致了空气流通不畅,馥郁的花香闷在附近,给人带来心理上的燥热。


    不过再闷也没有雨林那场闷,也不可能打开舱门透气,那也太不专业了。


    直播弹幕迟疑闪过:[是我跟不上潮流了吗?为什么他们保持警戒,要打开驾驶舱啊?]


    “我好像找到了一些痕迹?”负责搜寻的丹妮格林迟疑道,她用湿漉漉的手拨开灌木丛,叶片上沾着血迹。粘稠的血液中混杂着不起眼的鳞粉,被血液打湿后完全看不出来。“这里的灌木有折痕。”


    前面,又是一片重重叠叠的花瀑。


    第048章 搞点人外【有虫态描写,慎买】


    花香沉沉。


    依仗着有机甲, 他们走进了花林。


    爬藤类植物挤进了每一寸空隙,花盘像塞子一样堵住了阳光可以照射进来的缺口。每一棵树都长得无比相似,这条路似乎很长, 他们走了很久也没找到出口。


    ……不对。


    按找最初降落时看到的丛林大小,机甲再怎么也不会这么久还没出去。燕屿抬手摩挲树皮的纹路,有些担心是他们迷路了。


    等等。


    人在机甲内,怎么能碰到树呢?


    他如梦初醒般低头, 看见自己清晰可见的掌纹。


    ……他什么时候离开机甲的?


    花影重重,诡秘莫测。燕屿转头,环顾四周, 记忆里和他走在一起的队友早就不见踪影。


    草了, 不会是鬼打墙吧?燕屿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他抽出腰间的枪,一边全神贯注地戒备, 一边按下耳麦:“这里是燕屿,收到请报点。”


    没有回复。


    不只是耳麦里一片死寂。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片森林从一开始就寂静得可怕。


    新鲜的尸体从来都是大自然里的抢手货, 为什么它们能够顺流而下, 保持完好的痕迹呢?为什么没有半路被饥饿的小动物拖走吃掉呢?


    ——因为杀死它们的猎食者依然还在原地徘徊啊。


    他只听见自己的呼吸声,空气中安静地连鸟鸣都没有一声。


    ……连鸟鸣都没有一声?


    燕屿意识到了什么, 缓缓抬头——


    层层叠叠的花瀑缝隙间,巨大的蝴蝶探出它的头颅,苍白的光滑外骨骼上, 一双黝黑的复眼静静凝视着他。


    ——当花盛开,蝴蝶就会如约而至。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不是吗?


    上万只六角形楔状眼睛, 上大下尖,紧密排列在一起, 组成复眼。每一个小眼睛都是一个单独感光单位,它们都不约而同地、如饥似渴地捕捉起底下人类的身影。


    见猎物已经发现自己了,它朝燕屿的颈部弹出蜷缩在一起的细长口器!


    燕屿连反应的间隙都没有,抬手便是一串子弹。机械弹落在它的外骨骼上,却连最基本的壳都没破!


    他反手抽出匕首,削断了弹射而来的细长口器,断掉的口器落在地上,抽搐几下,内壁的尖牙绞紧又松开,最后还是失去了活性。


    蝴蝶扇动翅膀,挣断密密麻麻的爬藤,藤上的尖刺、花、叶子随着它的动作轰然断裂,簌簌往下砸!燕屿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紧急翻滚避让。


    蝴蝶的速度很快,快到超出人类视网膜的捕捉能力,几乎是一瞬间就扑倒了燕屿。


    它这次学聪明了,没有把柔软的口器伸出来,而是覆在燕屿身上,扇动翅膀。鲜红的鳞粉扑了他满面。


    燕屿屏住呼吸,紧紧闭着双眼,害怕鳞粉钻进体内。


    他凭借刚刚惊鸿一瞥看见的蝴蝶形态,闭着眼睛把匕首刺进了骨骼的缝隙之中,他用力一撬!


    “锃——”


    有腥味的液体滴在他脸上,但代价却是匕首断成了两半!锃然断裂的碎屑飞溅,蝴蝶动了动足肢,把弹向燕屿的尖锐碎片都挡开。


    燕屿抓住这个机会,听声辨位,重新开枪!他躺在地上,举手射击的动作让后坐力震得他肩胛骨生疼。


    距离太近了!子弹如燕屿所想般射进蝴蝶的复眼。上万只楔状小眼睛吃痛地缩紧,口器卷走了燕屿手中的枪。


    他想趁机逃走。


    燕屿不知道自己还能屏息多久!必须要找到河流清洗掉身上的鳞粉!


    但蝴蝶本能的战斗意识却让它在疼痛中也不忘缩紧足肢,紧紧拢住燕屿。细长的口器把枪械和断掉的匕首都扔到一边,然后从燕屿的脖子卷起,一圈一圈绕上他的嘴唇,倒拽着把他拖回自己的翅膀之下。


    在窒息的痛楚中,燕屿的身体出于自救本能,不得不开始呼吸。


    在空气中闪闪发亮的鳞粉顺着氧气一起,钻进他的体内。在迷离的幻想中,被蝴蝶包裹住的人类终于停止了挣扎,陷入了沉沉的梦乡。


    蝴蝶把巨大的头颅轻轻搁在人类的胸膛,倾听他的呼吸频率。确定他真的睡着后,才松开口器与足肢。


    虽然它受伤的复眼还流淌着透明的粘液,头部的骨甲缝隙中插着的断匕也没抽出来。但它却丝毫不在意,只顾着趴在人类身上,像小狗一样从头嗅到尾。


    它用口器小心翼翼拔出因为刚刚的缠斗而扎在人类身上的刺,柔软的口器钻进贴身的机甲服,一点点舔去对方伤口的血迹。


    然后它原地徘徊了一下,绕着燕屿转了几圈,好像有些无从下手。


    最后才笨手笨脚地用足肢交错盘在一起,形成一个简陋且硌人的“摇篮”。


    ……那要怎么装进去呢?它试图用兽类的大脑思索,但可能因为燕屿那一匕首刺的是它的头部,它为数不多的智慧顺着积液一起流了出来。


    蝴蝶试探地用口器把人扒拉着,推进了摇篮。柔软细长的口器被它用成了灵活的触手,但遗憾的是,即使再灵活,燕屿在这个搬迁的过程中,也不免又被一地的断枝和尖刺给刮伤了。


    大蝴蝶的蝶翼有些沮丧地耷拉下来。


    它卷起散发着雄虫气息的猎物,确认不会发生什么坠机事故之后,才展开蝶翼,低低地穿梭在树林之中。


    它要带着猎物回到自己的巢穴中去。


    *


    [他们进丛林里多久了?]


    [20分钟吧。]


    [这么久?没人出来过?]


    [对,我可以保证没人出来过。因为我他爹的在这看一动不动的几台机甲看了他爹的整整二十分钟!]


    [其实我从他们进入丛林开始就觉得很离谱了,在一个完全陌生、并且已知有危险的环境,为什么会离开机甲,去探索情况呢?]


    [好离谱的操作,一点警惕性都没有的吗?]


    [就跟下降头了一样,莫名其妙。]


    [……说不定就是呢?你想想,会去到考场的联赛批次机甲,不是选手,就只能是工作人员啊!只有勘察队人员会提前入场进行安全检查,但是如果真的有勘察队人员在赛场失踪,肯定会叫停比赛的!现在还在继续用这个赛场,说明什么?]


    [说明那个机甲是联赛故意设的陷阱?]


    [……当然不是!按规定,要是为某一队设立了陷阱,那每个队附近都必须有陷阱。你看其他队满地刨坑挖土的样子,像有陷阱吗?]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赛场还在继续使用,说明赛事组没有发现异常,勘察队的每个人都回来了。但这里又明显有一具工作人员的机甲,你觉得,他们真的都回来了吗?]


    [或者说,回来的真的是本人吗?]


    刷星网的勘察队员:……


    怎么忽然阴风阵阵的?他们再次默契地把屁股往远离队友的方向挪了挪。


    很显然,故事会在哪都备受欢迎。弹幕迅速开始就有没有鬼这个话题展开了激烈讨论。


    [都星际时代了,你们这些老封建迷信还没死光啊?]


    [呵呵,盲目唯物主义说的就是你吧!科技越发达越要心怀敬畏,到了星际时代,难道你就能说明白,虫族这不讲生物学基本法的鬼东西到底是怎么进化而来的吗?]


    [大家还是对宇宙心怀敬畏一些吧,不能解释的东西太多了。]


    [每年不都是要讨论一次吗?尤其是每次跟智械生命开战的时候,你去星网一搜,大把地讨论“智械生命到底算不算有灵魂”。]


    [来了来了,著名智械议题堂堂登场!论智械生命到底有没有灵魂——


    如果你是古典科学唯物主义,认为人有思想但没有灵魂,那么代表科学尽头的智械生命没有诞生思想的生物基础——大脑,又怎么能做到有情感的呢?](注1)


    [好了,双方辩手请就这个(伪)悖论开始吵架吧!]


    [问题就出在智械生命,代表的是人类科技发展到最后的形态。它们就是活生生的科学,但它们的存在也证明了灵魂的存在。]


    [无语,电子脉冲和生物脉冲某种程度上也一样,这也算物理基础啊?怎么能说它是灵魂呢?你拆过他们的芯片吗?就在这信誓旦旦保证他们有灵魂,我们不能理解只是还没有攻克科技壁垒而已。]


    [……]


    在弹幕一片民科大战之中,还有一部分人,不改初心,坚持在讲鬼故事。


    [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被鬼迷眼了!]


    [别的不说,就说塔斯马尼亚星“4.13”特大星舰事故,听说只活下来了一个孤儿,满船人都在事故中遇难,你就说这个地方凶不凶吧?]


    [确实,本来文明遗迹就代表这个文明曾经的人都死光了,大凶之地啊!风水一看就不够好!]


    [我一直就不赞同开发文明遗迹当旅游景点来着,对于这个文明一点也不尊重。]


    [好笑,说得好像我们尊重活人了一样,你看海神星的人鱼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我们很平等的好不好,活人死人都不尊重。笑死,少圣母心了。]


    [都是宇宙资源,无主就等于谁发现是谁的呗。]


    [你说这个,那我就不困了。那你觉得地球旅游开发计划怎么样?这也算利用资源啊?你赞同吗?]


    [但凡你看看我主页呢?我又不是东区人,我南区非地球智人种,当然是支持咯。我还要大力支持!今年又一次上了这个提案,我们南区代表可是投的赞同票嘻嘻。]


    [……前面的,你很诚实。但建议你先关了私信,等会儿东区人就要来冲你了。]


    ——【涉及挑拨地域关系,直播间已开始净化模式】


    [好多弹幕都被删了,啧啧,我就知道一旦涉及到地域纷争,平台反应最快。]


    [清了正好,专注看比赛吧。]


    [说到这里,导播!你带薪摸鱼摸了二十分钟了!快点切跟踪镜头!]


    联赛布置了几百个直播镜头,当然不能每一个都展示出来。这就需要导播挑选重点摄像头,然后把选中的摄像头画面切入直播中。


    燕屿他们刚进去的时候,就有直播镜头跟在他们身后。


    但只是一眨眼,这些昂贵的器材就被弄烂了。


    最后留下的画面,在花丛中弹出的不明细影,它迅猛如蛇,一把卷起镜头,然后寸寸缩紧,以森蚺捕猎的巨力,蛮不讲理地绞碎摄像器。


    报废的速度太快,还是慢倍速回放才看清楚发生了什么。摄像器只扫到了它细长的外形,和柔韧的内壁长满的尖牙。


    草,这是什么鬼东西?


    还能精准发现摄影器?难道是声波辨位?


    等后续的摄像器飞过去,原地就只剩下一片狼藉了。别看直播间死了一样安详,静静展示着机甲,仿佛在给大家出静物素描题,让人感觉导播在带薪摸鱼。


    但实际上导播早已满头大汗,操纵着摄像头,满丛林里寻找消失的队员。要不是他有地图,早就迷路了。


    不是,人呢?


    他找了半天,才把散落在各个地方的几名队员找到,他们无一例外昏迷在地。


    但导播点了点数,一、二……六。


    六个?


    还有一个人去哪了?


    等等,走丢的这个叫燕屿?


    他打开选手资料,目光落在对方资料的第一行——塔斯马尼亚星“4.13”特大事故唯一幸存者。


    卧槽,不会真的是鬼故事吧?


    *


    在昏暗的巢穴里。


    被怀疑是鬼抓走的燕屿在光滑的地面上醒来,他的大脑还混混沌沌的,瞳孔缓慢地聚焦。


    在逐渐清晰的视野中——


    他看见不远处散发着微光的指示灯。


    那是很明显的科技造物。


    第049章 你好,做!


    周围很安静, 把他掳来的蝴蝶怪物不见踪影。他背上和手肘都很疼,尤其是裸露在外的肌肤,很多细小的擦伤, 脖子上和手腕上还有勒痕。


    燕屿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朝那个指示灯走去,他摸索着,认出这是那个机甲里失踪的黑匣子。


    燕屿心里咯噔一声。


    黑匣子最初是电子飞行记录仪的俗称。用于记录飞机飞行和性能参数的仪器。它不是黑色的,而是桔红色。后来机甲应运而生, 造价比飞机翻了好几倍。损失一台都肉疼,因此也需要追究每一台机甲报废的责任。机甲的黑匣子也就诞生了。(注1)


    所以在星际时代,这个称呼也代指机甲运行记录仪。


    一般黑匣子都藏在机甲内部, 极难拆卸。


    出现在怪物的洞穴, 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往好处想, 虽然这只怪物很危险,但至少不是鬼。燕屿苦中作乐地想。


    他还注意到地面, 是光滑而冰冷的,很熟悉的质感,像是星船的金属甲板。


    他借着黑匣子指示灯的微光,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终于模模糊糊地看清了这个巢穴的全貌。


    ……那是主控台吗?他屏住呼吸, 慢慢靠近。


    绝对没错了,操纵杆、推杆、各色按键还有熄灭的显示屏。


    即使不像俞烁那样, 对各代军械设备的细微差别了如指掌,但燕屿也能认出来,这绝对不是近代的星船。


    有操纵杆的星船只在大探索时代前期流行, 当第一台脑机结合的机甲面世,星舰与机甲的操纵门槛大幅降低, 操作复杂且需要花大量时间金钱培育驾驶员的旧式星船被迅速淘汰。


    在大探索时代的中后期,所有探索舰都被换成了新型舰船。


    燕屿也只在历史书中见过这种制式的星船。


    这里为什么会有大探索时代前期的星船, 或者说星船残骸?这个主控台与其相连的船首是它仅存的部分,残存的结构融入了土层之中,撑起了一个坚固的空间。


    好似已经沉睡了上百年。


    当他碰到冰凉的台面时,簇簇掉下了落灰,以及某种薄而脆的碎片。他用黑匣子的微光凑近了看,发现那是氧化凝固的黑色血迹。血液是呈喷溅状附着在星船各处,从主控台到天花板,轻轻一碰,就碎成片落下。


    不难想象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残酷的事。


    主控台的中央刻着这艘探索舰的名字——阿芙乐尔号。


    燕屿不知道曾经是否有一艘名为阿芙乐尔号的探索舰被放在了失踪名单里。大探索时代的人类龟缩在仅有的星球暂居地上,忍受着物资匮乏、恶劣天气与背井离乡的孤独。一艘艘探索舰离开星港,前往未知的宇宙,他们的使命是为人类寻找到新的能源、新的宜居星球、新的资源。


    那个时候人类还没有攻克科技壁垒,只有笨重的旧式机甲,他们在残酷的宇宙森林中是孱弱的猎物。


    这片黑暗森林到底藏了多少猎手呢?谁又能保证这些先行者有没有被猎枪瞄准呢?


    在争夺资源的猎场上,每一个文明都是残忍的刽子手。如果你不抢夺到足够族群发展的资源,你就会在这场赛跑中被抛下。被抛下餐桌,你就只能变成菜单上的食物。


    他们将面临的,是整个宇宙的围剿、与将贯穿他们后半生的孤寂。


    从一开始,他们就抱着一去不复返的心情,决意为人类前往未知的宇宙深处。


    他们是最英勇的那批人,也是死亡率最高的那批人。有太多的探索舰葬身于茫茫星海中,百年不见其踪迹。阿芙乐尔号也只是其中普通的一艘。


    ——如果燕屿没紧接着摸到主控台侧面底部的刻字的话。


    上面写道:


    “我们是人类的罪人。”


    这个高度,刻字的人大概是趴在地上刻下的这一行字,结合满地的氧化血迹。燕屿猜,那个人刻下这行字的时候,已经重伤倒地,再也爬不起来了。


    当他蹲在地上仔细辨认刻字的时候,他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东西无声无息地落在了他身后。


    庞大的阴影笼罩住了他。


    燕屿一个激灵,撑着手肘翻上了主控台。


    蝴蝶歪了歪头,它倾身逼近燕屿,逼得燕屿不断后仰,手肘撑着往后退。他一退,蝴蝶就往前蹭,非得保持相对静止的姿态,就很不要脸。


    不仅如此,它还一边嗅嗅嗅,一边伸出柔软的口器,试图往燕屿衣服里钻。


    燕屿:……


    报警!我要报警,怎么遇到个非人类也能被性骚扰啊!


    家人们,谁懂啊?


    口器内部有螺旋排列的尖牙,试图咬烂贴身的机甲服,燕屿忍无可忍,一把拽住口器。


    蝴蝶犹犹豫豫地歪了歪头,大概是在担心把口器抽回来会不会把柔弱的雄虫给带翻。它伸出足肢,想解救自己的口器。但燕屿却误会了它的意图,以为这是攻击的前兆,便刷地收回手,机警地往后翻,钻到了主控台的后方。


    口器在前肢上打了个卷,它不能理解为什么雄虫如此躲避自己。


    在原地茫然地踱步了几下,它又展开翅膀往外钻。


    看它出去了,燕屿才松了一口气。不管这只星兽为什么没立刻吃掉自己,不管是当储备粮也好,有其他意思也好。至少他还活着。


    燕屿正要撑起身体起立,却发现了一个暗格。


    “嗯?”他小心翼翼地打开,发现里面是纸质的船长日志。但在翻看内容前,蝴蝶又钻了回来。


    燕屿不动声色把暗格合上。


    他抬头一看,发现蝴蝶正在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往巢穴搬猎物。猎物骨碌碌滚了一地,血也糊了一地,浓重的血腥味霎时间挤满了整个巢穴。


    这个巢穴对它的体型而言还是太挤了,它的足肢都规规矩矩地立成两排,竟有几分端庄。但再挤也不妨碍它开屏。蝴蝶的翅膀竖在身后,挺胸抬头的,显得格外骄傲。


    这幅拿尸体献宝的样子,怎么这么熟悉?


    再看看蝶翼,前翅鲜红,后翅灰白,有着纽纹状眼纹。


    “……曼努埃尔?”燕屿迟疑地叫到。


    没反应。蝴蝶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又开始绕着自己捕获的雄虫转圈。还积极地把他往那堆血食附近顶,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殷勤。


    别饿着了,孩子,趁热吃!


    有一种饿,叫妈妈、不对,串频了。


    ……但这只星兽到底在做什么啊?


    好怪,真的太他爹的怪了。


    十分不对劲,十分有十二分的不对劲!


    燕屿宁愿跟他真刀真枪拼一把,也不愿意在这看这只星兽中邪,它的举动让他浑身毛毛的。


    要吃我就早点把我吃了吧,反正我现在毫无反手能力。但别在这发癫。他自暴自弃地把蝴蝶的头往后推。


    他强烈拒绝:“我不吃!”


    怎么能不吃呢?不吃怎么成熟啊?


    蝴蝶拿头顶他,把他顶得一个趔趄。


    不多吃点怎么能成熟呢?不成熟怎么能□□呢?基因在催促它进行繁衍,这个星球上只有它一只孤独的虫族,没有虫母也没有同族。于是虫族的种族自保基因开始要求它繁衍,成为下一个虫母。


    交/配,然后繁衍出新的虫族。


    但是,虫族也不能孤雌繁衍啊!


    好不容易抓到个雄虫,居然还是亚成年。虽然虫兽状态的虫族,是没有什么雄尊雌卑的意识,也没有关怀幼小的意识。它们遵循本能,只把雄虫当成繁衍工具。


    什么?路上遇到雄虫?抢回来当压寨老公咯!


    什么?雄虫不高兴?我管他高不高兴?反正不想死就要跟我繁衍,强扭的瓜就是甜!(拇指)


    但问题是,这个该死的孤星,等了这么久,真他爹的就这一只雄虫!


    蝴蝶真的害怕他嘎了,那它怎么繁衍啊?真是虫生处处是艰难,让它一只年轻虫都快愁成抑郁症了。


    吃点吧祖宗!多吃点长长身体。它用口器卷起一只灰兔子,使劲往燕屿脸上递,血腥气扑面而来。他使劲躲,蝴蝶使劲递。


    你追我逃,我们都插翅难飞!


    燕屿也真的麻了。


    他试图跟蝴蝶沟通:“哥,要不我们还是再打一架吧?”


    你在搞什么人外男妈妈啊?


    我不是好这口的人,我是直男!直男!


    蝴蝶用它小小的大脑努力理解了一下雄虫的推拒——什么意思?你是不想提前储存能量,想直接开始繁衍?


    虽然但是……好吧!做!


    它的前肢立在地面,颇有些手足无措地踱了下小碎步。


    虽然燕屿是亚成年,不可能繁衍成功。但没关系,兽态的大蝴蝶不仅没脑子,还是个超绝处男!


    它没经验,所以也不太懂哒!


    蝴蝶开始直接上爪撕燕屿的衣服!


    燕屿:???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就是死,被星兽吃掉!也不绝对不可能搞南桐的!人外南桐更不可能!


    情急之下,为了保卫自己的清白。他反手一个黑匣子往蝴蝶的大脑壳上砸。黑匣子的硬度自不必多说。为了能还原空难真相,黑匣子从制作开始,就毫不吝啬地狂点防御。只是为了能够让黑匣子在星际空难中保存下来。


    燕屿的力道还大,大到他自己的手被反作用力震到发麻。


    一砸下去,力度刚刚好,懵逼不伤脑。


    蝴蝶这下明白雄虫的抗拒了,它竖在背后的蝶翼焉焉地垂下来,像毯子一样盖在身侧,只留出一个大脑壳,趴在地面,睁着黑色的复眼巴巴望着雄虫。


    ——燕屿都觉得自己疯了,竟然还看出了几分可怜和委屈。


    蝴蝶又要抑郁了。


    老天爷,这无情的世界和变化莫测的雄虫,真是无时无刻不在给我这只柔弱的雌虫上难度!


    燕屿也要抑郁了。


    “老天,我宁愿你是曼努埃尔那个疯子!”


    第050章 兰花螳螂


    第七军团分舰的医疗室。


    这个医疗室内并没有摆放医疗舱, 只是堆满了矿物晶石和大堆大堆蕴含丰富能量的血食。


    半人半虫的粉色螳螂就埋在里面大口嚼嚼嚼。


    正是曼努埃尔那个被塞基抓住的倒霉副官。当时的爆炸很严重,让他也不得不以虫态的姿态来自保,但他虽然倒霉, 和上司一比起来,就显得格外幸运了起来。第七军接手了他的治疗,让他避免于更进一步的虫化。


    其实,一开始东区人是准备给他塞进医疗舱里治疗的。


    但无奈, 虫态化的虫族体型真的太大了。尤其是螳螂一族,本来就长得怪长一根的。人类的医疗舱都是按照人类体型设计的,根本塞不下!


    塞进了脑袋塞不进腿, 努努力硬把下半身卷进去了还有个大镰刀杵在外面。


    迟迟不能闭合的医疗舱急得嘟嘟叫。


    医疗舱不闭合就没办法开启治疗。


    第七军的军医们麻了。


    他们用期盼的眼光看向留下来看守副官的虫族们, 希望他们能给出个可行的医疗办法。


    军雌们“呃, 呃呃”地呃了半天,眼神乱飞, 你推推我,我推推你。最终,被一巴掌推出去的倒霉蛋硬着头皮说:“呃, 或许你可以喂他点东西吃。”


    这是什么临终关怀疗法吗?


    他们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跑去食堂调剂走了一堆肉。总不能给病号喂没解冻的冰坨子肉吧?于是他们搬走了解冻好的鲜肉。


    刚炒好糖色,食材就没了的炊事员:……


    拳头硬了!


    于是当天战舰上的军官们吃到了红烧肉(素食版), 纷纷被伪装成肉的姜和蘑菇丁痛击。


    拳头也硬了!


    人类军官们怎么鸡飞狗跳暂且不提,反正这食物往半昏迷的伤员面前一摆。


    刚刚还半死不活的伤员就全自动张开了嘴,嚼嚼嚼。


    我在哪?不知道。我是谁?不知道。我怎么了?不知道。这是什么?不管了, 先吃了再说!


    虽然他整只虫昏迷得跟死了差不多,但他的嘴巴还会动, 还能吃饭诶!


    刚刚还心虚的军雌喜出望外,立刻挺起了胸膛, 很大声地说:“我就说!给点饭吃就没事!”


    军雌们纷纷恭维:“神医啊!”


    人类军医:……


    真是见了鬼了。


    自然界的动物们一般受伤了,是得不到救治的。它们需要依靠自身扛过细菌感染,忍受暴露在空气中的伤口被苍蝇叮咬。甚至当族群的领袖从它身上嗅到了死亡的味道,还会将受伤的动物驱逐出去,避免更大的损失。当然,也有些关系紧密的动物族群,当成员因受伤而失去捕猎能力时,它们会为它捕猎,向它分享食物,希望它能够活下来。


    食物,才是大自然最珍贵的东西。


    假如动物们还有一口气能够进食,那么死亡就还没追上它。


    显然,这个定律对虫族也适宜。见副官已经能进食了,他们当即放下心来,信誓旦旦表示他现在好得很。完全没问题!


    人类军医看着副官身上大面积的烧伤、血肉模糊的开放型伤口,再次陷入了沉默。


    ……虫族活得可真是他妈的,返璞归真。


    活得非常纯天然的虫族自愈因子很强,只要能够及时给身体提供能量,他们就能恢复。因此当他的长官正在上演霸道雌夫强制爱的时候,他就已经差不多恢复了。


    不知道长官现在怎么样了(嚼嚼嚼),应该还活着吧(嚼嚼嚼),要是长官死了,塞基肯定不会留下我吃白食的。(嚼嚼嚼)


    当一个军雌长官在斗争中失败死去后,他的亲卫也不可能活下来。这倒不是忠诚问题,单纯只是因为麻烦。要辨别忠奸实在是太麻烦了,反正虫族别的不多,就数量多,把你宰了,有的是虫能够顶上你的职位。


    即使是高等虫族也要遵循这个残酷的规则。


    ……毕竟,其实虫族也在彼此的食谱上。


    除非雄虫插手,用利益交换来捞虫。


    但长官和他的雄父关系恶劣,他才不会这么麻烦来捞。而他自己,他是冻精生卵,连雄父都没有。


    副官忧愁地叹了口气。


    他自知自己脑子不好,就算逃出去了,也估计连方向都找不到。听天由命吧,能吃一天是一天。当一天病号干一天饭!


    他心虚地把翅膀铺在身体两侧,伪装成一副重伤未愈的样子,迟迟不肯恢复成完全拟人态。


    “笃笃——”有军雌敲了敲门,示意他抬头。


    军靴踏在地板上的声音传来,全息影像在医疗室内展开。


    远在另一个星区的塞基被全息设备投影在他面前。


    塞基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他医学水平也只停留在原始社会那个层次,没看出来副官正在装病蹭吃蹭喝。


    他淡淡开口:“你的运气还不错,距离爆炸那么近,既没有被黑洞卷走,虫态化的瞬间也没有超过那个限度。一开始我把你救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会因为过度虫化而被兽性吞没,那就完全没救了。”


    即使是说着宽慰别人的话,配上他阴冷的绿眼睛和压低的眉弓,都让人觉得他很严肃,仿佛下一秒就要吹哨紧急集合一样。


    副官:……听不懂,但感觉好像话里有话。


    他迟疑地又嚼了一口饭。


    塞基:……


    曼努埃尔这只虫为什么会挑这么个笨蛋副官?就因为和螳螂族讲雄虫坏话不会被告发吗?哦,或许拐弯抹角讲雄虫坏话这只兰花螳螂都听不懂!


    他深吸一口气,眉间的折痕更深了。塞基干脆说得更直白一点:“我怀疑曼努埃尔为了求生,已经超过那个界限了。”


    直播的蛛丝马迹太多了,如果是正常的曼努埃尔,他怎么会这样冒失地出现、掳走雄虫?他应该会通过致幻的鳞粉,悄无声息蛊惑一个学生,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重返联赛主舰。


    大摇大摆掳走雄虫这个操作,实在是令虫费解。但凡他还有一丝神智,就不会干得这么明显。


    塞基走近,军靴近到差点就要踩住副官的头。副官因为身上抑制器的原因,一直趴在地上,此时顺着他的姿势,努力仰头看像他。清澈且愚蠢的眼睛倒映着一张冷肃的脸。


    塞基垂眸,居高临下与他对视。


    他扯了扯嘴角:“一旦超出那个界限,就再也不可能回头了。按照《基因法》,他该就地格杀。”


    “我给你一个活下来的机会,如果他还保留有智慧,那就把他带回来。”至于曼努埃尔会不会不愿意回来,塞基没有担心过。


    塞基跟随雄主离开前线、离开权利中心,就是一个即将放权的信号。鳞翅目不能有一个远离权利中心的首领,他的离开,就是主动弃权。


    权利交替总是很迅速的。


    曼努埃尔如果还想争,就没办法玩韬光养晦这一套。前面是龙潭虎穴,他也得回来!


    如果他已经完全虫化,失去了神智的话……


    塞基深深地望进他淡粉色的眼睛里。


    粉色其实是稀释后的红色来着。塞基想到,他微微笑起来:“那就杀了他。”


    雄主身体越来越不好了,没必要让他继续牵扯雄主的精力了。


    “螳螂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一个高等种诞世了不是吗?”无论他们怎样挽回,整个螳螂族都在无可避免地滑向衰落。他们需要更高的基因注入,来改变他们族群的命运。只需要,只需要一个高等种诞生!


    而虫族的基因等级,除了由诞生时雌父雄父的基因决定。


    就是看成熟期的蜕壳,如果在成熟期积蓄了足够多的能量……以及足够大量的高等基因。亚成年们也有可能在破茧的时候鱼跃龙门,成为高等种。


    “蝴蝶也在螳螂的食谱上不是吗?”


    脖子上倒钩进骨头的抑制器“叮”地一声弹开,散落在地上。


    副官缓慢地眨了一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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