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朱正毅一家是轻车简从, 行李并没有多少,人员也只有他们父子三人,按照朱正毅的级别, 应该有警卫员随行,但并没有看到警卫员的影子。
原因是警卫员回家了。
军人假期很少, 一年都难得回一次家。
朱正毅的警卫员是个刚满二十岁的小伙子, 从十八岁入伍到今年, 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想着宁城离沪市不远,又不是出任务, 他就没有让其随行,只让对方五天后赶回部队与自己汇合。
警卫员欢天喜地回家探亲,朱正毅就自己带着两个孩子搬家。
他们之所以行李这么少,原因是部队什么都包。
不仅包分配房子,就连屋里的一应家用品都由后勤部准备齐全。
朱正毅正是因为不用操心才给警卫员放假的。
宁城离沪市不算远,六十年代的绿皮火车哐当哐当一路奔驰, 两个孩子在见识到无数形形色色的赶车人后,终于到了。
三个小时多的车程,朱正毅没有搞特殊, 而是选择带孩子坐硬座, 乘坐硬座的人员什么家庭成分都有, 能见识到各种各样的人,也很热闹。
很有烟火气息。
朱英华与朱英盛是一路听着‘啤酒、饮料、白开水, 花生、瓜子、八宝粥, 来, 前面的同志麻烦让一让,抬抬脚。’的吆喝声中结束了火车之行。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乘坐火车, 兴奋又好奇。
难得没有闹腾,朱正毅这才安稳地带着两个孩子到了沪市。
车一到站,到达目的地需要下车的旅客大包小包,肩扛手提地拥挤着下车,进入月台,就连目的地是其他城市的不少人也空手空脚溜达而下。
这时期的火车速度慢,赶远路耗时非常长,一直坐火车上不仅身形僵硬,身体不好的还容易脚踝浮肿。
所以一到站,不管是大站还是小站,甭管停多久,只要车一停下,总有一波人又一波人的下车活动筋骨,顺便买点新鲜的吃食。
我国早期的火车站并不是全封闭的,生活在火车站周边的百姓会掐着各趟火车停靠的时间点,带着各种吃食来月台上售卖。
这种贩卖不属于私人。
属于国家。
因为每个能进入火车站贩卖吃食的百姓都跟国营供销社是合作关系,属于集体经济。
沪市是大站,停靠的时间长,朱正毅父子三人并没有随着人流着急拥挤下车,而是等人下得差不多,他们父子三人才各自背着自己的行李下车。
三人身形大小不一样,背上的行李背包也大小不同。
不过都满满当当。
都是他们各自的私人物品。
“爸,这车要停多久?”朱英华十二岁了,单独走在朱正毅身边,一边下车一边看着热闹无比的月台。
到处都是人,有溜达散步的,有抽烟的,还有围在各个摊位前购买吃食的。
看着小摊上蒸腾而起的热气,他的目光热切中带着一丝渴望。
半大小子,饭量已经很大,虽然才十点多,他却已经感觉到肚子饿了。
朱正毅的步伐很大,已经牵着小儿子朱英盛的手来到了火车与月台连接的楼梯,听到大儿子的话,一边抱着小儿子下车,一边回答:“二十五分钟。”
这时代的火车是大站小站都要停靠,沪市是一级城市,停半个小时左右很正常。
“哦。”
朱英华点头,恋恋不舍把目光从热气腾腾的摊位上移开,然后避开他爸伸来的手,自己稳当地下了火车台阶。
绿皮火车,上下车的楼梯不仅高,还特别陡。
七岁的朱英盛上下有点困难,但却是难不倒十二岁的朱英华。
朱正毅见大儿子不需要自己扶,也就收回手牵住了小儿子的手。
月台上人流大,七岁的孩子还有点小,得护着点,至于大儿子,快一米六的个头,加上平时多有锻炼,朱正毅还算是放心让对方跟着自己走。
这也是他给警卫员放假的原因。
要是孩子太小,他就算是身手再好,也不敢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出门。
“爸,有人接我们吗?”
朱英华亦步亦趋地跟随在朱正毅身边,视线却频频往一旁的吃食摊看。
好想吃。
朱英华感觉到饿,朱英盛也早就被月台上各个吃食摊子吸引,要不是畏惧父亲的威严,他早就像跟小舅舅在一起时那样主动开口讨要。
兄弟二人都对吃食向往,不期然,视线撞在了一起。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用力扭过了头。
“有人接,在车站外面,我们直接出去。”朱正毅早就看到两个儿子的较劲,也知道两个孩子饿了,但月台上的人实在是太多,到处拥挤。
他打算出站后再带孩子们去吃东西。
“哦。”
朱英华已经连续两次用话语吸引父亲的注意力,结果父亲就像是没有看到他对吃食摊的渴望一样,知道月台上的吃食跟自己无关,他垂头丧气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朱英盛也有点蔫。
小手摸了摸肚子,他都能听到肚子咕咕叫了,怎么爸爸一点都不关心。
想到这,小家伙仰头看向朱正毅。
朱正毅一米八几的个头,从孩子的角度往上看,又高又大,很有安全感。
就在父子三人准备离开月台出站时,王蔓云不仅来到了火车站,还退了之前购买去海岛的票,然后买了一张月台票进了车站。
昨天她在脑海里顺了一边书中剧情,知道朱正毅父子三人什么时候到达火车站。
昨天,她用从葛慧那里讹来的钱,不仅在招待所里开了一间最好的房,还美美吃了一顿,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收拾好自己,然后来到了火车站。
首先要做的,当然是退票。
计划有变,再去海岛就没有任何意义,何况那边还有个不知底细的同学。
掐着时间点,王蔓云用购买好的月台票上了月台。
书中对于事件具体发生在几号月台并没有详细写,只细致描写了男主的这次惊魂,所以上了月台后,她立刻四看起来。
沪市不愧是一线城市,哪怕是六十年代,火车站的进出站人口都非常多,一眼看去,到处都是提着大包小包,形色各异的人。
王蔓云从来没有见过朱正毅,在黑压压的人群里,根本就不知道谁是朱正毅。
不过她还是知道这次是父子三人一起出行,有了大概细节,寻找起来,她就尽量往带孩子的中年男人这个方向上寻找。
按照剧情,朱正毅三十五岁了,六十年代的三十五岁,应该是成熟稳重的中年形象。
书中说对方身材高大,英俊威武,在人群中鹤立鸡群。
王蔓云在人群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这样的人。
不得不静下心来等待。
这时期月台上进、出站的人员是不分流的,怪不得王蔓云找不到人,就旅客肩上扛着的大包小包就足够阻挡视线,还因为人头攒动挤来挤去,她站在最角落的位置都被狠狠挤了几下。
就在王蔓云看着手表掐剧情时间时,朱正毅这边也出现了意外。
今天是周末,车站进出人员实在是太多。
朱正毅不得不把两个孩子的手都紧紧握在手心里,然后利用身型的高大,阻挡人流的拥挤,护着两个孩子往月台外走。
此时的他有点后悔。
早知道沪市的火车站这么拥挤,他就让接他们的人进站接。
朱正毅这边有点后悔,两个孩子却脸颊红红的。
朱英华是因为被父亲握住手感觉到开心与兴奋,朱英盛是因为父亲的强大护卫让他敬佩崇拜。
“站住,别跑,赶紧站住!”
“别跑。”
“小子,有种别让我们抓到,不然……”
就在朱正毅父子三人随着人流快要离开月台时,后方突然传来严厉的数道呵斥声,然后就是刚刚还算有序的人流骚乱起来。
人一骚乱,那就不仅仅是拥挤了。
王蔓云早就站在最有利的位置留意着眼前几个月台,听到骚乱声响,视线立刻移了过去,然后就看到了人群里鹤立鸡群的朱正毅。
看清楚人,她眼里闪过诧异。
三十五岁的男人面容并不是她脑海中想象的中年形象,而是帅气又沉稳。
最多三十岁的样子。
王蔓云对于给人当后妈的决定还是有点抵触的,但在看清楚朱正毅的长相后,释怀了很多,人也赶紧往朱正毅的方向跑。
再不跑,她担心赶不上救援。
朱正毅不知道自己成了猎物,身后的呵斥与拥挤一出现,他立刻抓紧两个孩子往人群边缘退。
这种时候,大人顺着人流跑可能没事,但他身边的两个孩子都还太小,要是有人摔倒,很容易造成踩踏。
第一时间,他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军人的使命还让他在确定安全后第一时间看清楚现场情况,后方不远处,一群穿着绿色军装,手臂上绑着红色袖章的红卫兵正在人群里横冲直撞,追赶着一个像泥鳅一样溜滑的年轻人。
逃跑这人很溜滑,速度也快,追赶方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追上。
但也因为他的溜滑逃跑与后方的追赶,月台上乱糟糟的。
刚刚还香气扑鼻的吃食摊子被掀翻,旅客与行人四处奔窜。
有上车的,有冲出月台出站的,还有往远处铁路跑的。
不怪人们四散而逃,主要是追赶的那群人让人们胆寒不已。
67年,正是文化革命的第二年。
整个国家,无数城市里只要是□□出现的地方,无不是一场灾难。
沪市也经历过。
无数年轻人只要戴上红袖章就敢肆意妄为,也敢高喊口号随意打砸,被迫害的人员上至高层人员,下到黎民百姓,都深受其害。
这群人突然出现在月台上,还一副凶神恶煞的狂追样,深知这群人作风的普通百姓那是大惊失色,扭头就跑。
生怕跑慢了成了被抓的对象。
生活艰难,人们在逃命时舍不得扔下手里的行李,没头苍蝇一样,很容易磕磕绊绊。
朱正毅看过去时,已经有不少人摔倒在地。
这些摔到的人有老有少,有男也有女。
腿脚利落的,爬起来接着跑,老人就惨了,骨头是脆的,一挤,一摔,运气好,还能爬起来走,运气不好,那就是骨折。
“哎呦,哎呦,我的腿,我的腿……”
一声声哀嚎声四处响起,可见红卫兵出现对于百姓的影响力如何。
朱正毅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作为军人,他没法眼睁睁看着百姓受苦受难。
要是□□顾忌与爱护一下这些受伤的老人,他可能就不多管闲事了,毕竟□□的厉害他们这些军人也是深知的,甚至知道京城不少功勋卓著的老领导也被陷害得不轻。
“小华,照顾好弟弟。”
朱正毅在再次见到一位倒地的老人被红卫兵踩踏后,眼里的寒意更重,直接给大儿子下了命令。
朱英华两兄弟是军人子弟,上的是军区子弟学校,在学校里平时除了上课,还会有专门的体能训练课程,完全是军事化教学。
朱正毅的命令一下,朱英华出于本能,直接就立正站好,接受命令,“是。”
他的回答刚出口,朱正毅已经窜出去十几米。
只留给兄弟俩一个高大、帅气,又充满了正义的后背。
那么挺拔,那么高大,像山一样让人安心。
朱英华接了命令,那就是军人,军人是一定要完成任务的,忍着不耐,他低头看向从出生起,就跟自己争爸爸的朱英盛。
朱英盛此时也抬头看向身边的大哥。
从出生到现在,兄弟俩从来没和气过,他对朱英华有提防,也有不认可。
兄弟俩的眼神对在一起时,各自的表情与眼神都是嫌弃。
赤裸裸的。
还没有学会城府的孩子一点都没有隐瞒自己的喜好。
“站好别动,我不想拉你的手。”朱英华率先开口。
“你离我远点,别踢我就好。”朱英盛嘴里哼了一声,主动离朱英华更远一点,他才不想要对方照顾,他都七岁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兄弟俩嫌弃的眼神交缠几秒,同时移开看向朱正毅。
现场这时候去搀扶倒地的老人已经完全没有必要,因为朱正毅不是医生,在不知道伤情如何的情况下,最好是别随意搬动。
因为这些老人可能断了腿,也有可能伤了内腑。
他此时要做的是阻止。
阻止红卫兵引起的骚乱。
朱正毅带得有枪,可此时不是执行任务,枪是不能随便用的,唯一能用的是拳头。
迎着一个□□,他一拳挥了过去。
乱糟糟的,形势又急迫,在办法讲道理时,那就先把人撂倒。
追人的□□很多,他们不是从进站口进入月台的,而是从远处的铁路线追着人跑到了月台上,才造成了这意外的一出。
红卫兵从运动开始,经过一年的发酵,气焰达到了顶点。
从来没有人敢跟他们对着干,因为只要随便扣上一顶帽子,他们就可以肆意打压他们看不惯的人,可以把别人家打了,砸了,还不犯法。
所以当第一个□□被撂倒,不仅是这群气势汹汹的□□惊了,就连现场的百姓也惊了。
好似被按下了停止键,逃跑的人不再跑,追人的□□也不再追,而是都直愣愣地看着朱正毅。
“我是XXX部队的朱正毅,这是我的证件,我不管你们在干什么,现在立刻、马上停止,因为你们的原因,造成现场大量老人受伤,老人需要医生,需要治疗,不能出人命。”
朱正毅见自己的雷霆出手镇住了□□,第一时间就掏出了自己的军官证向众人展示。
也是在提醒□□,抓人可以,但不能出人命,出了人命,就算是□□一样也是要受到法律的严惩,因为老人不是他们的目标。
领头的□□叫做孙爱国,被朱正毅撂倒的□□叫做田小军。
两人关系非常好,是表兄弟。
如果被撂倒的不是田小军,孙爱国顾忌朱正毅的军人身份,也怕现场有人死亡,可能会停手,但倒下的是关系亲密的表弟,要抓的人在这会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无功的他早就被身份的加持自信心膨胀无比。
转头看了一眼月台上的情况,面对跳出来跟他们作为的朱正毅,那是恨得牙痒痒,对着自己人一挥手,怒道:“这小子跟傅恒是一伙的,他手里的军人证件也是假的,把人抓起来。”
众口铄金,他们人多,只要都作证朱正毅故意打掩护放跑了他们要抓的□□,就算对方是军人又如何,他们上面又不是没有冲进军方高层人员家里打砸过人。
孙爱国早就想干一票大的,让沪市高层□□看看他的能力。
一直以来都在物色施威的对象。
可运动已经轰轰烈烈开展了一年,这时候,哪里还有对象让他立威。
就在孙爱国心气不顺,又急于立功展现自己时,朱正毅跳了出来,权衡再三,他见不像是出人命的样子,直接就颠倒黑白给朱正毅扣帽子。
孙爱国是这群□□的头,他让抓谁,跟在他屁股后的小弟当然就抓谁。
“围起来,别让人跑了。”
“这人既然跟傅恒是一伙的,就都是□□,快抓,快抓。”
“傅恒跑了,这个人就是线索,不能让他跑了。”
一群□□冲向了朱正毅。
不过他们还有理智,朱正毅提醒他们的话都听了进去,冲向朱正毅时,特意避开了地上哀嚎的那些老人。
这个年代的军人任何一人站出来都是身经百战的,根本就不畏一群乌合之众,面对冲过来的□□,朱正毅把证件收好,一捏拳头,没再留手。
这群□□行事作风跟地痞流氓没两样,保卫人民的生命,是他们军人的职责。
朱正毅对于□□乱扣帽子的时非常反感,职责与私情一结合,下手很重。
别看□□多,却是不经打的。
几分钟的功夫,这群乌合之众就被鼻青脸肿都打趴下。
此时,王蔓云也才刚刚跑上这条月台,离朱英华与朱英盛,还有点距离。
她很着急,也很担忧,没想到运气有点背,预计好的站位离真正的出事点最远,接横穿好几条铁路,时间已经耽搁太多。
两个孩子那边马上要出事了。
“爸爸,揍他,狠狠揍他!”两个孩子亲眼看到父亲是如何撂倒一大片的,对于父亲的崇拜因为这场直观的观看达到了顶点,朱英盛忍不住给朱正毅鼓掌欢呼起来。
朱英华微微抿着嘴,两个脸颊红扑扑。
可以看出他跟朱英盛一样激动,但因为大一些,勉强控制住不像弟弟一样欢呼雀跃。
在‘稳重’之余,朱英华还鄙夷地看了一眼身边蹦蹦跳跳的弟弟,脚步往远处离了一点。
这么张扬,丢脸。
朱英盛可不知道自家大哥对自己的嫌弃,见朱正毅打赢,就差立刻跑向父亲了。
“赶紧报公安,其他人维持秩序,叫救护车。”
擒贼先擒王,朱正毅此时已经把孙爱国双手反剪压制在脚下,转头对站在远处不敢动的车站警卫人员怒吼。
正常情况下,月台发生骚乱,人民安全遭到威胁,这些人应该站出来维护秩序,而不是因为畏惧□□就傻站在原地不敢动。
不敢管。
和平年代,月台上维持秩序的不是军人,也不是公安,而是火车站保卫科的工作人员,他们中都是地方上选拔出来的。
听到朱正毅的声音,再看着朱正毅那张威严又充满正义的脸,赶紧动了起来。
刚刚真不怪他们愣在原地不敢动。
主要是城市越大,□□闹腾得就越严重,大部分人都亲眼见证过□□有多疯狂,多么无法无天,他们打心眼里害怕这身装扮的人。
因为害怕选择明哲保身,是普通人的本能。
行动起来的人员兵分几路,一路报公安,一路叫医生,一路维持秩序让旅客们迅速撤离月台,该上车的赶紧上车,该出站的赶紧出站。
别再站在月台上堵路。
忙碌间,简单询问后,没有人动地上的老人,也没有去帮朱正毅压制那群被撂倒的□□。
那些人胳膊上鲜红的袖章还是让他们害怕。
朱正毅打人是有技巧的,不会真的把人打出好歹,但也不会让这些被撂倒的人轻易爬起身,一个个蜷缩着身子在地上抱着肚子哼哼唧唧。
与受伤的老人一样凄惨。
疼,太疼了。
那个撂倒他们的男人拳头就跟铁一样,只要挨到,就跟油星黏上肌肤,甩不掉,也揉不好,疼痛持续且绵延地在身体里作怪。
“好,好样的,你居然敢打我们,真是吃了豹子胆,等着,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其他□□躺在地上哀嚎,只有孙爱国强忍着疼痛威胁朱正毅。
自从戴上红色袖章,还没有人敢跟他们硬杠过,此时的他暴怒又恐惧。
回答孙爱国的是朱正毅用力压了压膝盖下反剪的双手。
孙爱国立刻发出凄厉的猪叫声。
朱正毅这辈子被很多人威胁过,但威胁过他的人不是死了就是进了监狱,对于孙爱国的威胁,他一点都不在意。
但他忽略了一点。
此时的他并不是一个人。
而他也没有想到会有人敢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下手。
田小军是第一个被朱正毅撂倒的人,缓过那阵撕裂的疼痛后,他才发现他们一群人都被朱正毅撂倒,表哥还被打得嗷嗷叫。
就像表哥维护自己一样,田小军看到孙爱国被朱正毅压制得死死的,他一着急,根本就没过脑子就冲向了朱英华兄弟俩。
刚刚朱英盛叫朱正毅爸爸的声音,他可是听得真真的。
“放开我,坏蛋,你这个坏蛋,快放开我。”
朱英盛没想到会冲出一人提起自己的衣领,不仅没有向朱正毅求助,反而是自己攻击起敢抓自己的人。
七岁的小孩小是小,但入学年龄可有了四年,他从三岁起就进了军区子弟幼儿园,从幼儿园到小学,一直都是军事化教学。
面对田小军敢对自己动手,小孩不仅双腿往田小军的胸口用力瞪,一双小拳头也直接往对方的脸上招呼。
小拳头四年锻炼下来,加上朱正毅的基因好,打人很疼的。
朱英盛自救,一旁的朱英华也在第一时间就攻击向田小军。
他可是跟父亲领了军令的,就算心中再嫌弃弟弟,也不会见死不救。
十二岁小少年的拳头比朱英盛的腿脚硬多了。
他见弟弟攻击歹人的上半身,他长腿一扫,就攻击向了歹人的下盘。
田小军这种□□是没有任何武力基础的,他们只学会了群起攻之,打砸,被朱家俩兄弟联手攻击,惨叫几声就放开了手。
小兔崽子,居然用手指戳他的眼睛。
一双眼被戳得火辣辣的疼,眼冒金星,啥也看不见,脚下一绊,摔了下去。
他们站里的位置就在月台边缘,这一摔,田小军没摔下月台,反而是故意把个小,体重又轻的朱家俩兄弟绊下了月台。
朱正毅在儿子被田小军抓住后就放开孙爱国冲了过来。
他冲得非常快,爆发了自己全部潜能,但再快,也没有意外来得快。
两个孩子掉下月台时,一辆火车正哐当哐当呼啸着冲进站,速度不算特别快,但因为巨大的惯性,车在完全停下时,力道非常大。
要是撞上两个幼小的孩子,绝对能把人撞残。
朱英盛小,体重轻,离月台最近,是最先摔到铁轨上的。
朱英华还算机灵,第一时间抓住了月台边缘。
只要等待有人把他拉上去,他就没事了,朱正毅也是这样想的。
火车离倒在铁轨上的朱英盛非常近了,时间紧迫,朱正毅来不及先把大儿子拉上月台,为了救小儿子,直接跳下月台俯身去抱摔得不轻的朱英盛。
他们这个位置在火车进站的最前面,火车速度也是最快的。
火车司机看到轨道上有人,惊得冷汗刷刷直流。
鸣笛声也长长拉响。
迅速拉起刹轴,可火车不是汽车,没法迅速减速停止,仍以较快的速度冲向铁轨上的两人,这辆车要想彻底停下,车头得超过月台很长的距离才能真正停下。
“爸爸!”
扒在月台上的朱英华眼睁睁看着飞驰而来的火车离朱正毅两人越来越近,眼底冒出恐惧。
也许是出于对父亲的爱,又或者是太害怕,他抓住月台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人跌了下去。
下面就是铁轨。
是火车必经之路。
朱正毅只有一双手,刚抱起小儿子,就见大儿子跌下铁轨,一直坚毅的面容再也绷不住,“小华!”
这是来自父亲对儿子的挂念。
月台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意外发生得这么快,因为骚乱的事,月台上此时站着的人可没有几个,也就没有人能有朱正毅的反应速度。
大家眼睁睁看着朱正毅一家或站,或躺倒在铁轨上,着急又恐慌。
维持治安的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奔跑出事地点,但跟火车的速度比,远水救不了近火。
朱正毅没有在铁轨上多停留。
大儿子跌落的位置离自己只有五米,但这五米按照火车的奔行速度,却是不够时间让他把两个儿子同时救出铁轨,现在不立刻离开,他跟小儿子都有被撞的可能。
他不怕撞,却不想两个儿子都受伤。
“小华,赶紧翻出铁轨。”深深看了朱英华一眼,朱正毅抱着小儿子冲出铁轨,这是他艰难又心疼无比的取舍。
作为父亲,这一刻的他心在滴血。
也正是因为他这一取舍,按照书中的剧情,朱英华在躲闪不及中,一条腿被火车碾压而过。
火车的重量不是汽车,没有任何侥幸的可能。
粉碎性骨折。
最终导致朱英华一条腿被截肢,从此告别了梦寐以求的军营生活,而父亲选择救朱英盛而放弃他,也成了这个家庭永远都难以愈合的伤口。
在小少年的心里,根深蒂固认为父亲更喜欢弟弟,更在乎弟弟。
家里的氛围压抑之极。
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朱正毅跟大儿子解释过事发时他为什么没有两个都救的原因,但抵消不了朱英华心中偏执的认知。
他固执的认为父亲的心目中弟弟更重要。
因为朱英华的一条腿断了,朱英盛从此以后再也不跟哥哥作对争执,想照顾哥哥,却无法弥补失去的那条腿,那道裂缝,朱英华根本就不需要弟弟的怜悯,也不需要对方猫哭耗子假慈悲。
兄弟二人的关系不仅没有变好,反而更差。
朱英盛自责又难受,每次看到大哥空荡荡的断腿,他就觉得好似有一双手在死死拽着他的心脏,要把他拖入地狱。
这样的心思让原本活泼开朗的小孩长成了沉默寡言的少年。
成年后的他没有参军,哥哥不能参军,他不敢参军戳哥哥的肺管子。
最后选择另外一条路,结果这条路没那么好走,一场意外发生在他二十岁那年,直到临死,他都记挂着哥哥有没有原谅自己。
小儿子的离世让朱正毅一夜白头,朱英华收敛浑身的锐刺,泪流满面。
三人的家只有两人时,才知道那份亲情的弥足珍贵。
彼时的朱英华已经快三十,思想成熟,早就理解了父亲当年为什么只救弟弟,没法救自己的苦衷,可多年的刺猬生活,让他不知道怎么讲和。
这一犹豫,就等到了朱英盛出意外。
回到现实,火车呼啸而来,十二岁的朱英华在面对身死时,爆发了全部的潜能,他听话的按照父亲的指示极力向铁轨外翻滚而去。
只要翻过铁轨,他就不用死。
可是他有只脚在跌落铁轨时扭伤,脑子想控制着它,它却没有那么听指挥,速度也比平时慢很多。
这点也是朱正毅没有预料到的。
不然他不会让朱英华翻出铁轨。
铁轨上,朱英华已经感觉到火车奔驰带来的疾风,他刚扭动身子翻滚,就有一道人影冲过来把他死死地压在了轨枕上,同时一道悦耳的声音也在耳边响起。
“别动,趴着。”
这是及时赶到的王蔓云跳下月台死死把朱英华压在轨枕上。
火车太近了,凭王蔓云的力道,没法抱起朱英华,唯一能让两人都全身而退的就是卧倒在轨枕上。
轨枕上是铁轨,铁轨上的行驶而过的火车。
火车底盘的高度有半米多,加上轨枕与铁轨的几十里面高度差,只要趴得当,是不会出意外的。
趴在冰凉的轨枕上,朱英华不仅感觉到飞速跳动的心脏好似要蹦出胸腔,也感觉到火车从头顶疾驰而过时的疾风吹起自己的头发。
甚至还有轨枕被火车车轮碾压时带来的强大震感。
哐当,哐当……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清晰又急促,一直在耳边奏响。
这些所有的外因都没有身后柔软的身躯给朱英华带来的冲击大。
他的背上还有一具护着他的身体。
这具身体带着温度与柔软,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荡在朱英华的鼻翼间,很像记忆中妈妈的怀抱,是那么的安宁,那么的让人放心。
王蔓云此时趴在小少年的背上也心脏怦怦直跳着。
她赶到的时间有点晚,面对火车的鸣笛提醒与月台的高度,她是破釜沉舟跳下两米月台的,但凡犹豫几秒,朱英华的腿就会被火车压断。
时间好似过去了很久,又好似刹那。
王蔓云与朱英华终于听到了呼唤声。
两人一起扭头看向声音的来处,然后他们看到了眼圈红了的朱正毅与早就眼泪满面的朱英盛。
火车还没有彻底停下,但速度已经降到非常缓慢。
这个时候抬起身子,车身不会伤到人。
几秒钟前,朱正毅带着小儿子离开铁轨后,第一时间就放下小儿子,然后转头去救大儿子。
还是晚了两秒,但他却看到一道纤细的身影及时抱着儿子卧倒铁轨。
带着巨大的喜悦,朱正毅没有在第一时间叫人。
他知道这种时候叫人,轨枕上的两人不仅听不见,还容易造成无意中抬起身子碰撞上上方的车厢底,所以他极力忍耐着。
视线没有移开过轨枕上的两人。
朱正毅是军人,目光非常敏锐,一眼就看看出儿子被保护得非常好,趴在儿子身上的那个人把所有危险都留给了自己。
这是用生命在救人。
焦急地等了一分多钟,火车的速度终于慢慢降到即将停止,朱正毅再也控制不住失而复得的喜悦,叫起卧在轨枕上的两人。
“爸爸。”
大难不死的朱英华在见到朱正毅与哇哇大哭的朱英盛,心又酸又麻。
对于弟弟那张嫌弃的脸好似也没有那么嫌弃了。
“快,快,救人,有孩子被压在铁轨上了。”
火车月台连续发生意外,终于做出了反应,一群人冲进铁道线,七手八脚把王蔓云与朱英华从车底解救出来,在看到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都全须全尾连点擦伤都没有后,大家狠狠松了一口气。
太好了,没出人命。
“同志,你们没事吧?那疼不?”问王蔓云话的是车站的领导,作为车站领导,车站没有在他任期出人命,职位算是保住了。
“没事。”
王蔓云是有把握才带着朱英华卧轨枕的。
“是我们安保工作没有做好,对不起,几位同志,医生马上到,我们先上月台,让医生给大家好好做个检查。”月台出事,领导责任重大,一点都不敢轻忽。
而且他还知道朱正毅是位军人。
虽然还不知道职务,但敢硬杠□□,绝对有底气,不是一般人。
“同……”
朱正毅没能跟王蔓云说上一句话,就被大家簇拥着回到了月台上。
朱英华此时紧紧抓着王蔓云的手。
他还惊魂未定,下意识抓住自己最安心的东西,哪怕王蔓云是个人。
两个大人,还是样貌出众的一男一女,带着两个孩子,孩子又那么黏两个大人,在外人的眼里,只以为朱正毅与王蔓云是夫妻。
一群人回到月台上,公安人员也都到了。
火车站旁边就是铁道公安局,月台指挥中心这边一个电话打过去,不仅是沪市火车站领导及时赶到,公安局的人员来得也快。
面对一地的伤员,别说车站领导震惊,公安人员也都震惊。
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有这么多老人受伤,月台指挥人员第一时间就进行汇报。
等朱正毅他们从铁道回到月台,公安也大体搞清楚了事件起因,面对孙爱国一口咬定是抓走资份子发生的意外,公安人员觉得棘手。
□□的行事还真不由他们管。
也不好管。
朱正毅一眼就看出公安人员的为难,视线看向还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的王蔓云,没有客套,“同志,我有点事要处理,能帮我看会孩子吗?”
他只放心王蔓云。
“你放心,我会照顾好他们。”
王蔓云接过朱英盛的手,把孩子带到身边,而朱英华早就死死牵着她另外一只手。
她在回答朱正毅的话时,也在偷偷打量对方。
远看与近看还是不一样的。
更帅,也更年轻,军人的身材挺拔,一丝赘肉都没有,不管是外形,还是工作,都是完美的结婚对象。
“谢谢。”
朱正毅视线扫过王蔓云的脸,把对方的相貌刻印在心里。
这人不仅是他儿子的救命恩人,也是他的恩人,要是没有对方,他们这个家不说减员,肯定会不一样。
王蔓云救人确实冒着生命危险,接受得起朱正毅一句谢谢,没有矫情,微微点了点头。
朱正毅心中一热,对王蔓云更高看了一分。
“那人推两个孩子下月台,我看到了,如果有需要,我作证。”王蔓云视线看向田小军,她知道这人是故意把两个孩子退下月台的。
这是谋杀。
第19章
两个孩子掉下月台, 不管是朱正毅,还是远处的人都以为是个意外,是被田小军摔倒时不小心绊倒的, 等王蔓云的话一出来,震惊了朱正毅。
也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误伤与谋杀, 罪名可不同, 付出的代价也不同。
“侬胡说, 我……我根本就没有推他们,他们是被我摔倒时绊下去的,我真不是有心的。”田小军从两个孩子被救回月台就惊惶不已。
视线也一直偷偷停留在几人身上。
听到王蔓云的话, 立刻炸了,赤红着脸极力否认与解释。
使坏时,就是头脑一热的冲动,根本就没有考虑到后果,可此时的他已经彻底平静下来,也就明白谋杀罪名成立他要付出什么。
田小军是万万不会承认自己有心杀人的。
“按照你摔倒的轨迹, 你应该倒在右边,可看看你现在躺倒的位置、姿势,别扭不?别扭就对了, 因为你在即将倒地时强行变换了摔倒方向, 才会呈现跟正常摔倒时不一样的倒地位置, 由此可以证明,你是有心把两个孩子撞下月台的, 是谋杀。”
朱正毅一家都是王蔓云的目标, 从看到这一家人开始, 她的视线就一直停留在几人身上,对于田小军摔倒时的情况她最清楚。
“你胡说, 哪里别扭了,一点都不别扭。”
田小军更加惊慌了,根本就不敢看围拢过来的公安与身旁的朱正毅,而是迅速把自己摔倒的方位调整到右方。
这么明显的欲盖弥彰,在公安的眼里,就是掩盖罪证,是可疑行为。
王蔓云笑了,她是诈田小军的。
田小军就是一个普通人,哪里有那么灵敏的反应,摔倒时,当然是按照正常重力落点方向倒下去,他唯一心中有鬼的是真的故意把两个孩子绊下月台的。
“公安同志,我是朱正毅,是……”
此时的朱正毅恨不得一拳打爆田小军的脸,但有公安在场的情况下,为了军人的纪律与形象,他不得不极力忍耐蠢蠢欲动的手。
但他也不会就这么放过田小军,敢谋杀他的儿子,这人必须枪毙。
所以朱正毅再次掏出证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军人,还是职位非常高的军人,这样的军人不管是在军队,还是在公安部门,都是领导。
一直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现场的公安仔细检查朱正毅的证件,只要证件是真的,只要罪名成立,他们就敢把这群红卫兵抓起来。
“领导同志,沪市火车站公安局副局长李士向你报到,请指示。”
朱正毅的证件上不仅注明了他的工作单位,还有职位。
沪市XXX警备军隶属于苏军军区,正军级的军分区单位,除了管辖沪市各区、县的人民武装部门,还管辖沪市警察总队。
沪市警察总队前身是公安军沪市总队,几经改制变换隶属,到了66年,又归于沪市警备区建制,番号为沪市警备区警备师。
火车站的公安局隶属于警备师,朱正毅有权管理与调动李士这群公安。
“李士同志,这群人在公众场合制造骚乱,危害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造成无数老人受伤,甚至在我亮明身份后还企图对我栽赃陷害,把他们全部抓回公安局,严格审理,务必不放过任何一丝犯罪。”
朱正毅虽然还没有到警备区报道,但他所带的证明一应齐全,在证明身份后,完全可以下达命令指挥火车站里的所有公安人员。
“是。”
李士与其他公安人员向朱正毅敬礼,接受命令。
孙爱国与其他红卫兵傻眼了,他们以为朱正毅就算是军人也管不到他们的头上。
毕竟红卫兵与军队此时属于井水不犯河水。
结果朱正毅这个军人不一样,他是警备区的人,而火车站的公安局又归警备师管,也就是说,只要他们犯了法,他们就算是红卫兵,对方也是可以抓捕他们的。
“误……误会,误会,同志,军人同志,误会,你听我解释,我们……”
孙爱国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强硬,甚至都不敢帮表弟求情。
就他对表弟性格的了解,推两个小孩下月台的事,表弟还真做得出来。
“没有误会,除了我亲眼所见,周边还有这么多人民都是见证人,他们都可以作证你们之前犯下的罪行。”朱正毅脸色很威严。
扫向这群红卫兵的视线非常冷。
他刚刚给这些人定下的罪名都他们自己作的,他可没有一丝一毫的谎言,这样大庭广众下的罪行,就算是京城的红卫兵都不能拿他怎么样。
最多就是给他小鞋穿。
可他是军人,只服从军部管理,维护的也是军方人员的形象,职责让他保护人民的利益与安全,就算京城那边的红卫兵给他小鞋穿,也得有插手军队的资格。
“李士,把他们全部抓走。”
朱正毅铁面无私,干脆利落处理好现场的情况。
李士这次带来的公安人员很多,听说月台发生骚乱与伤了大量民众,他就把所有在岗的公安人员都带来,此时有了朱正毅指挥,他一点顾忌都没有。
手一挥,让人把孙爱国这群红卫兵全部戴上手铐,押解回去。
田小军在看到朱正毅能指挥李士这些公安后,吓得瘫软在地,一滩黄色的水渍浸湿了他的□□。
他被吓尿了!
“感谢军人同志,感谢公安同志,谢谢,谢谢你们。”月台上随着朱正毅命令的强硬下达,不仅响起了经久不衰的掌声,还有受伤老人与家属们的感谢声。
之前有多害怕红卫兵,此时见到朱正毅抓人,他们就有多高兴与开心。
人民军队保护人民,这可不是一句空话。
掌声太激烈了,承载了人民对军人的信任与拥护。
面对掌声,朱正毅环顾一圈,严肃地敬了一个军礼,“同志们,保护人民的生命与财产安全,是我们人民子弟兵的职责。”
李士见此,也赶紧带着公安人员向众人郑重敬礼。
“呜——”
长长的鸣笛声响起,朱正毅他们之前乘坐来的那辆火车到时间启动了。
随着哐当哐当车轮撞击铁轨的声响,火车载着无数旅人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所有车窗后,是无数民众看向月台的热切视线。
傅恒也在其中。
他是偷溜上车的,躲在车上,他目睹了月台上发生的一切,看着朱正毅三两下就解决了那群让他棘手的红卫兵,他在羡慕的同时,又有点不得劲。
五味杂陈。
一辆火车远去,又有新的火车进站,月台上的热闹周而复始,就连吃食摊也恢复了营业,李士这边,他们可不管孙爱军这群红卫兵有多惊慌,不仅把人全部抓走了,还现场做了笔录。
月台上虽然经过疏散,少了不少目睹现场的人,但受伤的老人们还在,陪同老人的家属也在,有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怕拿不到钉死孙爱国这些人的罪证。
在这忙碌中,医院人员也终于赶到。
医生与护士对受伤的老人进行了检查,检查完毕,不仅是医生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火车站领导等人也庆幸地抹汗。
幸好朱正毅阻止得及时。
也幸好没有任何人擅自挪动这些老人。
十几个受伤的老人中,有人轻伤,只是断了胳膊腿,或者是骨裂,但有两名老人伤得却是特别重与危险。
他们在摔倒后没断胳膊腿,却也没能及时爬起来,然后就被那群红卫兵踩了,断了肋骨。
肋骨断裂,离肺腑非常近。
但凡挪动不当,断掉的肋骨就有可能戳入肺部,到时候可就真的要死人了。
“同志,朱同志,谢谢,太感谢了,我代表沪市火车站全体人员向你表达感谢,感谢你挺身而出,谢谢你保护了人民的安全,你放心,我一定会把这件事上报给上级领导,谢谢你,同志。”
车站领导死死握住了朱正毅的手。
此时的他可不怕得罪孙爱国这群红卫兵了,如此证据确凿,孙爱国他们就算是红卫兵,也得受到法律的严惩,谁 都不敢保。
朱正毅对于车站工作人员对于危险的行对能力非常不满。
作为维护月台安全与秩序的工作人员,不仅没有把人民的利益高于一切,还在红卫兵被自己制服后不敢出面,真是太失职。
“同志,你们这的管理很有待提高。”
朱正毅不会插手地方事务,但今天这事,他是实在看不下去,一场骚乱,要是及时处理,不会造成这么多老人受伤,也不会演变成现在这样的结局。
被当众指责,吴锐的脸色不太好看。
但他知道朱正毅是为他好,今天这事,他肯定要担责任的,先别说老人受伤,就是朱正毅两个孩子差点被火车撞的事,都必须要给一个交代。
“朱同志,你说得对,是我们管理不到位,今天后,一定会严格培训教育所有工作人员,一定以人民为重。”
这时代的领导还是很务实与爱护人民的,吴锐虚心接受朱正毅的建议。
朱正毅见吴锐的态度不错,继续沟通起来。
李士的速度挺快,一会的功夫就做好了足够多的笔录,然后跟朱正毅请示后,就带着队伍撤离。
后续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他们要尽快在第一时间拿到红卫兵的口供,这样才能让孙爱国这群人翻不了身。
公安人员全部撤离,医护人员带着伤员离去,吴锐也要带人离开了。
红卫兵给他找了很多事,他也要赶紧忙碌起来,再次跟朱正毅交流几句,他才带人走。
朱正毅这才转头寻找王蔓云与两个儿子的身影。
人群中,他很快就找到了三人的身影。
看着三人围在吃食摊前挑选食物,他一直威严又严肃的脸不知不觉柔和下来,眼神也变得温和。
他难得看到两个孩子有如此和睦相处的一面。
“阿姨,这个鸡蛋饼可好吃了,我一次可以吃三个……不……是四个。”朱英盛把伸向王蔓云的三根胖乎乎手指转换成四根。
他刚刚被吓得不轻,食量都大了一分。
“别听他瞎说,他最多就吃两个。”朱英华跟朱英盛不对付惯了,见弟弟狮子大开口,直接出面戳穿。
“你……”
朱英盛瞪着圆溜溜的大眼气得不行,哥哥还是那么讨厌。
面对弟弟的瞪视,朱英华就跟没看见一样。
王蔓云是第一次接触朱家俩兄弟,但只一会的功夫,她就摸清了两个孩子的性格。
除了互相看不顺眼,相互拆台,就人品来说,好像并没有书中说的那么顽劣不堪,只要教导得好,不难相处,甚至还会是栋梁。
“这里这么多好吃的,光吃鸡蛋饼怎么行,我们可以一样吃一点,把整个月台上的小食摊都吃遍。”不是王蔓云嘴馋,而是除了这时期的食物是纯天然,还有一个就是这里卖的吃食比国营饭店里的饭菜香多了。
她想吃!
“都吃遍?”两双亮晶晶的眼睛热切地看着王蔓云,朱英华与朱英盛还从来不知道能这么吃。
“对,我们买一张鸡蛋饼分着吃,吃完肯定没有吃饱,然后就可以吃其他的食物,比如那边的小馄饨,纯肉加了虾仁,Q弹筋道,好吃得不得了。”
王蔓云指向不远处的馄饨摊,嘴里快速分泌着唾液。
这样的吃食摊子真的比国营饭店那边的饭菜更香更好吃。
“我……我还想吃那边的芝麻糊!”
小孩根本就忍受不了美食的诱惑,特别是无法抵御甜食。
“一会买一碗,我们一起吃。”
面对朱英盛的要求,王蔓云豪气挥手,昨天她可是从王家讹了一百块钱,现在还剩九十多,在这种欢乐的时刻,她怎么能吝啬,最多就是补贴一点粮票。
吃得起。
“太好了,阿姨,你真好。”
朱英盛第一个嘴甜地夸起王蔓云来,夸完,手一指摊主刚摊出来的鸡蛋饼,兴奋道:“叔叔,要这个,我们要这个饼。”
“好的,小同志。”
摊主乐呵呵用桑叶包起鸡蛋饼递给王蔓云,然后又多递了几张桑叶。
他刚才可是听清楚这几人的对话,要分着吃。
“谢谢。”
王蔓云转手把鸡蛋饼递给朱英华,然后掏钱与粮票。
这时期任何吃食都是需要自掏粮票的,因为每个人的口粮都是固定的。
所以她付出去的钱只能算是加工费。
“我来给,你们吃。”朱正毅已经走到几人身后,看见王蔓云的动作,把早就拿出来的钱、粮票递向摊主。
他承了王蔓云救命这么大的情,本就应该他请客。
“好吧。”
王蔓云见摊主已经把钱、票收了,也就没有非得自己掏。
转身,她就给孩子们分起鸡蛋饼。
可刚撕开,她就犹豫起来,两个孩子小,饭量有限,所有吃食分着吃,既能多吃几样,也不会撑着谁。
但朱正毅来了。
对方可是成年人,成年人的饭量要是跟他们分食,那就不合适了。
“要不,单独给你买一个?”
王蔓云看向朱正毅。
“不用,我不饿,一会出去吃。”朱正毅不打算吃小食摊上的吃食,一个是他饭量大,吃不饱,而是花粮票不划算,还不如出了车站,去饭店认真吃顿饭。
王蔓云看出朱正毅的打算,点头,不再废话,而是分起鸡蛋饼。
不偏不倚,三份大小都差不多。
然后先递给了猛吞口水的朱英盛:“俗话说尊老爱幼,这里你最小,你先拿。”她没有在分量上偏颇,但先后顺序是有区别的。
朱英盛看了一眼哥哥,没拿。
自从摔下月台被救,他对朱英华就有了点愧疚心。
“给你,你就赶紧拿,别耽误我吃鸡蛋饼。”朱英华瞪朱英盛,矫情什么,平时不都是跟自己抢的吗,今天怎么这么老实。
朱英盛气哼哼接过鸡蛋饼,然后转头看向朱正毅,“爸爸。”
小家伙垫脚把饼递向朱正毅。
如果是以前,他可不敢这样,可经历过火车惊魂,他对于朱正毅更是充满了孺慕情深,平时不敢干的事,这会敢干了。
“我不饿,你自己吃。”
朱正毅虽然不是讲究人,但也不好意思在大庭广众下吃儿子递来的食物。
“我都饿了,爸爸肯定也饿了,吃。”朱英盛举着手不肯收回来。
由此可见他的倔强。
一旁的朱英华此时也接到了王蔓云分给他的鸡蛋饼,看着弟弟贿赂爸爸,他没有把手里的鸡蛋饼递出去,而是看向王蔓云。
爸爸没有救他,救的是朱英盛那个臭小子,是不是说明在爸爸心里,自己没有弟弟重要。
王蔓云没有养过孩子,但却明白人心。
从朱英华此时对朱正毅的态度中,她就猜出小少年心中可能怨上了朱正毅。
孩子的心结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等合适时机再教育。
“快趁热吃,凉了就没有那么好吃了。”王蔓云笑眯眯看着朱英华咬下了手里的鸡蛋饼。
饼一进口,她顿时满足得微微眯起了眼睛。
好吃!
好久没有吃到这么正宗的鸡蛋了。
这样的鸡蛋味道,还是她小时候跟着父母去乡下远亲家才吃到过的,而且据说是喂粮食,在田地里乱跑长大的鸡才能生出这种味道的鸡蛋。
王蔓云对美食满足的样子不仅让朱英华下意识狠咬一口自己手里的鸡蛋饼,就连朱正毅的目光都在王蔓云的脸上停留了好几秒。
他第一次见到有人吃东西能把食物的美味表现得这么生动形象且好看。
甚至勾起了他的食欲。
面对小儿子锲而不舍递向自己的鸡蛋饼,朱正毅最终还是蹲下身子咬了一口。
然后他就明白王蔓云为什么会露出那么满足的表情了。
别看这是小摊上的吃食,但确实好吃。
“爸爸,好吃吗?”朱英盛一边问朱正毅,一边赶紧把缺了一角的鸡蛋饼放进嘴里。
皮脆,蛋香,葱花点缀,满口留香。
“很好吃。”朱正毅揉了揉小儿子的软软的头发,心也软了几分。
“同志,给我摊十张,一会我带走,这是定金。”鸡蛋饼征服了王蔓云的味蕾,这小摊只在月台上出售,今后要是想吃,那就只能买了月台票进来买,一张月台票也不便宜。
既然如此,还不如今天就打包些出去。
“十张是吗?”摊主看着王蔓云递来的一块钱,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不是第一次见这么大手笔的,但别人是几人合起来一起购买,而王蔓云是独自买。
“二十张。”
朱正毅默默掏出粮票递给摊主。
鸡蛋饼好吃,刚刚那一口还不够他塞牙缝,他也想打包些带走。
“好,好,我马上就摊,不过……”
摊主没有马上接王蔓云与朱正毅递来的钱、粮票,而是接着补充道:“这饼热着吃好吃,冷了味道会差些,你们要是能接受,我马上就给你们做,要是不能,这交易就取消。”
集体经济,到不了他的口袋,但他做人是讲诚信的。
“没事,你做,我们要,不过分一下,十张一份。”王蔓云把手里的钱收回,掏出四块钱递给摊主。
一张鸡蛋饼两毛钱,朱正毅出了粮票,她就出全部的钱。
在关系还没有定下来前,她不占对方的便宜。
朱正毅看出王蔓云的态度,没有抢着给钱,而是放下粮票后,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阿姨,吃完了,走,我们去吃芝麻糊。”朱英盛三两口就把手里的鸡蛋饼吃完,虽然还馋鸡蛋饼,但对于月台上其他的小食摊他也想吃。
朱英华的手就没有离开过王蔓云的衣角,见朱英盛开了口,他恋恋不舍看了一眼鸡蛋饼的摊子,然后也看向芝麻糊摊。
香浓的芝麻气息飘荡在空气里,诱惑着喜欢甜食的小孩。
“好,去试试芝麻糊。”
王蔓云看了一眼朱正毅,见对方点头,才领着两个孩子去了芝麻糊摊。
别人的孩子,没有家长许可,她是不会擅自带走孩子的。
“好香,好好吃。”
一碗芝麻糊,王蔓云跟两个孩子你一勺,我一勺的分着吃。
吃完,三人恨不得把碗舔一遍。
不管是王蔓云前世的家境,还是朱家两个孩子,都吃过不少好东西,按道理说不是土包子,但月台上的小吃是真的超级好吃。
好吃到三人看向其他摊子的视线火热无比。
很快,三人默契来到了卖馄饨的摊子上,还是没有多买,只要了一碗分着吃。
紫菜加小虾米熬煮的汤底,加上真材实料的小馄饨,三人吃完恋恋不舍放下手里的碗,然后转到下一个摊子。
朱正毅远远看着三人,眼神越来越柔和,最后带上了一点温情。
这是他第一次见第一次相识的三人能相处得这么自然开心,他那两个无比挑剔的儿子居然有这么和睦相处的一面,太难得了。
难得像是梦。
“同志,鸡蛋饼摊好了,你数一数,二十张。”
摊主一直在忙碌,忙完,赶紧给朱正毅汇报,然后看了一眼木桶里的材料,还能再做十张饼,做完他就能下班回家了。
“麻烦帮我分开包装。”
朱正毅没有数鸡蛋饼,但他知道摊主没有少做。
几分钟后,当他提着二十张鸡蛋饼走近王蔓云三人时,王蔓云几人正对着手里的糕点微微皱眉。
不好吃。
这是他们差不多吃遍整个月台小摊,唯一买到不怎么好吃的食物。
朱英盛摸了摸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跑向朱正毅,“爸爸。”小手把糕点伸向朱正毅的嘴。
也许是之前朱正毅吃鸡蛋饼的态度鼓舞了他,小家伙耍起了计谋。
朱正毅是谁,他可是军人,只凭糕点上坑坑洼洼的啃咬痕迹就猜到这糕点不好吃。
忍着笑意,他看向大儿子与王蔓云。
不管是王蔓云还是朱英华都没有看朱正毅。
朱英盛可以让朱正毅帮忙解决不好吃的糕点,他们俩却是不能的。
忍着糕点口感的不好,王蔓云与朱英华面无表情快速啃咬起来,早点吃完,也就早点解脱。
在不能浪费食物的年代,就是再难吃,也是不能扔的。
“小盛,自己吃。”
朱正毅没有让小儿子的计谋得逞,而是把小胖手推回孩子嘴边,眼神里还有警告。
朱英盛看懂了父亲的警告,吐了吐舌头,学着王蔓云与朱英华的样子,大口吃了起来。
“时间不早,出站吧。”
朱正毅没有看手表,但他也能精准地预算出他们已经在月台上逗留了快一个小时,要不是他让李士带那群红卫兵去公安局时让对方跟接自己的人说一声,对方可能早就冲进车站了。
“走吧。”王蔓云对月台没有了留恋。
“同志,谢谢你救了小华,我叫朱正毅,是沪市XXX……”这是朱正毅第一次正式跟王蔓云交流,他不仅表达了感谢,也再次介绍了自己。
救命之恩,肯定不是一句口头的感谢就能两清的。
在介绍完自己后,朱正毅说出了王蔓云一直等待的话,“同志,你记下我的身份信息,今后要是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在不违反纪律与法律的前提下,我一定会全力以赴。”
这样的承诺已经是他所能拿出的全部诚意。
“还真有事需要你帮忙。”
王蔓云看了一眼跟在身边的两个孩子,没有当着孩子的面开口。
“我记得车站不远处有家国营饭店,饭菜的味道还不错,我们去那里谈。”朱正毅看懂王蔓云的眼神示意,拿出解决办法。
但却是没有想到王蔓云看中了自己。
车站外,沪市警备区后勤部主任陈向东与一师师长胡德兴等得心急如焚,他们倒不是担心部队那边出什么事,而是担心自己要接的人。
朱正毅是一师新上任的政委,是司令部那边下命令让来他们亲自来接人的。
结果火车都到站一个多小时,人还没有出车站。
“难道是红卫兵那边搞什么幺蛾子了?”陈向东看向胡德兴。
之前火车站公安局的李士同志已经来向他们说明了月台上发生的事,按照朱正毅的意思,让他们原地等一会,结一等就等了这么久。
胡德兴的视线一直在进出站的位置巡视着,那里走过的每一个人,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听到陈向东的话,否定道:“不可能。”
两人一直在这里等,可没有看到红卫兵那边来人。
“如果他们不走进站口,而是从铁路线进站也是能到达月台的。”陈向东对红卫兵那是深恶痛绝,也清楚这些人的卑劣程度。
“也不可能。”
胡德兴再次摇头。
作为带领一个师的师长,不管是智商,还是敏感度都在线,他知道红卫兵行事没有顾忌,但涉及军方,对方也得掂量掂量。
刚刚他们已经从李士的口中知道月台发生了什么。
伤了老人,还差点谋杀朱正毅的两个儿子,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敢轻易出面。
这事要是掰扯开来,就算红卫兵上面的人权利再大,也不可能一手遮天,只要遮不了天,那就是死罪。
所以胡德兴笃定红卫兵此时是不敢乱来的。
“别猜了,这样,我进去看看,说不定有需要我帮忙的。”胡德兴拿出证件准备下车,然后就看到了随着人流出站的朱正毅。
胡德兴跟朱正毅是老战友,一眼就认出了人。
“老胡,不对啊,跟在老朱身边的女孩是谁?朱家的两个小子对那女孩怎么这么亲密?”陈向东也看到了人群里的朱正毅。
但他立刻察觉到了不对。
朱家的情况他跟胡德兴都是知道的,也知道朱正毅为什么调来沪市。
在他们的印象中,朱家这俩小子是真的能闹腾,何时这么乖巧过,就算是有朱正毅在场,那也是表明和睦,在看不到的地方没少暗斗。
“会不会是老朱的对象?”
胡德兴心惊,神情尴尬起来。
朱正毅能调到沪市,他可是功不可没,没少在司政委的耳边夸朱正毅的优秀,夸得多了,朱正毅人还没来,警备区司令部的大部分人都知道了朱正毅的优秀。
这么优秀的人,当然是有人看重。
听说朱正毅妻子离世已经好几年,身边两个孩子没人照顾,自有一群热心的嫂子们帮忙着张罗。
这不,知道朱正毅今天来报道,司令部那边几位嫂子已经在家里张罗起接风饭,不仅如此,还叫上了几个条件与长相都不错的女同志。
这是变相的相看。
随着朱正毅一家走近,陈向东更是看清楚了朱家一家与王蔓云的相处,那自然又和睦的气氛,要说这几人没关系,他都不信。
因为谁不知道朱正毅是万年的冷脸。
“老胡,你可能好心办坏事了。”陈向东知道胡德兴心疼朱正毅一人带俩娃,才故意在司令部赞美朱正毅,结果好心办了坏事。
“你接人,我打电话回去。”
胡德兴当机立断做出选择。
他跟朱正毅是兄弟,当然信任兄弟的眼光,兄弟喜欢的对象,他是不会插手的,只能给几个嫂子赔罪。
“来不及了,老朱看到我们了。”
陈向东用手肘撞了撞胡德兴,提醒对方下车接人,没见朱正毅父子三人都背着背包吗。
胡德兴迅速调整好面部表情,跟陈向东下车迎向朱正毅几人。
“小华,坐车累不累?”
走近的胡德兴很自然把朱英华背上的小背包转移到自己手上。
还别说,挺沉的。
另一边,陈向东不仅接过朱英盛的背包,还把小孩一把就抱了起来。
“老胡,老陈,我跟这位女同志有点话要说,你们等我一会。”王蔓云还没有跟朱正毅自我介绍,他不知道对方姓什么,名是什么。
“好……好的。”
一直焦虑的胡德兴瞬间从朱正毅对王蔓云的称呼中察觉到端倪,主动把手伸向朱英华。
大人有话要谈,不管谈什么,小孩都不适合参与。
从王蔓云救了朱英华,小少年的手就没有离开过王蔓云。
不是抓着王蔓云的手,就是抓着王蔓云的衣角,此时见胡德兴要分开自己跟王蔓云,朱英华瞬间慌神,直接扑进了王蔓云的怀里。
他不愿意跟王蔓云分开。
对方身上有妈妈的感觉。
“这……”胡德兴惊诧地看向长相明媚的王蔓云,朱家两个孩子除了对朱正毅这个老子尊敬,还没有哪个外人能让他们这么亲近。
“小华。”
朱正毅看着王蔓云怀里的大儿子,也诧异无比。
当初这孩子有多排斥他第二任妻子,他是知道的,没想到却对一面之缘的女同志这么信任,难道救命之恩让孩子敞开了心扉?
朱正毅若有所思。
朱正毅的警告朱英华听到了,扑在王蔓云怀里的小身子瞬间僵硬。
他不想离开这个温暖的怀抱,却也不敢违背父亲。
“小华,我有话跟你爸爸说,你跟弟弟先跟两个叔叔等一会,好吗?”王蔓云能感觉到小少年的不舍,但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嗯。”
朱英华轻轻嗯了一声,最终从王蔓云的怀抱里出来,一双灵动的眼睛里带着不舍。
“我们去饭店边说。”
朱正毅把自己的背包与提在手上的鸡蛋饼交给胡德兴,就领着王蔓云往不远处的国营饭店走去。
鸡蛋饼的香气瞬间让胡德兴吞下了无数疑惑,他们等了不少时间,肚子早就饿了,原计划是等到朱正毅一家后,几人先去饭店里吃午饭,然后再回军区,结果出了王蔓云这么个意外。
有鸡蛋饼垫肚子,午饭不吃也行,还算老朱有良心。
胡德兴可是知道车站月台的鸡蛋饼有多好吃。
“有十张饼是阿姨的。”朱英华从王蔓云远去的背影上移回,然后从胡德兴手里拿过一份鸡蛋饼。
“小华,那位女同志是?”胡德兴两人一边带人上车,一边打探,要是朱正毅跟刚刚那位女同志不是对象关系,他就不用打电话回去跟嫂子们赔罪了。
“是救了我的阿姨。”
朱英华解释车站月台发生的事。
车上,胡德兴与陈向东分吃鸡蛋饼,吃着吃着,两人同时停下了嘴里的咀嚼,脸色也越来越沉。
红卫兵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除了敢随意制造骚乱,还敢在朱正毅亮明身份的前提下栽赃诬陷,最后打不赢老朱就推两个幼小的孩子下月台,这种种行为,已经触碰了胡德兴他们的底线。
对视一眼,不管是胡德兴,还是陈向东,都知道这事绝对没完。
就算红卫兵那边不来找麻烦,他们军分区也是要找回场子的。
听完朱英盛的解释,胡德兴两人除了心疼两个孩子受到惊吓,也算是彻底明白朱家父子三人为什么对王蔓云态度那么特别。
原来是救命恩人。
饭店里,朱正毅找了个角落的位置与王蔓云坐下,他没点多少东西,只点了两碗面。
王蔓云与两个孩子在月台上吃饱了,他点的两碗都是点给自己的。
“我叫王蔓云,今年二十六岁,三天前离异,无子女……”王蔓云原本此来的目的就是朱正毅,当然不会对自己的信息有任何的隐瞒。
她不仅仔细介绍了自己的情况,还把家里的情况与面临的难题也都说了一遍。
朱正毅刚吃完一碗面条,吃不下去了。
王蔓云话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直没有再婚心思的心突然被拨动了。
“我之前听小华说家里就你们三人,你要是不嫌弃,我想搭伙跟你们过日子。”王蔓云不会因为朱正毅位高权重就吞吞吐吐,直接把目的说清楚。
她找朱正毅,看重的就是对方的身份背景。
长相年轻帅气,个性稳重,对于再婚,她完全不排斥,朱正毅在月台上的出手,足够证明人品,这样的人,是她此时最好的结婚对象。
“如果我说我不同意呢?”
朱正毅内心有点波澜。
他位高权重,考虑的问题很多,不会因为王蔓云的话就彻底全信。
“那我就挟恩图报,赖上你。”
王蔓云不会放手,放了手,就没有朱正毅这么合适护住自己的人了。
朱正毅被王蔓云直白的话惊得不轻,惊后反而轻松起来。
“这么说吧,我今天原本就是打算离开沪市的,但阴差阳错救了小华,在发现你是单身带娃,我才决定要跟你搭伙过日子的。”
王蔓云打开身旁的包,从里面拿出自己的各种证件。
她知道军人结婚是需要政审的,所以带的证件非常全,就连大学毕业证也带着。
朱正毅看着桌面上的诚意,又认真审视王蔓云的眼睛,他知道,对方没有说谎,也知道对方遇到的难题确实只有跟自己结婚才能彻底解决。
脑海里闪过两个儿子对王蔓云的亲昵,他最终点了点头,“我会尽快向上级打结婚报告。”
“你答应了?”
王蔓云以为自己还需要费不少口舌。
“答应了。”
朱正毅是果决的人,他对王蔓云不反感,也敬重对方的人品,这样的人成为家里的女主人,更有利于两个孩子的成长。
“不过,我有个条件。”朱正毅眼神很深邃。
“你说。”王蔓云点头。
“我的孩子,我不希望他们被厚此薄彼。”朱正毅调来沪市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两个孩子,不希望王蔓云偏心。
王蔓云听懂了朱正毅话语里的暗示,毫不犹豫点头,“没问题。”说完,笑了起来,补充道:“我其实不太想生孩子,我怕疼。”
朱正毅大为震撼,对王蔓云更加的好奇。
一碗面,不用多久他就吃完了,吃完,起身向王蔓云伸出手,“跟我去部队,今后我们就是一家人。”
“好。”
王蔓云放心地把自己的手交到朱正毅手心,这一刻,她成了两个孩子的后妈。
第20章
朱正毅第一天认识王蔓云, 要说喜欢,那必定是没有的,但绝对有好感, 一个能舍命救人的人,人品肯定没有问题。
不到二十分钟, 已经成为夫妻的两人回到了车旁。
而此时胡德兴与陈向东也暂时安抚好了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对于掉下月台差点丢命的事, 已经是刻印在心灵深处的恐惧。
不可能短短时间忘掉。
被救后还能平静下来,那是因为那会朱正毅正在忙,身边又有王蔓云带着他们买吃的分散注意力, 才暂时忘了掉下月台的恐惧,当身边两个最让他们安心的人离开后,恐惧立刻回归。
都是未成年的孩子,再坚强,在两个叔叔的安抚下,朱英华虽然没有像弟弟那样哇哇大哭, 但眼睛也是湿润的。
朱正毅与王蔓云两人回到车边,看到的就是两个孩子眼里的水雾,也明白车站里的事故在孩子这里并没有结束。
心伤是需要长久的时间来修复的。
“别怕, 坏人都被公安抓了, 我们很安全。”
朱正毅把两个孩子揽进怀里, 这是事情发生后他第一次正面安抚两个儿子。
最小的朱英盛一进熟悉的怀抱,就再次哇哇大哭起来, 不管是掉下月台差点被火车撞的事让他害怕, 他还恐惧火车从哥哥身上呼啸而过的场景。
那一刻的他真的以为哥哥死了。
朱英盛这边肆意发泄着心中的恐惧, 被朱正毅揽在怀里的朱英华却是僵硬着身子的。
他也想像弟弟那样抱着爸爸大哭,也想肆无忌惮发泄心中的恐惧, 但只要回想起铁轨上父亲抱着弟弟离开的身影,他对这个迟来的怀抱就无法做到释怀。
心中也有了隔阂。
朱正毅感觉到了大儿子身形的僵硬,也猜到孩子对自己的埋怨,他内心很苦涩。
那种情况下,他要是不保全离自己最近的小儿子,他失去的可能是两个孩子。
“小华,在爸爸心里,你跟小盛一样重要,爸爸从来没有偏爱过谁,因为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都爱着你们。”朱正毅用额头轻触两个孩子的额头,希望能安抚下两个孩子内心的恐惧与不信任。
“爸爸。”
朱英盛接连哭了两场,已经很累,朱正毅一安抚,他的哭声也慢慢停了下来,只剩偶尔响起的哭嗝。
小儿子这边被安抚好,朱英华那边就没那么容易了。
面对朱正毅的话,朱英华并没有回应,就连被朱正毅拥在怀里的身形也没有彻底放松下来,但在大家看不见的地方,他不仅嘴角紧紧抿住,眼里的泪水也越来越多。
渐渐打湿了朱正毅的衬衣。
此时正值六月,天气渐渐热起来,朱正毅只穿了一件长袖衬衣,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胸口的湿润。
朱英华的泪水不多,但让朱正毅很痛心。
“小华,火车进站的速度太快,离我们太近,爸爸没法同时救上你们俩,要是我不马上带着小盛离开铁轨,我们父子三人都会被火车撞。”
说到这,朱正毅已经是满嘴苦涩,但话却还是要说完的,“爸爸不怕被撞,我却不能让我的两个儿子都受伤,我只能选择先保全小盛,然后去救你,可是还是慢了一步。”
朱英华的手终于在朱正毅这番连续的解释后,抓住了对方的衣角,泪水也流淌得更多。
这是释放了心底的委屈。
他真的太委屈了,他差点就被火车撞了。
“小华,爸爸郑重跟你道歉,对不起,我知道你委屈了,是我做得不好,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当时要是我先抱住的是你,先离开铁轨的肯定是你跟我。”朱正毅不是煽情之人,孩子的反应还是让他的眼角也微微湿润起来。
手心手背都是肉,作为做选择的人,他心灵上受到的折磨才是最深的。
“爸爸,呜呜呜……”
一直憋着委屈的朱英华终于轻声哭了起来,他终于从朱正毅的话语中理解到对方的苦衷。
“小华,不哭,你已经十二岁了,是大孩子,要明事理,有担当。”
大儿子的哭声并不大,是断断续续的呜咽,好似受伤的小兽。
但这样的哭声更让在场众人动容。
好不容易控制了哭声的朱英盛被哥哥的哭声感染,咧开嘴,仰头又哭了起来。
这小子从小身体就好,长得虎头虎脑,真放声大哭,那穿透力是杠杠的,这让好不容易释放委屈的朱英华不仅停下哭声,还再次僵硬了身体。
脸颊也变得红彤彤起来。
“闭嘴。”朱英华用力推了一下身旁的朱英盛。
太丢脸了。
他都能感觉到周边无数看过来的视线,他才不要成为这样的视线中心。
“嗝——”
朱英盛打了个长长的哭嗝,停下了哭声。
他被哥哥嫌弃了!
不过他也不是今天才被嫌弃,下意识的,他就反击过去,“就哭,我就哭,你管不着。”这是两兄弟早就习惯的相处模式。
只要是对方不喜欢的,彼此就一定会对着干。
“再哭我就揍你。”朱英华举起拳头威胁。
朱英盛委屈看向朱正毅。
朱正毅无奈又心累,这俩小子,就不能安好一会嘛!“都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一会到了家属区,那边的小朋友要是见到你们俩红肿着双眼,肯定会笑话你们的。”
听到朱正毅的话,朱英盛刚起头的哭声立刻停止。
朱英华也在朱正毅的怀里再次僵硬住了身形,看着眼前军绿的衬衣,小少年想起朱英盛今天在爸爸面前撒的娇,心一横,把脸上的眼泪、鼻涕全部都抹在了眼前的衬衣上。
小孩的动作怎么瞒得过五感灵敏的朱正毅。
这会轮到他身形僵硬了。
朱英华释放出心中的委屈,心情终于好了些,主动离开了朱正毅的怀抱,然后拖着朱英盛的衣服往车门的位置挪了挪屁股,这是防止爸爸揍自己。
小家伙的报复心与防备心都挺重的。
这一切都落入在场几人的眼中,在心痛孩子之余,也暗笑不已。
只有朱正毅视线落在衬衣上的鼻涕黑沉了脸。
他没有洁癖,但却很爱干净,虽说自己儿子的眼泪他不嫌弃,但却对鼻涕很嫌弃,之前有多心疼孩子,此时就有多想揍孩子。
明明可以用手绢擦鼻涕的,非得抹自己的衣服上。
真是……真是好欠揍。
“老朱,换件衣服,军区那边可是给你准备了欢迎宴的。”胡德兴都不忍看朱正毅那张脸了,但想起家属区那边的安排,提醒了一句。
老朱就算长得好,也不能失仪。
“算了,到了家属区再换。”朱正毅很想现在就换下沾了鼻涕的衣服,但现实情况却没法换,因为有女同志在,虽然王蔓云成了他的妻子,但两人还很陌生,他怎么好意思在对方面前赤身。
胡德兴与陈向东这才后知后觉发现王蔓云还在。
两人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这是基本礼仪。
“我妻子,王蔓云。”朱正毅主动跟胡德兴两人介绍王蔓云的新身份。
“啥!”
受惊最深的是胡德兴,其次是两个孩子。
两个孩子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猛看王蔓云,脸上都是疑惑与诧异,他们没法理解刚刚才认识的阿姨怎么突然就成了妈妈。
对于后妈,不仅是朱英华抵触,朱英盛也是抵触的。
朱英华因为王蔓云救了他,带着天然的好感与依赖,但在朱正毅宣布王蔓云的新身份后,迅速消失,眼眸深处是浓重的提防与戒备。
他不喜欢后妈!
一点都不想有后妈。
朱英盛跟他有着一样的心思,自从妈妈去世,他对于妈妈这个词就特别的敏感,加上身边有着有心人故意抹黑后妈这个角色,他对后妈也是非常讨厌。
同样的心理让兄弟俩的手第一次紧紧握在了一起,看向王蔓云的目光慢慢变得疏离起来。
王蔓云是知道书中剧情的,也知道书中是怎么描写朱家两个兄弟的难缠。
当发现两个孩子看向自己的目光转变后,她只能在内心深处无奈地叹息一声。
后妈真不好当。
不是自己的孩子,打、骂都容易被有心人挑拨离间,但凡一个处理不好,不仅容易养不熟孩子,还容易跟丈夫离心。
王蔓云这边内心苦涩,朱正毅却对胡德兴太过于夸张的反应产生了怀疑,“老胡?”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啥,没事,我就是太意外了,你们……你们不是刚刚才……”胡德兴没好意思说你们不是刚刚才认识吗,怎么就成了夫妻。
“我跟蔓云同志男未婚,女未嫁,都是单身,三观合,就决定共度今后的人生。”朱正毅认真留意胡德兴的眼神,嘴里也解释着。
胡德兴想哭。
他哪里会想到事情完全不按常理出牌,要不然他早就打电话回去跟嫂子们赔罪了,也不知道现在去打电话还来不来得及。
想到这,胡德兴看向陈向东。
他需要对方帮自己打掩护。
陈向东也是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这样,在震惊之余当然是要配合胡德兴,于是开口道:“老朱,要不我们去招待所开个房间收拾一下,我觉得你跟孩子们都需要整理一下形象,也需要……好好谈谈。”
他看出两个孩子对王蔓云态度上的转变。
要是两个孩子没法接受新妈妈,很容易出意外。
朱正毅与王蔓云对视一眼,他们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最开始时,朱正毅是打算先瞒着王蔓云身份的,但想了想,最终还是明说。
军人进出军区家属区都得检查证件,王蔓云要是没有合适的身份,肯定进不去。
于其让孩子们临到头才知道王蔓云的新身份,还不如现在就明说。
朱正毅有把握说服两个孩子接受王蔓云。
“老朱,王蔓云同志,那边就是招待所,时间还早,耽搁一两个小时再回军区是没有问题的。”胡德兴此时是最迫切希望朱正毅他们去招待所的。
“好,我们去收拾一下。”
朱正毅点头同意,然后看向两个孩子,“走吧,去洗洗脸,都哭成花猫了。”
朱英华不想下车,但侧头看了弟弟一眼,确实有点像花猫,然后乖乖下车。
兄弟俩对于朱正毅这个父亲,那是敬重又畏惧。
朱正毅既然同意跟王蔓云结婚,就不会慢待对方,等两个孩子下车后,除了背上了自己背包,还提起孩子的小背包,因为换洗的衣服都在里面。
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才招呼王蔓云随行。
一行四人,脸色都有点沉重,再也没有了之前离开火车站时的轻松温馨。
王蔓云理智地降低存在感。
此时不是她开口说话的时机。
招待所不远,走几分钟也就到了,跟服务员说明开房原因,朱正毅拿出证件开了两间房,不是他钱多,而是因为救人,王蔓云身上的衣服也多有脏污,一会要进军区家属区,需要换件得体的。
多开一间房,清洗时除了不用排队,也能节约时间。
王蔓云明白朱正毅的意思,接受了对方的好意。
一行四人在服务员的引领下来到二楼,两间房挨得很近,是面对面的两间房。
服务员打开房门后,把手里提着的两个热水瓶放下,又交代了屋里情况才离开。
六十年代招待所的房间里是没有独立卫生间的,卫生间与水房都在每层楼的走廊尽头,洗漱也都是需要去那边。
“蔓云同志,你先进屋休息,我去给你打点水回来。”
站在走廊上,朱正毅先把王蔓云让进一间房,叮嘱几句后,才把两个孩子领进对面的那间客房,然后拿着搪瓷盆去了走廊尽头的水房打水。
条件有限,时间也不太宽裕,他们都只能简单擦洗一下。
朱正毅离开后,两间房门都没有关,不管是王蔓云,还是朱英华两兄弟,只要有心,都能看到彼此。
朱英华与朱英盛此时紧张又委屈,两人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王蔓云,说排斥吧,对方要当他们后妈,当然排斥,但在排斥的情绪中,也有着好感。
毕竟对方救了朱英华。
“怎么办?我不想要后妈?”朱英盛偷偷看一眼隔壁屋,然后把头凑到哥哥耳边轻声说话。
朱英华很想推开弟弟热烘烘的脑袋,但后妈的威胁让他暂时跟弟弟处于同一战线,只能忍耐,等弟弟的头微微离开一点后,他才揉了揉被温热气息包裹的耳朵,小声说道:“爸爸肯定不会听我们的。”
他还记得弟弟的妈妈来家里时什么样。
那时候的他比现在的朱英盛还要小,一直不知道后妈代表着什么,爸爸结婚前几天,小姨才哭哭啼啼跟他说爸爸要抛弃他,家里要有个陌生女人当他的妈妈了。
那次小姨抱着他一边哭一边数落有后妈后的总总不好,后妈会刻待他,生活会很难熬,爸爸会不再喜欢他,那些话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非常大的冲击。
因为害怕后妈对自己不好,也害怕爸爸不喜欢自己,朱正毅结婚那天,他故意在婚礼上又哭又闹,还摔了碗,但最终也没能阻止弟弟的妈妈成为他的后妈。
所以朱英华知道在朱正毅面前闹腾没有用。
朱英华这边回想着弟弟妈妈的脸庞,朱英盛那边更是因为哥哥的话着急上火,“哥,要不,我们离家出走吧!”
他就不信后妈比他们兄弟俩在爸爸的心目中还要重要,要是后妈真的比他们更重要,他就不要爸爸了。
“离家出走?”
朱英华心动了。
他记得外公、外婆,还有小姨说过,要是爸爸对他不好,就回去找他们。
“我小舅说了,要是爸爸敢欺负我,他就来接我回宁城,再也不要爸爸了。”朱英盛担心被王蔓云听到自己的话,再次把嘴巴揍到哥哥耳边嘀嘀咕咕。
“离家出走需要很多钱买车票,还要证明,我们都没有。”朱英华比弟弟大五岁,懂得更多。
“那怎么办?”
朱英盛这下慌了,眼里迅速涌现泪水,小胖手也紧紧抓住了哥哥的衣角。
这一刻,哥哥成了他的靠山。
“不知道。”朱英华被弟弟依赖得烦躁又无奈,很想掰开对方的手,但又害怕对方突然哭出声,威胁道:“敢掉眼泪就离我远点。”
“哦。”
朱英盛赶紧伸手抹了抹眼睛,不敢哭,不过一双眼睛却是亮晶晶地看着朱英华。
这样的信任让朱英华这个小少年压力非常大,脑子也就转动得非常快,然后真让他想到了办法,“我记得军分区每个月月底都有车去军区,我们到时候偷偷爬车回去。”
只要回到宁城,他就能找到外公外婆家。
就在兄弟俩交头接耳嘀嘀咕咕时,朱正毅也打了满满一盆水到了王蔓云的房间。
放下水,对王蔓云说道:“我家的情况有点特殊,两个孩子不太好管教,之前饭店人多,我就没有细说……”
朱正毅原本是想先跟两个孩子交流的,但回想起自己家的复杂,心情有点沉重,坐在王蔓云身边,小声把两任妻子,还有两任妻子的娘家对两个孩子的影响都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王蔓云早就从书中知道朱正毅家里的情况,见朱正毅主动交代,对于两人今后的生活,更多了一分信心。
“两个孩子听多了挑拨之言,很敏感,对于后妈这个角色尤其抵触,一会两个孩子要是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多担待一点。”
朱正毅提前给王蔓云做心理准备。
他还记得自己跟第二任妻子结婚时,大儿子是怎么闹腾的,一个孩子闹腾就够他头疼,此时可是两个孩子。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两个孩子最终会选择如何面对王蔓云的新身份。
“你别急,我能看出两个孩子的本性都是善良的,只要你我对孩子们不隐瞒,时刻保持沟通交流,我相信他们会分辨事非的。”
王蔓云知道朱家最大的隐患就是交流沟通。
书中说朱正毅工作很忙,跟两个孩子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就很容易造成有心人故意从中作梗,故意引导孩子们制造家庭矛盾。
“蔓云同志,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朱正毅以为王蔓云在清楚自己家的麻烦后会选择退缩。
“你家有麻烦,我家也有一大堆麻烦,我们是半斤八两,谁也不用嫌弃谁,嫁,我当然要嫁,我不仅要嫁,我们还要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幸福快乐。”王蔓云笑了起来,后世独立女性的她可不是软柿子。
朱家两个孩子她虽然只简单相处过,但对于两个孩子的人品,是清楚的。
稚子如白纸,可恨就可恨在两个孩子背后的那些人,他们为了各自利益或者是情绪,把他们的思想强加于两个孩子的头上。
这一刻的王蔓云不想孩子们再回到书中的命运上。
王蔓云说得认真,目光也充满了真诚,朱正毅的心突然就暖了起来。
他知道对方没有说假话。
“你收拾收拾,我带两个孩子去水房收拾。”朱正毅深深看了王蔓云一眼,起身离开了房间。
几分钟后,王蔓云就看到一大两小提着热水瓶,拿着换洗衣服去了水房。
男人,去水房清洗是最方便的。
水房不算大,但用水非常方便,朱正毅直接给两个孩子清洗起来。
小花脸经过水洗,恢复了白皙。
眼睛也在热毛巾的热敷下慢慢消去红肿。
朱正毅在给两个孩子收拾完换上干净衣服后,才收拾起自己,他速度很快,一会的功夫就把自己收拾好,也换上了干净衣服。
“爸爸,洗衣服吗?”
朱英华试探朱正毅。
他一直在偷偷打量朱正毅,也在猜想爸爸会跟自己说些什么,结果等了半天,一家三口都收拾好了,爸爸还是没有开口。
他着急了。
“不洗,到新家再洗。”
朱正毅把脏衣服放进搪瓷盆里端了起来,一手还提上暖水瓶,虽然六月了,但水温还有点凉,他跟大儿子洗冷水澡没事,七岁的朱英盛还是需要兑一点热水洗澡的。
“爸爸,我帮你。”
朱英华主动接过朱正毅手里空了的暖水瓶,瓶里没有水,不重。
朱正毅也没阻止孩子的主动,抱着搪瓷盆就往房间走,全部收拾好了,是时候跟两个孩子好好聊一聊了。
朱英盛跟在爸爸与大哥身后,看了看不需要自己帮忙的朱正毅,又看了看朱英华,想了想,伸手抓向暖水瓶的提手。
这样一来,就变成兄弟俩抬着暖水瓶走。
朱英华忍了忍,没有赶帮忙的弟弟。
水房离房间不远,一会就回到了房门口,这时候对面的房门已经关上,可见此时的王蔓云一定也是在收拾自己。
关上房门,朱正毅把脏衣服单独清空了一个背包装上,才坐在床沿上看向两个儿子。
兄弟俩下意识就想跪下,这是条件反射。
“坐下。”
朱正毅及时阻止了两个儿子的条件反射。
“哦……哦。”
朱英华小脸绷得很紧,有点红,这是糗的。
朱英盛可没想那么多,朱正毅让他坐,他就想跑过去挨着爸爸坐下,还是朱英华及时拉了一把,他才反应过来现在他们可是在生气。
爸爸就要娶新妻子了,不要他们兄弟俩了,他们生气。
两个孩子的动作都在朱正毅的眼里,他是无奈又好笑,等两个孩子都坐在床上后,才开口说话:“你们希望小朋友一直笑话你们没有妈妈吗?”
他一开口,两个孩子的脸立刻严肃起来,小拳头也紧紧握住。
说起来他们俩在学校经常打架闹事就是因为有些小朋友玩闹时输不起,输了就说他们没有妈妈教,是坏孩子。
既然都是坏孩子了,那当然就要名副其实。
所以朱家兄弟俩在学校那是真挺得罪人的,也幸好他们俩的拳头够硬,才能打遍同龄无敌手。
然后被告家长的次数也超级多。
老师要告状,朱正毅当然就知道了缘由,他心疼孩子,在教育孩子的同时,也没少收拾敢说他家孩子没妈教的其他孩子父亲。
可以说朱家父子在苏军区都是不好惹的对象。
朱正毅此时的话深深刺激了朱家兄弟俩,两人小脸蛋都是怒气,绷得很紧,好一会,朱英华才说道:“可她也不是我们的亲妈妈!”
他还是不认可后妈。
他记得弟弟舅家给自己带来的无数麻烦。
“我只要我妈妈。”朱英盛觉得好委屈,也想起了自己的亲妈,眼里慢慢浮现水雾。
“别哭。”
朱正毅皱眉看向小儿子。
刚洗好的脸,再哭,肯定会花掉,眼睛就真肿了。
爸爸的眼神与表情都很严肃,朱英盛不敢哭了,但心中又突然委屈,只能紧紧抿住嘴角,脑子里都是亲妈模糊不清的脸。
朱正毅第二任妻子也离世了几年,就算有照片,但在孩子幼小的记忆中,还是已经模糊淡化。
“王蔓云同志是个很好的同志,她能舍己救人就说明人品高尚,她其实也不想当后妈,但现实又不得不让她选择当后妈,因为……”
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但朱正毅知道两个儿子都很聪明,他选择把王家不爱护王蔓云的情况透露出来。
“也就是说阿姨家的人不要她了?”
朱英华听懂了朱正毅的话。
“对,不要了,不仅不要了,还想让你们王阿姨跟一个很丑的人结婚,你们忍心让你们王阿姨一辈子生活在痛苦中吗?”朱正毅引导孩子们思考。
朱英华与朱英盛都皱起了小眉头。
两人想起了跟在王蔓云身边时吃美食时的开心,特别是朱英华,他回忆起了王蔓云之前是怎么趴在自己后背护住自己性命的。
至今,他都记得趴在轨枕上时,那种战栗与恐惧。
他也记得王蔓云护自己时带来的安心。
“哥,阿姨好可怜,要不我们……”朱英盛是率先同意的,心善的人看不得别人在泥泞里挣扎。
这就是人品。
“好吧。”朱英华也妥协了,阿姨当他们的后妈,好像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
更重要一点,王蔓云的遭遇让他产生了共情。
“你们都是好孩子,我可以向你们保证,蔓云同志不会辜负你们的善良,如果真辜负了,今后家里就只有我们父子三人。”
朱正毅温暖的掌心抚摸过两个孩子的头顶。
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结婚,要是婚姻不能给孩子带来幸福,他今后宁可独自带孩子生活,也不想再让任何女人进门。
“爸爸。”
朱英华兄弟俩感受到了朱正毅浓浓的父爱,一起扑进了爸爸的怀里。
多年来,因为朱正毅的威严,两个孩子被抱的机会少之又少。
今天,他们已经被抱了好几次,真是幸福。
小孩的幸福有时候其实很简单,一个拥抱,一个夸奖就能让他们无比的满足。
朱正毅这边劝服了两个孩子接受王蔓云,王蔓云那边也把自己收拾好。
要去军区大院,她特意挑了一件素雅又不失亮色的裙子换上。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
王蔓云拉开房门,门外是收拾完毕的朱家三父子,能看出都洗了澡,也换了衣服,更让她意外的是两个孩子看自己的眼神。
没有了提防,也没有了不安,只有好奇与平和。
王蔓云很意外短短时间里两个孩子的变化,朱家三父子对于王蔓云的变化,也很惊喜。
穿上裙子的王蔓云除了漂亮,气质也出尘。
之前王蔓云为了救人,去火车站时穿着除了朴素,还低调,加上钻了一趟火车底,多少都有点灰头土脸,这会收拾干净,换上靓丽的裙子,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要走了吗?”王蔓云轻轻问朱正毅。
“是的。”朱正毅轻轻推了推大儿子的后背。
“阿……阿姨。”
朱英华脸颊有点红地开口叫人,叫完人,就赶紧移开目光,只是偷偷伸出手牵住王蔓云裙子的一点布料,小手略微有点紧张。
王蔓云眼里都是惊喜,笑看朱正毅。
朱正毅微微点了点头。
王蔓云明白两个孩子这是愿意自己加入朱家了,于是心情不错地牵住了朱英华牵住自己裙子的手,裙子揪久了会皱,遇到外人就失仪了。
“阿姨,你以后还会买好吃的给我们吃吗?”
被朱正毅牵着小手的朱英盛忍不住问出自己最关心的事。
王蔓云没有马上回答,而是认真看向两个孩子,她不希望两个孩子是因为食物的诱惑接受的自己。
“我可没有嘴馋。”
朱英华羞于于弟弟为伍,他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吃的就妥协,他接受阿姨,那是因为阿姨足够好,救了他的命,他希望对方能够幸福。
王蔓云看着小少年红彤彤的耳垂,就知道这孩子是在口是心非。
也许孩子们并不是为了一口吃的就接受自己,但吃的诱惑确实也大。
想明白原因,王蔓云略微低头认真看着两个孩子的眼睛,缓慢说道:“我不会惯着你们,但也不会亏待你们,只要是别家孩子有的,家里有条件,我都会满足你们。”
后妈不好当,但她也不愿意用讨好的手段来维系家庭的和睦。
她希望大家都是平等的。
王蔓云的话让父子三人都微微一愣,然后三人都彻底放心了。
这样的承诺才是最真诚的承诺。
“我……我们以后会对你好的。”朱英华犹豫了一会,才代表弟弟说出了这番话。
“谢谢,我也会给你们当好妈妈。”王蔓云笑着承诺,她不知道朱正毅跟两个孩子谈了什么,但她非常乐意两个孩子真心接受自己。
一家四口终于恢复了之前的和睦相处。
两个孩子因为接受了王蔓云,也就不再别扭,对王蔓云亲热起来。
招待所门外,胡德兴与陈向东此时也解决了家属大院那边的麻烦。
电话里,几个嫂子一听朱正毅是带着妻儿上任的,在惊诧之余,也狠狠骂了胡德兴一顿,要不是胡德兴之前一直说朱正毅没有妻子,她们今天也不会张罗这么一出。
胡德兴只能不停地赔罪。
具体事情不好在电话里说,但明确说明朱正毅真的有了妻子。
嫂子们是来帮忙的,不是结仇,知道闹了乌龙就赶紧补救。
幸好她们看好的那几个姑娘都还没有上门。
各自赶紧给姑娘家去了电话,把情况说明。
男方有了妻子,当然就不适合再相看,只能说双方没有夫妻缘分。
朱正毅的具体情况这几家有意向相亲的人家都是知道的,也知道要是彼此看中,自家女儿进门就得当后妈。
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相看都还没有相看,朱正毅那边就有了妻子。
这事一出,这几家私底下肯定是要闹嘀咕的。
要不是知道朱正毅前途无量,人品又好,这几家还真不愿意让自家女儿去当后妈,结果好不容易做好女儿的工作,转头就出了乌龙。
这几家姑娘这会已经都打扮好,就差出门了,听说不用去了,她们几人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看,有种自己被嫌弃的感觉。
很耻辱。
受了耻辱,心气高的女孩当然是把皮鞋一脱,转身就回了自己房间生闷气。
但也有例外。
吴参谋家的女儿吴君兰不仅没有停下出门的身形,反而开门就走。
这让许梅惊出了一身冷汗。
赶紧快步走到门口叫道:“兰兰,你去干嘛?”她难以理解女儿的行为,男方都有妻子了,女儿还上杆子去,会被说闲话的。
“妈,我去帮帮张姨。”
吴君兰一溜烟就不见了人影。
此时的她别看回答得轻松,但心中已经憋了一团即将爆炸的怒火,明明剧情里朱正毅没有再娶妻,明明此时朱家父子三人应该都在医院里,怎么张姨那边打电话来说的是取消相亲,朱正毅有了妻子。
哪来的见鬼妻子!
吴君兰要去搞清楚原委。
前世,原本也有这么一出相亲的事,但那时候的她一听要给两个半大小子当后妈,心高气傲的她怎么愿意,直接收拾包袱去了海岛上的姐夫家,然后迅速嫁了个年轻有为的连长。
男人长相不错,又年轻有为,吴君兰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
结果结婚后跟婆婆住在一起,她才知道什么叫做三观不合的灾难。
婆婆家是三代贫农,那真是身世清白前途无限。
错就错在婆婆思想根本就没有随着时代转变,抠门还算是其次,最重要是重男轻女。
头胎,她生了女儿,然后意外落水溺亡。
七八年后,她才知道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婆婆故意把孩子扔进水缸里的,然后看着孩子在水缸里挣扎到死亡。
明白真相后,吴君兰炸了。
不给女儿报仇简直就是不配为人母,带着无尽的恨意,她与婆婆扭打在一起,结果婆婆摔倒,后脑勺磕在水缸沿,死了。
杀人偿命,哪怕她父亲是师部参谋,也没法包庇。
临刑前与家属见面时,她才意外见到朱正毅。
她以为的老男人并不老,甚至比自己看着还要年轻,那张英俊的脸震撼了她,更重要一点,只到那时,她才知道朱正毅职位早就又升了几级。
她的父亲都只有仰望的份。
到死,吴君兰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年轻有为。
重生归来,吴君兰哪里还想再过前世那样的憋屈生活,她肯定会选择嫁给朱正毅,她要当将军夫人,做风光无限的人上人。
结果意外再次降临。
朱正毅出场的方式跟她记忆中完全不同,甚至对方还有了妻子。
这怎么可能!
带着不甘,吴君兰赶到了张姨家。
张姨叫做张舒兰,是司令部政委蔡天成的妻子,也是这次组织人员给朱正毅接风洗尘的主力军。
别看朱正毅才三十五岁,但军功却是卓著的,这么年轻有为的人只要不犯错,很快就会晋升,而且这次对方是平调过来,也就是说随时都有晋升入司令部的可能。
“兰兰,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张舒兰诧异地看着吴君兰,她记得跟吴家打过电话取消相亲的。
“张姨,我来帮帮忙。”
吴君兰装作不知道张舒兰已经打电话到自家说明情况的样子。
张舒兰犯难了。
吴君兰是女孩子,面皮薄,她还真不好当人面说相看的男方那边有妻子了,真要当面说,肯定会伤了小姑娘的心,“兰兰,帮忙的人手多,家里站都站不下了,你先回家,改天再来家里帮忙。”
最终,张舒兰选择了拒绝。
让人误会的事尽量早一步掐断,不然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吴家下不来台,朱正毅那边她也会落下埋怨,甚至可能给人家夫妻造成麻烦。
吴君兰极力控制狂跳的心脏,她不甘心就这么走,但张舒兰拒绝的话已经那么明显,她要是再不走,那就是不知好歹了。
“张姨,你不是说今天要……”
吴君兰实在是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心一横,装作一副娇羞样,话只说半截。
锅就让母亲背吧。
她没有收到张姨通知相亲取消的事。
张舒兰以为吴君兰是真不知道自己去过电话取消相亲,就想明说,结果厨房里有人叫她,她来不及解释,就赶到了厨房。
今天要做不少菜,一点意外都不能出。
门没关,吴君兰也没等张舒兰邀请,就跟在身后进了门。
她也不去碍眼,就在角落找个不起眼的地帮忙干活。
张舒兰处理完厨房里的事就赶紧回到大门口,当然是不见了吴君兰的身影,她以为小姑娘已经回家去,也就不再放在心上。
招待所门口,朱正毅一家四口出现在了胡德兴与陈向东的面前。
看着有说有笑的一家四口,胡德兴两人深深沉默了。
几分钟后,军绿色的吉普车飞驰向军分区家属大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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