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民事


    哪个孙尚香?射手孙尚香嘛?!


    不用多想,这事儿肯定和周瑜脱不了关系。


    咳,还有她多嘴。


    刘琰很快就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她当时只提到了孙权之妹是孙尚香,并没有说其它方面的事情,自己知道‘孙尚香’这名完全是后人杜撰,但周瑜不清楚,他很有可能认为这是孙权之妹嫁人后,自己或者由丈夫起的字,而且因为某些事情在史书上留了名。


    现在‘提前起了’,无非就是想吸引她的注意力。


    这鱼钓的,也太钩直饵咸了!


    更糟心的是,她上钩了。


    名字不真,但人很有可能是那个人,历史上能以武勇留名的极少,这个有诸兄之风的孙夫人,实在是忍不住想见一见啊。


    而且这个名字……


    咳。


    反正没什么坏影响,那就见呗。


    如果连这都要畏前畏后的,那这天师做的还有什么意思呢?


    刘琰愉快的敲定了日程安排。


    孙尚香的到来还需要等待个几天,不过公文刘琰是真看不下去了,无聊的她最后又出现在了何悯面前,听起了八卦。


    果然还是这个更劲爆,直接硬控了她三个小时!


    只能说,上至豪族,下至百姓,什么叫保守?三个人的燃冬在这些面前都弱爆了,她听的时候叫停了好几次思考,才能把混乱的伦理辈分理清楚。


    只是听着听着,刘琰忽然意识到,这事儿不能当做八卦看。


    复杂的关系必然会催生出大量的矛盾,一旦处理不好,便会回归暴力解决的手段,甚至还有可能闹出人命,各种意义上的人命,比如无力抚养的婴儿和情杀,这对社会健康运转来说,显然是极为不利的。


    尤其是现在兴建工厂,各地也有施工,人员流动更多,那潜藏的危险——


    想到这里,刘琰倒吸一口冷气。


    犹豫了一会儿,她决定去问问诸葛亮对这方面有没有预防什么的?


    办公室的诸葛亮正在看书。


    各项事务提向正轨,他的事务就少了许多,还能抽出来时间继续看看后世书籍。


    习惯横向阅读,知识储备量上来之后,看书也不像之前那样吃力,反而颇为有意思,可以作为不错的消遣。


    见刘琰过来,诸葛亮将书放下,等听完她的举例和疑惑后,也没有露出没有多少惊讶。


    这反而让刘琰不解起来。


    “唉?军师,你听这些怎么不吃惊啊?”


    诸葛亮欲言又止,他委婉的提醒道:“我曾于南阳躬耕,而且……你可知有些无法定论的狱断,也是要送到我这边的?”


    成人的世界太过于精彩,相关专业汇集的那就更多了,以刘琰的年岁与刑事案件毫不接触的状态,说的这么委婉,她还是无法理解。


    这么想着,诸葛亮起身从身后的书柜中取出文件夹,抽了张不算那么炸裂的案件出来,递了过去。


    “你看看这个。”


    “奥。”


    刘琰伸手接了过来。


    这是乐城县县令送来的一份县情。


    因为去年曹操征战之故,乐城县不少男子被抓去运粮,而普通百姓家里不仅少了壮年劳动力,还得交征战的粮食,这怎么让留下来的妇人孩子活下去?


    为了求活,她们不是咬牙自卖,就是迅速改嫁,招赘。


    等战乱结束后,陆陆续续返回的征夫,就要面对自己老婆成别人家老婆的现状。


    面对这种无法抗拒的人祸,大多征夫也不奢求其它,只想着老婆孩子回来,一家人继续过就行了。


    但女子改嫁的后夫就很不同意。


    他成了婚,给了聘礼,连妻子带前夫孩子养这么久,凭什么前夫回来,老婆就要成别人的了?


    这方面争执就非常多,有的牵扯不多的,最后用钱解决,有些实在是解决不了的,譬如和后夫有了孩子而且快生了的……女子的前夫后夫合成一家了。


    乐城县令对这种违逆人伦的事情就很头疼,但他也无法处理,于是就把情况上报,上报的郡守也拿不定主意,最后出现在了诸葛亮这里。


    看完的刘琰有些沉默。


    她拧着眉,头疼的反问道:“这要怎么处理?”


    “不强行处理,只让那些女子确定好谁是她的丈夫即可。”


    诸葛亮开口道:


    “人伦本质上不过是一个时段,最适应社会正常运转的制度罢了,而最基本的,是让人生活下去,此后才能再讲道德与作风,他们现在无碍,那我等总不能为了夫妻人伦害了那已经出生的婴儿,或者再引出血案。”


    也是。


    刘琰又沉思了一会儿,才开口道:


    “其实这么说的话,男女之间的事情,不涉及家产和孩子的话,大多只是与道德有关,只是过往所遵循的‘道德’,是儒家伦理最完美的状态,实际上社会各界并不能达到,于是对上形同虚设,对下重拳出击,乐城县令与南阳郡守还好,没有直接处理,若是按‘儒律’所为,肯定要出不少血案。”


    “是这样。”


    诸葛亮颔首:“不过,不同人之间,还是要有不同的道德约束,而律法,虽然现在以法治理,但法律只是调整它应该,并适合它调整的社会运转,它是维护社会秩序底线,也是道德的底线,不能将它看的太过万能。”


    刘琰脑海中隐隐约约又有了灵感,她点了点头,又道:


    “这倒也是,这么说起来的话,对于不同人群道德规范也需要建立起来,相应的约束手段与宣传,嗯,这方面我也可以出出力,军师有没有我要做的?”


    闻言,诸葛亮抬头扫了刘琰一眼。


    行政涉及的方面极为广泛,就算是他,也很难做到兼顾,而刘琰就更不可能了,手头的几件要务加起来的工作时长并不比文吏低,甚至有时候还要多一些,就像为了组装调试后世电子产品,甚至能忙到夜里十一二点,只是她自己觉得那是‘玩乐’,不觉辛苦而已。


    人的精力有限,忙这些,其它事务自然来不及忙碌,所以宣传这方面,除了吏报的最终审稿,别的都交给了蔡文姬处理。


    无缘无故的,为何她忽然又给自己揽一项宣传事务?


    诸葛亮若有所思。


    “也好。”


    他没有想太久,而是直接应了下来,又随口问道:


    “对了,曦玉今天怎么想起来要与我谈论此事了?”


    被问的刘琰感觉就像是上课走神,忽然被老师点名似的,心里猛的惊了一下。


    她很快镇定了下来,用轻松的语气回答道:


    “啊,何悯突然要成婚,我挺惊讶的,就与她聊了聊,然后感觉三观都被刷新了,真的,自我会上网后,还没见过这么多炸裂的事儿呢!”


    “这么说,还是你们年轻人聊得起来。”


    诸葛亮好像就是那么随口一问似的,听到这个解答后,也就不再多问,而是继续说起来正事:


    “宣传上的事,要配合律法来,此事由文宾负责,得过两天才能有个章程,曦玉得等他写完再送过去了。”


    “好嘞,那我就等初稿了。”


    收到答复的刘琰也不再多待,她笑嘻嘻的道了个别,转身就溜了。


    看她远去的背影,诸葛亮沉吟了片刻。


    大抵,要多留意一下了。


    *


    时间过得很快。


    虽然算是第一次出远门,但孙尚香并没有多少心慌,反而极为兴奋。


    可惜河两岸的景色太过于重复,着实没有什么好看的,她不过半日就无聊起来,于是迅速收了心,跟着兄长专门扔过来的亲信士人,恶补各方面的知识。


    这些知识包括如今天下更为详细的局势,各方势力的知名人物,算是出任仕途需要掌握的基本技巧,现在学起来不仅有些晚,而且也不一定能够适应荆州现在的情况,但现在学一学,终究也没什么坏处,就当打发时间算了。


    毕竟也没学几天。


    顺流而上虽然没有顺流而下一日千里来的快,而且船在水上也会摇晃,但终究比骑马快,也更舒适些,人也没有那么疲倦,好像一眨眼,就到了襄阳城外的码头。


    孙尚香精神不错的站在船头,眺望着偌大的码头。


    还未停泊时,她们的船周围就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商船,而在这里,船与人更是上了一层楼,数量之多,犹如集结驻扎的军队。


    而岸上的这些人也的确和军队差不了多少。


    相较于那些个‘仙物’,最先吸引到孙尚香的却是人。


    远处有安营扎寨,近处的商队行走有矩,各类货物来往之间颇为流畅,看起来井然有序。


    而维持这些的,是大量的吏目。


    他们穿着相同的衣裳,离得近的,还能看到他们腰间坠着印绶,这说明他们不是临时招来的,不计在官册上的辅吏,而是正式的百石吏,甚至还有可能更高。


    而在这些官吏中,有大量的女子。


    她们并不显眼。


    因为没有人为这些为吏的女子吃惊驻足,站那里围观,将人围的水泄不通,什么事儿也办不成的模样。


    相反,所有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商人听从这些女吏的指挥乃至呵斥,男女吏之间传递着文书,又或者一同催促着大的商队赶紧带着货物离开,从不远处招着力夫……


    除了极少量的人在惊讶的不断回头张望外,这景色正常的简直不像话!


    那可是女吏!从小到大,孙尚香就没有听过,见到过女子为吏的事儿来,而其他人也应该如此,怎么就没有人觉得反常呢?!


    一切都这么自然,没有任何人觉着稀奇,也没有人觉得反对。


    就好像女子一直可以做官似的。


    呆呆的站在岸上吹了好几分钟的热风,孙尚香忽然笑了起来。


    再是年轻,她也明白自己所想的和这样的现状相比,到底哪个让她出仕更容易。


    兄长诚不欺她啊!


    ‘自然’‘正常’到这种地步,只要她有本事,抓住机会,如何不能博个封夫荫子,显宗耀祖的功绩来!


    第72章 燧发枪


    不过,发出豪言壮志的孙尚香,很快被这里的变化吸引过去。


    一下船,脚下的地忽然成了另一种存在,颜色灰白,坚硬,又异常平整,铺满了肉眼所见的地方,就像是一块削平了的巨石,不,大山才能得到的地面。


    可这里又怎么可能有山,人又怎么把它削平呢?


    行商正往来穿梭,大量满载货物的马车在上面压不下一点痕迹,那马车和过往也完全不同,轮子不是木轮,外圈是层更圆的,分不出什么材质的存在,带着弹性,内里是一条条精铁杆,前行起来,马车看不出一点摇晃。


    还有各种奇怪的,诸如无人就能喊出话来的物什,令人目接不暇。


    孙尚香不可思议的问道:


    “这路,这马车,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


    有个年老的力夫推着独轮车准备离开,听到这句话后,笑道:


    “夫人不是荆州本地的吧?”


    孙尚香也没嫌弃对方是个力夫,她点了点头:“是,我是听闻天师之名,特地过来碰碰运气的。”


    老力夫能在这里做活,眼力自然也是有的,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群人中做主的是这位年轻夫人,听她回答也不意外,而是感慨道:


    “如今有天师在,不仅我们这些穷苦人家能吃的饱饭,穿的起全衣,女娘们也转运啦,夫人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不是读过书,就是习过武,肯定能和家中儿郎一样出仕做官!”


    奉承话虽然没什么营养,但人就是爱听,孙尚香嘴角克制不住的翘起,她边与对方通行,边继续问道:


    “老伯,这里的这些,都是天师所为?”


    “那是自然!”


    一提到天师,老力夫面上瞬间浮现出狂热,他一只手推着车,另一只手开始指点江山:


    “那仙台、仙音,都是天师给的神物,这轮子也是,推起来别提多省力气了!还有脚下的地,你不知道,真和山高的灰粉和石子就那么凭空出现在这儿,用水搅一搅,平铺好,干了后就成了这么大块的岩石地!”


    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此刻听这老伯的话,再看看脚下的平地,孙尚香心中还是止不住的惊愕。


    这么多的灰粉石子一次拿出来,什么天师?这分明就是仙人,不,是真神!


    而神……


    不都是高高在上,喜怒不定的吗?


    即便有兄长和周督所说,孙尚香脑海中还是浮现出过往对神的认知,她少有的紧张起来,甚至随着看到的‘神迹’越多,紧张便越重,等递上拜帖,顷刻间就被对方同意,这让人手心瞬间渗出汗来了!


    她就这样攥着手,一路紧张的跟着亲卫到了校场,见到了天师。


    对方衣着朴素,没有配饰在身,但气度极为不凡,行举也的确像周督所说,极为随意,一见她来,竟主动放下手中的迎了过来。


    那也的确是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女郎!就连眼神也是,里面是毫不遮掩的好奇与打量,走到她面前后,直接就问道:


    “你就是孙尚香?”


    孙尚香忽然就放松了。


    “名字是这个名字。”


    她俏皮的回道:“人是不是,我就不知道啦。”


    “不。”


    刘琰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反倒被她逗的乐了一下,笑着开口:“要反过来,人应该是那个人,名字却错了,那是后人杜撰的!”


    孙尚香顿时呆在原地。


    名竟然是错的?


    这,这算什么事啊!


    刘琰忍不住笑了:“不过,这名字流传甚为广泛,你也没什么本名留下来,只要喜欢,那用它也没什么不好的,来,过来跟我聊聊天吧。”


    不得不说,这个年岁的‘孙尚香’的确让刘琰松了口气。


    从面容上看,她应该和自己相仿,个头也不低,女亲卫身高都在一米七以上,她跟着亲卫一起进来时,两人之间完全没有差距,而且武力值绝对不低。


    武力训练多了,又和亲卫们呆久了,刘琰在这方面经验自然也丰富了不少,一些身体比例合理,骨架大、肌肉还好的人,真能做到穿衣显瘦,脱衣显肉,甚至单独看还很难感觉到。


    只有伸出手跟这人比对的时候,才忽然发现,恩?对方手腕怎么比我粗了整整两圈?怎么胳膊和腿绷紧了捏上去硬邦邦的跟石头似的,放松又好像捏不到了?


    孙尚香显然就是这种人。


    她头肩比非常好,面容也很不错,衣裳又宽松的将人全部包裹起来,于是那些走动间会出现的肌肉线条,也被衣裳遮掩的看不见了,乍一看,就好像只是一个比正常贵女更气血充足,健康点的姑娘。


    但实际上嘛——


    只武力对打,不用别的,对方打四个她恐怕都不成问题。


    啧,总算知道皇叔为什么见她时‘心有凛凛’了,这么个武力高手,还带上百个持刀武婢,分明就是安插过来的敌方军队,偏偏名义上有是自己人,这谁不头疼心凛?


    不过现在归她啦!


    丞相老婆抢不过来,抢皇叔的也不错!


    乱糟糟的念头在刘琰脑海中飘过,直至坐下的刹那才彻底消散,而孙尚香脑海中也飘过不少念头。


    谁不好奇自己‘未来’的命运呢?尤其是面前的天师看起来这么好说话,就算现在已经走向另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她也忍不住想听一听啊!


    好奇心促使着她出言问道:


    “那……天师,后世所书的我,做了什么?”


    刘琰挑了挑眉。


    “想听?”


    孙尚香期待着看着对方,连连点头:“与自己相关,”


    “那我不告诉你!”


    此话一出,孙尚香瞬间瞪大了眼睛。


    天师竟然是这样的性子!


    这也太——好吧,一点恶趣味而已,也没什么,比喜怒无常的神好多了。


    “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如今已经和过往不是一回事了,还是继续往前看吧。”


    看着对方控诉的眼神,刘琰眉眼都带上了笑意。


    与那些年长的老狐狸相比,还是同龄人更好逗啊!


    不过也不能逗太多,一次就够了。


    她轻咳一声,问道:


    “我听说你有诸兄之风,那就是很擅长武力喽,嗯……你射箭怎么样?”


    虽是聊天,可实际上却是问她能力如何,这与日后的前途干系极大,孙尚香立刻收起来那些的确不重要的心思,自信的开口道:


    “我能拉四石弓,一百五十步内,百发百中。”


    果然!


    石弓,是指拉开一把弓需要力气的数值,测算方式是将弓悬挂在墙上,在弓弦上系一根绳子,然后悬挂重物,当弓拉满时,悬挂的重物重量就是拉开弓所需要的力气数值。


    换句话说,她去健身房举铁的话,能硬拉五十四公斤甚至更高的杠铃。


    毕竟弓弦和杠铃杆对手的要求是完全不同的,而这个臂力,也着实远胜常人了!


    当然,拉开多少石的弓和真正作战的时候用的弓也不一样,弓石会更弱一些,毕竟作战追求的长久战斗力,而不是射出一两箭手臂就酸痛到抬不起来,而射箭的难度极高,如果没有大量的训练以及天赋,那根本不会练到百发百中的状态。


    “你肯定很喜欢这个了。”


    在确定这些后,刘琰便想到一个很适合她的职位。


    “那,有没有兴趣见见比弓箭更强的存在?”


    孙尚香觉着自己呼吸忽然紧促起来。


    “什么比弓箭更强?是弩?还是……火炮?”


    “不,都不是,而是新出来的武器。”


    刘琰笑着道:“燧发。枪。”


    *


    燧发。枪缺点很多。


    它需要装填火。药,装填过少威力不足,过多容易炸膛,因为没有膛线,所以射击精度也非常感人,而且射击速度也差,每分钟顶多就是二到三发,只有经验极为丰富的枪手才能提升到五发。


    但这一切问题,都在燧发。枪不需要化工工业,不需要弹簧,机械加工精度低到铁匠就能手搓出来下,变的不重要起来。


    当然,铁匠与铁匠也是不同的,原材料与能否廉价量产连刘琰都能限制住,别的势力就更不用多说了,刘琰和皇叔只打算武装一个五百人营,并结合现状进行适合现在情况的军事训练,而且,枪。支弹。药制作与军队完全分开,并加入‘政委’,用于增强对这只军队的绝对掌控力。


    而孙尚香就被这样刘琰扔进去,做了排长。


    管三十个人,看着非常少,可光每日的课程学习就够让人焦头烂额的了,还管人,哪还有那个精力!


    但反过来说,能让她进军营,还是这样重要的军营,足可见对自己看中,她必须得坚持下来。


    还好,这燧发。枪营是新建出来的,大家都在补课,摸索着建设,其他将官也有所不足,都是一样强撑下来的,她的不足在里面也不怎么起眼。


    这些日常的事情不必多说,真正更令孙尚香惊骇的,是燧发。枪的威力!


    一身铁甲也无法防御对方射来的子弹了!


    更不要说枪上手的容易程度,只要数量上来,谁还能与这样的军队匹敌?


    觉着兄长选择正确的孙尚香,借着电台,将这些时日的所见所闻,全发给了孙权。


    *


    厅堂。


    坐下臣子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了。


    为了钓鱼,孙权不惜和周瑜上演了一次反目成仇,少有的将其罢免回家,让世族觉着己方胜利,必然能说动主公出兵。


    不过,周瑜虽走,他留下的应敌难题却依然还存在,而知晓风险的孙权看起来也不想将这些全担在自己身上,几乎直言不讳的表示,这仗大家必须一起出力出人!


    这也在情理之中,世族并未觉得异常,只是在出力出人上,还是忍不住要讨价还价一番,同时还得和别的武将争执,怎么样打赢敌方的‘火炮’。


    “那火炮威力虽大,却极为笨重,难以远行,我等只要迅速突袭,必然有取胜的可能!”


    第73章 人心与未来


    “那天师虽有天界取物之能,却无多少武备,尤其是诸葛亮兴建各地,需要天师坐镇襄阳,不断输送粮草物资,不能随意离去,只要攻打够快,前面这几城绝对能一举夺下!”


    “说的倒是轻巧!想快,除了骑兵就只有令水军沿汉水而上,我等马备不足,能率兵多少突进攻城?而水军大动干戈,对方又如何不能察之!”


    “我有故交从荆州来,言刘备原本兵力就不足一万,不仅放归各处,还让他们去了工厂,又抽调出去做吏,襄阳剩余兵部少之又少,甚至不足五千,这点兵力,焉能抵挡我等!”


    “哪里来的五千兵力!你当荆州水军不存在了吗?甚至就算是五千人,有天师在,他们据城而守,难道你还能攻破不成!”


    孙权平静的听着这些人的争执。


    行为会暴露自身的意图,就像武将与士人的争执,他们并非为了阻拦,而是尽力将那些荒谬到一旦实施,就会失败的可能排除,让作战计划变的更加可行一些,胜算更大一些。


    也就是说,除了世家,大多数武将也是支持出兵的。


    对这个情况,孙权并不感到意外。


    如今已是世家的天下,这些武将大多身份低微,是跟随父亲征战,好不容易才获得如今的一切,没有江东,他们还能去哪儿呢?


    那荆州,那未来安定的江山里,好像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处啊!


    既然如此,他们只剩下打仗了。


    哪怕这次胜算并不大。


    毕竟,对武将来说,战死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了。


    可孙权不想要这样的归宿,不只是他,还有这些忠于父兄,忠于他的武将。


    他回忆起之前与刘备的商量。


    没人知道江东世族究竟有多少人在反刘,很多就是了,杀是杀不尽的,兄长试过,用生命的代价,他再做一遍,不仅同样会赌上自己的性命,还会在江东点燃内乱的战火,到时候更加不可收拾。


    倒不如起一场‘征战’,将这些想要打仗的世族动员起来,一同送去前线,到时候就可以拿着名单找留下来的人员,一并打包送过去。


    而刘备手中的兵和武器绝不会像荆州士人说的那样,只有那么一点,陈兵等待的关羽恐怕废不了多少力气,就能将这些士人留下来,而那些精兵——


    他们可以将荆州的那些良种大量的带回来耕种。


    连带着这些武将,一同回来。


    荆州是没有他们的位置,但未来的汉家天下,有他们儿孙的位置。


    扫过这些衰老的面孔,孙权轻轻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有些看不懂刘备与那天师。


    在逼着自己斩断所有退路的同时,这两人又大方的给予他,以及七娘难以想象的优待。


    那不只像胜利者对落败者高高在上的轻蔑,而是另一种难以让人难言说的东西。


    毕竟,良种就算只能种一季,不能做军粮又如何?那么大的数量,只要安排好了,一年,只要一年,就能种出可堪大征的粮食!尤其是刘备还让那些兵卒都回来……这简直就是在给他养兵自重的机会。


    而七娘呢?她直接就入了新军,学如何用燧发。枪,一种能射穿甲胄的武器。


    是,无论是他还是七娘,都必然会有这样那样的因素限制着,无法豁出去作乱,但这不代表着他们没有作乱的能力,而这份能力,还是刘备与天师亲手给的!


    他们为什么就不怕呢?!


    他们怎么会不怕呢!


    孙权想不明白。


    复杂的念头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座下的人还在吵个不停。


    “若是与人里应外合呢?”


    “哈,那襄阳还有何人能与你里应外合!”


    “我有一友,苦刘备久矣!现可修书一封,与其说和……”


    很好,这个得记下来,跟刘备说一下。


    孙权想。


    顺带再试探一番,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


    襄阳城。


    又和孙权商议过的刘备按了按额角。


    无论是对如今,还是政治本身来说,信任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东西,不仅世家会多方下注,一地之主同样会有这样的态度,甚至还会在局势的变化下选择露出獠牙,又或者披上羊皮,作出温顺臣服的姿态来。


    孙权同样也是如此。


    未到弱冠之年就被推上主君之位,面对兄长的死因与江东复杂的局势,能容忍下来,逐渐掌握权柄,与刘表相争,又能做出抗曹决策的人,自然不会在答应合作后,就全方位的听刘备安排。


    相反,他会不断试探,不一定非要战胜刘备,但绝对会努力寻找为自己争权夺利的空间和壮大己身的机会。


    就像今日,在互换消息的时候,他开始加大了对良种的索取,并希望刘备供给多的后世仙物,尤其是通信设备,用来保证这场‘征战’,以及日后的沟通更为顺畅。


    这显然不是给几个对讲机就够了。


    至少,要将配套的太阳能板一并送过去,而这些东西如果保存得当,使用寿命能长达一二十年之久,只要量足够,那对方就算造不出来,也能够获得更强的组织力了。


    相应的,孙权束手就擒,做一个富家翁的可能就更低了。


    谁让他是江东之主呢,只要继续坐下去,他就能将这些转化成自身的助力。


    刘备忍不住扯起来袖上的线头。


    孙权的心思很好猜。


    谁会甘心放弃权力?他占据那么大的地盘,如今愿降,再差再差,也要拿一个亭,不,乡侯的尊位!


    而对于刘备来说,他不能容忍孙权把持江东,但前者,一个侯爵与江东盘根交错的世家相比,还是世家更为麻烦,正常情况下,他可以从容的选择给予对方爵位。


    毕竟新政改革虽然很多,但实际上,不过是废除了奴隶,又从世家手里拿出了他们把持的人才晋升,以及过往所占有的田地和百姓,再尽力遏制官吏的贪欲,创造一个相对公平的晋升环境,仅此而已。


    无论经济模式再怎么改变,依旧还是家天下,只是晋升足够充足,工厂生产的商品足够多,看起来比过往更显得生机,可总有一些旧的东西会存在着,是如今无法革新掉的。


    新政仅仅是刀向世族都已经如此艰难了,何况其它呢?


    更多的,只能等那些机械遍布南北的时候再去做了。


    那是后人的事情,他肯定是看不到了,对于现在来说,新政拖慢了刘备扩张的脚步,到处都在缺人,连他手中的军队也一部分成了吏目,另一部分在带着人修路建厂,维护治安,剩余的常备兵只能防御,至少两三年内,甚至更久,都是无法出征的。


    这么久的时间,就算是刘备愿意给予孙权爵位,对方难道会遵守契约,在三年后献上江东吗?


    不,他不会,他必然想继续把持着江东!


    但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根据曦玉所提供的后世研究来看,未来的自然灾害将会越来越多,据说是‘小冰河世纪’的缘故,而仅史书所载,就有十七年,七月洧水,颖水溢,螟。十八年,夏五月大雨水,六月大水。十九年,四月旱,五月雨水,包括相伴而来的大疫。


    也就是说,三年后,水灾旱灾蝗灾瘟疫频发,将要持续数年之久!


    刘备给对方大量粮种,也是因为它,提前种下,多储备些粮食,也能在天灾到来之后,好有一点应对的资本,但众人对此都是极为反对的。


    谁能保证孙权不会趁天灾发动战争呢?


    无人能够保证,即便是刘备也不行。


    但即便注定会有一场征战,对方治下有粮,也要比无粮好太多倍。


    毕竟,曦玉虽然能源源不断地拿出粮食来,但她只有一个人,去得了西边,就救不了东边,而倘若本地有粮,即便起了征战,只要他能控制住,就可以就地从县仓里取粮分发,尽量减少饿死人。


    新政,天灾,孙权的野心……


    必须得想想,怎么才能限制住孙权了。


    *


    “皇叔要你兄割让江夏郡六县?”


    城郊,出来骑马散心,顺带保证骑术不倒退的刘琰,有些惊讶对孙尚香问道:


    “是哪六县?”


    “竞陵,应城,嘉鱼……”


    将这六县名字一一说了出来,孙尚香无奈的道:“这六县一割,我兄直接就是门户大开了!他…唉,总之就是有些不愿吧,这两日与使君争执不休,连我也没逃过听他抱怨。”


    背过荆州地图,但它地只是扫了一眼,压根没记的刘琰沉默片刻,选择缓马速,从系统里拿出了地图查看。


    这一看,好嘛,六个县连起来,直接在武昌外画了半圈,尤其是嘉鱼县,距离武昌城也就一百五六十里,快马一天就到,这何止是门户大开,分明就是扼住了对方命运的咽喉!


    敢有异动?下一刻就去国都掐死你呦~


    刘琰收起来地图,评价道:“你哥肯定是没想干好事。”


    正常情况下,割一个县驻兵制约他就足够了,哪里用得着六个,还是形成半包围的姿态?这是一点儿都不给对方留面子啊!


    “咳。”


    孙尚香轻咳了一声,略有些尴尬的开口:“应是发觉使君有不足之处,他又生了些不该有的心思。”


    “这也是人之常情了。”


    刘琰道:“谈判嘛,有来有往也正常,废点口舌脑筋能谈妥也是好事,总比日后动刀动枪的死人好些,不过,接下来肯定要动一次刀枪,想来,也能让你哥回心转意了。”


    这话,孙尚香着实不知道要怎么接,她沉默片刻,将心态放平,道:


    “天师说的没错,就不知道……使君打算怎么动兵了。”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会有录像。”


    刘琰的姿态很是轻松:


    “等录像传回来,你就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了!”


    *


    粮食和设备,以及割让县地的位置和数量还在争执,不过江东的士人和武将总算是吵够了,他们决定率精兵两万,一万三千水军,七千各世族贡献出来的骑兵,分两路并进,奇袭襄阳!


    第74章 一切都完了


    无论是出征的士人,还是送家中儿郎出征的世族,无异都觉着这次的军队,是无人能抵的强军。


    这可是各家一起凑出来的一万五千匹战马!能让骑兵两匹换乘!兵卒也都是自家部曲子侄,训练严苛,忠诚更是不用怀疑,粮草充足,带了大量的肉干饱腹,连他们的主家也一同入军作战,既能上下传递军令,又可鼓舞士气,堪称是兵强马壮!


    这样的精锐之师,怎会没有与刘备一战之力?


    当然,士人们没有因为自身足够强大而放弃警惕,因为敌人更加可怕,他们保持着谨慎,谨慎的设想着强大敌人那微小的弱点,并觉着自己能抓住战机,并一举攻破,再大获全胜。


    这也是战争会给人最大的错觉了,人总会觉着自己掌控一切,好像自己能够如愿以偿,而实际上,他们连双方真正的差距都未曾看清楚。


    但已然有大量的人沉浸在以弱胜强的美梦当中了。


    汉水,吴军船上。


    安排好事务的任良来到甲板上,拱手行礼道:


    “王兄,今日安好啊!”


    王焓笑着上前迎接:“伯成前来看我,岂会有不安?来来来,快过来与我手谈一局,这船上行军,着实无聊透了!”


    这也是无声的炫耀了。


    外出向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何况这么多人行军?而且两人都是校尉,各率兵八百,说出来排不上号,但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撤管起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说自己清闲,无非是船上事少,又有亲信为其分担,不用操心这些杂事罢了。


    不过任良也没有因为这句话生出别的心思。


    若是想,他也可以不用操心这些庶务,只是有些不放心,才专门去看一看。


    他笑着应道:“王兄相邀,我必然要来,正巧也有些手痒呢!”


    二人在甲板上入座。


    棋盘是布制,此刻被铺在甲板上,略有些不平,王焓忍不住叹气道:


    “行军在外,只能一切从简,让伯成见笑了,来,你先请。”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任良接过来装有黑子的木罐,取了一颗先行,王焓紧随其后,二人边下,边聊起来天。


    看着轻松的王焓心中压力并不算小,他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开口道:


    “我听荆州李氏说,那火炮能投掷五百步之远,比当年曹军所攻袁绍时的‘霹雳车’还要远百步,这百步距离,抵御起来也是不易。”


    “我刚才去了船舱,里面有些闷热,不过划船兵卒有豆汤解暑,又能食肉干保持体力,还算不错。”


    任良伸手,再次从布上落下一子,他神色略有些严肃,不过口中的话却反而很是乐观。


    “如今虽是逆水行舟,可水手力广,全力直行起来,五百步也不过是小半刻钟,这楼船长二十丈,高水三丈有余,那火炮再强,又岂能在半刻钟将其击沉?”


    说着,任良停了一下,扭头看身后跟随与前方领航的战船。


    那战船多宏伟啊!


    船上足足修了五层楼,巍峨威武,周身旗帜猎猎,矛戈密立,看起来戒备森严,攻守得力,是不可战胜的水上堡垒。


    谁能打败这样的庞然大物!


    回想起自己上船时,自身在其面前渺小如同蝼蚁的状态,任良的信心就更充足了一些,他继续道:


    “刘备虽有荆州水军,却无人指挥,难以堪战,只要我等能够靠近,接舶作战,定能夺下对方战船,届时,连火炮也能收入囊中,借力打力,如何不能取胜焉?”


    这还挺有理的。


    王焓心中的不安少了些许,他将那些纷杂的念头收了起来,继续伸手下起来白子。


    只不过,思维与视线一同落到棋盘上的时候,他才发觉,白子已经被黑子控住,处处都是死路,早已无处可下。


    这……


    莫名的让人有些不详。


    王焓猛的摇头:“我心神恍惚,竟将棋局下成这般模样,当真是不可,不可!伯成与我重新再来一局,这次我必定能胜你!”


    “君子岂可悔棋!”


    任良立刻上手拦起来:“棋场如战场,怎能一句心神恍惚就就算了,不能重开,必须下完!”


    这又让王焓心中多了几分不安。


    “你这——”


    话还未说完,甲板上的兵卒忽然奔跑起来,不远处还传来嘈杂的叫喊,分不清到底是什么。


    王焓刚想出言呵斥,却听远处传来的鼓声。


    这是战鼓!


    叫喊也总算听清楚了。


    “敌袭——!”


    两人面色一白。


    刘军已经发现他们了?为什么这么快?来的敌人有多少?战船怎么样?现在已经到哪里了?


    慌乱中,有人猛然推了他们一把。


    “快去穿甲!”


    各处楼船都有些混乱,好在这并不致命,训练有素的部曲很快穿上甲胄,拿着兵器来到船上,就连刚开始有些怔的王焓任良两人也反应过来,迅速站到各自的位置,眺望起来远方的战船。


    对方船只不多,大小加起来只有一多百艘的样子,船身也小的可怜,最大的那十多楼船只有两层,长度也就只有他们楼船的一半,看起来可怜巴巴的,没有多少战斗力。


    这让任良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就见对方船只逐渐停了下来,一字排开,紧接着,便是几个黑点迅猛的冲着主帅的楼船飞了过去!


    这是隔了多少步?七百?还是六百?对方的火炮怎么投掷的这么远!


    任良已经不知道要想什么了,他只有呆滞的看着这幕。


    对方避开了主将所在的楼船,只是攻击一侧船桨,那投掷过来的不过是水盆大小的东西,落到楼船身侧与大桨上,顷刻间就将周围炸的四分五裂,到处都是飞溅的木屑碎片。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黑烟迅速弥漫,紧接着,火焰升腾,整座船身都开始剧烈摇晃,任良定睛去看,却发现那船身已经出现了比人还大的窟窿!


    河水迅速从窟窿涌入船舱,里面的水兵拼命试图将其堵住,可这么大的损伤,如何能补?


    耳边还有人大吼着快拉动拍竿反击,这和曹操的霹雳车一样,也是一种投石武器,可一切努力都是无济于事,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己方投掷出去的巨石连对方边都挨不上!


    而主帅的楼船已经开始沉没。


    半边船身没入水中,船头向下沉,船尾向上翘,以一种缓慢又无法挽回姿态,一点一点的被汉水吞没。


    那样的巨物,没有任何人能救得了,船上的水兵已经放弃了一切,正丢盔弃甲的跳河逃生,有小船去接应船上的主将,应战的鼓声不知何时停下,只剩下无数意义不明的尖叫,不知道是别人的,还是任良自己的。


    只是一轮齐射,几发炮弹而已!


    那么大的船,怎么可能就一点都承受不住,这么快沉了啊!


    即便再也不想承认,再不想接受,二十丈的主帅船也终究落入水中,只剩下一点船头,无数飘荡的碎木,以及正游向其余船只兵卒提醒着它的存在。


    完了。


    他们全完了。


    任良想。


    *


    “打完了,曦玉,你来看看战报?”


    襄阳,州府内,刘备将一张刚写完,墨迹似乎都还未干的纸张递了过去。


    刘琰伸手接过来战报,有些惊讶的看了眼时钟:“还没两个小时就都打完了?速度有点快啊。”


    刘备笑道:“水战拼的就是船坚炮远,那火炮射程两千米有余,比拍竿投掷的巨石多了三倍以上,如何不能赢之?”


    “也是,口径和射程就是正义啊!”


    作战过程有些枯燥,感叹一声的刘琰很快忽略过去,去看最后的战果,见己方没有伤亡,对方也只是有几个被炸伤的倒霉鬼,以及不少拼死反抗的士人被就地处决外,也就放下心来。


    武力永远是让人冷静的最好工具,尤其是如此彻底又朴实无华的碾压,刘琰将纸放在案几上,笑着道:


    “打这么一场,荆州霸主的地位就无人动摇了,也足够威慑其它势力安定下来,不再兴兵作战了。”


    “也就是短期如此。”刘备道:“各地争执非有强敌在侧就能停下,终究还是要再起兵戈的。”


    “我也不敢奢求太久,能安定下来,就可以少死很多人了。”


    东汉末年人口急剧减少,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各军阀混战。


    发起战争杀戮死一批,征粮,互相抢劫百姓粮食,致使百姓无处耕种,今年和明年再死一批,战争过后遗留尸体引发疫病,还会再大规模的死上一批,最后,只剩下破败屋舍前的杂草和枯骨。


    而只要稳定下来,没有征战,即便再有豪强压迫和贪官污吏,活得和牛马一样,这些百姓也总算能活下来,稍稍的喘上那么几口人气。


    封建古代,要求只能是这么低了。


    但这也不完全是封建古代了。


    刘琰深吸了口气:“尽量稳中求快吧,或许这两三年内,能慢慢消化掉江东?”


    沉吟片刻,刘备同意道:“大抵能做到,不过它地……就要看我手段了。”


    *


    日后的手段没看到,这次的手段倒足够骇人了。


    为了让孙权彻底死心,拍下来的作战过程也送了一份过去,看过的孙权没什么观后感,不过态度上的确收敛了不少,割县割的极为痛快,甚至还更快速的打包起来反对最凶的世家。


    而世家的反应同样不慢。


    除了沉浸在美梦,以及无法从美梦中脱离的,不少世族在意识到失败后,立刻向孙权表达了自己想要安分守己,做个田舍翁的梦想,并奉上了所有的田产。


    那些从荆州逃过来的士人中,有一部分人警惕性极强,几乎是瞬间察觉到了异常,提前备好了包裹,还没等兵卒上门,就已经迅速选择了逃离,朝着曹操的地盘一路狂奔。


    再不跑,可就要真的没命了!


    而对曹操来说,这些人的到来,让他有种迎接瘟神的美感。


    别名,晦气。


    第75章 期末考试


    当然,不止这群人晦气,刘备派来的来使也挺晦气的。


    将书信扔在案几上,曹操眉宇间满是厌恶。


    这种被对手看透的感觉,实在是令人愤恨啊!


    数排灯台将屋内照的极为明亮,让一切都清晰可见,开着的门窗中有风轻轻吹过,灯火摇曳,无数物品的影子也跟着在墙上地上晃了起来,犹如群魔乱舞。


    就像许昌现在的情况。


    曹操觉着自己又开始头痛了。


    他起身走到窗前,去看那晈晈明月。


    刘备新政太过激进,莫说世族,就连忠于皇帝的那些老臣也斥为妖惑,即便已经打过一仗,彻底输给了刘备,还是有不少人想再起一次征战,这与其说是想打,倒更像是一个知晓自己将死之人前的疯狂挣扎,想拉更多人陪自己一同去死而已。


    但这不是曹操所想。


    如果只是追求功名利禄,甚至是天子的玉座,那曹操是根本不可能走到现在,相反,虽然在外人眼里,他喜怒无常,过于残暴,数次做出屠城的举措,但他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天下太平。


    有些荒诞,但曹操就是这样觉着,并坚信不疑的。


    他用杀戮的手段,排除前进道路上的阻碍,那些小民的、士人的阻碍,这个过程当然会有无辜者的鲜血,可这只是一点必要的牺牲而已,等天下安定,他会还给那些留下的生民一个更加安定,没有战火,没有党争,也没有世族垄断人才晋升的新世界!


    现在呢?


    在天师的存在下,他的理想如同泡影,还未等外人去碰,就在阳光下自己碎掉了,更有无数人在鼓动着他,继续发起一场不计后果的征战,而这不是为了战胜对手,仅仅是为了发泄。


    他不能这么做。


    如果他做了,那自己之前所行的一切,都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承认这点,比无法达成理想还让曹操难以接受。


    那至少可以说是天师之故,是天命不肯相助于他,他又有什么办法呢?人力如何与神相争!可后者——


    就证实他不过是一个卑劣的,和那些士人没有任何差距的小人!


    这就是让曹操厌恶之处了。


    北地兴亡此刻全在他一念之间,而那织席贩履之徒将他看的透透的,同时又给了他一个诱饵,但别管信里说什么知他之志,可学后世奇技以充己身,日后再论高下……都不过是麻痹人的手段,不把天师送过来,说什么都是虚的。


    师其长技以制其这种假话,听听就算了。


    听完了,继续面对现状。


    曹操不会承认自己过往所行皆错,但他也无法接受自己成为刘备安定天下的棋子,可前后已无第三条路可走,还能有什么选择呢?


    那当空悬挂,高不可攀的皓月啊,已经无法再去摘取了!


    不知站了多久,曹操喃喃自语道:“晚上些时日再与那使臣商议吧。”


    最好拖上几个月,急死那姓刘的!


    *


    世界很小,小的好像只因为几个人的意志而转动,世界又很大,大到汉水上打了一仗,北地正处于一个艰难抉择的档口,而襄阳城内的学子注意力全放在了暑假上。


    放假哎!整整两个月的长假呢!


    不过放假前,众学子还有一道小小的难关需要通过。


    没错,就是期末考试。


    襄阳城内的学校一开始由黄敏之操持,不过随着时间推移,她的精力主要放在了科研上,日常事务由副校长和教导主任管理。


    因为刚新建没多久,各项课程以及老师都不够充足的缘故,学校主要就学四门。


    语文、数算、体育,三门有旧基础在,老师好找好教,成果都不错。


    而理化生由于老师实在是难找,只能合并在一起,称为‘科学’,不仅教导的不行,学的也比较抽象,属于书慢慢整理出来不少,学生能随便看,但上课主要‘玩游戏’,学成啥样,全看天赋。


    不过,这问题也不算太大,赶出来的学校也不是为了让学子立马成才,而是把这群无人管教的官二代们约束起来,让他们不去惹事而已。


    这个‘惹事’显然不是刘琰最初以为的惹事。


    受限于现代的安稳,她一度以为‘坏学生’‘混子’最多不过是抽烟喝酒,不上学,大街上游荡当精神少年,但真正的‘坏学生’嘛——


    爸妈都得因为在网吧而不是派出所看到这孩子而庆幸。


    打架逃学,网吧台球是基础操作,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捅死人、连环抢劫绑架杀人、偷盗赌。博甚至是贩。毒都能干得出来,属实是挑战刘琰认知的下限。


    现在有学校认真管着,学习好的天才自己看书也能学会,资质平庸的,想学请教老师也能得到教导,不想学的混着也行,而差生也不过是住宿不舒服发脾气,沉迷游戏,私下偶尔开小赌,翻墙逃课与学校安保上演一次攻防战什么的,非常的可喜可贺。


    只是约束任务达成了,教学任务的不足也不能忽视,下个学期必须得把它提起来。


    鉴于教导的不足,这次的考试也可以轻松一些,别设置那么难。


    就让学子们过个好暑假吧。


    这么想着,刘琰在数学和语文上画了个圈,写下这两门统考的要求,其余由副校长自行安排。


    少有生出点良心的刘琰忘记了一件事。


    学校的学生年龄极为广泛,上至十五,下至六岁,所学课程全都一样呦~


    *


    学校。


    学子们对即将到来的危机还一无所知。


    因为教学不足的缘故,过往也没有进行考试,这次的期末考试,按照老师的说法,也只是一个检测,没有惩戒,更不会记在个人评价上,影响日后的晋升。


    这让不少学生对此极为松懈。


    尤其是接下来还有两个月的假期!那可是整整两个月啊!


    这就更让人无法集中精力了。


    走在通往考场的路上,张绍用胳膊撞了下简翎:


    “兄弟,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玩?”


    简翎拿帕子擦了擦头上的汗,忍不住反驳道:“怎么,你还没烤成肉块?大夏天跑出去浪,你不想活马还想活呢!”


    “热才要出去啊!”


    张绍坚定的说道:“我知道条无人去的小河,不仅离得近,还颇为清澈,又不深,正好去泡上一泡,再吃些野味,那才叫舒适!”


    襄阳水系发达,不缺水,但离得近,又干净的小河还真不好找,一听这话,简翎眼神立刻就亮了,他伸手去搭对方肩膀:


    “这么好的地方,你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有人告诉我的,热死了,你别搭我肩膀。”


    将简翎的手从肩上推下去,见自己还差四五米就到考场门口,张绍赶紧问道:


    “你去不去?”


    “去!必须要去!”


    简翎一口答应下来。


    河里泡澡解暑这么好的事情,怎么可能不去啊!


    “说定了,到时候我去找你!”


    按年轻分的甲班就在眼前,而老师就在门前盯着,就算对考试不怎么在意,张绍还是下意识一凌,不敢多谈,他丢下这句话,急匆匆的跨步向前走,坐到自己位置上,一言不发的等着考试。


    简翎也不再多说。


    学子纷纷入座,时间一到,老师宣读了考试规则,便分发起来试卷。


    语文数算一起联考,时间是三个小时,到点不许再写,直接收试卷,当然,也可以提前交。


    一扫题目,简翎立刻放下了心。


    简单,实在是太简单了!


    这题简直就是手到擒来啊!


    题太容易,书写的简翎基本上就没怎么动脑子,甚至忍不住思索起来接下来怎么玩。


    光下水游泳有什么意思啊,得带些冷食和各色饮子,再支个凉棚,不在太阳下晒着才叫舒适,奥对,艾草也得多拿些,不然回来时一身的包……


    学科不多,改起来也容易,几个老师和学生一起,当天下午就将卷子改完,也没排名,第二天清晨就将考卷发了下去。


    “今天下午就开始放假了,我再宣布些事情,这几个考试不及格的,假期一定不能松懈,给你们暑假留的作业不多,每天做上两页。”


    学生将试卷分下去,甲班老师严肃的用教杆敲了敲案几:


    “不要不把事情放在心上,下次入学是要有入学考的,到时候就要按照能力分班,你们要想跟着新入学的小孩重学启蒙,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简翎稍稍提起来心,不过接过试卷,看上面一个八十四,一个七十六的分数,不免松了口气。


    超六十分及格线那么多呢,不用担心!


    讲完的老师又说了些废话,简翎也没往心里去,一等对方离开,他就喜滋滋的拿着卷子,跑到张绍面前,问道:


    “你考多少?”


    “语文七十九,数学七十一,我做的粗心了些。”


    张绍同样无知无觉,他将卷子和暑假作业往包里一塞,一点都没问对方的成绩,而是豪爽的挥手:


    “走,咱们先去集市吃点好的再回家!”


    “先等等。”


    想走的简翎忽然停住脚步,他道:“我去丙班问问小妹想吃什么,也给她带点回去。”


    “行。”


    学校上课是男女同班,只是旧有的习惯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打断,所以同班不同座,分两排,男左女右的坐着,中间隔了个楚河汉界,下课也是,年龄大些的少男少女除了学习和体育课等正事,平时基本上不会搭话,好像默认对方不存在似的。


    而年龄小些的就没那么多顾及了,简翎一到乙班门前,就看到小妹简麟和别家少女正与几个十一二岁的小子在对成绩。


    手有点痒,嗯……这也没什么,自己多想啥呢!


    拦住自己发散的思维,简翎开口喊道:


    “幼麟!”


    “二哥!”


    听到声音,简麟扭头望了过来,她面露惊喜,立刻放下试卷,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跑到门口,问道:


    “你考的怎么样?多少分?”


    “语文八十四,数学七十六,不太行。”


    嘴上说着不行,但胜过张绍的简翎心里还有点小得意,他道:“我打算去集市一趟,买点好吃的,你有没有让我带的?”


    简麟的表情瞬间复杂起来。


    她欲言又止,沉默好一会儿,才目光怜悯的开口:“没有,二哥你……今天想玩什么就玩什么吧。”


    这话有点怪怪的。


    简翎总觉着哪里有点不对劲儿。


    不过小妹不需要,他也就将注意力放在集市上,道了个别,乐呵呵的转身走了。


    而简麟看着二哥远去的身影,长长的叹了口气。


    看她这么惆怅,小姐妹忍不住戳了她一下:“怎么见完你哥,突然这么难过了?”


    “我二哥要完了。”


    简麟忧郁的看了一眼自己双过九十五的卷子:


    “庚班那群八岁的学生平均分都在九十三,我哥他连八十五都没考到啊!”


    “哈?”


    小姐妹有些懵:“这么简单的试卷,他分怎么……等等,我哥考了多少?!”


    第76章 完整的童年


    这是个好问题。


    但凡家长,就没有不重视孩子成绩的。


    秦夫人管理学校后勤,消息自然极为灵通,提前一个多小时就知道了儿女成绩和各班情况,一听完,脸立刻就绿了。


    若非放假的琐事还未安排完,早就拿着竹鞭让简翎尝一尝竹编炒肉是什么滋味了!


    人的能力是历练出来的,眼界也是,在学校上与校长教务主任老师交谈,下与厨师小工学生斗智斗勇,秦夫人各方面水平都在飞速上升,她很快就意识到,学校教导的水准,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高。


    它不是自己认为的‘太学’,能直接培养能够为官的学子,只是负责启蒙,课程内容简单的连七八岁幼童也能跟得上,但——


    自家孩子也不是多厉害的人啊!


    就简翎那水平,哪有资格上太学。


    再说了,刚新建的学校,各方面略有不也很正常,继续增补提升就是了,以她旁观,刚开学时和现在简直是两个样子,别说再等一年,下半年的教学水准就得上去。


    那上半学业不行也无所谓了,至少孩子锻炼的身体强健,也交了不少朋友,还跟着接触不少仙物,眼界也开阔不少呢。


    但心态放平,不代表秦夫人能接受简翎竟然考这么差!


    连小他七岁的孩童都不如啊!


    再听这小子拿到成绩就跑去集市玩耍,连家都不回,秦夫人深呼吸片刻,从各项工具中,抽出了手感最好的鸡毛掸子。


    简家。


    虽然小妹什么都没要,但简翎还是买了动物泥偶和最新的玩具竹蜻蜓回家。


    脑海中还想着小妹看到此物的惊喜,可刚一进家门,他就看到了面色阴沉,手拿鸡毛毯子坐在院中的母亲。


    简翎心里立刻咯噔了一下。


    苍天呐,母亲这是被泰山府君附体了不成!


    泰山府君,汉时人认为掌管死后世界的神明。


    故此景别名——


    死神来了。


    “别打,别打,母亲我错了!”


    “臭小子你还敢跑!给我停下!成绩考成那样,连六岁稚童都不如啊!你竟然还有脸跑出去玩!”


    “阿母,二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有些粗心大意,下次肯定不会考成这样了!”


    “幼麟你回去休息,别在这里拦我!那些六七岁的娃儿都能考八九十分,他倒好,数算只有七十六!”


    吵嚷的声音顺着院墙,逐渐传到了隔壁。


    看热闹是人的天性,邻居好奇的跑到墙壁下听动静,连在学校上学一的也跑了过来,只是听着听着,他忽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儿了。


    可他还未来得及跑,就听母亲笑着对自己问道:


    “稚鼠,你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多少分来着?”


    乳名稚鼠的少年猛的打了个哆嗦。


    *


    时日尚短,虽然已经有一部分官夫人走出家门工作,但还有一部分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留在家里操持,她们的消息自然要比秦夫人落后一些。


    但,再不出门工作,她们也有日常交际在,成绩又不是不能往外说的问题,稍微转悠一圈,瞬间就能意识到自家孩子到底学成了什么鸟样。


    “张绍!你给乃公下来!”


    打了场胜仗归来,张飞原本还挺高兴的,可看完小崽子的成绩,那心情瞬间不美妙起来。


    行伍中人,手段无异更加爆裂一些,张飞直接拿着手腕粗的军棍站在树下大声咆哮:


    “再不从树上下来,乃公今天就打断你的腿!”


    “我现在下去得被你打死!”


    张绍学的是不怎么样,但他又不是傻子,看亲爹此刻怒火正盛,不仅不下去,还双手抱紧树干,继续往上爬了几尺,看的夏侯夫人极为心焦。


    那树杆顶就两臂多粗,哪能支撑半大小子的重量?要是不小心折了跌下来,更是没命在了!


    她连忙上前拦人。


    “哪有你这样教导孩子的,还拿这么粗的棍子,打上去他岂还有命在!”


    说着,她又叫过来大儿子:“苞儿,快过拦拦你父啊!”


    “谁都别拦我!”


    嘴上虽是这么说,可战场上能一口气推翻三四个人的张飞,此刻却怎么都没有挣脱夏侯夫人的一只手,而他好像没察觉到似的,继续骂骂咧咧的。


    “关兄之孙今年不过七岁,最差的语文也考了八十九!他倒好,给我拿回来这个考卷,还得意……张绍!给乃公下来,看乃公怎么修理你!”


    “我不!”


    “给乃公下来!”


    “不下去!死也不下去!”


    张绍死死的抱住树干,这种时候,也就只有它能给自己安全感了。


    但张绍显然忘了,对一个战场上厮杀出来的将军来说,随机应变是基本能力,爬树上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啊。


    看了看越来越热的天头,张飞将袖子撸了起来,拧笑道:


    “行,觉着在树上我打不了你是吧,张苞,给为父拿根长竹竿过来!”


    以为爬的高乃公就揍不了你了?


    天真!


    以为要逃过一劫的张绍:……


    阿母救命啊!


    *


    “张将军脾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暴躁,直接拿军棍,看把孩子吓得,比吗喽都能爬啊!”


    “这得六七米了,有些危险,力竭摔下来可是要命的。”


    “还是太阳底下晒着,不能看热闹了,我得让赶紧让人劝劝,多做几份暑期作业也比——哎哎哎下来了下来了!”


    天师府,刘琰正与何悯拿着望远镜看细节。


    成绩下发的这几日,不少家庭都开始给自家孩子一个完整的童年,在这方面,刘琰一点没有自己是始作俑者的自觉,反而因为身为天师,不好去看热闹而感到失落。


    就是没想到,回来的张飞满足了她的愿望。


    张将军宅院离天师府较近,而行伍中人,喊话声音也大,那内容听的清清楚楚,尤其是张绍还爬到了树上,连墙的阻碍都没了!


    那刘琰非常欢乐的拿着冰饮就出来看热闹了,不过,她还是站在位置更高的二楼观望,只是距离还是有些远,肉眼看不过瘾,索性又用上了望远镜,这下,连细节也能看的一清二楚啦。


    张苞自然不会给父亲拿竹竿过来,而张飞只是想教训不好好学习的小崽子,又不是想要他的命,见太阳升的极高,继续在树上烤着迟早要中暑,还是得把傻小子哄下来,索性怒气冲冲的自己去找竹竿。


    一见他走了,夏侯夫人立刻招呼着儿子赶紧下来往外跑。


    呜呼哀哉,年少的张绍哪经过老父亲的心计,本就有些撑不住的他见父亲‘真去’拿了竹竿,一想接下来自己要在树上被动挨打,当真是一点儿都呆不住,连忙赶紧从树上爬了下来。


    只是人刚从树上下来,还未来得及喘口气,张绍就赫然看见亲爹不知何时出现在拐角处,饿虎扑食般猛的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摁住,蒲扇大的脱下布鞋就往屁股上招呼!


    “小崽子还敢爬树,跟你父斗,就你这点心眼子,稚童你都斗不过!”


    “嗷——阿父我错了!”


    “阿母救命啊!”


    之前还护着的夏侯夫人看了眼抽在屁股上的布鞋,也不上前了,而是淡然的理了理杂乱的衣服,道:


    “我听秦夫人说,你还打算带着简家小子去河里玩水?”


    “夫君,再使点劲儿,把我那份也打上。”


    张绍瞬间如招雷劈。


    这声音小,刘琰就没听到,不过她身边能人极多,有会辨识口型的亲卫立刻将夏侯夫人的话翻译出来。


    刘琰心满意足的嘬了口奶茶,感慨道:


    “真惨啊。”


    “学了四个月,识字和数算加减乘除都能考成这样,着实该挨一顿打。”


    何悯笑着道:“这些少年过往放养,养的心太野了,还不如稚童能收心坐下来听课。”


    “习惯难改嘛,不然皇叔也不会——”


    话还未说完,刘琰就见赵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手中还拿着张纸。


    她忽然止住了话语。


    何悯非常有眼力的招呼着亲卫从楼梯上下去。


    周围就只剩下了两个人。


    刘琰垂眸。


    她看到了那张纸上的内容。


    那是关于道德宣传的,赵云拿的那张是关于上层部分,她在上面圈画了不少,虽没有写具体内容,但……


    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冷饮太冰,刘琰觉着自己手心忽然汗津津的。


    “你——”


    “天师?”


    两人对视,互相止住话语,片刻,又一同开口道


    “你先说。”


    “你先说。”


    抢什么话啊!


    刘琰有些懊恼。


    “还是我先说吧。”


    赵云强作镇定的开口,他道:“天师最近对男女婚事有兴趣?”


    刘琰攥住杯子:“我自己还是没兴趣。”


    “我知。”


    赵云并没有因此而失落,只是继续问:“那,男女之情呢?”


    这太磨人了。


    或许别人会想坐下来好好谈谈,但刘琰一点都不想,她只想迅速结束这一切,只需要拿到答案就好。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最终变成了反问。


    “你为什么之前不问,今天才来?”


    “怕不成,就连半个朋友也做不得了。”


    “那你现在又敢来说了!”


    赵云将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我总不能做个懦夫,图等你扫平一切。”


    “我……”


    刘琰迅速将纸接过来,看也不看的放进空间,恼羞成怒的问道:


    “我明明什么都没写的,你又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师以前从来不在意这个。”


    赵云笑了:“如今忽然亲力亲为,怎会不让外人知晓心思呢?”


    居然这么明显?


    可恶!


    懊恼到极致,刘琰索性破罐子破摔了,她将手中的冰饮直接塞到对方手里。


    “帮我拿着,还有,皇叔和军师肯定得知道了,你不用我来,那自己去找他们说!”


    “好。”


    “你叫我什么?”


    “曦玉?”


    “嗯。”


    “天太热了,我要回去吹空调,你来不来?”


    “曦玉相邀,岂敢不从?”


    第77章 默许


    刘琰是一个很讲道理的人。


    可在谈恋爱上,刘琰就非常蛮不讲理了。


    说好的让赵云一个人跟刘备去说,就让他一个人!


    不仅一步都不送,还不去接!


    对此,何悯忍不住撇了撇嘴。


    都愿意让他去见‘家长’,把关系过明路,让使君知晓并请他认可这段关系了,那天师去不去又有什么区别?


    这么正式,和成婚之间也就是差了六礼而已!


    不过话说回来了,既然没有成婚,那就说明天师不喜欢婚后的状态,她不能因为‘正式’就贸然将赵云视为‘男主人’,但也不能忽视这个‘正式’,继续以寻常态度待之。


    她需要一个与过往不同,介于非婚与成婚之间的态度行为对待赵云,只是这到底如何,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摸索出来。


    而这些东西,也不必让天师主动吩咐,悄悄的就能完成。


    不仅是何悯如此,就连刘备与诸葛亮,以及其他少部分知情人,都是这么的……悄然。


    知晓,有改变,但又能做到当它不存在似的。


    而几位领头人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他人就更不必谈什么置喙了。


    这很微妙,让人难以察觉,一切自然到刘琰过了小半个月才反应过来。


    确定恋爱关系,从拉小手进步到能坐到一起腻歪的刘琰,边拿自己的手和赵云相比,忍不住道:


    “大家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没有任何人质疑?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儿啊,这种时候不应该有一群人指责我牝鸡司晨,你佞幸惑主的吗?还有你亲人,他们没有不满你日后没有后嗣了吗?”


    实话说,赵云一点都不理解比手掌大小有什么好玩的。


    但手指相碰间温润柔软的触感,却如同轻柔的羽毛抚过心尖,让人沉迷其中,怎么都舍不得收回来手。


    如果他没听到刘琰所说的话。


    可当赵云听到这些后,他瞬间惊收回来自己的手,惊愕中混杂着几分茫然的看向对方。


    ‘天师’的称谓看着高大,可对她来说,却是极大的削弱,且不论那些后世以电为动力的各类物品,仅仅是让荆州,现在还包括江东粮产大幅度提升的良种,就足够无数人拜她为稷神了,这样的存在,天下哪还有敢指责她牝鸡司晨的?


    佞幸惑主更是无稽之谈了,他何时借此谋过私利?至于后嗣,兄长之子又不会缺他死后的一份血食!还有亲族……不,整个荆州,哪里会有这么不长眼的存在呢?主公也亲自同意的事情,传这些诽言,打的只是天师的脸吗?


    那是连主公,军师,文臣武将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脸一起打了啊!


    这种离奇的想法,实在是让人难以理解怎么产生的,不过看看她那并无担忧不安,只是好奇与跃跃欲试的神情,赵云隐隐约约好像意识到原因在哪儿了。


    后人怀古,怀出来东西着实有些……荒诞,比做梦还离谱。


    其实刘琰也能意识到这些,不过那毕竟是她童年、乃至少年时期的快乐记忆,此刻自然想将这些有意思的东西拿出来与他分享,再欣赏对方从震惊到迷惑再到茫然的神情,然后从那里嘎嘎直乐。


    就像一只进入无数瓜田的渣!


    就是赵云着实饱受了一番精神污染。


    他总算明白曦玉为何设立那么庞大的审核部门,后世积累的智慧多是真的多,可一份智慧背后,可能藏了十份、不,应该是百份、千份的糟粕与其实不应该归为糟粕,但对现在人来说无法欣赏的内容,必须筛选审核后才能分级拿出来阅读,乃至传播了!


    不过,拿过来逗乐也是不错呢。


    看着笑开心的刘琰,赵云眼中也满是笑意起来。


    可惜欢乐的时光总是稀少的。


    说起来这点,不只是外人态度一如既往,他们二人也没有让感情影响手头的事务。


    赵云忙他的事情,而刘琰则将精力主要投入到了教育上。


    汉时的教育更偏向于师徒传承,因材施教且传道受业解惑,从学识到待人接物再到做人与追求全都包圆,属于成材率极高,时间成本也高,普通百姓压根承担不起。


    而现代采取的是标准化教育模式,又称应试教育。


    做为亲身体会过应试教育的学生来说,刘琰对其中的缺陷也能说道几分,诸如唯分数论成败,重考试而不论实操,越往后期越卷,就连身体与心理健康都可以往后排,最后出来一群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脆皮大学生。


    但这些问题依旧不能掩盖应试教育的优点。


    它量大管饱,非常适合扫盲,而且可执行力强,能够大批量培养水准一致的基础人才,并尽可能筛选出天赋惊人学子,继续让他们深造。


    至于应试教育的问题——


    那也得等应试教育成体系推广开再说!


    毕竟,如今勉强能称为学校的,也就襄阳城内的那一所,甚至就这一所,课程也马马虎虎的。


    而在军营,襄阳城内外的工厂,以及一些离得近的村庄都已经开始进行教育,但也仅限于拼音识字和基础的数算,更多的完全不敢想,甚至可以说,要不是打印能跟上,让这些‘老师’人手一本常用字字典,那民间分分钟要多出一堆自创的新体字出来!


    问题还是很多,但最终无外乎两个,教上,缺教材与老师,受教上,大量学生家庭无法让学生脱产学习。


    后者是军师需要操心的问题,前者就是刘琰的需要努力的范畴了。


    整个暑假,她都在这方面使劲儿。


    推动教材的撰写,审核。再将这段时间的正式老师与非正式老师的教育经验总结起来,结合筛选整理过的现代教育技巧,编写教师培养手册,同时大批量招人,对学识和教育技能进行培训,去乡下组织试课……


    忙碌中,时间总过的很快,好像一眨眼,两个月的暑假就过去了。


    部分培训出来的老师们背着行囊,带着满马车的课本,与诸葛亮选出来的人才一起,或是忐忑,或是期待的踏上了前往荆州各县的道路。


    他们将肩负起来各县少年孩童,或它地新建工厂的工人扫盲重任。


    而随着吏员与老师的离去,放纵了一整个暑假的学生们,也即将迎来开学。


    与此同时,一种名为‘开学综合症’的病症,也开始在学生中蔓延起来。


    *


    “哪位兄弟暑假作业写完了,借我抄一下,必有重谢啊!”


    “完了完了,开学是要测验的,我一点儿都没复习!”


    “老师说的调整分班不会是真的吧?还是混龄分班,考不好要和稚童一个班?”


    “真的,我阿母说,那些稚童也懂礼节,不用担心上课哭闹影响教课,那分班就是搬下课桌的事儿,一起教也没什么,跟不上再送回去也不碍事。”


    “什么?”


    “完了完了,我期末考试就因为他们挨了一顿揍,要是分到蒙童多的班里,岂不是又要挨一顿揍!”


    “啊!为什么要开学!”


    简家别院,甲班的几个学渣少年聚集在一起,发出了各种哀嚎。


    有一身绿衣的少年看着得意满满的简翎,很是不满的问道:“简翎,我们几个都这么惨了,你在这儿笑什么啊?”


    “乃公两个月都没出门,做了整整五本练习册!就等着开学考试呢!”


    简翎昂起来头,像只翘起来尾巴炫耀的小公鸡,得意极了:


    “这次我不仅能继续留在甲班,还能拿满分给你们看!”


    这模样太欠揍了。


    不止询问出声的少年拳头痒痒的,其他人同样也是,有反应快的,立刻意识到简翎过来的目的,狞笑着伸手搭上他的脖颈。


    “所以你小子就过来看我们热闹?”


    有人开始起哄。


    “把这小子抓起来,施以挠痒极刑!”


    “没错,叫他过来看我们热闹!”


    “哎哎哎别动手!”


    张绍上前拦人:“我们过来可是救你们一命的!”


    说着,他拿出了两份暑假作业。


    “我和简翎都写完了,今天好心拿过来,要是再这样,我们两个可就走了!”


    绿衣少年眼神一亮,立刻叫道:“真兄弟!快把暑假作业给我抄一抄!”


    “快,快给我一本!”


    “我就写了三页,先给我抄!”


    刹那间,准备向简翎施加‘极刑’的少年全都跑张绍面前,争抢起来那份两份作业。


    可张绍却没有递过去,反而拿着作业往后连退数步,同样狞笑起来:


    “说好的这个假期一起去河里游泳的呢!你们这群混蛋甩了我两个去耍水就算了,还跑回来看我们怎么被关家里的——”


    “叫义父!不叫别想抄作业!”


    *


    “真不明白为什么他们怎么这么喜欢给人当父亲。”


    被吵的头疼的简麟起身,将窗户全部关了起来。


    不止少男们会聚在一起,开始学业的少女们,也忽然也有了大量的空闲时间与自由,能够自主的进行聚会了。


    只是即便婚龄有所调整,但它推行的时间终究太短,汉时早婚的旧俗依旧在各方面显露出来,就像是学校,女学生的年龄很少有十四五岁的,而是从十二三开始往下,男女比例才逐渐平衡。


    这使得在十五至十岁之间的学生,普遍以兄妹居多。


    而相较于野性未消,喜欢到处撒野的兄长们,这些少女们则文静多了。


    她们中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懵懵懂懂的被父母推到学校,从封闭的家中进入到另一个半封闭的象牙塔。


    幸运的是,过往那些让人柔顺的教育,让她们在新环境中适应的很不错,大量的少女都能拿着高分回家,享受父母的夸赞。


    这似乎很好,但又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足。


    相较于男性,女性成长的总是更快更早一些,尤其是学校开阔了少女们的视野,不少人或懂或不懂的,从父母的只言片语,从老师讲的那些故事中,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未来与应该关注的方向。


    “听母亲说,我们学校接下来有个特殊的学生要入学呢。”


    回到座位上,简麟和小姐们分享起来自己的消息:“他叫曹冲!”


    有少女惊讶的问道:“是我想的那个曹家子?”


    “就是他,而且还不止他一个,据说许昌还有好多人要将自家子侄过来上学!”


    “这,这不就是质子了吗?”


    “肯定是了!”


    “好奇怪,怎么忽然送这么多人过来?”


    “那以后到底是打仗还是不打仗啊?”


    “怎么都是子侄?就没有女娘吗?他们送人也不诚心,一点都不把天师放在眼里!”


    “你们先等等,我好像听父亲说过这个。”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人头疼,有少女忍不住拿笔杆敲起来案几,等她们停下,这才开口道:


    “据说曹操要卸任,请使君去许昌为相还是什么,然后使君不同意,然后皇帝也要禅让,主公也没接受……最后就是,就是签了个什么停战协议,不打仗了,让许昌的人过来学我们怎么建工厂的!”


    这话让少女们全都懵了。


    不是,怎么每个字都认识,合在一起就都听不懂了呢?


    第78章 反叛?


    这的确不是一群十二三岁少年人能听懂的内容。


    毕竟在这场拉锯战中,一群平均年岁接近五十,从豪杰到智者用毕生功力,集结了夏商周至今的各项典故,整整阴阳了数月,不配个中文翻译,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鬼话。


    反正刘琰不想听。


    好在最后的结果非常喜人。


    曹操接受了刘备的条件,推行部分新政,当然,对一众臣子理由是‘师其长技以制其’,明面上是合作,暗地里还是不服,时刻准备再给对方重重一击——


    如果没有第三层的话。


    至少曹操很清楚,这只是给对方做嫁衣而已,等刘备修养生息结束,收复江东蜀地,势必要向北方进发的。


    那毕竟是刘家子孙,自始皇一统天下之后,何曾有过偏安一隅之人!


    不过,谁又能说,他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呢?


    人总是需要一点点幻想的,对吧。


    心里到底如何想的,连曹操自己都已经说不清楚,但他的确已经开始改革,而这也不是件易事。


    权力终究要对权力的来源负责,大多数时候,统治者都只是自己利益集团的代言人,他无法违逆自己的利益集团,否则必然会迎来失败的下场。


    幸运的是,曹操虽然与世家有所合作,但他的力量更多来源于手中的军队,而这些人不仅不介意改革,反而愿意给予更多的支持。


    至于世家与朝中官吏,这倒是有不少反对的,可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明面上反对实际上思考怎么投降,如何带路的,消极抵抗和摆烂的,看透这就是一场py交易输定的,和做梦觉着说不定能成的混杂在一起。


    这么多人,战斗力不能说没有,但如此散兵对抗上曹操,着实有些不够看。


    总之,在曹操和臣属的努力下,朝堂相府上下忽然都相信起来,他们可以通过窃取对方的力量来充实自己,并积极的派来了大量士人学子与官中匠人进学。


    至于来的学子们到底是不是这样想的,那就不好说了。


    不过,他们看起来倒是极为热衷学习。


    而有些人的学习方向也很有意思。


    襄阳城内的一处闾里,身穿蓝袍,头扎纶巾的吴仲总算找到了自己的朋友,他快步上前,大声询问道:


    “宜之!今日不是要去棉纺厂吗?你怎么跑这里来了?”


    字宜之,真名于立的青年似乎有些木讷,听到有人呼唤自己,还是慢悠悠的转头看过去,确定来人后,才认真的回道:


    “不是还有一个时辰才去吗?我先过来看看这处闾里,真的好多不同!”


    不同?


    吴仲挑了挑眉,环顾起来周围。


    如今的襄阳城很缺人,到处都缺,那些工厂如同吞噬人的怪物,将人全部吸引进去,闾里的丁口与老人都跑去做工,于是除工厂外,到处都静悄悄的,即便是闾里也见不到个人影。


    但于立面前的这里不是。


    这里不仅有人,还有一家小店。


    闾里,用现代人的理解方式来说,其实就是‘居民小区’。


    不过和现代居民楼下必有小卖部,百米之内必有超市,数公里内就能找到大型商超的居民小区不同,闾里只有一户一户的居民,没有任何售卖货品的店铺,这应该集中在市坊里,便于管理,也便于收税。


    战乱让吴仲走了不少地方,他见识够多,无论南北,无论大城小城,闾里都是这个样子。


    可襄阳城不是。


    他略有些疑惑的打量着这家‘官允自营百货店’。


    说是百货,实际上只有一间普通木房,占地极小,旁边有锅炉在烧着热水,木房里面也只堆着米面粮油,酱醋盐,针线碎布之类百姓日常所需的商品,门前有用数算符号标注的价格,和市坊没什么区别。


    方便民生的小店而已,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吴仲不解的问道:


    “只是家杂货小店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不一样,伯良。”


    于立摇了摇头,他指着这看起来不到二十个平方,逼仄到只能容纳一两个人在里面转身的的商铺,眼神放光,手舞足蹈的开口:


    “你看那些货物,旁的不说,仅仅是粮——磨了壳的糙米,臼了两道的精米,粉好的麦粉,还有豆粟……这哪里是一处地就能供应上的?就算是供,又岂会看得上这么家小店?更不要说那些油酱针线了,这一家店,背后是有上万人在的啊!”


    “哎?”


    这话有些绕口,不过吴仲也不是不通庶务之人,他很快意识到对方想表达的意思,原本视作寻常的眼神,也变的惊诧起来了。


    是了,就算是粮食是大户供应,但油呢?酱醋和盐呢?这至少要与四家人相商讨,还得算好闾里各户的吃用数量,才能在保证不浪费的前提下压价,赚取一点微薄的利润。


    而这店里的商品,又何止需要与四家相谈?至少是二三十家!


    倘若全由一人为之,那这人统计与谈事的能力,做个三百石的官吏也够了!


    这样的人才,能屈身为一小贾商?


    可若不是个人为之,那要如何组织,才能让这些卖粮,卖油酱醋杂物的大小商家汇集一处,让闾里的‘百货’店能够有这么多平价的商品可以售卖呢?


    吴仲只要想想,就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他惊愕的看着这不起眼的小店片刻,目光逐渐转移到了于立身上。


    此人不善言辞,更不善交际,自己和他交往,互相以友相称,主要是因为两人是皆是寒门子弟,又是同乡,能互相照应。


    而能被选过来进学的,总有些不同寻常的能力,吴仲擅逢迎,于立则颇为擅长数算,之前为军中文吏,给斩获造册的时候,更是从未有过中饱私囊的行径,当然,也因此被旁人讥笑为木头,并颇受排挤,倒是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这般本事!


    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点,他居然这么快就看出来了。


    “荆州有高人在此啊。”


    即便难以想象这背后是怎样的光景,吴仲仍能感受到做到这点有多难,而这样的组织力,放在它地又多么可怕,他忍不住叹息一声,道:


    “可惜,竟将大好官力置于这等琐事之上!”


    “琐事?”


    于立默然的看了他一眼,重复道:“你视这些为琐事?”


    吴仲反问:“难道不是吗?”


    “愚夫!”


    这个被吴仲视为不擅言辞交际的人激烈的斥责起来。


    “你如那些浊如泥的寒素那般,眼中只剩下那些工厂了吗?”


    “从这闾里走到市里,往来采买一次,至少需要两个时辰,半日的时光就没了,而采买三四日就得去上一趟,一家中就得拖累一人不得出门,可有这家小店,那些上工回来的小民,顺手就能将家中所需买回去,那剩下的人也能出门上工,不知省了多少人力!”


    “你只看那些工厂一日所制胜过往数月之功,却不想这些都是要人来做的,丁男不够,丁女也不够,还得加上老人,才能将上下运转起来,可这些家事若无人处置,如何令这些人安心上工?难道要强征劳役不成?”


    “此等商纣之行,也不怕百姓揭竿而起!”


    “不提这些,只说工厂齐聚之处,远胜军营,而军中极易生疫,襄阳城内外如今人数比过往多了一倍不止,却仍旧无碍,可不是天师一抬手驱散了疫鬼,而是那店边的热水房,脚下这不见半点污秽的土地之功。”


    “无这些一点一滴的利民小事,哪能支撑的起那么多工厂运转?可恨我不是荆州之士,不能仰诸葛军师风采,若——”


    “于宜之你闭嘴!”


    于立斥责声烈,如此斥责背后的含义更让吴仲心惊,尤其是后面的话,他甚至想直接上手去捂住对方的嘴,可不知为何,手上却莫名的停了下来,而是颤抖着开口:


    “小民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贱如草荠,那些茂才怎么会把他们视之为人?丞相也只是想要那些工厂而已!我等只要能带着出师的匠人做出个样子就够了!想想你我妻儿老小还在许昌,就把这些东西忘了吧!”


    “我不想忘。”


    于立直视着对方:“自桓帝以来,天下纷乱不休,至今已有三十年矣,若我不见这些,只知天下太平,必要痛哭流涕,感上苍恩德,可我见的不只是天下太平,还有民无饥馑!民可为人!此等千年未有之盛世,你让我如何相忘?”


    吴仲张了张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春秋战国之时,就有先贤描绘出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大同之景,只是所学的儒生皆知它只是幻想,不可能为真,故而闭口不谈。


    但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从不会停止,当这些摆在面前,正在一步步实现之时,又有谁能抗拒的了它?


    哪怕不说为民请命,只是惠及家乡,让他们吃饱穿暖,不受胥吏盘剥呢!


    可是,可是——


    “只有我们两人,做不到此事啊!”


    “不会只有我们两个。”


    于立道:“而且,我们还可以去求刘使君。”


    吴仲眼中忽然有了亮色。


    正如于立所言,‘叛变’的学子很多。


    原因也简单。


    越是乱世,越是孤苦,理想的光辉越是诱人,刘备匡扶汉室的理想都能招来那么多人,何况这是真的以天下为公,选贤任良,这是儒生的此生所梦啊!


    有大量的人无法放弃名利,也有大量的人会被此吸引,尤其是曹操准备推行部分新政,那送过来的人肯定也不会是坚定的守旧派,相反,过来的都是支持改革的,只是改革程度,目的各不相同,但既然要改革,那肯定是冲着日子过的更好去的。


    都想变好了,那为什么不能更好一点?


    反正学子们投刘是没有一点心理负担的。


    这是还是汉家天下,他们投刘使君能有什么错?何况曹丞相不也是要推行‘新政’嘛!


    第79章 时间


    虽然在军阀纷争的乱世,汉帝刘协很多时候都没有多少存在感,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就是还存在着,并象征着汉国至今还未灭亡。


    对大部分百姓来说,这么一个虚影的存在好像也没什么作用,皇帝的旨意没有曹操许可,连大门都出不了,各军阀还是谁拳头大谁占着地盘,洲牧郡守说自领就自领,说打仗就打仗啊!


    不过,名与实可以分开存在,即便天子无力掌握掌握他的权柄,他所占据的名分,哪怕无法像有权时那么明显,却也会不断影响着周围乃至天下。


    有人称帝,天子可以召人共伐不必多说,曹操至今在名义上还是汉相,这使得他就算手握大权,大军准备出征的时候,主帅还得由自己来担任,且一次都不能放松。


    毕竟曹操能靠军功积累起来自己的势力,‘新主帅’为什么不能呢?而当这位主帅打了打胜仗,有自己的利益集团后,他会就惊喜的发现,大家都是汉臣,他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用清君侧的大义去清理对方,获得更大的权柄!


    你要说曹操能不能将这位新主帅拉拢到自己身边——


    自己都有不臣之心怎么信任这主帅就忠心耿耿?


    谁愿意久居人下啊!


    更何况,占据名分的天子能放弃这个机会?


    那些不满他一手遮天、对汉室忠心的臣子就不会转而拱卫新主帅吗?


    为了避免出现这尴尬的情况,曹操只能自己去抗大旗,完全不假手他人了。


    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也不外乎如此。


    而天子,或者说汉国的存在,显然不会只在这一件事情上有所影响。


    刘协无明君之相,但刘备可真的是天命所归了,有光武故事在,无非就是商议一番小宗怎么入大宗,也就是对方那新政变动太大,有大量被触动利益的人无法接受,才想再争一争,但这些人都还是汉臣呐!


    既是汉臣,一国人,又有多少人敢直说‘师其长技以制其’,学着荆州的技术,拿着天师的援助,再等时机反打刘备?


    这得是多卑劣无德的小人,才能做出来这样的事!


    大家要脸,那自然不能放在明面上说,只在利益受损的世族中私下流传的广泛,并有付诸行动的打算。


    而这些人偏偏掌握着大量的权柄,又想损公肥私,这就让寒门学子乃至不少开智的匠人很不满了。


    以前世事黑暗,无人能行正道,大家忍着就算了,现在公正占据上风,我等何必再忍!


    当然,被送过来的学子都是挨过社会毒打的成年人,也没太激进,就是跟一同到来的大族子弟打了几架,将对方送进了医院,又一起联名上书,请刘备登基为帝而已。


    *


    暑时的酷热逐步远去,天气也开始变的让人舒爽起来,不会外出一走就出身热汗,就连心里好像也随着天气的转变,开始变的心平气和起来。


    不过刘备好像还停留在酷暑,非常的燥怒。


    才怪。


    带着两个文档管理员,刘琰从州府内的廊下穿过,刚一到达正堂,就听到刘备的怒斥。


    “这群学子,过来是让他们好好学习的,怎能当街互殴?还把人腿给打骨折了,必须严惩!那打人的拘留半月,伤者的医药费也得由此人全出!”


    听到这里,刘琰脚步微停,差点没笑出声来。


    教育系统是她的范畴,北地学子间互殴之事一出来,她那边就收到了完整的前因后果。


    自入荆州学习之后,北地学子大致分成了两派,一派以世家大族与功勋子弟居多,另一派为寒门,匠人与少量的军功爵主,前者多是后者上级,平日里颐指气使,甚至还会打骂羞辱。


    若是没来荆州,寒门子弟与匠人也就忍了,可有荆州状况做对比,这些人心中的怨怼便越发难以克制,两方矛盾也越演越烈,尤其是前者越发觉着匠人不可控制,为了确定自身权威,加重了逼迫羞辱,最后忍无可忍的匠人和学子一起,将这些人狠狠的揍了一顿。


    只是打的是很痛快,打完之后就很麻烦起来。


    这场互殴——姑且算是互殴吧,受伤最重,断了腿的‘苦主’是公卿子弟,身上有爵还有官职,匠人则算民。


    而汉律不认互殴,只认民殴官,而民殴官为重罪,要罚为奴隶,终生苦役。


    如今诸葛亮有修改法律,民殴执行公务的公职人员的罪责也进行了减轻,但还是要按情况进行刑事判罚,而非执行公务期间的互殴,则以受伤情况进行民事处罚或者刑事处罚。


    所以刘备看似愤怒的斥责,实际上是将此事定性成了‘学生’互殴,将程度减轻了无数倍,就连那医药费,都不一定是匠人学子出呢!


    这明晃晃的偏袒,人只要不傻,自然能看出来,过来理论的使臣颇为不满的开口:


    “使君!这如何算得上学子互殴,那打人的郑二乃高校尉臣属,如此以下犯上作乱之举,怎能——”


    话还未说完,刘琰就给门口的警卫一个眼神。


    此人很机灵的高声喊道:“天师来访!”


    此话一出,正堂内还在与刘备争执的大鸿胪顿时停下,看向屋外。


    为首的女娘年纪轻轻,面色平静,身后跟着一男一女,衣着相同,各提着一个相同的箱子。


    那箱子与如今雕花的箱笼不同,不大,只有两尺见方,没有多余的装饰,但大鸿胪完全不敢小瞧。


    无它,此物是后世所造,全由精铁打造,通体银亮,上方还有一道数字钢锁,很难旁的手段暴力破开,只有知道密码,拧到合适的位置才能打开箱子,是拿来给特殊物品保密的利器。


    天师带着此物过来,定是有机密要事与刘使君商议。


    这么机密的事情,他又怎么能听?


    大鸿胪立刻明白,今日这匠人殴官之事,又要没着落了。


    果然,心中刚闪过这道念头,刘备便道:“大鸿胪,你看,我还有要事在身……”


    “那我就不叨扰使君了。”


    心中叹气,大鸿胪却只能识趣的告别,但走之前,还是补充道:


    “尊卑有序,方为世间正道,持身之本,使君总不能太过纵容这些人生乱,不然日后如何自处?”


    刘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没有言语,倒是听到这话的刘琰撇了他一眼。


    “曦玉这些时间这么忙,怎亲自来送绝密文件了?”


    显然,大鸿胪堵门的事情并没有真让刘备生怒,对方一走,他就恢复了正常,端起来杯子饮了一口润润喉咙后,笑着调侃道:


    “应该让子龙来啊,他这些时日正得闲呢!”


    “要公私分明啊皇叔。”


    说起来也奇怪,前些时日刘备对此都是闭口不谈,这段时间又开始打趣起来,也不知道到底是抽的哪门子疯。


    不过,一句调侃,也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刘琰也不见羞涩,随口就答道:


    “这可是绝密文件,必须要按规定,由两位以上文件管理员签字盖印,一同护送,所借阅之人也是要签字盖印留档,一但有所疏漏,可是要担刑事责任的!子龙又不是研究所的工作人员,随便让他送这个,是想让他进狱吗?”


    说着,刘琰示意管理员将工具拿出来。


    “来,整理出来的现阶段各地可开采矿产资料都在这里,皇叔你来签字盖章,别用朱砂,用研究所的变色油墨。”


    随着秩序稳定,荆州与各个势力的接触越来越深,关于后世的技术和历史便越发危险起来,一个不注意,就会成为外界谋取私利,危害社会的可怕工具。


    譬如各种资源的产出地,一些化学合成的知识等等,都必须严格限制外界的探查。


    其实在后世也是如此,真正的炸。药配方与真正的国家地图户籍等信息不允许在正常的网络中流传,实物也会受到监察,有这些参考的在,加强保密措施也不必从零开始,倒也是件好事。


    刘备摇了摇头,也没拒绝,而是按照刘琰所说,坐到硕大书桌后,将面前的文件拿开,接过档案表签字盖章,边签边道:


    “你这步骤,真的是越来越复杂了。”


    签完,登记档案,交接完毕的两位管理员道别离开,而刘琰则忍不住吐槽道:


    “没办法,现在保密工作太难做。”


    “光这个月,夏侯兰就抓到七个将要泄漏机密的,火。药配方这种就不用说了,连瓷土产地位置这种不起眼的小事都有人送金饼去求,一口气送了十个金饼——这可是整整五斤的金子!”


    刘备道:“从你这边走捷径太快,想克制住也不是件易事,只能一直严抓,不能松懈了。”


    “是啊,不提这个了,皇叔你……”


    刘琰摊了摊手,还未说完,便看到对方桌上有份签了很多人名的纸张。


    她有些惊讶:


    “联名信?这是谁写的?”


    闻言,刘备的多了些许无奈:“那些学子是劝我称帝的。”


    “嗯?这么激进?”


    刘琰有些惊讶:“连献帝都不管了?”


    “新政政令只在荆州有效,北地半推半不推,还有那么多人为自己谋取私利,那些学子又怎能接受?”


    刘备道:“他们还是年轻,只觉着此是名不正之故,不过也有可能是有人趁机在搞鬼,暂时难以分辨,只能先不予回应,再拖一拖,唉,还是时日尚短,需要应对的事情太大太急,难以处理。”


    “一洲的事情还没处理好呢。”


    刘琰一听这事儿就头疼:“那些学子说的还真没错,现在这阶段真够尴尬的,实为汉臣,又干着天子的活,想做天子,人手又不够,新政各军阀再加上不给人喘息空隙的天灾——可真是令人头大!”


    “我已经与曹操商议天子南巡之事了,不过想让他放人也不易,不能抱太大希望。”


    相较于刘琰看到就烦的状态,刘备就淡定多了,他道:


    “这三年尽力消化掉江东与益州,布局好经济区,北地就先徐徐图之,从这些学子中挑一批更加沉稳的人来教导,给予支持,待他们回到北地,将良种推广开,建些轻工业工厂,再选些好苗子送回来进学。”


    “这一来一往间,既能积累推行新政的人才,又能保证北地能有几分余力应对天灾,总比仓促收服北地,再复成帝徒陵旧事好些,等这边妥当,我等定要迁去长安,届时——”


    “必使天下安定!”


    第80章 未来


    话挺激动人心的,要是不说典故就好了。


    这种随时随地插入超链接的能力,只有受过相同教育的人才能理解,要不是刘琰跟着老师补课,直接就是无法接入对方的互联网,压根无法查阅对方讲的什么鬼东西。


    不过补过课之后嘛,汉成帝徒陵事情自然而然的就出现在了刘琰的脑海里。


    刘邦建立汉朝时有一项极好的制度,就是将地方上特别有钱的豪族和二千石的官员都强制搬迁到自己陵墓周围。


    这些豪强本质上多是大地主,离开家乡和占有的土地,无异于被斩断了根基,不仅掀不起风浪,也无法继续盘剥百姓,是比度田查户更有利于国家乃至百姓的政策。


    就是被砍了一刀又一刀的豪族官吏非常不满意,只有皇帝拿得动刀的时候,才能逼着他们过来。


    所以这项制度只有在刘邦、汉武帝刘彻和汉宣帝刘询三位实施的比较好,真能对着豪族与高官显爵们下手。


    而随着时间的发展,官吏豪族做大,皇帝权柄下降,这项制度便越发难以维持,到了汉元帝时期,直接停止了徒陵。


    但元帝的儿子成帝觉着自己还能挣扎一下,正巧当时手下有位战功卓卓的将军陈汤,靠进击康居,诛郅支单于,得赐关内侯,他也非常支持徒陵制度,和皇帝一拍即合的开始上表。


    这一表,直接就捅了马蜂窝。


    不满的外戚豪强罗织了一大堆罪状,差点把陈汤给搞下去,全靠成帝妥协拉拢外戚,才勉强让徒陵继续推行。


    不过,豪族官吏们可不惯着皇帝。


    打算徒陵,得有陵有城才能把人迁过来吧?于是昌陵就开始成了一项极为神奇的工程,工匠民夫数万人修了整整五年,修到国库空虚,民怨四起,硬是连司马殿门还没修出来。


    小孩子常问爸爸去哪儿,放在知道但又不知道的成帝身上,想来也特别想唱一句——


    这钱究竟都花哪儿了?!


    当然,如果他们也冒进一点,那同样会和成帝一样,面临钱到底都花哪儿的疑问。


    吃空饷,巧立名目什么的,都是传统艺能啊。


    人与人之间的事情太过复杂,刘琰拒绝多想,她略过这个话题,不再多想,而是问道:


    “说起来军师这些时日好像在设计未来的发展规划,好像都已经设计到二十年以后了?”


    “哪有,只是粗略的规划下,什么都还没有呢。”


    刘备摆了摆手:


    “现在人口跟不上,其它方面也不足,只能集中资源发展最几个关键的地方,军师和我商量了一下,看看能不能利用旧的道路和地形,以及各地矿脉,沿着两河流域划分出来以后重点发展的经济区,需要布兵驻守的军事区,跟你要详细现阶段矿产可开采位置,就是为了这个。”


    能力永远是越用越熟,积累的知识也是,刘备稍稍一说,刘琰便明白现阶段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了。


    人口不足和科技代差带来的问题是方方面面的。


    最简单的,铁煤产区不在一处就能让人立刻自闭。


    石门铁厂到麦城煤矿距离大概在两百里左右,这个距离在后世,不过两三个小时的车程,放在如今用畜力载着货物,最快也得走个四天,这相差的何止是时间,是高了几十倍的运输成本支出!


    公路没有修出来之前,为了省点钱,军师只能绕路走水道送煤,可就算是这样,账面上也是亏的令人头大,若不是有刘琰这个bug,就算集整个荆州之力,也说不出‘不计成本’的建设推行。


    毕竟就算是公路修出来了,照样还是亏。


    无它,公路还是用畜力运输的情况下,只是路平整了,拉起来没那么沉了,牲畜力量还是没改啊,顶多就是将四天行程缩短到了三天,和船运没任何区别。


    真正降低运力成本的,是依靠系统建造出来的蒸汽拖拉机车。


    这车时速达十公里一小时左右,能拉动三吨左右的货物,基本上一天就能送到,载重也高,非常完美。


    至于开起来烟雾缭绕,吵的耳朵都要炸了,不能跑泥地,偶尔会趴窝这些问题,在时速和载货量和就地使用煤动力面前,全都不是个事儿。


    只要煤铁跟的上,蒸汽拖拉机车说量产就量产,产出来就能投入使用,畜力行吗?


    就是这么嚣张。


    但这份嚣张只限于百公里内,路再长个几倍,刘琰就不敢大声说话了。


    没办法,公路修起来的成本太高,材料费是一项,难度也是一项,之前修过的驿道扩建很容易,可那些没修过的,需要跨水搭桥的,以及更加复杂地形的难度和成本,就很让人自闭。


    而蒸汽拖拉机本身也需要煤炭供应得上,一但距离过长,同样会出现运力成本高于运输物品本身过多的情况。


    麻烦的是,华夏领土实在是太大了。


    以后世的地图来说,南北东西直线距离长达五千公里以上,地形复杂之大,实际距离之长更要命,就现在这点不足三四千万的人口、技术水准想全覆盖的修路,是在想什么屁吃?


    现代那么多人,技术比现在不知完善多少,铁路公路高速公路建成都用了几十年呢!


    人力有限,资源有限,只能在局部紧着最重要也最有效的地方先来,那自然是以已经开发不错的两河流域为中心,结合支流、地理环境、资源、军事用途等关键往外扩展最适合,当然,华夏其它地方也不能放弃。


    毕竟无论从资源还是从国家战略纵深的角度来说,任何一寸国土都不能放弃,只是人和钱投的肯定无法太多,基本上只能维持名义上的占有,然后等国家二代、三代乃至更往后的后人去缓慢开发了。


    人啊,还是缺人!


    无人可用的感觉实在是糟心,刘琰叹气,道:“也只能这样了,就是这样的话,得小心河水泛滥的问题。”


    “放心,这些都会考虑到。”


    刘备笑道:“哪怕是你这边确定现阶段能开采的矿产,我也得再派人去一趟,实地考察后再看是否合适呢。”


    “那就好。”


    有诸葛亮在,刘琰还是很放心的,她没有继续多聊规划——这方面军师不会放过她,等有了章程,必然要全方面的给她讲解到听懂为之,好让研究所能够配合的上,至于现在嘛,还是别折磨自己的脑子了。


    刘琰回到了到学子问题上。


    这方面的人才培养已经不是她的能力范畴了,她那主要是基础教育外加科技人才培养,而这是政治与实践,两方差了没有十万八千里吧,实际上也差不了多少,还得刘备来。


    对此,刘备答应的很是痛快。


    又聊了些其它的琐事后,刘琰便主动道别回去了。


    她猜的一点都没错,数月后,做好初级规划的诸葛亮非常认真的开始给刘琰讲解接下来的三年计划。


    讲完了还不算完,得做预算,同时还得和质疑计划可行性的人扯皮,根据实际勘探回来的报告再次调整,更糟心的还此事还撞上了一季度一次的工作总结……


    这班加的,差点让刘琰没活过这个冬天。


    幸好,还有温暖的腹肌能够让人放松一下。


    咳。


    *


    敲定规划,推行也就开始了。


    这架名义上还不是国家的国家机器,转动起它庞大的齿轮,以规划为方向,海量的物资为能源,大量人力为钢架,无数基层的与高层的官吏为润滑油与推动剂,用最大马力追赶着工业基础。


    强大的动能一层层往下释放,直至个体。


    玻璃厂区,江家。


    傍晚,下工从食堂提着饭盒回家的江永还感觉像是在做梦。


    前些日子,上面重修了新历,将十月末的年挪到了十二月,并将一月一做为新春之始,前后连放半月的长假。


    虽然节日时间有所调整,但有这么长的假日,众人接受还是很良好的,只是玻璃这种高温生产的制品不能停工,还是得有人值班继续生产才行,于是厂长用三倍工资招人,这使得家里有五个孩子江永的一点没犹豫,直接第一个报名值班。


    说是值班,和过往上工也没什么区别,甚至晚上还能多领一份饭回家。


    大过节的,饭菜也要好些,食堂闷的是精白米饭,菜还是炖的猪肉,那肉肥的流油,还能再让大厨给自己打两勺子肉汤!江永舍不得自己一个人吃,全盛进了饭盒,带回家和家里人一起分。


    周围不知何时挂上了红布,工友的家门前的桃符更是鲜亮,学校放假,穿着彩色新衣的七八岁孩童四处打闹,那脸肉嘟嘟的,还带着红晕,跑跳个不停,不知道身体里不知道有多少活力,看的江永嘴角止不住上扬。


    去年还是数个月前来着?这些娃儿们还瘦的和竹竿一样,衣服也就是个短裤报腹,还是大人和哥姐穿剩下改的,平日里也不得闲,得帮着家里人干点轻松的杂活,再往前两年,身边人说没就没,全家能不能活下去都不知道呐,怎么一眨眼,忽然就这么好了呢?


    看的人飘飘忽忽的,跟做梦似的!


    梦还没做完,一个灰扑扑的六岁小崽子就抱上了江永的腿。


    “阿父,阿父,你看我考了双百,就给我买身新衣吧,李乐那个邋遢鬼都有了啊!”


    梦醒了。


    “小五?”


    江永低头,看着泥猴,哼冷一声道:“才穿了半年的衣服,哪里旧了?你这连补丁都没有一个!买什么买,继续穿!”


    五个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的,怎么能这个换了,那个不换?现在家里的也去上工,没时间纺布做衣服,只能买成衣,七张嘴,三个人供,光吃喝上钱就成了无底洞,更不要说还得让孩子们上学,哪怕衣服便宜了不少,也不能这么糟蹋啊!


    一听没有新衣,小五顿时放声大哭起来:“哇——”


    江永举起来饭盒在小五鼻前晃了晃,颇有些不耐烦的说道:“再哭就没肉吃了啊。”


    肉香很快让小五止住了嚎啕。


    江永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正准备拎着小崽子往家走呢,忽然听到两声高兴的呼唤。


    “义父!”


    江永抬头。


    面前走过来了一男一女两个少年,面容都有些疲倦,身上还带着做工留下的泥尘。


    这是自家孩子,趁着学校过年放假,跑去施工队做日结工了。


    江永忍不住叹气。


    年长写的少男叫黄吉,是他家里的老大,今年十四,小些的少女叫冯瑶,按年龄排第二,今年十三,两个都是同乡,也是同伍战友的孩子。


    他们都死了,母亲也不知道自卖到了哪里,就留下半大的孩子,家里的地也莫名没了,不知道怎么过活,就被江永收养下来。


    除此之外,九岁的老四也是收养的,是大舅家仅剩的独苗。


    若是在以前,江永也是怎么也不敢养的,他自家都活不下去呢,现在——


    他们夫妻两个,哪儿挣不出孩子的一口饭吃?!


    就是孩子们好像不这么想。


    江永妻子郭绢也选择过年继续上工,回家一样晚,来不及做饭,好在半大的老三老四也能闷个杂米,拌个油豆腐,煮点盐水豆芽什么的,加上自己和妻子带回来的肉菜,比过往吃的不知道好多少呢。


    一家子围坐在饭桌边,江永刚想动筷子,就听冯瑶小声的开口:


    “义父,我不想上学了,半日工只能赚点口粮,我想当把年龄报大点,做全日工,这样也能往家里拿点,省得小弟过年连件新衣都换不了……”


    冯瑶刚说完,老大黄吉就紧跟着开口:“义父,我也是这么想的。”


    江永脸瞬间就拉下来了。


    一件衣服,哪里比得上上学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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