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村学的事情已经完全上了正轨, 林晓寒除了偶尔去帮忙上几节课,大部分的时间都闲了下来。他又开始重新写起了文章。

    上次没有动笔的那篇大纲,他已经彻底细化好了。并且起了一个名字, 叫做《梦中游》。

    这一次的故事, 与《偿星债》那种儿女情长的风格不同,加入了一丝悬疑惊悚元素。

    京城首富家娇生惯养的独生子霍安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的魂魄莫名来到了贫穷的农村, 附身到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婴身上。

    他此时也不知自己附身的女婴多久没有吃过奶了,只觉得饿的奄奄一息, 一阵阵腹痛如同刀绞一般, 狠狠着拧着他的胃, 让他——也就是这个女婴忍不住哇哇大哭。

    这时, 他便听见旁边女婴的父母正商量着一会儿把自己扔到河里去溺死。

    霍安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长大,哪里吃过这样的苦?他心中十分害怕, 既想马上回到自己原先的身体里去, 但又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去。

    他担心若是女婴被人溺死, 自己的魂魄也会跟着一起彻底死亡。

    在各种的疑虑与担心之中,他附身的女婴被人抱到了河边, 啪的一声扔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林晓寒在编写《梦中游》的时候, 《偿星债》的第一版平装本, 终于出版了。

    这第一版的话本子, 根据京中晋晏王爷的要求,特地保留了原稿中的那些特别的停顿符号。

    墨香阁府城的崔管事, 有意压下了第一版话本子的数量, 只印了一百册。

    这一百册的话本子除了一本送去了晏亲王府, 剩下的九十九本全部在府城书店里售卖。

    提前三天,崔管事便写了一张大字报, 在墨香阁门口宣传。上书《偿星债》首版出售,十两银子一本,只有九十九册。

    尽管价格比其他话本子贵了一倍多,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但发售当日,天还没亮,墨香阁的门口就排起了长队。

    府城里的权贵之家几乎全都派了小厮或管家过来排队。

    能否第一时间买到一本《偿星债》,阅读到完整的故事,已经变相成为了府城里一种身份的象征了。

    辰时一到,墨香阁的王掌柜便打开了书店大门,正式开始发售《偿星债》第一版。

    “十两银子一本,不要挤,排好队!”王掌柜大事吆喝着,指挥着店里的伙计维持秩序。

    然而在有人一下子要买十本以后,原本排好的队伍还是一下子就骚乱了……

    知府裴青松的家中,大少爷裴新竹与小女儿裴金兰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他们两个人都去听过了《偿星债》的故事,并对那故事的下半本十分好奇。

    前两日听说了墨香阁要发售《偿星债》的消息以后,他们便派了家中小厮过去,让他买个几本回来。

    没想到那小厮早上卯时就出了门,如今已经过了巳时了却还没有回来!

    不过是买本话本子而已,有这么困难么?

    裴新竹忍不住一拍桌子,对裴金兰说道:“家中这些下人,也太过贪玩,一点小事也要耽搁这么久,实在是有些缺少管教了!”

    裴金兰刚要说些什么,便听到门口有人来报,说派出去的小厮终于回来了。

    裴家兄妹二人连忙起身,看向门口。

    便见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厮气喘吁吁地的跑了进来,手中还抓着一个用锦布包裹好的包袱说道:“买回来了买回来了!少爷小姐,我终于把《偿星债》给买回来了!不过只买到了一本!”

    “只有一本?”裴金兰登时面色便有些不悦,皱着眉头说道:“不是让你多买一些么?这话本子我与兄长都要看的,便是母亲也想早些知道后面的故事,只买一本怎么够?怎得这般榆木脑袋!”

    那小厮闻言便苦着脸,十分为难的对裴金兰说道:“小姐少爷恕罪,此事并非是小的榆木脑袋啊。只是我卯时赶到墨香阁门口时,那门口的队伍,便已经排了有二百多人了!”

    “小的去问了问,才知昨夜子时,竟已有人提前排在了店铺门口,就怕今日开售买不到了!然而这话本子第一版的数量,却只有九十九册。您们说如何够买?但小的也知道如今府城内的有头有脸的人家,人人都知道这《偿星债》的故事,都要得到这话本子。我就硬着头皮排队,试试看能不能买到。没想到刚刚开售,排在队伍前面的人,便一下子要买十本!”

    “然后队伍就乱了,当场就有人打了起来。还有人报了官,惊动了老爷,派了一队官兵过去拿人。”

    听到这里,裴新竹脸色一变,开口问道:“连我爹都惊动了?竟如此大的动静?那后面又怎么了?”

    “后面老爷带了队伍亲自过来主持秩序,折腾了好一阵子。”那小厮说道:“直到快到巳时,墨香阁才重新开始开售,为了防止再乱,便规定了排队之人,一人只能买一本。”

    “便是如此,还没有排到我时,所有《偿星债》便已经全部买完了。后面的队伍里不乏家里不缺钱的主儿,要出五十两一百两高价收购卖出去的话本子。”

    “那你手上这本?可是高价收购来的?”裴金兰闻言问道。

    “还真不是。”那小厮笑笑道:“便是高价去收的那些,也没几个真的收到了。老爷可是一直守在那里,那墨香阁的崔管事也是个人精。他自己提前买了一本,看到老爷,就把自己手上这本送给了老爷。后面老爷看到我了,就让我把这本话本子给带了回来。”

    “原来这中间竟有这么多事情,能第一时间得到这话本子,还是借了爹的面子。”裴新竹不由得感叹一声。

    他们这才给了那小厮一锭赏银,将他遣了下去,随后便在桌上打开那锦布包裹。

    包裹之中,一本花青色封皮的话本子躺在其中,除了封皮上的名字,与其他话本子无甚区别,只是书本侧面印了一枚首发的印章。

    “这么一本话本子,竟弄出如此大的动静!”裴新竹不由得感叹道。

    裴金兰倒是立刻满脸欣喜的拿起那话本子说道:“哥哥你不如去练练字,反正你之前说了这儿女情长的话本子也就是看个稀奇,也就是我们这等内宅女眷的最爱,这《偿星债》便让我先看看?”

    裴新竹瞪了裴金兰一眼道:“你如今满脑子都是那文书生,可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人?仔细以后嫁不出去!”

    裴金兰吐了吐舌头,捧起那本《偿星债》便读了起来。

    刚一打开封面,她就咦了一下。一边感叹这本书里印了许多奇怪的符号,一边惊讶的发现,有了这些符号以后,自己阅读起来竟容易了许多。

    她之前在茶馆里听说书先生讲的故事,其实根据说书人的习惯,加入了许多自己的语言。

    这一次直接读起原著来,才发现这本小说写得比说的更加细腻。许多来自主角小千的小心思写得丝丝入扣,让人忍不住就被他的情绪带了进去。

    林晓寒之前给说书人的那一半故事,充满了喜剧元素,因此听过了上半本故事的读者,包括那说书人在内,都以为《偿星债》是本大团圆的喜剧故事。

    他们万万也没想到,林晓寒把虐心的情节全都放在了下半部。

    顺着小说情节开开心心的看到下半部的时候,所有人都被刀惨了!

    裴金兰眼泪流的稀里哗啦,一双眼睛肿的像核桃一般大,取了冰敷着,晚饭都没能吃进几口。

    裴夫人心疼的紧,一边劝自己女儿这只是个故事,听听也就过了,不可当真,一边忍不住喊了下人来帮自己念。

    她出身书香世家,也是读过书的。不过年纪大了以后,眼睛就没那么好了。看书怕累了眼睛,就总是使了下人来给自己读书。

    结果这一读倒好,晚上裴夫人便是连觉也睡不着了。躺在床上的时候还拿着手帕子偷偷拭泪,直叫知府裴青松与长子裴新竹很是无奈。

    他们也知道《偿星债》这故事,但毕竟是男子,对这等才子佳人的话本子不如女子哥儿兴趣大,还没有去读。

    如今让裴夫人与裴金兰这一闹,反倒引起了更大的兴趣。

    第二日早晨,正巧是裴大人休沐之日。于是他起床以后,用过早膳后,便取了那本《偿星债》在书房中读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裴大人眼眶微红,合上了话本子长叹了一口气。

    一本四万字的话本子,竟两个时辰不到就读完了。

    他差人把长子裴新竹喊到书房问道:“你可曾看过了新出的《偿星债》?”

    裴新竹摇了摇头道:“话本子回来以后,就先给了金兰与母亲去看,我还不曾看过。”

    裴大人便将那本话本子递到裴新竹面前说道:“你去看看吧。故事写得极为不错,但是最要紧的是看看那文章中的间隔符号。这些符号用的很是巧妙,恰好断开了句子,让人不易混淆。这墨香阁里出的话本子,应当是晋晏王爷那里弄出来的新鲜玩意,以后恐是要在大晋流行起来。你现在写文章时,便可学着使用了。”

    “是!”裴新竹将那话本子拿到手后退了下去。

    回到自己房中打开,才知道了父亲口中说得间隔符号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原本是抱着要好好学习一下这些间隔符号的想法。但看了一会儿以后,思绪就不自觉的被文章带了进去,哪里还记得观察什么间隔符号?

    看到小千灵力消失,化为一株普通的牵牛花后。裴新竹没忍住,终于落下了一滴眼泪。

    他本是只喜欢女子,对哥儿无甚兴趣之人。但这世上若有如此痴情之人,即便只是个哥儿,他应当也会情难自禁,真心相待与他吧。

    第 42 章

    府城的其他大户人家里, 与裴知府家一样,看了《偿星债》后沉迷其中不能自拔的人还有许多。

    《偿星债》第一版发售的这几日里,那些买到了话本子的人家一个个被剧情刀的鸡飞狗跳。没买到的人, 则更是不安宁了。

    比如府城的大户林家就没能第一时间买到这本话本子。

    二房的林诗月与林嘉宜两人从手帕交张家小姐的探春宴上回来, 两个人面上都有些闷闷不乐。

    吃饭的时候,她们的母亲冯氏见了,便开口问道:“怎得出去玩了一趟回来反而这般丧气, 可是那张家怠慢你们了?”

    林诗月这才十分委屈的说道:“母亲,你有所不知, 我们今日去了张家, 旁的人家的小姐哥们儿竟都在说那本《偿星债》的故事。听说这故事里的千哥儿与文公子真是极为痴情的一对碧人。只可惜这书我们没有看过, 如今竟是与他们搭不上话了。”

    “不过一本话本子而已。”冯氏闻言挑眉说道:“既然是府城时下流行的, 那便让下人去书店买一本回来便是了。”

    “哪里还能买得到?”林诗月说到这里便更是委屈了:“听说这话本子发售之日,便被抢购一空。如今京中的富贵人家几乎人手一本, 那些没能得到消息, 没抢到手的人家, 那便是落了人家一步,失了面子的。”

    “竟然是这样?”冯氏闻言皱起眉头, 心中也是一沉。

    林家大房出事以后, 林家便由二房接管。

    如今家中的产业虽然仍经营着, 但却远远比不上林家大房还在的时候。虽仍在世家名门之列, 但比起之前却是落败了许多。

    若是以前,这等消息怎么也早就传入林家耳中了, 便是没有买到, 也会有人赠送。又怎么会让自家女儿如今日这般尴尬?

    “实在不行, 便让你兄长去借来一本,找几个人抄写几册。”冯氏想了想后道。

    于是晚饭过后, 冯氏便将此事与儿子林子轩说了。没想到林子轩却道:“我早就听同窗提到过这本话本子,倒是想找人抄写几册。只是此书如今稀罕的紧,家家都紧着自家人先看,竟无人愿意出借!”

    “不过我听说墨香阁七日以后,便会再出一版精装版。那个时候我再早些使人去排队,定要将它买一套回来!”

    于是七日以后,墨香阁的门口又早早排起了长队。

    这一次,林家天不亮就使了下人过去,饶是如此,到了门口的时候,前面也已经排了好几十个人了。

    辰时以后,墨香阁正式开放《偿星债》第二版精装版的发售,整整二百本数量。

    这一版精装版的价格更加昂贵,竟要花费五十两银子才能买上一本。

    五十两银子买一本书,便是对富贵人家来说也是十分奢侈的。

    但这精装版的书籍与之前普通平装版不同,封面是织锦缎包的硬壳,书名是绣上去的。

    翻开里面,第一页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张插图,乃是找了府城里最擅工笔人物的名家吴长兴先生所绘,将一个刚刚从牵牛花中变化出来的哥儿画的活灵活现。

    后面再翻几页,便又有一个斯文书生与哥儿相见的插图,乃是重现了小千与文书生初次相见的景象。虽说小千与文书生的脸都画的比较圆润一些,但也算是十分精致的展现出了文章中的故事。

    就这样……一本精装版的话本子,里面竟插了十几页的插图,真是图文并茂,好生精致。

    那些原本觉得五十两太贵,有些心疼之人,在拿到成品书后,便又觉得这五十两花得倒也值得。

    而那些原本已有初版平装本,不准备再买精装版的人家。在看到精装版以后,竟又眼馋了起来。

    最后两百本的精装版竟也很快一抢而空,许多富贵人家竟买了拿来送礼。

    一时间,府城中的富贵人家都以书房中收藏了一本精装版的《偿星债》为荣。

    直到这时,墨香阁才又重新宣布,半个月后将发售第三版《偿星债》。

    而这一次,便要一次性发售五百册,价格也调整到五两银子一本。

    这样大批量的发售,面对的就是府城中那些普通的书生与书香人家了。

    他们也早就听过了《偿星债》的上半本故事,对下半本的剧情也隐约有所听闻。

    但因为墨香阁前两次的发售数量实在太少,价格也昂贵。大多数人其实都还没有完整读过这本话本。

    百花巷茶楼里的说书人也已经等了这话本子很久了。

    第一次他没有提前排队,结果错过了第一版发售。第二版精装版价格太贵,他舍不得花那么多钱,就没有买下来。

    到了第三版,他终于买得起了。于是便早早去墨香阁门口排队,第一时间买到了《偿星债》的第三版。

    有了完整的话本子,他便能在茶楼里讲完这《偿星债》的故事了。

    许多不识字,但又爱听故事的读者,就指望着早日听这说书先生继续讲后面的故事。

    到了这时,离《偿星债》第一版发售已经过去了一个月,整个府城的读者才算是基本都读到了一个完整的故事。

    此时交通不便,话本子流传的没有那么快。在府城红翻了天的《偿星债》在京城却只有小部分人知道。

    先是有从府城入京之官员或商户的家眷,将精装版《偿星债》作为礼物送了出去。

    接着这故事便在京中的富贵人家中流行起来,成了宴席上的谈资。

    到了这个时候,京城里才开始与府城里同步发售起了《偿星债》的话本子。

    不过京中倒是没有弄出几种版本,而是直接发售了五百册平装本,与府城定价一致,都是五两一册。

    发售当日,便有许多人家一下买了数本。

    接着这故事也在京中的茶楼流行了起来,一时间听书的观众众多,还被改编成了戏折子。

    五百册平装本,也不过卖了数日,便又再版了。

    其实像《偿星债》这样出名的话本子,若是普通文人写的,本人早就已经想办法四处宣扬,并找人走行卷之路了。

    但因着林晓寒是个哥儿,不想太过高调,因此到现在都只流传着一个细雨斜风的笔名,没有人知道写这话本子的人到底是谁。

    陆秋成在麓山书院里,这些日子也一直听身边的同窗与师长们提到《偿星债》的故事。

    每每听到有人夸赞这故事写得好,他心中就十分高兴。

    但也不好直说这话本子是我家夫郎写的,只能上前去狠狠夸奖一番那细雨斜风先生。

    麓山书院的陈颂龄陈夫子,对《偿星债》里间隔符号的用法十分欣赏。

    他甚至让麓山书院的学子们做文章时也试着使用这类间隔符号。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京城中的许多文人名士。

    在他们的大力推崇下,渐渐的,在文章中使用间隔符号竟变成了一件流行的事情。

    特别是墨香阁自《偿星债》以后出版的话本子,全都使用了间隔符号。

    因为使用了间隔符号的话本子,比普通的话本子更加好读,好卖,文华堂之后也跟着学了起来。

    时间一晃,便已经快到端午了。

    林晓寒自上次从府城回来,已经两个多月都没有再见过陆秋成了,只是每周都有一封书信往来。

    陆家村十分封闭,《偿星债》在京城与府城中的风云,自是传不到这等乡下村子里来。

    林晓寒只能通过陆秋成的信件,才能得知一二。

    自上次拿了墨香阁一百两定金以后,林晓寒就再未去结算过版权费。

    他听陆秋成说,墨香阁已经多次再版了《偿星债》。仔细算了算,应当至少有近二千两银子。

    这么多银子,足够在府城中买下一处宅院了,林晓寒想了想后,又仔细思索了如今村学的情况以后,终于下定了决心,把田哥儿找了过来。

    “我想搬去府城里住。”林晓寒对田哥儿说道。

    见田哥儿完全愣住,林晓寒便接着说道:“实不相瞒,我如今以写话本子为业,家中收入具是来自于此。府城里出版等一应事务俱全,比陆家村便利许多。再说陆秋成也在那边读书,我不可能一直留在陆家村里了。”

    田哥儿闻言,许久之后才有些黯然的开口说道:“林哥儿你说得没错。你是有大本事的人,本又是府城出来的,如今有机会回到府城中去,也是应当。只可惜陆家村里,村学才刚刚办起来……”

    “你莫担心。”林晓寒笑了笑道:“我搬去府城,村学还是照常办的,并不影响什么。”

    “只是我这次要走了,在府城里身边也需要有人烧火做饭。”林晓寒说道:“你不知道,我上次去府城半月,与陆秋成两人只能日日在外面买了吃。我找你过来,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随我去府城,继续帮我做事?”

    “至于薪水,我会一样按照村学先生的薪资付给你,一个月二两银子。你可以带王柱子一起过去,日后若是家中事多,做的好了,我会再给你涨上来些,不会比府城里那些大户人家的管家要差。”

    “那村学里的孩子们怎么办?”田哥儿连忙又问:“我若走了,谁来给他们上课?”

    “那也简单,我从外面再请一位先生来教便是,可以让他住在我这屋的空房之中,左右我与陆秋成怕是过年才会回来。”

    田哥儿闻言咬了咬嘴唇,面色十分犹豫。

    林晓寒见了,心中便也有了数,开口问道:“你可是不愿随我一起去府城?你有何想法,直说便是,与我不用客气。”

    田哥儿这时才看向林晓寒,十分诚恳的开口说道:“林哥儿,你是我在陆家村最好的朋友,又是我的恩人,我是想跟着你的。但是我更想在村学中做先生。自从你告诉我有教无类,让我在村学中做了先生,我才知自己竟也能做洗衣做饭以外的事情。这是我第一次有我也是有用的人的感觉!”

    “懂了,你是觉得给村里的孩子们教书比洗衣做饭更加有价值是么?”林晓寒笑笑道。

    “是……”田哥儿点了点头,又道:“不过林哥儿你帮了我良多!能帮你洗衣做饭也是我十分荣幸的事情!若是你留在陆家村,我还愿意帮你做饭洗衣一辈子。”

    “谢谢。”林晓寒说道:“可惜我要到府城里去了。”

    “给村里的孩子们上课,的确是比做些洗衣做饭的活计更有价值。我理解你的想法,也尊重你的决定,你就继续留在村学里吧。正好村学里也需要人来帮我打理,有你在我也更放心。”

    田哥儿在村学里找到了自我价值,林晓寒替他感到高兴。

    至于府城里需要的人手,等到了那里,他再想办法雇个下人算了。

    之后的几日,林晓寒与田哥儿又仔细交代了村学需要注意的事项后。便把村长陆友山叫来,当着他的面留下了一笔教育经费给田哥儿。

    这笔教育经费包含了田哥儿的后几个月的薪资,与小老师的奖励以及一些笔墨纸砚等耗材的费用。有了陆友山的见证,也算是交接的清清楚楚。

    他这样做并非是不信任田哥儿,反而是因为担心田哥儿会有麻烦。

    毕竟钱财的事情,容易惹人猜忌。有了陆友山做见证,村里人都知道田哥儿没有多拿一文钱,也不会找他麻烦,这对村学能够顺利办理下去也是有利的。

    林晓寒离家之前,又把家中的牛和宅舍也交给了田哥儿帮忙打理。

    接着才拿上了余下的存款,又带上了几件衣服,让田哥儿驾着牛车送他去了县里。

    到了船上,林晓寒对着岸上的田哥儿挥手告别。

    田哥儿在牛车上站直身子,用力的朝着林晓寒挥手,泪流满面。

    这一次与林哥儿分开,村里便少了一个无话不说的好友,再见怕是要等到过年了!

    第 43 章

    从县城走水路到府城不过半日, 申时刚过,林晓寒便到了府城。

    从北码头到麓山书院虽不算近,但步行也就一个时辰便到了。

    这个时辰, 书院也快要放课了。

    林晓寒索性没有先回家, 而是去了麓山书院门口,就在门口等着陆秋成。

    自上次一别,两人已有两个多月未见。这个时代没有电话网络等产物, 分别两地之人,除了写几封书信便连面都见不了。

    林晓寒前世孤身一人, 除了父母之外, 倒是从未尝过思念任何人的滋味。

    这一次因着陆秋成的缘故, 倒是彻底体验了一把相思的感觉了。

    没过多久, 书院大门打开。

    便有书生三三两两的从里面结伴走了出来。

    林晓寒听到他们正在谈论《偿星债》,又提到间隔符号的用法, 不禁露出一丝微笑。

    这时, 便见到陆秋成与李枫一起从里面走了出来。

    话说大概是因着之前的交情, 李枫倒是一直对陆秋成十分热情。

    陆秋成与他虽谈不上至交好友,但也经常一起温书用饭, 久而久之, 两人的关系也算不错。

    陆秋成一眼便看到了站在路边的林晓寒。

    他眼睛亮了一下, 快步跑到林晓寒身边, 握住他的手问道:“晓寒,你怎么过来了?”

    “许久未见, 想你了呗。”林晓寒说道:“想来便来了, 难道你不欢迎?”

    “怎么可能?”陆秋成有些着急的说道:“我也日日想你。但学业繁重, 又不敢轻易请假回家。”

    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林晓寒是在开玩笑。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 把林晓寒背上的行李拿了下来,换到自己肩上说道:“你莫再与我说笑,我可会当真。走,你这一路辛苦了,我先带你去吃饭吧。”

    这个时候,李枫才摇着扇子踱步走到了两人身边。

    他有些调笑的看了陆秋成一眼,故意问道:“陆兄,敢问这位是?”

    “忘了介绍,是我夫郎。”陆秋成对李枫说道。又指着李枫对林晓寒道:“这是李枫,我的同窗,之前与你提过,报名时遇到的那位。”

    林晓寒闻言就对着李枫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李公子,久仰大名了。”

    李枫早有耳闻陆秋成已经在乡下成婚。

    不过他一直以为与陆秋成成亲的只是普通的乡下女子,更不知是个哥儿。

    今日一见,才发觉此人与自己想象中全然不同。

    虽然身上的衣物陈旧,但气质容貌均不似普通乡下村夫,谈吐仪态也落落大方。

    一瞬间倒是让他想起了《偿星债》中小千,莫不就是这等纯净清秀的模样?

    李枫是《偿星债》的狂热读者,不仅高价收藏了墨香阁出版的所有版本的《偿星债》,还一直视细雨斜风先生为偶像。

    原先他对哥儿倒是一直没什么好感,但因着《偿星债》里小千的缘故,现在倒是对哥儿抛去了偏见。

    今日他得知陆秋成娶了个哥儿,第一反应便是两人瞧着与《偿星债》中的小千与文书生一般,倒是分外般配!

    李枫是个藏不住话的,如此这般想的,便直接说了出来。

    林晓寒一个作者,没想到对方竟把自己比作笔下的人物。

    一时间也有些尴尬,握住陆秋成的胳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李枫:“第一次见到陆夫郎,没想到竟是这般神仙气质。既然陆夫郎千里迢迢来了府城,又怎能怠慢?陆兄,不如就由我做东,请你与陆夫郎一起去百花巷吃一顿?”

    接着他又对林晓寒道:“百花巷的归云阁,最近推出了一种百花宴,以花为题,做出一席菜,甚是新鲜。在府城的女子与哥儿中十分流行,今日便一起去见识见识?”

    陆秋成原本想拒了李枫与林晓寒独处,但听他提到了百花宴,便忽然想到了这确实是府城中最近流行的菜式。

    林晓寒爱吃,又难得来一趟府城,陆秋成也想带他多吃些好的。

    他略犹豫了一下,便答应下来。只是不肯占李枫的便宜,而是由自己做东,带林晓寒好好去归云阁吃一顿。

    归云阁是府城最好的酒楼之一,他修建在百花巷的最闹市之处。还经常推陈出新,引入各地特色菜肴。

    平日里府城的各家权贵经常在此吃酒,便是贫民之家遇到喜事也愿意花些银子在这里摆上几桌席面。

    陆秋成节俭惯了,来到府城以后,还从未来过一次归云阁,这次也是第一次来。

    到了门口,他才发现归云阁有上下两层,下层大厅已坐了不少客人,人员嘈杂,只剩下角落的位子了。

    上层倒是还有空余的包厢,只是只剩下了最贵的那种,一间包厢便要十两银子的茶水费。便是李枫这样平日大手大脚惯了的人,也觉得有些奢侈了。

    “我们上去坐吧。”林晓寒对陆秋成说道。

    陆秋成点点头,让店小二将他们引了上去。

    若是只有他自己一人,他是说什么也不肯花十两银子的包厢费的!但林晓寒不一样,他本就是金贵人。

    陆秋成心想:便是再好的东西他也是配得的。

    在包厢中坐下以后,店小二便端了上好的碧螺春与点心上来,这茶水点心是包含在十两的茶水费里的。

    点心除了一些蜜饯糖糕,还有婴儿拳头大的酥饼。还有蜜姜豉、羊羹与应季的梨子、枇杷等水果,很是丰盛。

    特别是应季的枇杷,正是府城周边的特产。这个时节正好一吃,很是清甜可口。

    林晓寒也没有看菜单,直接点了一席百花宴,一共五两银子,三个人也就绰绰有余了。

    不一会儿,便有人举了托盘上来。

    林晓寒一看那百花宴,原来是许多做成鲜花形状的食物。

    再听那上菜的小厮说明,才知道原来这些菜肴中均以各种方式融入了一些可食的花瓣。

    以肉眼来看,一时之间到看不出来到底是些什么,但吃到口中以后,便能感到花朵的清香,很是风雅。

    这菜肴原本是从京中传过来的,如今在府城中也流行起来。

    林晓寒尝了一口后,觉得味道有些清淡,花香倒很浓郁。

    心中不禁想到:这百花宴的形式大于滋味,若非爱好附庸风雅之人,体验过一次以后,应是不会再来了。

    一顿饭边吃边听李枫侃侃而谈府城中的趣事。

    李枫是个见多识广的,什么都能说上几句。然而他无论说些什么,林晓寒却都能接上几句,一点都不比普通麓山学子要差。

    不过李枫谈的最多的还属那《偿星债》的故事。

    知道林晓寒刚从乡下上来后,他便以为林晓寒不知道《偿星债》的故事,开始猛地朝他推荐起来。

    林晓寒席间听他把《偿星债》夸的天花乱坠,心里也很是有一些心虚。

    其实《偿星债》只是他试水赚钱的一个故事,主要还是为了迎合市场写的才子佳人的故事。不管是从立意还是故事性来说都没什么深远的意义。

    但在李枫眼里,主角一个哥儿的身份便已经是极大的创新,最后与文书生的悲剧结局更是让人感到悲叹,更别提行文中那些特殊的间隔符号了……

    “细雨斜风先生此人,也不知是何身份!其才华真是如星辰般璀璨,是一颗照世明珠!”李枫对月感叹一声,将杯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林晓寒:“……”

    待这顿百花宴吃完了,林晓寒被李枫吹的头皮发麻。

    心道若是日后李枫知道自己崇拜的细雨斜风先生不过是个一个同窗家的普通夫郎,也不知到底会如何作想!

    陆秋成并不知林晓寒心中想些什么,但听到李枫一个劲的夸《偿星债》与细雨斜风,心中便觉得他很有品位,也十分满意。

    待吃得差不多了,他唤来店小二结账。

    众人走出店外,正准备往麓山书院的方向回去。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唤道:“林哥儿?原来真的是林哥儿?真是好久不见了!”

    林晓寒回头,便看见墨香阁的崔管事恰巧站在不远处。

    一看见自己与陆秋成,他就一脸殷勤的跑了过来。

    原来崔管事今日也被人请来归云阁赴宴,正好在门口见到了林晓寒,便饭也顾不上吃了,连忙过来打了个招呼。

    自林晓寒上次离开后,《偿星债》已经重新再版了好多次,给墨香阁赚的盆满钵满。

    原本他以为林晓寒很快就会到店里找自己拿分成,没想到对方却仿佛失踪了一般,不见了踪迹。

    崔掌柜又想找到之前送话本子过来的书生,但不知为何,对方却也再也没有在书店里出现过。

    若不是林晓寒当初十分正式的与自己签订了合同,拟定好了有关分成的各项条条框框,崔掌柜差点以为对方不想要那么大一笔银子了呢!

    “林哥儿,你好几个月没来。可是让我好找啊!”崔管事满脸堆笑的说道。

    “我有些事情,耽搁了几日。正准备明日便去找你呢。”林晓寒淡淡一笑,对崔管事说道。

    “这位是?”崔管事的看了眼旁边的陆秋成。惊觉这个书生他有一点印象,正是那日给自己送来《偿星债》文稿之人!

    这位定是细雨斜风先生本人!崔管事心中惊道!

    “在下墨香阁的崔管事!”崔管事忽然对着陆秋成深深鞠了一躬,满脸崇敬的说道:“之前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斜风细雨先生您,还请见谅。”

    陆秋成:“……”

    崔管事一直以为《偿星债》是陆秋成写的,此时把陆秋成当成了《偿星债》的作者,自然是格外敬重。

    他这一声嗓门洪亮,吐字清晰。一下子,便让四周都安静了下来!

    要知道如今整个府城几乎人人都听过《偿星债》的故事。而《偿星债》的作者,却十分神秘,除了一个笔名,其他信息一概无人知晓。

    陆秋成刚准备解释,林晓寒却拉了拉他的胳膊。

    陆秋成看向林晓寒,便见他使了个眼神,摇了摇头。

    再看四周,陆秋成才发现归云阁门口听到细雨斜风几个字后,竟一瞬间围拢了许多人。

    第 44 章

    “细雨斜风先生在哪儿?”

    “他就是细雨斜风先生么?瞧着倒是仪表堂堂!”

    “也不知他身边的那位哥儿, 与他是什么关系?也难怪《偿星债》的主角是个哥儿!”

    ……

    “崔管事,今日我们家中还有些急事,就先行回去了。”为免麻烦, 林晓寒匆匆说完, 便拉着陆秋成飞快离开。

    “咦?林哥儿?”崔管事还没反应过来,林晓寒他们便已经不见了踪影。

    走了许久之后,林晓寒见身后再没有其他人跟上来才放慢了脚步。

    倒是李枫一脸惊讶的跟在他们身后, 此时才不敢置信的说道:“陆兄!你竟然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我与你认识了这么久,还在你面前夸过他无数次!你竟都不曾对我说过!”

    自己的同窗友人竟然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李枫一时间也不知是何感觉。心中又是惊喜, 又是尴尬。

    一想到自己之前在陆秋成面前如何夸过细雨斜风先生, 便感觉脚趾抓地, 头皮都有些发麻了。

    陆秋成见他误会了, 忙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那方才墨香阁的管事,为何要称你细雨斜风先生?”李枫并不相信陆秋成的话:“《偿星债》就是墨香阁出版的, 那管事绝不会乱说!都到了此时, 陆兄你若是还不承认, 那便太见外了吧!”

    陆秋成:“……”

    他终于忍无可忍的说道:“我真的不是!细雨斜风先生的确在此,但并不是我!”

    李枫沉默片刻, 开始思索陆秋成的话是否属实。

    陆秋成为人老实, 此时看他的神情, 倒也不似说谎。

    可若他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那细雨斜风先生又会是何人?

    陆秋成说细雨斜风先生就在此处,可此处只有三人!方才那墨香阁的管事, 明明就说……

    李枫忽然张大了嘴, 目光若有所思的投向了陆秋成身边的林晓寒。

    他咽了口唾沫, 许久之后,才有些犹疑的问道:“难道……细雨斜风先生……是……是……”

    “李公子想得没错。”林晓寒倒是十分淡然, 笑着点点头道:“不过此事乃是我与陆秋成的秘密,还请李公子保守秘密,莫要将此事给说出去了!”

    李枫回家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陆秋成不善饮酒,他们一顿饭也是滴酒未沾。但李枫却总怀疑自己是不是喝醉了?

    直到他回到租赁的房子里,坐在床上,双脚落地……

    再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事情,种种细琐之处,才惊觉到原来自己崇拜的细雨斜风先生,真的就是陆秋成的夫郎!

    陆秋成叫自己的夫郎晓寒!

    “细雨斜风作晓寒!”这是一句名诗!难怪他给自己起了这样一个笔名!

    李枫咚的一下倒在床上,用枕头蒙住了脸,扭成一团麻花!

    《偿星债》的作者,真的是个哥儿!

    他一时间忽然有些沮丧,一个十八九岁的哥儿,便能有如此才学!与他相比起来,自己一直自傲的小聪明,实在是相形见绌!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在李枫纠结失眠之时,林家二房也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归云阁一向是府城中达官贵人宴请聚会的首选之地。今日的归云阁自然也不例外,聚集了不少权贵子弟。

    林家二房的林子轩受邀去赴宋通判之子的宴席,正巧就在归云阁上,目睹了门口发生的这一幕。

    当时人人皆在谈论细雨斜风先生,林子轩却是一眼便认出了那“细雨斜风先生”旁边的哥儿正是自己堂弟,大房家的哥儿林晓寒。

    他分明记得家父收了六百两银子,把林晓寒嫁给了一个贫困的乡村秀才。怎料到那穷秀才却写出了《偿星债》这样的话本子,成了著名的细雨斜风先生?

    林子轩当下大惊,后面宴席上又听其他才子文人对细雨斜风先生赞不绝口。

    特别是宋通判之子宋昱文,是《偿星债》的书迷,对其很是欣赏。

    大晋朝想要走行卷道路的文人很多,大多无法成功。但像细雨斜风先生这般出名的人士,这行卷的道路却是唾手可得。

    无论是宋通判还是裴知府,只要他们任意一人往京中推荐细雨斜风先生,他便有望谋官。届时林晓寒就成了官夫人,哪里是他们这种普通氏族能够得罪的?

    林子轩一顿饭吃的食不下咽,宴席还没结束,便匆匆告退回家。

    待回到家中,便立刻找到林二老爷与冯氏问起林晓寒相关的事情。

    正巧林诗月与林嘉宜两人在陪冯氏说话,也在房中,便将这件事情听了进去。

    他们二人一下便想到了前些时候与林晓寒在林琅轩门口相遇之事,面上顿时五味杂陈。

    尤其是林诗月十分生气,哭着对林二老爷与冯氏说道:“父亲母亲,你们当初若是将他嫁给那钱老头做妾,后面怎能生的出这些事端?林晓寒一向与我们不睦,对我们也记恨已久。若是真让他当了官夫人,还能有我们二房的立锥之地?”

    林嘉宜没有说话,但心中却比林诗月更加难受。

    那日他见过林晓寒的夫君,长得是温文尔雅,一表人才。虽说穿得朴素,家中也没什么钱财,但只容貌俊朗这一条便可将这些缺点都盖过了。

    这些日子他也看过了《偿星债》这本话本子。他一个哥儿,自然是对以哥儿为主角的故事更加代入,心中早就向往嫁给一个文先生那样的俏郎君。

    如今他突然听说了细雨斜风先生便是林晓寒的夫君,顿时将他的样子带入了文先生的形象之中。

    心道想必细雨斜风先生也是个痴情种,才能写出《偿星债》这样的话本子。对他竟生出一丝爱慕之情。

    他与林晓寒都是哥儿,但林晓寒是长房嫡子从小备受疼爱。他却只是个庶出,须处处讨好冯氏与林诗月,小心谨慎的过日子。

    如今便是长房破败了,林晓寒被随意嫁了出去,却又恰好嫁给有才有貌前途大好的大才子。而他却还不知要被冯氏塞到哪个人家去做妾!

    林嘉宜越想越难受,妒忌的心中仿佛有一团烈火一般。

    而林二老爷与冯氏,自是也并不好受,暗恨当初就不应多贪那一百两现银。

    不过事已至此,他们也别无他法。林二老爷思来想去以后,便觉得林晓寒毕竟也是林家人,嫁的那陆秀才也是林家的夫婿。

    若是陆秀才想走仕途,却也不好与林家撕破脸皮,这表面的亲戚还是要做的。

    想到这里,林二老爷心中又宽慰了许多。对二房众人说道:“此事对我们倒也并非坏事。那陆秀才年纪轻轻,正是大展宏图之际,显然日后是要走仕途做官的。”

    “我听闻大晋如今的新帝兄弟也多,提拔用人最是讲究官声与品德,家宅和睦这条便是其中之一。我们林家是他的岳家,他要想升迁,说什么也不可能与我们撕破脸的。”

    “我们林家毕竟是府城的百年氏族,也是有些底蕴的。倒不如借此机会与他搭上亲戚,平日里多多走动。这陆秀才不是笨人,应当也能知道与我们林家合作的好处。到时候两家各取所需,我们在外行走,也能借借他的声名。”

    再说林晓寒掉了马甲,与陆秋成回到家中。

    晚上打水泡脚的时候,便听到陆秋成有些抱怨的说道:“今日在百花巷弄出那般大的误会,你却不让我与那墨香阁的管事解释。连李枫都误以为我便是细雨斜风先生,当时路上那么多人,也不知多少人将我认错了,以后该如何解释?”

    林晓寒闻言便笑着调侃道:“弄错了便弄错了呗?这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听说大晋有行卷的门路,若是有人因此举荐你做官,岂不是对你有利?”

    陆秋成一听却是脸色都变了,第一次真的有些生气了。

    他把正在捏着的林晓寒的脚往盆中一扔便道:“那是你写的文章!怎么能张冠李戴?我若是冒领了你的功劳,还怎配为人?难道在你心中我便是这般贪图功名之人?”

    林晓寒愣了愣,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陆秋成为人正直,又有情有义,是不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正因如此,自己才会这样随意调侃他,但陆秋成心中的傲骨却是经不得自己这般调侃的。

    “我错了!”林晓寒难得的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眨了眨眼,厚着脸皮看向陆秋成,一只湿足踏在陆秋成的双腿之间,轻声求饶道:“陆郎,我是闹着玩的,今夜我任君责罚,你别气了好么?”

    林晓寒这话的可怜,说完以后白嫩的脚趾动了动,轻轻往下一压,弄湿了陆秋成的亵裤。

    陆秋成整个人一下子胀红了脸,脖子上青筋都冒了出来。

    自己的夫郎!怎的这般……这般……

    陆秋成也不知该怎么说了,总之与林晓寒越是相处,他便发现林晓寒完全不似城中那些大户人家的闺中子女。

    他胆子极大,有些时候还很放得开,特别是那什么的时候,时常还有些浪荡。

    但自己却偏偏极吃这一套!

    林晓寒这副模样,若是被人看到,定是会受人诟病的。但陆秋成却觉得,自己好喜欢!

    数月未见,他本就干柴烈火,此刻也顾不上脚下那只水盆了。

    一把抓住了林晓寒的脚踝,就把他往塌上带。

    不过到了后半夜,林晓寒便开始后悔自己放了大话!就不该说什么任君责罚!

    他嗓子都哑了,累的流了许多眼泪。后面真的有些脾气了,陆秋成才停了下来。半夜子时已过,还小心翼翼的伺候他喝水。

    “陆秋成!我都被折腾成这个样子了,细雨斜风的事情,你在外面可不许再多说什么了!”林晓寒趁机提到。

    见陆秋成还是一脸为难之色,林晓寒便道:“我如今只出版了一篇文章,还没有站稳脚跟。若是被人知道细雨斜风先生是一个哥儿,怕是会有轻视之心,以后再想出版恐是不易。”

    “你如今不过被人认错,你若咬死不认,人家也说不出什么。再说你又不靠这细雨斜风的声名得好处,你走的是科考之路,有什么要紧的?”

    “待日后你做了官,我也出版了更多文章,站得稳了。再公布这笔名是我的,岂不是皆大欢喜,中间也少了许多的波折。”

    林晓寒这一番说得也是实话。虽然不愿承认,但在大晋朝,哥儿的身份确实很难行走。

    若一开始便说这《偿星债》是哥儿写的话本子,那一定会被人轻视,也不可能流传的这般广泛。

    林晓寒多番考虑以后,才想到这样一个解决方案。陆秋成听了,觉得也有道理,又实在拗不过林晓寒的请求,便点头同意了。

    第 45 章

    翌日, 陆秋成买了早饭回来便出门上课去了,林晓寒一觉睡到日上三杆。

    起床以后吃了陆秋成准备的爱心早餐,才不慌不忙的朝着墨香阁去了。

    他来到墨香阁的时候, 已经过了巳时了。

    此时麓山书院的学生们正在上课, 店内也没有太多人。

    林晓寒一个哥儿进入店中,倒也没引起多大的关注。

    他径直走到二楼,便见崔管事办公的房门大开着。

    一见他上来, 崔管事就急忙走出来迎接,客客气气的将林晓寒请进了屋内。

    原来昨日听说林晓寒今日要来店里, 崔管事一大早便在店中等着, 屋内早就备好了上好的碧螺春, 也算好了出版的分成, 就等着林晓寒过来结算。

    待林晓寒坐好,崔管事便附上了一张单子, 上面清清楚楚记录着《偿星债》府城、京城两处的出版次数和分成金额, 给林晓寒看。

    林晓寒一看, 单子上一共记录了府城四次,京城三次出版的数量与金额。

    折合所有营收后的分成, 给到林晓寒的银子数额是三千一百两, 比他想象中还要多得多!

    实际上《偿星债》在府城出版的前三次, 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但第四次出版的五百册平装本,林晓寒并不知晓。

    而京中出版的三次, 有两次五百册的平装本, 还有一次二百册的精装本。若不是崔管事写上, 他也无从知晓。

    林晓寒也没想到崔管事办事这般实诚,竟把所有出版分成算的清清楚楚。

    他心中对此也是甚为满意, 笑着将那单子放下,对崔管事告谢道:“崔管事办事竟这般诚信,林某此番代细雨斜风先生谢过了。”

    “此事乃是京中老板的意思,你无需谢我,只要记着那位的恩义便是了。”崔管事对着林晓寒摆了摆手道。

    晋晏王爷特地交代了,《偿星债》的版权分成,要给细雨斜风先生算的一清二楚,一分一毫也不能有错漏。

    主子欣赏这《偿星债》的作者,他又只是个办事的人,上面怎么交代,他自然就怎么办了。

    林晓寒点点头,又对墨香阁的老板夸赞了一番。

    接着便见崔管事搬出一只小箱子。打开以后,里面有三张一千两的银票,和一百两散银。

    崔管事把那只箱子交给林晓寒清点,接着又让他在核算分成的单子上签字。

    林晓寒确认无误后,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盖上手印,与墨香阁之间的分成就算是交接清楚了。

    “林哥儿,这次《偿星债》能赚得那么多银子,还多亏了你提出的精装版与饥饿销售的点子。没想到精装版印制的数目不多,但却是这几版发行中最赚钱的。”崔管事说道:“若是之后你还有什么点子,也只管来墨香阁说。”

    “还有细雨斜风先生如果再有新的大作,也请你拿来墨香阁出版。你放心,墨香阁对待先生,自是会如这次一般,绝对不会亏待的。”

    林晓寒点了点头,对崔管事说正有此意。

    实际上他来到府城之前,便已经在陆家村写完了第二本话本子《梦中游》。只是这次来的匆忙,又在忙钱款交接的问题,便没有把新的稿件带上。

    崔管事一听,也是一脸欣喜之色。

    这年头写话本子的文人不少,但大多数人写作的速度很慢,一年也难得完成一本。

    如今《偿星债》这故事正在府城中传的火热,细雨斜风的名号正响。便是第二本的故事写得没有那么好,也会有人为了细雨斜风这个名号买单。

    对墨香阁来说,再出版细雨斜风的话本子是只赚不亏的。

    林晓寒对崔管事说好了过几日再来投稿,便抱着那只箱子离开了墨香阁。

    拿到了这么大一笔银子,他想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在府城中重新置办一处大宅子。

    如今陆秋成那里虽然能住,但毕竟只有一间屋子。还要与其他学子们共用一个院子与一间茅房。

    再加上院里的其他学生们大都还未成婚,都是自己独住或是只带了个书童住在里面。

    而林晓寒与陆秋成如昨夜那般的时候以后肯定也少不了。一次两次倒是还好,时间长了,与那些学子们见面难免尴尬。

    林晓寒想想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觉得他们还是早些搬出去独住的好些。

    想到这里,林晓寒便索性直接去找了上次的牙人。

    他托那牙人帮他在麓山书院附近找一处好些的独院,那牙人闻言便有些吃惊的说道:“林哥儿,你想要买一处独院?可府城里的房子,如今已是天价,更何况是麓山书院附近的?你确定可有那么多的银子来买么?”

    林晓寒自是知道府城里的房子很贵,但具体的价格他也不知,还是要听这牙人来说。

    那牙人便对他说道:“麓山书院附近三进的房子,便是普通大小的,至少也要一千三百两起。若是带了花园的,那便要二千七百两起步的。而且这些房子都比较老旧,买回来还要重新翻修,又是一笔支出。若是要买新些的宅子,那又是另外的价格,便是卖上万两也没什么稀奇的。”

    林晓寒闻言有些汗颜,没想到府城中的房子竟这般贵。

    “那离麓山书院远一些的呢?”他又问道。

    牙人:“若是城东自是也不便宜,毕竟知府、通判等府城中的达官贵人都住在那边。若是城西,那确实便宜不少,一个三进的院子只要九百余两。”

    “但城西您也知道,四周具是些贩夫走卒,三进的房子也比旁的地方小上许多。且离麓山书院太远,每日来书院上课就十分不便了。”

    这牙人对林晓寒说得十分客观,林晓寒闻言便点点头道:“你说得对,还是离麓山书院近些更好。”

    他手上如今也有了三千一百两银子,三进的房子倒还是买得起的,于是便让那牙人带他去看。

    没想到那牙人带他看了一圈下来,林晓寒却是看上了其中一个靠近城东,又带了小花园的院子。

    那院子原是一家做面料生意的商人置下的。几年前才刚刚翻修过,所有的房子都是新修过的。

    而且这商人好享受,修房子的时候,便弄的十分便利。茅厕与厨房的位置安排的十分合理,冬天有地龙可用,夏天又十分凉爽。

    且他的小花园虽然花都枯死了,但中间有一汪不大的池水,里面是从外河里引来的活水,不会干也不会臭。

    那商人后面因为经营不善,便败了家,只能灰溜溜的回了老家,要六千两把这院子给抵出去。

    只是六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一般也就是大家氏族,或是做了大买卖的商人才出得起。

    可如今能出得起这份钱的大家氏族,哪个没有更大的祖宅?

    而生意人迷信,不愿意买这等败家之人的院子。因此这上好的院子便一直挂在牙人这边,一年都没能卖出去。

    林晓寒不做生意,对这院子之前的主人如何倒是无所谓的。

    他瞧着这院子风水布局都好,价格相比同档次的院子也不算高。看过了以后,觉得十分满意,再看其他院子便看不上了。

    只是他如今手头的钱还是不够,六千两银子,须得《梦中游》出版了或许才赚得回来。

    林晓寒又向那牙人打听了一番,确认了这院子近期应当都不可能卖出去,便回了家。

    看来这些时日,只能与陆秋成在租的屋子里再凑合一阵了。

    一时间,林晓寒还挺庆幸田哥儿没有一起跟来。

    不然为了安置他们,林晓寒就必须得先买一处不带花园的小院子。

    他想到这里,把《梦中游》的稿子从行李里拿了出来。

    有了《偿星债》的成功,林晓寒知道《梦中游》是一定能顺利出版的。

    只是这《梦中游》的故事,比《偿星债》的文学性要强的多。

    但是这样的故事,整体主旨其实与大晋朝现在的主流思想不符,也不知大晋的读者能接受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喜欢。

    林晓寒在思索《梦中游》能不能讨好大晋的读者,能赚到多少银子的时候。

    麓山书院终于下课了……

    李枫昨夜一夜未眠,今日整整蔫了一日。

    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陆秋成,但还未开口,便被陆秋成看穿了。只板着脸对他说道:“此事莫在书院里提起,出去再说。”便又给他憋了回去。

    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夫子刚一离开,陆秋成便收拾了笔墨脚步匆匆的走出课堂。

    李枫连忙跟在他的身后,刚刚出了书院大门,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前方马车里出来了两个人,朝着陆秋成径直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年约四十出头,圆脸留一撮山羊胡子,不是林二老爷又是何人?而旁边的一位二十五六的容长脸的年轻人,就是他的儿子林子轩。

    林二老爷走到陆秋成身边,笑意盈盈的对他说道:“陆侄婿,怎得来了府城念书,却也未成告知我们林府一声?”

    “若不是小儿昨日在路上看到了你与贤侄晓寒,怕是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你们来了府城。明明都是一家人,也未免太见外了些。”

    陆秋成脚步一顿,看向林二老爷,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与林二老爷之间,也仅见过两面。

    其中一面是上门提亲,另一面就是给他送去了六百两的彩礼。

    便连林晓寒出嫁那日,这位林二老爷都未出现,也不知今日忽然这般热情,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麓山书院正是下课时间,林二老爷这边却弄出不小动静。学子们纷纷从院里出来,便见到了陆秋成这边的情景,心中也打量着他与林家之间的关系。

    其中也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子弟,与林家相熟的,认得林子轩与林二老爷,此时便上前与他们打招呼。

    而林二老爷则立刻与他们介绍起了陆秋成,说是林家长房的儿婿,与他们林家二房也是沾了亲的关系,让众人多多照顾。

    正巧那宋通判的公子宋昱文也在麓山书院念书。一见他走了出来,林子轩便连忙迎了走上去,又向那宋昱文引荐了陆秋成。

    宋昱文虽不是陆秋成的同期,但也知道此人有些才学。

    于是便点点头道:“久仰久仰,原来陆同学与林府竟有这层关系,日后再有什么宴席,子轩你也要将他一起叫上呀。”

    这便算是认可了陆秋成,允许他进入府城权贵子弟的交际圈子了。

    第 46 章

    陆秋成从小在乡下长大, 哪里懂这等大户人家之间的潜规则。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林家二房父子带着他与一些权贵子弟打招呼。见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要事要找自己,便转身就要离开。

    林家二房父子这时才连忙拦住他道:“陆侄婿,怎得这就要离开了?今日不如与我们一同回林府吃一顿家宴?日后你在府城再有什么难处, 也好互相照应!”

    “不用了, 我虽娶了晓寒为妻,但与你们并不相熟。”陆秋成看了林二老爷一眼,冷冷回绝道。

    林二老爷一怔, 没想到陆秋成竟这般不给面子!当下气得脸色发白。

    方才他在门口对陆秋成一番示好,人人都看在眼里, 没想到陆秋成竟当场打他的脸, 让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

    此时正在麓山书院门口, 这人来人往的, 也有不少林家相熟的世家都在看笑话。

    林子轩年轻气盛,哪里忍得住这般羞辱, 一怒之下, 便指着陆秋成道:“陆秋成!你不过是写了个话本子, 就如此心高气傲!对我与我爹这般不敬。”

    “当今圣上仁善,用人最是讲求兄友弟恭, 家庭和睦。我们林家好歹也是你的岳家, 你这般态度, 若是传扬出去, 对你的仕途之路也没什么好处!”

    陆秋成这人吃软不吃硬,林家二房越是威胁他, 他心中便越是反感。

    听了林子轩这番话后, 陆秋成更是不想与这些人再有什么接触。他掷地有声的说道:“圣上乃一介明君, 岂会是非不分之人?他要用谁,还能因为你们一言之词被影响?你们那般对待晓寒, 我没有当场与你们翻脸便已是尊重了,难道还要把你们当亲戚不成?”

    说完以后,陆秋成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林二老爷与林子轩僵在原地,四周经过的学子们也议论纷纷。

    他们平日里做惯了人上人,哪里受得了这般被人指指点点的境遇。实在没脸,连忙上了马车匆匆离开。

    李枫追上陆秋成,开口问道:“陆兄!这两人竟是你夫郎的岳家?你与你夫郎伉俪情深,却怎得如此对待他们?”

    陆秋成这才将林家二房如何对待林晓寒之事与李枫说了。

    李枫没想到背后竟还有这样一层故事,也是十分感叹。同时又对陆秋成道:“难怪你这么早就成亲了,还娶了个哥儿,原来竟是如此。”

    “不过你待你夫郎果然一往情深,如《偿星债》中的文书生一般,也难怪令夫郎能写出这样的话本子。只是那林家的公子说得倒也没错,你这样与林家闹翻,虽说是为了你夫郎,但与你的仕途着实不利,实在是有些草率了。”

    陆秋成闻言笑笑道:“在我心中,晓寒之事自是第一位的。难道我为了自己的仕途,就不顾及他的感受?这些流言蜚语若是会影响我的仕途,那便影响吧,我自会能靠自己的努力考上举子,当朝面圣。相信到时这些传言自会化解。”

    李枫摇了摇头,心道自己这位同窗还真是过份天真。但对方心志坚定,他也不好再劝。

    回去以后,陆秋成便见桌上摆着三个凉菜,一个皮蛋拌豆腐,一个拌牛肉,一个拍黄瓜,都是林晓寒去附近的酒楼买来的。

    此时已近端午,天气炎热,陆秋成胃口也一般。看见这几个凉菜,倒是色香味俱全,酸酸辣辣让他食欲大开。

    他一口气吃完了饭,林晓寒又端来了一碗绿豆汤道:“喝了吧,解暑的。”

    虽也是从外面买来的,但又凉又甜,让陆秋成很是舒心。方才在书院门口的不悦也一扫而空。

    待吃饱喝足了,闲来无事。陆秋成才与林晓寒说起了在麓山书院门口发生的事情。

    因当时林子轩对他无缘无故提到了一句话本子,陆秋成仔细想了想,觉得林家二房应当是听说了什么传言,误以为他就是细雨斜风先生,才会有今天下午这一出。

    林晓寒仔细听陆秋成说完以后,心中却是有另外一番计较。

    他了解陆秋成为人,知他一心为自己着想。

    又因原生家庭的缘故,其实他更习惯村里人那种直来直去的争吵,不太懂大户人家之间的这些委以虚蛇。

    陆家村虽然也有糟心之事,但只是村民之间的互相算计,摆在台面上的事情。

    但到了府城里,乃至以后接触仕途,那需要权衡的利弊就多了,许多事情是不可以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的。

    陆秋成不懂这些,林晓寒却并不觉得他笨,也不怪他。

    在他心中,这些反而正是陆秋成的单纯可爱之处。其实也正是因为这样,陆秋成才能保持现在这样一颗赤子之心。

    若是一辈子做个普通百姓,其实陆秋成这样的性子也没什么妨碍。

    然而陆秋成是下了决心要走仕途的!仕途之路,可绝不简单。若是他还如以前一样,怕是要处处受挫。

    林晓寒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当多多提点他才行。

    他上一世其实也是从弯路里走过来的。

    年轻气盛之时,谁没有一些脾气?到他成了被全民认可的网文大神,手握无数商业Ip的时候,林晓寒一身的棱角早就被磨平了。

    “我虽讨厌二房之人,但他们到底也是林家人。”林晓寒对陆秋成道:“林家说什么也是我娘家。更何况家中还有我嫂嫂侄儿,也不便撕破脸。若是下次二房再来示好,你也不必拒绝,不过是吃一顿饭,走动走动做做样子罢了。”

    陆秋成万万没想到林晓寒竟也会这样说,他不理解的说道:“他们那般待你,差点就将你嫁给老头子做妾。上次在街上遇到,也对你百般羞辱。我不打他们已是十分理智了,怎么还能与他们走动谈笑?我可做不到!”

    林晓寒见已说到这个地步,再强劝下去,陆秋成反会反感,便也不再多说。

    只笑笑安慰他道:“算了不提他们,反正我最后也是嫁给了你,算是因祸得福了。”

    翌日午后,林晓寒拿着《梦中游》的稿件去了墨香阁。

    崔管事一拿到《梦中游》的稿纸,便迫不及待的看了起来。

    看了一会儿以后,却是满头大汗的抬起头道:“林哥儿!这稿子……真的是细雨斜风先生写的么?”

    “当然是他。”林晓寒笑笑道:“你怎会有此疑问?”

    崔管事这才说道:“我原本以为这一次先生也会写一个才子佳人的故事。然而这行文风格,竟是与之前的全然不同!且故事也十分惊奇曲折,看得我惊心动魄,让人叹为观止!”

    “崔先生可是更喜欢这一次的故事?”林晓寒挑眉问道。

    “崔某的确是更喜欢这本《梦中游》。”崔管事点点头道。

    林晓寒心道,这一次他这本《梦中游》是以书生作为主角,更偏向男频的悬疑风格。崔管事更喜欢这本倒也合理。

    看来这大晋朝的读者与现代也没多大不同。男性读者更爱悬疑或爽文类的故事,女人和哥儿则更偏爱才子佳人的爱情故事。

    两者各有偏好,不分高下,林晓寒以后再写作的时候,倒是可以两者结合一下,或许会卖的更好。

    崔管事收下了林晓寒带来的稿件以后,很快便拟好了一份新的合约。

    只是在签字之前,这稿件还是要送去京里确认一趟。崔管事让林晓寒再等五日以后过来。

    林晓寒离开墨香阁以后,时辰已经接近饭点。

    他直接去了麓山书院,接陆秋成下课,两人再一起去附近的馄饨摊里简单吃点什么。

    只是他等了一会儿以后,见到院门打开,里面有书生三三两两的结伴出来。

    许久以后,却仍没有见到陆秋成的身影,只有李枫一个人摇着头从里面走了出来。

    “李公子。”林晓寒远远唤道,对着李枫招了招手。

    李枫一看到林晓寒,竟唰的一下面色通红。之后便脚步僵硬的走到林晓寒面前,神色极不自然。

    自李枫知道林晓寒就是他的偶像细雨斜风先生之后,便不知怎么面对他才好。

    这些日子他也再没有提起请陆秋成夫夫二人一起吃饭,如今再看到林晓寒,竟紧张的话都不知要怎么说了。

    林晓寒看在眼中,觉得李枫现在的表现与自己前一世的那些狂热书粉倒是十分类似。

    他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对李枫说道:“李公子你莫要紧张。我不过就是个写话本子的,也没有长三头六臂。”

    “陆……陆夫郎。你说的是!”李枫僵硬的说道。

    林晓寒:“……”

    他叹了口气,才开口问道:“我是来找陆秋成的。只是他一直没有出来,也不知可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提到了陆秋成,李枫的紧张才总算是化解了一些。他皱着眉头将昨日在门口发生之事简单说了,又道:“昨日陆兄与林府之人的事情,许多人都知道了。今日书院的夫子把他找了去,让他处理好与林府之间的关系,不要被人诟病,也是为了他好。”

    说到这里,李枫又忍不住加了一句:“陆夫郎,陆兄自是一心为你。只是他日后仕途,是不好背上那等不敬尊长的骂名的。若是他日后不得不与林家和好,你也还请体谅他一些。”

    林晓寒点了点头,多谢李枫的提醒。

    待又等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陆秋成才从书院里走了出来。面上还带着一丝不忿的神色。

    他一眼便瞧见了林晓寒在门口等他,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握着他的手道:“来了多久了?可等得急了?”

    林晓寒笑笑问道:“听说你被夫子教训了?”

    陆秋成这才叹了口气道:“为何明明是你受了委屈,人人却都不顾你的感受,让我去与林家交好?”

    自然因为我只是个哥儿,林晓寒心中想到。

    在这个时代,哥儿与女子都是家族财产之一,命都不值钱,更何况那点委屈,也只有陆秋成会拿自己的委屈当回事了。

    在这样的时代之下,林晓寒也不愿让陆秋成与大环境应刚。

    他笑了笑道:“你这点就受不了了,还想去京里做官?大户人家家里,哪家没有点阴私事儿?这又算得了什么?你日后就知道了。”

    “我不想让你受委屈。”陆秋成攥紧了林晓寒的手。

    林晓寒心中一暖,点点头道:“我知道的,我也不会委屈自己,你放心。只是你若是想让我不受委屈,才要更快成熟起来。日后你做了官,这样的表面功夫少不了。”

    陆秋成这才神色郑重的说道:“你说的是,是我之前想得太简单了。”

    第 47 章

    这一番插曲以后, 又过了两日。到了端午当天,书院里难得放了一日假。

    一大早的,林晓寒便听到院子外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 才发现竟是林家的马车。也不知怎的竟差人来请陆秋成与林晓寒两人去知府家中。

    林晓寒见了,便对那传话的小厮说道:“你先回去答复,说我与夫君要换下衣服, 一会儿自己过去。”

    那小厮得了话,倒十分听话的坐车离开。

    林晓寒这才对陆秋成说道:“一会儿要去趟知府家里, 快快换衣服出门, 我们得赶紧准备一番。”

    听到要去知府大人家中, 陆秋成也是一愣。

    他不过一个村里出来的小秀才, 何曾见过这等场面?也不知需要什么礼数,心中一时间也是有些紧张的。

    但他再看林晓寒, 只见他神色淡然。随手从衣柜里随便找了两身常服, 对陆秋成道:“今日端午, 知府大人家里应当办了五毒宴,是十分正经的场合。这些衣物都不行, 我们现在去外面新买一身, 再准备一些节礼带去。”

    陆秋成见他举止干练, 不过瞬息就将事情规划的清清楚楚,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头的那点紧张感便也烟消云散。

    心道林晓寒到底是林府出来的哥儿, 此等邀约定是也经历过不少, 跟着他的来做便不会错了。

    两人很快出了门, 朝着百花巷去了。

    今日过节,天气又好, 百花巷上人流众多,林晓寒很快就来到了一家卖成衣的店铺。

    府城里的成衣铺子,自是比县城的要高档不少。里面的成衣样式也多,许多面料花色都是最近时兴的。

    林晓寒进去以后,就让店小二带他去看最好的衣服。

    店小二拿出一沓上好的织锦面料的衣服,不乏做工格外华丽的,还刺绣了锦鲤或仙鹤,镶着玉石珍珠,一件就要几十两银子。

    林晓寒摇了摇头,把那些特别出挑的拿走,反而是选了两身看起来较为低调的。

    一身库金色宝相花纹绸布料子,一身碧玉石细绢顺色刺绣的长袍。

    他拿去在陆秋成身上比了比,最后挑了那件碧玉石细绢料子的。

    陆秋成换上后,领口衣襟绣着几片竹叶,下摆则绣着几只修竹。衬得他面如玉冠,气质更加文雅内敛。

    陆秋成对镜照了照,觉得这衣服面料舒适凉快,也十分喜欢。

    林晓寒这时才又给自己挑了一身刺绣了兰花的景泰蓝色的常服。

    这常服面料垂坠,穿上后将他的腰身勾勒的恰到好处。

    陆秋成何时见林晓寒这般打扮,一时间眼睛都看的直了。

    林晓寒见了,咳嗽一声,反倒将这衣裳换了下来,重新选了一套鸦青色的换上。

    这一套衣服也显得清雅,但远不及上一套惊艳。

    林晓寒照了照,却把这一套买了下来。

    他一共付了三十两银子,走出店外。

    出去以后,陆秋成才不解的问道:“你为什么不买方才那套?”

    林晓寒这才对陆秋成说道:“去别人的宴席上,也要讲求中庸之道。太过出挑反而是错。挑选服装即要显出你对主人的敬重,但又不至喧宾夺主。以你我的身份,这两身不至于过于奢华,反而正好。”

    陆秋成这才点点头道:“受教了,我之前一直呆在村里,全然不懂这些,没想到赴宴中间还有这么多讲究。”

    林晓寒闻言微微笑道:“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接触过以后就会懂了。

    陆秋成心中却道,若是没有林晓寒,自己初次上门定会露怯,免不了要被嘲笑一番。幸好自己得了一个这么好的夫郎,现下也算少走了不少弯路。

    衣服买好以后,林晓寒便要准备给知府家带去的伴手礼。

    他见陆秋成对此也一无所知,便对他讲解道:“我们是客,伴手礼不宜太贵,免得显得攀附。但也不可太过寒酸,须得精巧而又用心的物品。”

    “这个时节,府城里的如意轩的绿豆糕,味道很好又不会太甜,须从寅时排队才能买到一盒。还有长兴酒坊的黄酒,醇香可口,都是伴手礼的热门。”

    “那我们现在去买绿豆糕么?”陆秋成问道。

    “现在哪里来得及?”林晓寒看他一眼笑道:“我们准备点别的吧。”

    说完以后,便带着陆秋成去了一家卖扇面的铺子。

    大晋的端午节也有送扇子的习俗。

    这铺子里有许多扇面,或写或画,还有从南面运过来的双面绣,瞧着格外精致。

    “给我几只上好的空白扇子,折扇团扇一样五只。”林晓寒对那掌柜的说道。

    “一只扇子一两银子。”那掌柜的说完便拿出了几只空白扇子,紫竹扇柄的,扇面都是极好的绢布。

    林晓寒给了他十两银子,又对他说道:“我要借你的笔墨一用。”

    接着便到了一旁的空桌上,拿起上面的毛笔蘸了蘸墨汁,提笔画了起来。

    “你画的是?”陆秋成过去一看,见林晓寒正在扇面上画牵牛花。

    那牵牛花倒是画的不错,但也没什么特别的。直到他在那扇面的旁边提了一首小诗并写了下来。

    “叶细枝柔独立难,谁人抬起傍阑干。一朝引上檐楹去,不许时人眼下看。这不是《偿星债》里文书生给小千画的扇面么?”陆秋成惊道。

    《偿星债》的故事里,有一个甜蜜的小桥段。

    小千陪文书生去京城的路上,因为天气炎热,又恰逢端午,文书生便给他画了一张扇面。

    文书生问小千喜欢什么样的扇面,小千说想要牵牛花的。

    文书生想了想,便画了一张出来,又特地提上了这样一首诗,其实是在调侃小千借着自己的纵容耍性子。

    但小千不识字,也不知文书生写得什么,还以为是夸赞自己的诗句,就日日带在身上十分珍惜。

    这样的一个扇面,到了故事末尾,被孤独的遗留在桌上,恰恰成了两人之间珍贵回忆的最后一点印证。

    林晓寒若是随便画个什么扇面,自然是没什么特别的。

    但这样与《偿星债》相关的扇面,就和《偿星债》的周边似的,是十分时髦有趣的物品。

    要知道这个时代是没有量产的周边等物品的,林晓寒画的这些扇面,就等于自制的周边,只要是喜欢《偿星债》的读者,都会喜欢。便是自己不用,送人也是极拿得出手的。

    陆秋成也是《偿星债》的书粉,看林晓寒画完那些扇子以后,他突然感觉,自己也想要一把这样的折扇了。

    不过这些扇子是去知府宴席准备的伴手礼,他自然也不会去拿。便看着林晓寒又买了一些盒子把这些扇子收好。随后才与他一起朝着知府家的方向走去。

    两人在路上这样耽搁了一番,到达知府家的时候,已经是巳时三刻,接近午时了。

    陆秋成上前敲了敲大门,禀明姓名以后,便有小厮出来将他们两人一起领入了院中。

    端午节衙门放假,因此知府府中才得以开办五毒宴。

    上峰家中开办宴席,宋通判也受邀到场。还有一些衙门里的官员、府城中的商贾氏族,包括林二老爷具都在场,正与知府裴青松一起在前厅喝茶话谈。

    陆秋成还是麓山书院的学生,与他们不是一辈的。表明身份以后,就直接被领到了后院。

    各家的公子与哥儿小姐的,此时正在后院玩闹。而提出把陆秋成夫夫叫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知府长子裴新竹。

    原来方才各家公子们在一起比赛作诗投壶,便又提到了《偿星债》这本话本子。

    其中就有人说起,前些日子在归云阁门口见到了细雨斜风先生,年纪不大,瞧着与他们不过同龄,说不定也正在读书。

    当日宋通判之子宋昱文在归云阁开席请客,便有许多在场的世家公子正巧在那儿。

    他们之中也有几名麓山书院的学生,那日见到林子轩与陆秋成在门口争吵,不免多看了几眼。便忽然觉得,陆秋成似乎就是那日在归云阁见到的细雨斜风先生。

    他们心中虽有所猜测,但却也不敢肯定。提起此事时,便当做一个玩笑说了。

    然而此事又在这群公子之中引起了争论。有人觉得细雨斜风先生淡泊名利,特地以笔名写书,且文笔老辣,定是个年长之人,他们一定是弄错了。

    又有人肯定的说自己没有看错,墨香阁是出版《偿星债》的书店,那店里的管事亲口叫他细雨斜风先生,定是不会有错的。

    如此这般,众人实在争吵的厉害,倒是引起了裴新竹的好奇,也想认识认识斜风细雨先生了。

    宋昱文见了,便让林子轩去把陆秋成给请来,说要今日就此确认。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那个细雨斜风先生!

    林家二房巴结宋通判家多时,好不容易跟着宋昱文混进了知府家的宴席。当下没有办法,也只得硬着头皮派了小厮去陆秋成家寻人。

    于是待林晓寒他们一进去,便被一群府城中权贵家的青年公子们团团围住。

    其中就有几个当日在归云阁里看清了陆秋成模样的人指着他道:“就是他!细雨斜风先生!当日在归云阁门外,那墨香阁管事就是这般说的,你就认了吧!”

    林晓寒:“……”

    陆秋成哪里想到一来知府府内便有这等鸿门宴等着他,当下头都大了。连忙辩解道:“不是我,你们认错了人!我真的不是细雨斜风先生!”

    他越是如此否认,那几个认定了他就是细雨斜风先生的公子们却反倒更是毫不怀疑。

    “你就不要再谦虚了。”他们上前就钩住陆秋成的胳膊说道:“陆兄你有如此才华,却实在太过谦虚。我听说你家中贫困,是考试进的麓山书院,是今年的头名。”

    又有人接口说道:“是啊,你若不是细雨斜风先生,那会是谁?当日归云阁门口,那管事说的清清楚楚。难道你家还藏了一位细雨斜风先生不成?”

    陆秋成:“……”

    他看了一眼林晓寒,瞧见他眼中露出一丝祈求的神色。

    想到自己曾答应了林晓寒不能说出他来,此等场合,他自是不会多说。

    陆秋成此时只能反复的解释那些公子们认错了人,但却越说越是无力。

    裴新竹见陆秋成一直强烈的否认细雨斜风先生的身份,一时还有些怀疑。

    这时又有家仆送上了林晓寒刚刚交过去的伴手礼。

    裴新竹随意拿出一只匣子打开来看……

    画着精巧的牵牛花的扇面上,以簪花小楷提了一首小诗。

    这熟悉的组合,不正是《偿星债》中才有的段子么?

    这等伴手礼,除了《偿星债》的作者细雨斜风先生,还有谁能想得出送的出?

    第 48 章

    此时便是连原先有所怀疑的裴新竹等人, 也将陆秋成认作了细雨斜风先生。

    任陆秋成再如何否认,他们只当他是谦虚,一群人围拢过来, 众星捧月, 将他拢在其中。有的要让他在书上签名,还有的要向他讨教间隔符号的用法和写作手段。

    他们一番动静不小,很快便惊动了府里其他人。

    后花园里, 裴夫人与裴金兰正在湖心亭里领着各家夫人与哥儿小姐喝茶。

    忽而听到有人议论说细雨斜风先生来了,一群小姐哥儿们都炸开了锅。他们几乎都是这本话本子的书迷, 都想要见见这位写出了《偿星债》的风流文人到底是何尊容。

    别说哥儿小姐们好奇了, 各家的夫人们也无有没看过《偿星债》的。许多夫人们虽表面不表, 但实际上也是《偿星债》的书迷。他们对这传说中的神秘作者也很好奇。

    大晋朝民风相对开放, 男女大防没有那么严格。

    除了单独相处,像这等大型宴会, 各家的公子小姐们也都可以在一处活动。

    此时裴夫人便遣了下人去找裴新竹, 让他把细雨斜风先生带到湖心亭来, 也给大家都见识见识。

    不一会儿,各家夫人小姐们就看见远处一群少年郎们走了过来。除了眼熟的各家公子, 裴新竹身边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

    他星眉朗目, 脊背挺的笔直, 穿一袭清雅的长衫, 瞧着竟如修竹一般。右手边挽着一个哥儿,穿一身鸦青绢袍, 瞧着也十分清雅, 还有几分眼熟。

    “那不是林晓寒么?”人群中有世家的小姐忽然说道。

    众人这才纷纷惊觉此人正是林家大房的哥儿林晓寒。

    以前这等宴席, 林晓寒也是时常来参加的。

    但自林大老爷故去以后,他便没再出门。后面听说他被人退了亲, 半年多前便已经被嫁到乡下去了。

    “早前听闻林家大房的哥儿嫁的不好,如此看来竟是谣言。这公子瞧着也是一表人才。”裴夫人远远看了一眼,摇着扇子对身边的宋夫人说道。

    她以前对林晓寒倒也有些印象,只记得有些才气。

    不过林晓寒一个哥儿,自是不可能入她裴家的门,因此也未曾特别留意过。只是隐约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心中还有些唏嘘。

    宋夫人闻言便道:“娶一个哥儿为正妻,此人家中应当没什么家底。不过如此容貌气度,倒也不凡。这林哥儿能嫁给这样的男子,也不算吃亏了。”

    夫人们议论这些的时候,林家二房的林诗月与林嘉宜就坐在下手,心中情绪激荡,宛如擂鼓一般。

    上一次她们在百花巷瞧见陆秋成时天气还冷,他穿着一身臃肿的夹袄,便已经看得出长得不错,但到底是不如今日打扮过后这般气度非凡。

    再加上她们早就听说了陆秋成就是细雨斜风先生,心中对他的感觉又更是复杂。

    特别是林嘉宜,今日不过远远看见,面色便已经红了。

    再看向他旁边的林晓寒,心中的滋味竟百转千回,有如猫抓一般。

    待他们走近了,裴新竹便上前一步,向裴夫人介绍道:“娘,这位是陆兄——陆秋成,在麓山书院读书,就是你要见的人。”

    因着陆秋成咬定不认,裴新竹倒也不再坚持称他细雨斜风先生,而是改口陆兄。

    此时他这般介绍,裴夫人与身边的夫人小姐们便都知道面前的这位是谁了。

    此时众人又是一番惊喜,不由的议论纷纷。

    特别是许多哥儿小姐,哪里想得到写出《偿星债》这等细腻故事的作者竟是这么一个风度翩翩的佳公子。

    此时陆秋成在她们眼中便带上了一层滤镜,与《偿星债》中的那位文书生的形象重合起来,觉得他也一定是个痴情之人。

    只可惜陆秋成已经娶了妻,不然这等才子便是家中穷些,倒也是个不错的姻亲对象。

    “娘,这是陆兄与陆夫郎带来的伴手礼,瞧着十分有趣。”裴新竹把方才拿到的那些扇子送到裴夫人面前。

    裴夫人让裴金兰打开来看,裴金兰随意拿出一把团扇,便啊了一声,十分惊喜的开口说道:“这不是《偿星债》中,文书生给小千画的扇面么?”

    “我要看看!”

    “我也要看看!”

    ……

    一时间,众家的小姐哥儿们都围拢了过来。

    这样的扇面虽不贵重,但却十分有趣。

    现在正直端午,人人都在用扇。因此各家的哥儿小姐们都十分羡慕,也想要一把这样的扇子,一个个都直勾勾的盯着裴金兰手中的团扇。

    裴夫人见了,便让下人把盒子全部打开,让今日来此宴会的哥儿小姐们把这扇子给分了。

    但林晓寒准备的时候显然只针对了裴家人,一共也只画了十把。

    此时就算男子们不要,把扇子全给在场的的哥儿小姐分了,数量也是不够。

    分扇子的时候,下人们是按照哥儿小姐们的家境来分的。

    一些商户人家虽然有钱,但身份不够。或是没落的世家小姐哥儿们没能分到,面上明显就带着一丝尴尬。

    其中有一位府城巨富之家的哥儿姓刘,叫刘欣雅,在家也是十分得宠的。

    他本就是《偿星债》的铁杆书迷,将《偿星债》所有版本的话本子全都买来收集了,还时常去茶楼听说书人讲故事。

    此时没能分到扇子,竟一下没能忍住,伤心的哭了起来。

    裴夫人此时便对着裴金兰咳嗽一声,暗示她去安慰那刘哥儿一番。

    裴金兰今年刚刚及笄,这等场合,作为家主之女,裴金兰自是要出来表现一番的。

    其实若是平时,裴金兰过去把自己手中的这把团扇给了他,便能在各家公子面前彰显自己知府千金的风度,也能在府城的女眷中得到一个有礼有度的美名。

    但她毕竟也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心中对这团扇也喜欢的紧,一时间就不想将它赠给别人。此时便握着这把团扇装傻,眼观鼻鼻观心。整个湖心亭的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

    裴新竹见了也是十分头疼,此时也给裴金兰使了一个眼色。

    但裴金兰却转过脸去,偏偏不去看他。

    裴新竹更是生气了,觉得裴金兰不识大体,就要将她拉到一旁去教训。

    林晓寒见状,连忙上前一步,解围道:“是我考虑不周。以为只是裴大人的家宴,没料到竟来了这许多人。这扇面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物件,不过是我随手画的罢了。若是各位喜欢,不如便让下人们再去买些空白扇面,我现场在这里给你们画了便是。”

    裴夫人闻言,面上不由的露出赞许之色,对林晓寒也生出一些好感。

    同时又心道:原来这扇面竟然是林哥儿亲自画的,他果然是有一些才气在身上的,与他夫君一起,倒也琴瑟和鸣,格外般配。

    裴金兰听了也十分高兴,她这时才起身把手中这把团扇给了那刘哥儿,同时又使了下人去多买一些空白扇面。

    接着才走到林晓寒身边说道:“原来这些扇面都是你画的,你倒是很有巧思……”瞧着竟是极为亲密的模样。

    在这知府府里,裴金兰作为知府千金本来就是人群的焦点。

    她对林晓寒示好,其他小姐与哥儿便也跟着围拢到了林晓寒身边。

    一时间,林晓寒竟成了这些哥儿小姐们的中心人物。

    林诗月与林嘉宜在一边见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她们以前出门的时候,就被林晓寒原身压了一头。好不容易将林晓寒打发到乡下去了,没想到还不到一年就又回来了。

    而且如今林晓寒因为夫君陆秋成可能是细雨斜风先生的缘故,比以前更加的出风头了。

    他们心中恨的厉害,但此时也发作不得,只能跟在一旁干笑着。只是她们在这等宴会中本就比较边缘,现在也更加不受人重视了。

    这时,时间便已经到了午时,下人们已经给老爷们在前厅摆好了宴席,邀请各家公子们一起去吃酒。

    裴新竹听了,便于裴夫人通告了一声,带着这里的男子们一起去了前厅。

    而裴夫人则招了丫鬟把菜肴摆到湖心亭来。各家夫人与剩下的哥儿小姐们,就在湖心亭里吃。

    裴府不愧是知府府上,宴席摆的十分大方。不算前厅,湖心亭里就摆了三桌。

    夫人们坐在一桌,哥儿小姐们则坐在另外两桌。

    林晓寒看了眼,见一桌正好坐七八个人。有八个凉菜、十个热菜,还有瓜果甜羹等点心。上来的菜色都是大晋朝常见的,虽没什么稀罕菜色,但该有的硬菜一样不少。饮的是金银花酿成的蜜露,清热解暑,显然也是用了心思的。

    “林哥儿,你过来与我同坐。”裴金兰热情的把林晓寒拉到自己身边,按在座位上说道:“其实本应当称你陆夫郎。只是之前便一直叫你林哥儿,也习惯了。今日便继续沿用这个称呼,你不会见怪吧?”

    在大晋朝中,只有闺中密友婚后才会这般称呼不变,林晓寒与裴金兰的关系其实没到那个份上。

    但方才林晓寒替裴金兰解围,裴金兰又觉得他颇有才华,对他甚为欣赏,因此便特地给他做面子。

    林晓寒自然却之不恭,毕竟林才是自己的姓。他倒是不想被人称为陆夫郎,仿佛自己没有名字,只是男子的附庸。

    裴金兰这一桌,除了林晓寒以外,坐的都是些官家的小姐哥儿。像林诗月等人,都是坐在另外一桌的。

    此时裴夫人率先动了筷子,众人便开吃起来。

    裴金兰倒了一杯蜜露对林晓寒道:“林哥儿。一年未曾见你出现,之前听到一些传闻,还有些担心。没想到你竟嫁了一个如此风流才子,实在让人欣慰。也不知你们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可是如《偿星债》中一样浪漫?”

    林晓寒闻言笑笑,想了想后,便索性边吃边聊。将陆秋成报恩之事美化了一下讲给众人听。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他特地省去了自己在陆家村遇到的那些腌臜事,只夸奖陆秋成对他的好。又说他是认错了恩人,特地去林府求亲,两人阴差阳错之下在一起了,引得众人十分羡慕。

    林嘉宜此时虽坐在另外一桌,但也竖着耳朵听着。

    听到林晓寒提到陆秋成认错信物白玉兰花玉牌时,心中忽然一跳。

    他猛地想起,当时林家二房接管了林家事务,冯氏从林家大房里收刮了不少财物。

    其中有一块玉牌,林晓寒及笄之前经常佩戴,后面被冯氏赏给了自己,便与林晓寒提到的那块白玉兰花玉牌十分相似……

    第 49 章

    京中, 晏亲王府之中也正在举办一年一度的五毒宴。

    然而晋晏王爷此时却并未在前厅招待客人,而是坐在书房里,沉迷的读着府城墨香阁管事寄过来的, 细雨斜风先生的新稿件。

    大晋朝不比现代, 没有电脑,没有网络。

    大家都习惯了慢生活,写作的速度也慢。通常来说, 一个话本子要写整整一两年。即便是一些出名的作者,一生也写不了多少话本子。

    当然了, 大晋朝也有一些高产作者, 特别是以写话本子为生的人。以他们的速度, 构思故事, 写好文章。半年能写出一本可以出版的话本子,已经是十分厉害了!

    然而写了《偿星债》的细雨斜风先生, 打破了晋晏王爷的认知。

    他不仅几个月就写出了新的话本子。而且这篇故事与《偿星债》风格迥异。

    这个叫做《梦中游》的故事也就四万字左右, 但却写得十分紧张刺激。晋晏王爷不过看了个开头, 就立刻代入其中。一时间看得废寝忘食,前厅的宴席也不想去参加了。

    《梦中游》的故事里, 霍安刚刚穿越到了村里一个刚出生的女娃身上, 便被亲生父母抱起, 带到河边去扔掉了。

    他鼻子耳朵全部灌入咸腥的河水, 肚子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原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忽然被双纤瘦的手给捞了起来。

    霍安好不容易能重新喘气, 他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把他捞起来的不是别人, 而是这女婴的大姐。

    大姐也只有十岁出头, 瞧着却似乎只有七八岁的身量,格外瘦小。

    她用一块抹布, 把霍安的身子擦干裹住,对她说道:“妹妹,你不要怪爹娘。今年大旱,地里的粮食收的特别少。谁让你不争气,生下来不是弟弟呢?咱们家人口太多,粟米都不够吃了,娘又没有奶。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把自己的米汤省给你喝,你要好好长大。”

    说完以后,她拿了一只缺了口的破碗放到霍安嘴边,让她喝里面的米汤。

    那米汤寡的像水,也不知放了多久,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

    但霍安饿的狠了,此时也顾不得别的,便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米汤稀薄,根本不饱肚子,但也比之前饿着肚子要好许多。

    原来穷人家的日子,竟是这般艰难的,霍安想到。

    他此时极其想念自己曾经首富之子的生活。

    那个时候,便是家里的饭菜凉了一点,他也是不会再热的,而是直接让下人去给他做新鲜的。

    此时霍安喝了米汤,脑子竟沉甸甸的,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他闭上双眼,进入梦中。忽然又睁眼醒来,发现自己回到了首富之子的身体之上。

    霍安心中狂喜,连忙宣来下人,让他们去厨房做饭,给自己摆上了一桌宴席。

    然而那宴席好不容易准备好了,霍安还没来得及开动,忽然脑袋一痛,接着便昏死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又在那女婴的身体之中了,宴席也没来得及吃,肚子还是空荡荡的。

    到底哪一处才是梦境?霍安心中不禁越来越感到不安。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堆稻草之中,身下已经尿湿了一片。

    而女婴的大姐此时跪在地上,正在被爹娘打骂。

    只听她爹娘说道:“你非要把她捡回来,那便从你的口粮里省出来给她!这孩子以后也由你来照顾。你看看你这模样,前几日城里的花楼来招人,你这样貌也是拿不出手的,不然和隔壁的小花一样跟了她们去城里享福。我们拿了银子,也不至于没有粮吃,要把你妹妹扔到河里去了。”

    霍安这才知道,原来大姐差一点就要被卖到青楼里去。只是因此她长得太过瘦小,青楼的人不要,才逃过一劫。

    他心中不禁感到气愤,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夫妻两竟这般狠心,如此对待自己的孩子。

    然而他此时只是一个婴儿的身体,口不能言,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任由别人摆布。

    霍安感到十分无力,好在还有大姐,给她一口米汤。又将她背在背上,去田里做活。她才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后面,霍安就发现,女婴睡着的时候,自己便能短暂的回到原本的身体之中。但只要是女婴醒来,他的魂魄就又会回去。

    女婴肚子太饿,一日便要醒来十多次,霍安跟着她的肉、身受苦,苦不堪言。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自己得想办法让这女婴与大姐的日子好过一些。便在自己短暂的回到了原本身体的时候,差了下人去找,定要找到自己梦中的这个家庭与女婴。

    等霍安交代好这些,再一次在女婴的身体中苏醒过来的时候,便发现一直照顾自己的大姐病了,浑身烧的滚烫,爬都爬不起来。

    霍安一下子急得团团转,但也做不了什么,只能哇哇大哭。然而他不管怎么哭,却都没有人过来管他们。

    女婴的爹娘带着姐姐们在田里做活翻土,他们连饭都吃不饱了,也并不关心别人,只想着怎么才能把明年的地种好,让明年的收成好些,能多一口饭吃……

    ……

    故事到了后来,霍安的魂魄来往于两个身体,废了许多周折,派来的下人才终于找到了女婴和大姐所在的地区。

    只是这个地区有许多村子,也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在哪个村子里面,只能一家一家去找。

    这个时候,霍安穿越到这个身体已经有几个月了,时间也到了冬天。

    冬天天气太冷,但所有人还穿着夏天的单衣。大姐也冷的不行了,只能抱着霍安,和他一起窝在稻草里取暖。

    今年的年景实在太差了,家里没有余钱买碳,炭盆也烧不起了。但冬天却比往年更冷。

    霍安浑身冷的像冰窖一般,被大姐抱在怀里也温暖不起来了。

    她被大姐搂在怀里,听她断断续续的说道:“妹妹……你还没吃过饺子吧?我小的时候吃过……那个时候家里还只有一个孩子……家里收成也好。我跟你说……那个时候爹的脸上还有笑容……娘也特别温柔,饺子里面有肉有野菜,味道特别鲜……我好像闻到饺子的味道了。”

    霍安没有闻到饺子的味道,他只是听着大姐的话,觉得越来越困。

    他很想安慰大姐:你别担心,再过几日,我派去的人找到了我们,你就能有好日子过了。然而他还是个小婴儿,这个时候也说不出话来。

    霍安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次醒来的时候,便已经回到了原本的身体之中,天已经又大亮了。

    这个时候,忽然有下人过来通报,说他让人去找的人已经找到了。

    霍安心中大喜,连忙让他们把那女婴与家中的长女一起给带回来!

    那下人犹豫一阵,才支支吾吾的说道。昨夜太冷,那女婴与家中的长女已经全都被冻死了。

    霍安一怔,这时才发现,原来女婴死了,自己的魂魄便回到了原本的身体里,不会在莫名其妙的跑过去了。

    然而他想到一直照顾他的“大姐”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娃,心中便空落落的。那女娃娃直到死了,一顿饺子也没能吃上。

    霍安不自觉的流下两行热泪,吓了下人们一跳。也不知自家公子这是怎么了,竟然对两个不认识的农村女娃这么关心。

    霍安让人去给自己做了一盘饺子,点名了就要野菜饺子。然后又让下人们拿了十两银子,送去给那一家人,让他们好好安葬两个孩子的尸体。

    再后来,霍安便改掉了挥霍的毛病,深居简出,成了京中出名的慈善家。

    他每年都拿出家中银两去乡下布施,帮助了许多吃不上饭的穷苦家庭,特别是那些家庭中的女孩子。

    待他百年的时候,已经有九十三岁高寿,才闭上眼睛,魂魄出体。

    然后便看到了鬼差来到他面前,将他引入了阎王殿中。

    阎王看了看他的命薄,掐指一算,便对霍安说道:“你前半生过得太多挥霍,将自己的福气已提前消耗一空。因此原本你二十岁时,便应该会死,又重新转世到最为贫苦的人家身上,幸苦十世以后,才能偿还你欠下的孽债。”

    “但也不知为何,你第一世转世时便出了些问题,死时又没能死成,被一个小姑娘给救了回来。后面你改过自新,又一直行善积德,才改变了你的命格,又无病无灾的活到了现在,实属是好运。之前你欠下的孽债已经还清,现在你积下的福德,可以带去天上享用,你去吧。”

    说完阎王爷大笔一挥,霍安的魂魄便缓缓升空,来到了天上,成为了仙人。

    故事就此结束,晋晏王爷放下稿纸,长叹了一口气。

    与《偿星债》比起来,这故事的结局其实还算大晋朝百姓最喜欢的圆满结局。

    但故事里的“大姐”善良可爱,但却被活活冻死。而且直到结尾,故事只交代了霍安的结局,却没有交代过她的相关后续,难免让人心中牵挂。

    实际上,晋晏王爷看的出来,《梦中游》这个故事里,细雨斜风先生特地用了很多笔墨来描写穷人生活的苦难与无奈。

    甚至故意通过与霍安原本的奢华生活对比,让读者对这些穷人特别是孩子们的遭遇感到惊心触目,又格外引人同情。

    特别是最后的结局,霍安一生向善,反而拯救了自己,飞升成仙。让人看了以后,便觉得自己也应当和霍安一样,多多行善积德。

    “细雨斜风……”晋晏王爷看了看稿纸上的落款,笑着叹道:“真是一个妙人。”

    这种夹带了个人观念的文章,其实晋晏王爷这些年也见到有不少书生写过。

    只是书生们的观点常常过于偏颇,写在文章之中就更是激进。往往充满了对社会不满的负面情绪,并不适合出版。

    然而细雨斜风的故事虽然也针砭时事,但却并不激进,反而发人深省。

    其实这些年大晋各地都时常有灾害发生,朝廷虽也屡屡拨了银两救灾,但往往杯水车薪,还弄得国库空虚。

    而且若是灾害影响到了收成,那朝廷拨的那一点银子,也只能多管几日,根本不够救济那么多百姓。

    因为圣上开明,大晋朝这些年其实十分繁荣,可以说藏富于民。

    很多次灾害之时,朝廷都鼓励地方的乡绅富豪们一起参与救济,但效果却并不太好。

    毕竟人都有私心,已经到了手的银子,又怎么舍得拿出来给别人用呢?

    想到这里,晋晏王爷又看了看手中的稿件……

    心道或许这本《梦中游》,可以从另类的角度,带动那些富民们做慈善。这样不仅有利于百姓,朝廷的压力也要减轻不少。

    到时候这位细雨斜风先生,也算是为朝廷做出了贡献。若是他想走行卷之路,自己倒是不介意在朝堂上举荐他,也算是各取所需了。

    第 50 章

    京中发生的一切, 林晓寒一无所知。

    他与陆秋成两人被知府家中留下用了晚饭,才特地派了马车送回家中。

    今天下午,林晓寒在知府画了一下午扇子。

    一开始还只是后院的那些内眷们想要, 后面画着画着, 各家的公子们也纷纷过来说想要收藏一个。

    林晓寒也没有拒绝,一股脑照单全收。

    他一共画了近三十多把扇子,回去的时候, 胳膊都酸胀的差点抬不起来了。

    陆秋成觉得心疼,让林晓寒躺在他腿上, 给他揉捏着胳膊抱怨道:“那些夫人小姐的也就算了, 前院那些男子, 哪个自己不会吟诗作画, 也好意思厚着脸皮让你来画,下次你便不要再搭理他们!”

    林晓寒闻言笑笑道:“这些公子们和我倒是不会有什么交集, 但他们的家父在府城中都是数得上号的角色, 日后可能都是你仕途上的助力。今日不过画几把扇子, 便能让他们欠你一个人情,说来说去, 还是我们赚了。”

    陆秋成闻言, 瞳孔震了震, 他嗓中一酸, 竟有一股热流从胸口直涌而上。忍不住栖身在林晓寒唇上落下一吻,才哑着嗓子道:“晓寒, 我此生定不负你。”

    又过了几日, 林晓寒去了墨香阁, 便收到了崔掌柜的消息,说京中已通过了《梦中游》的稿子, 只需要拟定合同,便能出版了。

    有了《偿星债》在前,合同只需要按照之前的来就可以。崔管事早早就拟好了合同,就等着林晓寒签字画押。

    墨香阁诚意满满,林晓寒与他们合作也挺愉快,当下就直接签了下来。

    《梦中游》的出版定好以后,林晓寒回到家中。

    他拿出纸笔,坐在窗前思索,开始写起了第三个故事的大纲。

    第三个故事,是林晓寒很早之前就想好了的,他想写一个长篇的仙侠故事。

    毕竟《梦中游》这个故事,虽说比较新颖,但其实题材没有那么大众。

    这本小说借着《偿星债》的名气,卖的应该不会差,但也不会特别好。而林晓寒看上了一个新宅子,他需要用钱!

    所以第三本小说他要写个大众接受度高的题材,确保能够大卖,让自己多赚一点,顺利买下看中的宅子!

    在现代社会,仙侠故事是已经被写烂了的题材,甚至连影视剧都已经拍烂了。

    但在如今的大晋朝,别说仙侠了,连武侠故事都没人写。故事里神仙的体系还停留在传统的佛道体系之内。

    要知道在现代社会,国内的仙侠玄幻小说可是直接火到了国外。

    仙侠系统虽然复杂,但其实入门的门槛却并不高。而且本质上,大部分的仙侠小说其实就是普通爽文类型。

    林晓寒前世写了那么久的小说,深知读者最爱的永远都是爽文。

    他十分的有自信,大晋朝的读者应该会喜欢自己写的这本仙侠小说。

    林晓寒先熟练的给自己的主角做了个人设。

    考虑到大晋朝读者的接受度,林晓寒这次的男主人设比较传统。

    沈青不过一个农家的普通孩子,刚刚年满十岁。

    十岁生日那天,他和小伙伴去山里玩了一趟回来,便发现整个村子被灭门,村里的所有人都死了。

    沈青伤心欲绝,想要挖个坑把父母安葬。然而他将父母的尸体拖入坑中的时候,发现他娘的手心里攥着一枚会显现出龙纹的发亮的珠子。

    沈青不知那珠子到底是什么,就伸手去抠。

    猛的一下,那珠子上的龙纹忽然从里面钻了出来,顺着沈青手上的伤口钻入了他的体内。

    沈青晕倒在地,在梦里得知了自己血脉的秘密。

    原来他爹曾经是天上大家族的嫡子,他娘则有龙族血脉,是龙族公主。

    他们在外面闯荡的时候相识,逆天结为夫妻。为了逃避追杀,两人躲到了这偏远的小山村避世,并生下了沈青。

    这一次整个村子满门被屠,就与那些追杀沈青父母的人有关。

    知晓了自己的身世以后,沈青再醒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小伙伴送回了家中。而他的身体里,也悄悄的寄生了一只来自自己娘亲血脉的龙神。

    这个时候,小伙伴进来告诉他:方才有一批仙人来到了村子里调查屠村的真相。

    而他们这些幸存的孩子,则会因祸得福,被仙人们带回门中。若是检测发现有修仙的根骨,就可以顺利踏入仙门,成为一名仙人……

    这种故事的套路林晓寒不知写过多少,他运笔如飞,一下就写下了一千多字的大纲。

    写到这里,林晓寒忽然听到院子外面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放下毛笔,出去一看,才发现又是林家的马车,原来是林二老爷特地差人请自己回家一趟。

    林晓寒倒是也不意外,林二老爷是个务实的人,之前得知陆秋成可能与细雨斜风先生有关,就越过自己直接去巴结他。

    后面他在陆秋成那里碰了钉子,昨日又得知林晓寒在知府府中,得了裴夫人与裴金兰的青眼。

    因此今日才想起自己这个侄子,特地差人来找他回去。

    与陆秋成那等黑白分明的个性不同,林晓寒毕竟有前一世的磨砺,其实十分圆滑老练。

    林二老爷既然找他过去,他便也不拒绝,换了一身衣服就坐上马车。

    林晓寒是个不吃亏的主,既然林二老爷想向他示好,利用他们亲戚的身份,那自然也要拿出诚意。

    二房之前在林家大房占了那么大的便宜,林晓寒要让他们一点一点的吐出来!

    马车很快就到了林家,这个时候刚好接近午时,正是用饭的时间。

    林晓寒从车上下来,便有二房的丫鬟前来接应,说要带他去偏厅等着。

    林晓寒摇了摇头,说不必了,接着就凭着记忆熟门熟路的走到了大厅里面。

    这大厅原本是林家的饭厅,以前林家人用饭都在这里。

    他一踏进去,果然便见到了满满一桌饭菜摆满了桌子,旁边则围坐着林家二房的几个人,不见他嫂嫂和侄儿的身影。

    自大房落败以后,林家二房就以伙食费为由,向林家大房的人收取大笔银两。

    以前林大老爷还在的时候,大房管着公中的生意,他们也不缺钱,所以每个月都会给公中支出五十两的伙食费。

    然而林大老爷去世以后,林家大房没了收入来源。林二老爷却仍然找林晓寒他们索要一个月五十两银子的伙食费。

    林晓寒原身与嫂嫂一开始还给了二房几次,后面实在是给不起,就只能自己在小厨房随便做点吃了。

    看到林晓寒直接闯了进来,林诗月十分生气的站起身来,指着林晓寒怒道:“谁让你进来的?”

    林晓寒挑眉看她一眼,走到桌边坐下道:“是二叔特地请我过来的。难道他没跟你说么?昨日去知府家里,裴金兰已经可以帮着裴大人招待来赴宴的客人了。可你却连二叔做了什么都不知道,还唱反调,实在是不像话,与知府千金比起来真是差远了。”

    “你!”林诗月气的脸色通红。她昨日在裴家本就受了气,一下子听到林晓寒提到裴金兰的名字,就更生气了。

    昨日林晓寒给去知府五毒宴上的所有宾客都画了扇,但独独跳过了她和林嘉宜。还十分虚伪的说,都是一家人,就不必做这些虚礼了,回去再画也是一样的。

    她与林嘉宜虽然与林晓寒不和,但《偿星债》的扇子,如今府城有头有脸的哥儿小姐的几乎人手一只,他们自然也是想要的。

    但是林晓寒都那样说了,他们也拉不下脸当着那么多哥儿小姐的面去求他,便只好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实际上回家后狠狠的哭了一场。

    与林诗月相比,林嘉宜倒是要沉得住气些。他默不吭声的坐在旁边,看了一眼冯氏。

    便见冯氏面色也不太好看,正想要帮女儿开口教训林晓寒几句。

    然而这个时候,林二老爷却瞪了冯氏一眼,开口说道:“诗月坐下。晓寒既来了,那就是客。你们毕竟都是林家血脉,要和睦相处。”

    林二老爷都发了话,冯氏与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反驳。

    说完以后,林二老爷又让下人给林晓寒添了一双碗筷。一桌人围坐桌边,和和美美的开席,倒好像之前薄情寡义,苛待大房的那个人不是林二老爷本人一般。

    自己这二叔倒是能屈能伸,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林晓寒心中想到。

    他再看二房其他几人的表情,或是隐忍,或是气愤,或是算计。心中的那点小算盘全都挂在了脸上,修行的都还不够到位啊!

    一桌饭菜十分丰盛,然而因为林晓寒在场,林家二房除了林二老爷,其他人吃的都有些食不知味。

    林晓寒本人倒是无所谓,他美美的吃饱喝足了。放下碗筷,便看见林二老爷正在看他,对他这样随意的态度似乎有些诧异,双眸中还在思索着什么。

    “二叔,你这次特地叫我回来,可是有事?”林晓寒索性便开口问道。

    林二老爷面上一僵,接着便立刻开口说道:“都是一家人,难道没事就不能叫你过来叙叙旧么?”

    “你毕竟是我的侄儿,又是从我手上出嫁的,我也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嘛。”

    “多谢二叔关爱,您特地给我选了陆秋成这样一位好夫婿,我自然是过得好得不得了。”林晓寒笑了笑道。

    他这话一说出口,林诗月与林嘉宜两人心中又是一堵,连冯氏面上也变了几变,瞧着精彩绝伦。

    “那就好,那就好。”林二老爷干笑着回应,心中其实也有不快,但又不能表现出来。

    陆秋成的彩礼是他亲自收的,六百两银子也是他二房得了。如今再说后悔,也只能打自己的脸,若是早知陆秋成会有这样一番作为,他还不如让他做自己的亲女婿,又怎么可能便宜了林晓寒?

    “二叔,我好久未回来了。十分想念嫂嫂和侄儿。若是这里无事,那我就去院里看看他们,先行离开了。”林晓寒起身说道。

    “这……”林二老爷也不知说些什么。只能看着林晓寒转身离开,大摇大摆的走出前厅,朝着大房的院子走去。

    待他走远了以后,冯氏才一拍桌子,没好气的说道:“真是越来越没有礼貌了,他夫君还没当上官老爷呢,他倒是摆起了官太太的架子了!”

    林子轩这时才开口说道:“你们觉不觉得,林晓寒的性子好像变了很多?以前他总是一副清高的样子,哪会这样行事?我都有些不认得他了!”

    林二老爷这时才开口说道:“他现在喜怒不形于色,可不知脑子里到底在想写什么。现在他和他夫君都是府城里的红人,我们与他们走近些才有好处。你们都隐忍着些,有什么小脾气都收回肚子里,莫要把人给得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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