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想说更多,可以吗?”
前一秒还是笃定的,可缪白沉默了,于是孟柏又变得不确定。
她意识到大概缪白也没什么和她聊的。
在缪白的世界里,搞不好她就是一个毛小孩儿。
于是又立马改了口:“也不是一定要聊,随你。”
随你这两个字多少有点不甘愿的意思。
结果缪白还是没回答。
就在孟柏以为自己会被拒绝时,没想到缪白又答应了:“可以。”
“那太好了。”孟柏往床边上挪了挪,“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我呢!那你过来,咱们躺着聊。”
缪白:“你床很小。”
孟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事,我们都瘦。”她甚至往墙边努力靠了靠,将大部分空间都让给缪白,又侧过身子说:“全都给你,够你躺了!”
和一个小屁孩儿共躺一张单人床,对缪白来说何尝不是一个挑战。
她就站在床边,迟迟没法躺下。
倒是孟柏要自然很多,“你是不是嫌我床脏?放心我很爱干净的!被单香香的,有皂角的味道,一点都不臭!”
“不是。”
“不是那就躺下!”孟柏伸手拉了缪白一下,并同时给出合理的理由:“我和周安就经常躺在一起,朋友之间聊天,躺在一起又没什么。”
末了还不忘补一句:“都是女的,怕什么。”
她几乎是拉着缪白躺在床上的。
确实,两个人都很瘦,加上孟柏是侧躺的姿态,单薄的身子可以忽略不计。
于是在缪白躺下去的时候,小床居然还有空余,两人之间隔着巴掌宽的距离。
“我的小床,挺软的,是吧?”孟柏小声喘着气,她看向缪白的方向,奈何房间太黑,她其实看不真切。
却是能感受到缪白存在的,因为缪白身上真的很香。
“嗯。”
“你的床应该挺大的。”孟柏小脚趾轻轻蜷了蜷,“毕竟你一个人住大院子。”
“是要比你的床大一些。”
“大多少?”
缪白也侧过身,两人面对面,“三张你的床拼凑起来这么大。”
“哇。”孟柏笑出了声:“当神仙真好,连床都是凡人的三倍!”
“什么神仙......”缪白也被逗得笑了一声,解释说:“我不是神仙。”
“但你在我这里就是神仙一般的存在啊,谁都找不到周安,但你就能短短一天找到,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呢?”
两人聊上几句,气氛轻松起来,缪白也没先前那么刻意想要拉开距离了。
秋日夜晚的畅然闲聊,空气中浮着一股淡淡的香晕,不知道是哪股风吹来的。
孟柏靠在枕头上,安稳地阖上眼睛,蚊子一般的声音和缪白聊天:“缪白,所以你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这个问题你问过了。”缪白也小声回应她,“我也回答过了,我不知道。”
“喔,问过了么。”孟柏轻轻调整了一下睡姿,两人靠得更近一点了,“那我可以问更多问题么?”
“可以问,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你多少岁了?生日几月几日?”
“快一百岁。”
孟柏笑了一声,“怎么可能啊缪白,你在骗我。”
“骗你干什么。”缪白见她反应过度,“一百岁很吓人?”
“也不是。”孟柏喉咙滑动了一下,“那你该是有长生不老术了,你看起来很年轻,长不了我几岁。”
缪白没接她的话。
回忆悄然涌来,是否该庆幸她的容貌永远停留在了二十五岁的时候。
不知道孟柏脑袋里在想什么,总之突然蹦出来一句:“那我是不是该叫你缪奶奶了?”
缪白:“......”
好奇怪的称呼。
“开玩笑的,还是叫你姐姐比较合适,你觉得呢?”
孟柏声音很软,加上她好像有点困了,说起话来慢吞吞的,于是姐姐两个字就拉得十分绵长,听得缪白耳朵发痒。
“我觉得还是叫我的名字,就缪白比较合适一些。”
孟柏:“你这个人真的是很正经,还记得第一次见你的那天晚上,我当时就觉得你好难接近,要不是你救了我,我都不敢主动来认识你。”
说到这里,孟柏打了个哈欠,又说:“唉,我现在好想周安,我和周安就常常这样,我们窝在一张小床上,什么都说,什么都谈,有时候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缪白发现孟柏话好多,她在想要怎么回答的时候,小朋友已经说下一句了:
“缪白,你身上好香。”孟柏拉着缪白的衣袖,在她肩膀蹭了蹭,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蚊子嗡嗡都不是了。
后面的缪白没听清。
侧目去看孟柏,结果发现她已经闭上眼睛,似乎已经接近入睡状态,没过一会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小脸蛋就靠在缪白的肩膀上。
这小朋友,说好的不困呢,属实是有点太嘴硬了。
房间很黑,但缪白什么都能看到,她能感受到孟柏睡着时轻轻浅浅的呼吸频率,能看清孟柏的脸部轮廓。
近在咫尺,孟柏眉眼之间挂着青涩,如同未开的花朵,每一处都是稚嫩的。
缪白短暂的有些恍神,她盯着孟柏看了一会儿,脑袋里当即下了个结论:眼前这个姑娘长得挺漂亮的。
放在任何时代都是。
美好总是让人怜惜,连缪白也不例外。
她见孟柏没有盖被子,于是替她盖上,随即又从床上下来,再俯视的姿态去看孟柏。
瞬间觉得孟柏看起来更加瘦弱了。
床就那么小一点儿,她蜷缩着空间就还有剩余,纤细的双肢夹着被子一角,随着呼吸胸脯起伏着。
太瘦了,缪白心想。
“要做美梦。”缪白小声说。
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是神仙,在说出美梦那瞬间,屋子里瞬间有了月光。
缪白伸手在孟柏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随之便随风消散了。
秋夜有月,缪白快速行走在乡间小道上,影子闪烁一下便到了别的地方,她的速度极快。
黑夜是她的主场。
没有睡眠的日子是如何度过的?
活得太久了,缪白也忘了。
她回到自己的老院子,那扇铁门吱嘎一声主动为她开启,茂密的核桃树在夜风中摇曳。
缪白伫立在院子里,身影多少有些单薄了,她伸出手,轻轻一挥,树上的嫩核桃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手指又轻轻一弹,核桃又飞到了树上,变成了刚才的模样。
“无趣。”缪白垂下手,又看了核桃树一眼,于她而言,这些都不是什么神奇事。
当那些所谓的特异功能持续一百年。
日日重复,年年如此,好像也变成了稀疏平淡的东西。
缪白闭上眼睛,耳边是风声,她又深了口气,地上的树叶随之快速旋转,沙沙作响,就像龙卷风,就在树叶腾空那瞬间,缪白叹了口气,树叶便随之掉落。
缪白睁开眼睛,又说了一句:“无趣。”
她又抬起手,指尖指向铁门的方向,手指轻轻一弯,门便打开了。
吱嘎吱嘎,门快速张合着,随着缪白指尖的频率,铁屑的声音奏响了一首音调诡异的曲子。
“难听,无趣。”
缪白终于停了下来。
是的,在没有睡眠的夜晚里,在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的夜晚里。
世界终是无趣。
她不是孟柏想象中的无所不能,也不是什么快乐神仙。
只觉得时间好漫长,日复一日,黑夜过后是天明,天明过后又是漆黑,当今日对明日没有期待时,一切就都黯淡失色。
孟柏说她是神仙。
缪白自嘲,什么神仙,不过是一缕无处可归的流浪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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