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25. 孔明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降谷对小梓没有男女之情, 但事已至此,再否认只会被琴酒当作狡辩。他咬咬牙快速带过这件事。

    琴酒和牧野选了靠窗的位置,降谷送来菜单:“看看吃什么。”

    牧野连忙摆手:“不用麻烦, 我只是来接受警方的问讯。”

    “那个大道寺哲也不会让你饿着肚子上班吧。”琴酒漫不经心道。

    牧野一愣,声音呐呐:“啊,对。议员他对人很好的。”

    她翻翻菜单:“那我要个草莓松饼和一杯热美式。”

    “了解。”降谷转头向琴酒, “你呢, 吃什么?”

    “一杯柠檬红茶。”

    话音未落,琴酒上次吃炸鸡时扭曲的面容已经闯进降谷的脑海,他没忍住笑, 在琴酒的瞪视中又勉强压住嘴角。

    他知道琴酒想借此试探牧野。

    降谷到吧台准备。他把店内的白炽灯换成平时黄昏才会开的暖光, 没选现成的纯色围裙,而是穿上自己随身携带的——

    降谷昨晚从酒店离开,特地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条新的。

    他带牧野和琴酒来波洛咖啡厅出于几点考虑:

    第一,这里的环境熟悉可控;第二,美食容易让人放下戒备;第三,他想在琴酒面前露一手。

    降谷的厨艺被小梓夸张地称为“瑰宝”,在一众客人里有口皆碑。

    很快,草莓松饼新鲜出炉。

    降谷端着餐盘上桌,冒着热气的松饼看起来松软无比,顶端点缀着颗硕大的草莓, 粉红的草莓酱从松饼上滑落,围在餐盘边, 让人垂涎欲滴。

    “哇, 很好吃的样子。”牧野迫不及待地拿起刀叉。

    与她的满脸笑意相比, 琴酒的脸色不太好看。

    “你没听到我说的吗?只要一杯柠檬红茶就够了。”

    琴酒转头,对上穿围裙的降谷。这是条粉色的围裙, 一只可爱的米色小狗在上面撒欢跑着。

    “……”

    琴酒眼睛一眯,面无表情转开视线。降谷耸耸肩:“柠檬偏酸,为了你自己的胃考虑,也要吃点别的垫垫吧。本店的火腿三明治不错的。”

    牧野探寻的目光在琴酒和降谷间兜转,笑着说:“你们的关系不错。”

    『放屁。』降谷看见琴酒的薄唇飞快说出这两个字,但没发声。

    他若无其事转移话题:“牧野小姐和别所先生的关系应该也不错吧?”降谷说着,朝牧野手腕上的劳力士女款抬抬下巴。

    牧野循着降谷的视线落到自己手腕上,她脸色微变,想隐藏已经来不及了,只好局促地抬头朝降谷笑笑:“还是被发现了啊……”

    “牧野小姐和别所彻真是情侣吗?”

    牧野几不可见地点点头,想了想又说:“我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

    “不想和爆炸犯扯上关系也很正常。”琴酒瞥了眼女人冷冷地说,“你和他怎么开始的?”

    牧野摩挲了下腕上的表:“因为大道寺议员的上升势头太快了,引起党内一部分守旧派不满。在宴会上,他们会示意自己的秘书对我灌酒。是阿彻救了我,一来二去就熟了。”

    琴酒端起手边的柠檬红茶喝了口,本来以为会很酸,入口却是恰到好处的甜味,他不自禁挑了下眉,露出享受的表情。

    降谷听牧野叙述的同时,也分神观察着琴酒的反应,见状浅浅一笑。

    “阿彻也很喜欢柠檬,但是很酸的那种。我吃不了。”牧野略微缅怀地说。

    降谷和琴酒对视了一眼……

    *

    降谷把牧野送出门,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才慢吞吞走回餐桌:“你怎么看?”

    “不是这个女人。”

    “同感。虽然她极力表现出和金菲士很熟的样子,但很矛盾。”

    “如果想隐瞒和金菲士的关系,不会我含糊问了一句就承认。”

    琴酒接口道:“那个大道寺既然用女人做第一秘书,就不会选一个酒量不好的。”

    “或者,就算她真的酒量不好,也不会袖手旁观。等着别人去救。”

    『第一秘书要陪同议员出席各种宴会应酬。』

    这是政界约定俗成的规矩。

    所以,牧野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让降谷和琴酒以为,她确实是别所彻的女友。

    降谷把牧野吃完的餐盘收到一边,半真半假地感慨:“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大道寺挺狡猾啊。”

    琴酒喝完最后一口柠檬红茶抬起头,降谷笑笑:“他一定知道自己有很多女性支持者,所以秘书也故意选了女性吧。”

    这种做法好像和谁很像,但降谷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他收回思绪,自说自话坐到琴酒身边,把装了火腿三明治的餐盘往对方眼前推一推:“不尝尝吗?这是我们店最受好评的食物之一。”

    琴酒无动于衷。

    降谷又说:“火腿和‘避祸’同音。你最近挺不顺的吧。又是爆炸,又是被我用枪打伤。吃一块说不定能转运。”

    琴酒冷冷地瞥降谷一眼:“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大道寺了。”

    “为什么?”降谷撑着下巴一脸疑惑地反问。

    “你们本质上是同一类人。”

    靠英俊的外表和极高超的说话艺术骗人。

    “别拿哄蠢货的那套对我。”

    降谷一愣,旋即笑开,连带围裙上的小狗也好像跑得更欢:“真是伤心啊,Gin。明明我在红茶里放了那么多糖。”

    “……”

    琴酒拿起一块火腿三明治扔给降谷,不耐烦的表情像是对着恶灵撒盐巴。

    或许,在牧野精心编织的无数谎言里有且仅有一句真话——

    『大道寺议员很好的。』

    琴酒和降谷的怀疑对象转向这位“海之子”。

    *

    上位速度犹如坐火箭的大道寺不是傻子,琴酒和降谷分头检查监控,发现这位一年四季穿着笔挺的西装,打吸睛的领带,穿衣打扮很有sense不说,袖口还一直过腕。

    美貌是稀缺资源,帅而自知的男人怎么会不好好利用?

    时近黄昏,降谷好不容易从个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看到大道寺的手腕。他赶忙暂停,叫来琴酒:“你看这里。”

    从刻意调亮的画面里,可以看到大道寺手腕处微妙的色差,其他地方是健康的小麦色,只有一条偏白。

    降谷把金菲士留给琴酒的劳力士放上去,像找到正确位置的齿轮,严丝合缝。

    “果然是这家伙。”他按着酸涩的眼睛说。

    “嗯。”琴酒敷衍地应一声,拿起降谷沙发背上挂着的黑风衣转身走出房间。

    “?”

    “你去哪儿,Gin?”

    过了几秒,穿堂风把关门声和对方模糊的话送到降谷耳边:“约会。”

    哈?

    *

    今晚是东都大学每月一次的书友会。诸伏高明最初提出这项倡议,是希望人们不要一味追求快节奏的生活,用读书慢下脚步,沉淀自己。

    但因为别所彻的突然死亡,这次聚会完全变味,才开始十分钟,诸伏高明已经接待了五个来询问他看法的校友。

    会发生这种情况,其实也在高明的预料中。

    谁叫他是在场唯一的警察?

    高明疲惫地揉揉眉心,时不时往大门眺望。他在等人,一个可能拿着阿彻的邀请函登场的陌生人。

    高明不喜欢轻举妄动,不会凭往日和别所彻的关系就随意认定对方有罪或没罪。

    『谁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高明比任何人都深知这个道理。

    他还在上学时,父母被一位学生家长残忍杀害。那个男人也一脸憨厚,还时不时会把出海捕到的鱼送到他们家。

    所以,高明只是“等”,如果东京的同僚们调查仔细,别所的案子又确实有疑点,他就会成为被问讯的对象。

    今天是最可能的机会。

    思索间,门口出现个高挑的身影。对方一头银发如瀑,身上全黑的风衣把皮肤衬得好白,白得甚至有些病态,像中世纪昼伏夜出的吸血鬼。

    『来了。』

    高明插在西装口袋里的手飞快捏一下拳,拿了杯香槟迎上去。

    “你好,我是书友会的举办人诸伏高明。之前从没见过你,方便出示下邀请函吗?”

    琴酒正环顾四周,找那个仅凭借字迹就让他不喜的男人。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送上门,眉头一挑,冷着脸问:“你就是‘孔明’?”

    琴酒说出这个名字时语气不屑,高明的太阳穴突地一跳。

    “对,因为我喜欢看《三国演义》,名字也正好同音。”

    “噢,我还以为你觉得自己和诸葛亮一样聪明。”琴酒嘲讽地说。

    这话也没错,高明凭临危不乱的作风和缜密的推理能力确实享有“长野孔明”的美誉,但他不打算向个陌生人炫耀,反而温和地勾唇:“阁下的攻击性很强。”

    说着,他伸出戴白手套的手。琴酒瞥了眼,本来不打算握,转瞬又改变主意。

    就像高明从琴酒的身上读出“攻击性”,琴酒同样发现高明比之前遇到的很多人都聪明。

    起码知道等候他的出现。

    那么对方到底聪明到什么程度呢?

    琴酒配合地和对方交握。

    “阁下的虎口有厚茧,看起来经常拿枪。是警察吗?还是……截然相反的职业呢?”

    琴酒闻言,露出今晚进入会场后的第一个笑,声音低沉而危险:

    “你确定要这么问?”

    Ch26. 香槟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琴酒话音落下的同时, 背后人们嘈杂的说话声也传进高明的耳朵。他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

    “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只能相信你是警察。”他苦笑着说。

    琴酒冷嗤一声,从风衣口袋掏出那本金菲士曾用过的密码本扔给对方。

    高明眼疾手快接过:“这是什么?”

    “你门口不是说每个进来的人都要推荐本书?这就是我推荐的。”

    高明定睛一看, 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傲慢与偏见》,没想到阁下会看这种。”

    琴酒高深莫测地笑笑:“当然。这是我和那家伙的定情信物。”

    短短一句话让高明心神俱震,他没想到自己寡言的学弟是同性恋, 伴侣还是面前这位——

    看上去像朵香甜的、腐烂的、危险的食人花。

    “别所彻是个左撇子, 东都大学法学系毕业,最喜欢的酒是金菲士,吃炸鸡块喜欢挤很酸的柠檬汁。”

    琴酒边靠近高明边说, 落在对方耳边的最后一句话是——

    『他做X最喜欢用的姿势是……』

    高明向来自诩冷静, 就算富士山在面前爆发也能面不改色。但此刻,琴酒在他旁边说话,微热的气息拂过耳际,很痒。

    他太阳穴突地一跳,忍不住出手拽住对方的胳膊低吼:“够了,我相信你。”

    因为音量不小,距两人很近的宾客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

    高明带着琴酒转身走,在走廊里故意步伐变得很快,就像背后追着恶鬼。

    所幸琴酒长得高,步子也大, 慢悠悠跟着的同时,手藏在风衣口袋里给伏特加盲打信息。

    『调查一个叫诸伏高明的男人, 十分钟内把资料传给我。』

    高明和琴酒来到大厅隔壁的储物间, 里面亮堂堂的, 靠墙垒着一摞摞贴了编号的书,足有上百本, 桌上还放着个巨大的原木色纸箱,白纸黑字写着“东都大学第7次书友交流会”。

    『7是大哥的幸运数字。』

    爱看运势节目的伏特加曾言之凿凿对琴酒说。

    琴酒笑一下,看高明把刚才拿到的《傲慢与偏见》编上第103号,又用黑色塑料球写了相同的数字扔进纸箱。

    琴酒抱着胳膊斜靠在墙上:“所以他们提前几天把书汇总到你这里?”

    背对琴酒的高明动作顿了下。虽然和银发男人接触的时间还不足十分钟,他已经初步领略到对方的聪慧和敏锐。

    就像现在,对方甚至直接跳过了“怎么交换书”这种其他人可能疑惑的问题。

    “三天。”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说。

    三天?也就是金菲士引发爆炸的前不久。

    琴酒迈开长腿在一摞摞书籍中巡视,很遗憾如他所料,上面并没有标注提供者的名字。

    这种方式就像小时候每到平安夜,家人们精心准备好礼物再匿名交换。

    “别所的书是哪本?”琴酒低着头直截了当问。

    高明起了警惕,垂在身侧的手飞快握一下拳:“抱歉我不记得了,要处理的书实在太多。”

    琴酒听完话,转过身隔一段距离静静地凝视高明,那双橄榄绿的眼眸微微敛起,像一汪波澜不惊的湖水,对着照的话,能直接看进自己心里。

    “无所谓。”他勾唇笑了下,“该知道的时候,总会知道的。”

    琴酒说着,大步流星走出储物间,长长的风衣下摆随冷风飘荡。

    他有80%的把握,没被交给Boss的新密码本就在这堆书里。

    『真是个藏木于林的好地方啊,对吧?Gin Fizz(金菲士)。』

    高明在房间里望着琴酒的背影,一种难以言喻的危机感正快速在心底形成。

    *

    过了会儿,宴会的重头戏拉开序幕。

    几束刺眼的灯光在大厅前方的舞台聚集,高明抚平藏蓝色西装上的褶皱缓缓走出人群,经过靠墙的琴酒身边,不自禁瞥对方一眼。

    琴酒漫不经心歪头朝他笑笑,如瀑的银发披下来,舞台上的白灯为它增添层梦幻的光泽,看起来漂亮又让人失神。

    高明发现对方有意无意露出的劳力士男表,这块表他确实也在别所彻的手上见过。高明暗松口气,默默祈祷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别给自己添什么乱子。

    琴酒目送完高明,借着幽暗的光查看伏特加刚发的手机信息。

    “原来是从非职业渠道升上来的条子啊。”

    怪不得浑身散发着让他讨厌的气息。

    琴酒把手机塞回口袋,旁边一对男女的谈话也飘进耳朵:

    “上个月我抽到一本迪恩库茨的恐怖小说,吓得我直接几个晚上没睡。”

    “诶,这么严重啊?”

    “哈哈,开玩笑的啦。其实我失眠症好几年了。”

    台上的高明清清嗓子,对着小型麦克风说:

    “首先感谢大家拨冗参加每个月的书友交流会。这个活动的初衷是希望大家用阅读放慢生活脚步,也通过随机交换书籍的方式,去探索自己感兴趣领域之外的知识,拓宽眼界。眼界宽了,内心自然会变得更加平和。”

    他话音未落,台下前列就有人用不小的声音反驳:“高明君,今天的场合说这种话合适吗?别所那小子活动次次不落吧?到头来还不是制造了爆炸,害人害己?”

    “对啊,电视上说他那个妈妈也是雇来的演员。这家伙和我们相处的时候究竟有没有什么是真的啊!”

    事实上,虽然书友会的成员都很体面,但身为干事长秘书的别所彻也是混得最顶尖的人之一。出了这种事,他们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这无疑是个好机会,如果能进一步激发这帮人的怒火,说不定能倒逼诸伏高明直接交出金菲士的书。

    琴酒正要开口,台上的高明像察觉了他的想法,抢先一步说:“我明白大家都很想知道别所君的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也有很多人来问过我。这起案件不在我的职权管辖范围,我们能做的,也只有静待警方的调查结果。但无论如何,书是无罪的,有区别的是每个读书之人的想法。”

    高明的声音平缓有力,加上语调不疾不徐,很快有人出来力挺:

    “就是啊,高明前辈说得对。我们在这儿干着急也做不了什么,还不如耐心点等呢。”

    “还是快点开始抽书吧。这才是我们来这儿的主要目的,不是吗?”

    当人们的辩论像煮沸后的水逐渐平息,高明心中没有放松,而是下意识望向墙边的琴酒。尽管隔了段距离,他依旧捕捉到男人脸上转瞬即逝的恼怒。

    对方真的来者不善。

    正想着,琴酒自顾自穿过人群,走上高台。

    他穿着剪裁得当的黑色风衣,身材极为高挑修长,一头如瀑的银发下,冷酷的外表和现场焦虑的宾客格格不入。

    大家的目光不约而同聚焦在这个英俊的陌生男人身上,或眼神探究,或相互窃窃私语:

    “他是谁啊?之前好像没见过?”

    “我也觉得,否则这么帅肯定有印象啊!”

    相比其他人的好奇,台上的高明则如临大敌。他远离麦克风压低声音说:“你上来干什么?”

    “帮你的忙。你抽完号码球,我就会把书送到对应的人手里。”

    虽然抽书、换书的活动看起来匿名,但展示书籍的瞬间,人脸上的微表情会把准备者暴露无遗。

    这是一项极其考验观察力和集中度的游戏,琴酒有信心完成,只需要一个能把众人反应尽收眼底的位置——

    诸伏高明身边的位置。

    琴酒提出建议的同时,高明也看破了对方的想法。

    “我不需要你来帮忙。”高明面色严肃地拒绝,甚至推了琴酒一把。

    下一秒,黑洞洞的枪.口不留缝隙地抵住他的后腰。

    “!”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琴酒目不斜视说,“你最好相信,就算真见了血,我也能全身而退。”

    “……”

    高明低头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张熟悉的脸,他们脸上不设防的表情让高明的心瞬间揪紧。

    “好,我照你说的做。请你别伤害他们。”

    *

    随着高明一次次从纸箱里拿出塑料球,报上面的号码,琴酒的眼睛也像锐利的雄鹰梭巡全场。下面的这群家伙没接受过特殊训练,琴酒总是能在几秒内找到书籍的主人,甚至还发现A暗恋B这种无聊的事。

    桌上堆放的书越来越少。

    “17号,史蒂芬·金《闪灵》。”

    “天呐,我怎么又抽到恐怖小说?这是本恐怖小说吧?”

    刚才那个说自己被吓得几晚上睡不着的女人慢吞吞上台,旁边的男人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琴酒通过惊人的观察力一次次确定书籍的提供者,直到桌上的书只剩三本。

    分别是《1984》、《三国演义》和他的那本《傲慢与偏见》。

    站在前列的人能隐约看清桌上的书名,自信满满地对旁边的同伴说:“我就知道,孔明还是会忍不住安利他最喜欢的书。”

    “挺好的啦,忍了七个月,耐力足够啦。”

    话音刚落,最后一个抽选的高明报出塑料球上的号码:“103号,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

    “哇哦,这是孔明第一次抽到恋爱小说吧?他能读完吗?”

    “不知道,难以想象孔明谈恋爱的样子。感觉他真的很禁X。”

    “对,不是智商特别高都不敢尝试,很容易被碾压。你说,多看点推理小说有用吗?他长得还是挺帅的嘛~”

    “省省吧你,找个警察。你那点小九九逃得过他的眼睛啊?”

    自从高明抽到这本书,底下的议论就没停过。偏偏他听力很好,这些声音一字不落地进了耳朵。

    琴酒公事公办地从旁边的桌上拿了书,高明刚想接过,对方原本冰块似的脸突然绽放出一个充斥恶意的笑。

    『我推荐这本,因为是我跟那家伙的定情信物。』

    『他最喜欢的做X姿势是……』

    或许是在炽热的灯下站得太久,高明望着琴酒近在咫尺的脸,头晕目眩。手不自觉一松。

    那本《傲慢与偏见》顺势掉在地上。

    “扑通!”

    *

    抽选活动宣告结束,除了高明自己,没人在意最后书籍掉落的小插曲。人们拿着刚到手的书迫不及待阅读背后的介绍,几个不满意的已经私下悄悄换了。

    所幸琴酒没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举动,而且现在已经走了。

    高明暗松口气。时间渐晚,他谢绝宾客们帮忙打扫的建议,独自留下来整理会场。他搬着用完的纸箱朝大厅外走,经过门口时,旁边冷不丁出现个声音问:“我的书呢?”

    高明浑身一震,不用看就知道对方是谁。

    可他刚才不是走了吗?

    琴酒抱着胳膊靠在门上,等了几秒见高明抿着唇没回答,不耐烦地重复道:“聋了吗?我在跟你说……”

    “如果你要的是那本《傲慢与偏见》,我现在就可以还给你。”

    “啧。”琴酒出其不意地抬手掀翻高明抱着的纸箱,一黑一白两个塑料球从里面缓缓滚出。他看都不看一眼,直接踩爆,一把拎起高明的领子,面无表情说:“你以为故意提前结束,我就不知道哪本是那家伙给的了吗?”

    即使受制于人,高明也面不改色,反而顺势握住琴酒的手指,直勾勾盯着对方眼睛,一字一顿:“那张邀请函,我是发给别所君的。我不认为,一个连姓名都不愿意告知的人能参与到我们的读书交流会中。”

    “呵,名字有那么重要吗?那家伙连妈都雇个假的。”

    琴酒的眼里极快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甩开高明,掏出口袋里的警官证,在对方面前一晃:

    “懒得跟你废话。”

    他气势很足,足到高明都怀疑自己错误判断了从他身上漫出的危险气息。

    这短暂的瞬间,琴酒大步流星走向桌子,上面摆放着被挑剩的两本书,一本《三国演义》、一本《1984》。

    “没想到那家伙背着我们看这种。”

    琴酒一边呢喃,一边快速地把《1984》塞进口袋,期间看都没看旁边的《三国演义》一眼。

    高明在背后默默注视,等琴酒转身,递了杯香槟给对方。

    琴酒眉头一挑。

    “抱歉,是我估计失误。既然大家都是同僚,希望你能喝了这杯,我们冰释前嫌。”

    琴酒当然不接,高明却表情执拗地挡住他的去路。

    所以说,他讨厌这种道德高尚的君子。

    琴酒抢过高明手上的高脚杯一饮而尽,喉结滚动,那块劳力士表盘上的钻石也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高明陪了一杯,浓烈的酒精掺杂香甜的味道,融化他因做错事产生的片刻后悔。

    “满意了?”琴酒把空了的高脚杯倒过来展示给高明,随后放在旁边的桌上。

    “嗯,满意了。”高明温和地笑笑。

    满意这个不知名的男人喝下了他给的酒——

    被放了两颗安眠药的酒。

    Ch27. 无名氏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因为高明在长野警署的优异表现, 上司派他来东京和同僚交流经验。他在工作地点附近租了间短期公寓,把昏睡的琴酒带回去。

    回程的出租上,高明本来任由琴酒歪着头坐在一边, 但经过整修路段,出租车跟着颠簸,琴酒的头时不时撞向玻璃, “咚”、“咚”一声声听得高明心惊胆战。

    高明怕琴酒提前醒, 也怕他会疼,想了想还是伸手揽过对方,头靠在自己肩上。

    突如其来的重量让高明的肩膀一沉, 他用心去听, 一瞬间许多声音像潮水涌了进来——

    修路的电钻声、醉汉的抱怨声、小情侣你侬我侬的接吻声。

    在纷乱的背景音里,高明准确捕捉到属于琴酒的呼吸,很轻,而且均匀,是熟睡了,不是装的。

    他暗松口气,很快又被墨汁般浓重的负罪感淹没。

    高明做事有自己的一套准则,通常比社会要求的更高。如果不是情况特殊,他绝不会给人下药。

    “哎——”望着街上的霓虹灯,高明的唇缝间不自觉溢出声叹息, 虽然下一秒就被其他声音盖住,但他心里的沉重丝毫未减。

    *

    回到公寓, 高明把琴酒安顿在沙发上……

    本应该如此, 不过琴酒的身体比他预计的更加修长, 沙发根本塞不下。琴酒整个人微微向里折叠,看起来很不舒服。

    没办法, 高明只好用手探到琴酒背后,小心翼翼把人抱起来,放在床上。

    琴酒在他怀里时,他刻意不低头去看对方的脸,但温热的呼吸喷在下巴上,很痒。高明甚至感觉鸡皮疙瘩都顺势立起来,又控制不住想到关于琴酒的那两句话:

    『他是同性恋。』

    『别所君跟他做X,最喜欢的姿势是……』

    高明爱好整洁,没到洁癖的程度,尽管如此,也是第一次让除了弟弟以外的人躺在自己床上。他望着琴酒像月光般铺满枕头的银发,心情万分复杂。

    『或许,他干了件蠢事。』

    高明带琴酒回来,不是为了什么下流的目的,而是为了查案。他对琴酒、对大家说静待结果,其实撒了谎,私底下在追踪别所彻的案子。

    像琴酒猜想的那样,让高明起疑的源头是别所彻三天前邮寄给他的推荐书目——《三国演义》。

    《1984》是高明自己推荐的书。

    高明是个骨灰级《三国演义》爱好者,口袋版的便携本走哪儿带到哪儿,书看了几十遍,都快被翻烂了。

    也正因为这样,当收到别所彻寄来的《三国演义》后,高明第一时间发现了异常——

    这不是市面上通贩的版本,时不时出现的错别字和语句不通顺更像是盗版。

    照理说,别所君不可能选一本盗版供书友交流会的成员阅读,难道是买的时候没注意,受骗了?

    高明立刻打电话给对方询问,试了几次都没人接,直到从电视里得知米花商业街发生爆炸的消息。

    震惊和悲痛之余,一个猜测闯入脑海——

    『这不是普通的书,是密码本。』

    而且是特地留给他的。因为别所知道,他最喜欢的书就是《三国演义》。

    『如果是高明学长,一定能发现。』

    在这本错乱的小说里,高明读出了类似的信息。

    但光有密码本不够,他还需要一连串对应的数字。

    高明把目光投向琴酒手腕上,那块别所和他见面时一直戴着的表……

    *

    高明缴了琴酒的枪,又一次检查对方的警官证。

    警官证上没有照片,不清楚是掉了,还是被人故意撕去,旁边的叙述性文字也比正常的小一号。

    一瞬间,高明的脑海里出现了几种可能:

    第一,有同僚的警官证掉了,被琴酒捡到;

    第二,有投机分子泄露了警官证的结构,琴酒进行仿制;

    第三,也是最糟糕的情况。警察队伍里出现了叛徒。

    无论如何,高明都必须立刻向上级汇报。

    他打给在东京交流期间的对接人风见彻也,本来打算旁敲侧击,没想到对方听完他的叙述,直接问他要了地址,语气严肃地说:

    “那个人的警官证是我帮忙做的。”

    “诸伏高明先生,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疑问。但我不方便透露,只能告诉你,我们在执行很重要的任务。”

    “希望你务必装作什么都没发现的样子,我会尽快赶过来。就这样。”

    话音未落,电话已经挂断。

    来东京前,上司曾委婉提醒过高明,接头人风见做事比较严苛,如果说了什么难听的话,希望他别放在心上。

    但事实是,这位年轻的公安部门警官对他照顾有加,不仅工作的部分安排妥当,连找这间短期公寓,对方也有份帮忙。

    『为什么?』

    高明心里隐约有些猜测。不过对方不说,他也不问。就像此刻,高明眉头紧皱,看向床上熟睡的琴酒,思考男人到底是在“执行任务”,还是“被执行的任务”中的一环?

    为了自身安全考虑,高明没有还枪,只是把特制的警官证放回原位。

    他按之前的计划,蹲在床边,小心翼翼地取下琴酒手腕上的劳力士。表盘上的大颗钻石在灯光的折射下异常耀眼。

    等脱下表,高明看见琴酒腕上的伤,藏在加宽的表带之下,一圈很清晰的咬痕。

    根据形状判断,应该是人咬的。

    高明愣了几秒,下意识把眼前的咬痕和自己已逝的学弟联系在一起,然后又想到咬痕发生的场所。

    是在床上吗?什么情况下呢?

    因为做得太激烈,所以情不自禁咬了?

    诸如此类乱七八糟的想法在高明的脑海盘旋,他意识到是那杯陪着琴酒喝的酒,让他变得和平时不同。

    高明赶忙狠狠掐了把大腿,用尖锐的痛感迫使自己冷静。

    他又深深看了眼熟睡的琴酒,转身出去,锁门。

    几乎是门关上的瞬间,琴酒面无表情睁开眼,狭长的眼眸中完全没有睡意。

    其实,早在高明从沙发把他抱上床时,琴酒就已经醒了,甚至那杯香槟也是他故意喝的。

    不奇怪吗?被摔在地上的男人转眼又来跟他示好。

    在琴酒看来,越是克制的男人背地里花花肠子越多。

    琴酒喜欢探索人性灰暗的部分,所以决定将计就计。

    他抬高手腕,对着灯光端详皮肤上的咬痕,眼角余光瞥见摆在旁边床头柜上的照片。琴酒转过头,照片上是一个四口之家,稍微有些年纪的恩爱父母和两个男孩。

    稍大的那个看起来在念中学,穿一身沉闷的黑色校服,不苟言笑。一看就是小时候的诸伏高明,果然性格这东西很早就注定了。

    另一个男孩要比他小5-6岁,大大的眼睛像没浸过染缸的白纸,透露出让琴酒鄙夷的清澈和愚蠢。

    伏特加给的资料里提到过诸伏高明有弟弟吗?

    琴酒皱皱眉,当机立断掏手机检查。

    *

    高明谨慎又快速地拆着手表,表带已经卸下,检查过一遍,镶嵌着钻石的表盘也处理到一半。

    他过于全神贯注,没能发现房间里稍纵即逝的响动。

    琴酒悄无声息地站在高明身后,低头看对方的后颈微弓,戴白手套的手指像蝴蝶翩飞般灵活。

    呵,以为缴了他的枪,锁了门就万无一失了吗?

    『天真。』

    琴酒嘲讽地勾勾唇,袖口闪过一道刺眼的银光。他把缠在手腕上的铁丝下放一截,语气阴沉地开口:“你在干什么?”

    “!”

    高明听到问题,手上动作一顿,还来不及转头回答,突然一股杀气逼近。

    正在这时,一颗子弹射穿背后的窗户。“砰!”巨大的冲击力让玻璃应声碎裂,不知藏在何处的对手不给他们任何机会喘息,又一颗子弹紧随其后。

    “该死!”琴酒低骂一声,眼疾手快扑倒高明。高明的手往桌上一带,拆卸到中途的表带、钻石和手表落了满地。

    两人像一对蚕蛹,不留缝隙地拥抱着翻滚。温热的血从琴酒白皙的皮肤上滑落,掉进高明的眼睛,激发一阵酸涩和疼痛。他闭了闭眼又睁开,一片血色的视野里,琴酒紧抿着唇,如临大敌。

    比起被执行的任务,更像执行任务的人。

    琴酒把高明安置在沙发后,作为临时隐蔽点,他用力拍拍对方的脸说:“我的枪呢?你放哪儿了?”

    高明冷静地盯着琴酒,好几秒才从口袋里掏枪递给他。

    “算你识相。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待着,我很快回来。”

    琴酒直起身要走。突然一发子弹从脑后袭来,高明不禁低吼:“当心!顺势把琴酒的头压下来,护在怀里。

    过了几秒,琴酒从高明怀里脱出,瞥对方一眼,没有道谢。转身离开,袖口一道刺眼的银光若隐若现。

    *

    约十分钟后,琴酒沉着脸去而复返。高明见状,不用问也知道人没抓着。

    “多谢。”他温和地说。

    琴酒走到高明身边,翻倒的椅子已经扶起,桌上也整齐摆放着拆卸到一半的表盘、表带和钻石。

    琴酒随手拿起一颗放在眼前打量:“诸伏高明先生,你给我下药,我却救你一命。这笔账,我们该怎么算?”

    高明倒不意外自己的手段暴露,毕竟对不常吃安眠药的人来说,醒后昏沉的脑袋还是很明显的。

    “抱歉,我不该怀疑你。”

    他本以为对方会胡搅蛮缠,就像在书友会上做的那样,没想到琴酒只是冷冷地睨他一眼:“算了,你是警察,怀疑是应该的。”

    “……”

    高明诧异地挑了挑眉。

    琴酒话锋一转:“怎么样?拆了我的表,查到什么没有?”

    “没有。”

    事实上,他的工作只进行到一半,不过现在看来,也做不下去了。

    “切。你这种人连撒谎都不会,还想接那家伙的烫手山芋。简直是在找死。”

    琴酒讽刺着,掏出手机,朝高明扬扬下巴:“把手机号给我。”

    “……为什么?”

    “你把我表拆了,我不需要去重装吗?这费用还要我自己出?”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装好。”

    话音未落,被琴酒不耐烦地打断:“省省吧,诸伏高明先生。碰到你已经够倒霉了。等修完,你只要按账单付钱就行。”

    理亏的高明别无他法,只好报出自己的号码。

    琴酒打个电话到他手机,转身欲走时,被高明出声叫住:“你的备注,我该写什么?”

    琴酒转头,隔一段距离,朝他扬唇一笑,微张的唇缝间舌尖上挑,轻慢地说了三个字:

    “无名氏。”

    “……”

    高明望着琴酒离开的背影,克制地握了下拳,头一回很没逻辑地想:

    『这位无名氏先生肯定很会接吻。』

    他后退一步,“啪”地踩到地上的碎玻璃,醒了。

    *

    高明公寓附近。

    踢踏踢踏——

    琴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回荡。他找到波本那辆白色马自达,还没叩窗,车门已经自动打开。

    琴酒很满意,波本这家伙最近越来越配合了。

    他弯腰钻进去,没等坐稳,对方语气冷冽地问:“约会开心吗?”

    “还可以,没碰见过这种男人,目前有点兴趣。”琴酒漫不经心说着,顺手调整后视镜的位置,以便更好地检查自己脸上的伤。

    “……”

    波本愤愤捶了下方向盘,琴酒转头看他,唇边笑意隐没,变得压迫感十足。

    “我记得在短信里说让你照着我的要害部位打,你没看见?”

    “你身上这么多伤,我怕再打,你就死了。”

    空无一人的后排放着降谷刚才用来狙击琴酒和高明的步.枪。

    “切。”琴酒闻言,没好气地睨波本一眼,总算没说什么难听的话。

    “你既然怀疑这个诸伏高明跟金菲士的案子有关,为什么不直接把人抓来拷问?反正你也挺擅长的,不是吗?”

    事实上,降谷和另一位CIA的卧底水无怜奈就曾被琴酒关在废弃的仓库里,命悬一线。

    琴酒听出降谷的讽刺,不很在意。反正抓老鼠是他在组织的主要工作之一。

    世界上的人各不同,有的吃软,有的吃硬。

    琴酒不相信三棍子打不出个闷屁的诸伏高明是后者。

    他笑了笑,眸色骤然转冷,反手一巴掌抽在降谷脸上,降谷眼疾手快抓住,薄唇挑衅般扬起:

    “就猜到你要打我。性格实在太差了,Gin。还是说打我,是你X求不满的一种表现?”

    琴酒面无表情地看他:“不想死的话就松手。”

    降谷从善如流照做,顺便拿出随身携带的邦迪,边递给琴酒边说:

    “你是想用这个把脸上的伤口盖好,还是想让我帮你把血舔掉?我都可以的,主人。”

    *

    夜深,琴酒洗漱完给太平洋中央某个讨厌的人打视频电话。

    很快,电话接通,屏幕里只出现对方的下半张脸——

    黑色的长发烫了波浪卷,抹了唇膏的嘴唇看起来甜腻泛光。明明是常见的女性打扮,微抻的脖颈上喉结却很突出。

    同时,琴酒的耳边响起粗犷的男声:“和你关系很好吗,Gin。莫名其妙打电话给我?”

    “比你的化妆技术好,宾加。用你的那个跨年龄识别系统帮我查个人。”

    “哈?”

    宾加一下扯掉假发,露出满头的玉米辫怼到屏幕前:“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话音未落,他发出一声突兀的爆笑,隔屏幕指着琴酒说:“你居然在脸上贴了张邦迪,几个月不见,已经娇弱到这种程度了吗?”

    琴酒啧记嘴,宾加那双和波本相似的下垂眼让他本就不愉快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宾加见状,常年被琴酒压制的心情顿时爽了,勾了勾嘴角问:

    “你刚要本大爷做什么?”

    琴酒把在高明家看到的照片传过去,“帮我模拟出那个年纪小一点的男孩长大后的样子。”

    Ch28. 心防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宾加跟琴酒的不和由来已久, 但这只是宾加的个人意愿,琴酒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

    毕竟只有蠢狗才在攻击前吠得人尽皆知。

    他说完自己的要求,准备挂电话, 宾加凶神恶煞地拦住说:“等等!”

    “怎么了?”

    “你必须看我化完妆,我要对你展示真正的技术。”

    琴酒默了下,顿时觉得拿宾加跟狗比, 是在侮辱狗。

    不过这蠢货还有点用, 琴酒耐着性子说:“那你化吧,我看着。”说完,挑剔地揣起了胳膊。

    宾加嗤一声, 整张脸怼到屏幕前, 把琴酒的瞳孔当成镜子。

    “不看不知道,原来你的眼珠那么小啊?Gin。”

    “我也是才发现你的下睫毛长得那么讨厌。”

    他们你来我往地互相嘲讽,宾加画眼线的手倒是一点不抖。

    伏特加喜欢的爱豆在油管开了频道教化妆,最常说的就是新手画眼线容易手抖,建议找个支点支撑手肘。

    琴酒挑唇笑一下,对经常握枪的人来说,手稳是最基本的。

    “你笑什么?”宾加没好气地问。

    琴酒循声望去,原来这家伙已经化完妆,还踩着高跟鞋戴起了假发。

    组织里有很多外表出众的女人,影星贝尔摩德和主持人基尔不必说, 连负责狙击的基安蒂都很有个性,让人过目不忘。

    有了她们这些“珠玉”, 宾加的女装毫不惊艳, 甚至还有点土。

    大概是琴酒的表情过于明显, 宾加的脸色阴沉起来。

    “算了,懒得跟你这种没sense的人废话。”

    琴酒挑了下眉, 眼里掠过丝讶异:“你还会伪音?”

    “当然,还有什么是本大爷不会的?”

    宾加用娇媚的女声自称“本大爷”,巨大的反差让琴酒片刻恍惚,仔细一看,宾加的喉结也隐藏得很好,似乎特意缩进去了。

    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天赋异禀。

    “我总算知道朗姆为什么器重你了。”琴酒颇有深意地说。

    听到这话,宾加眼里的挑衅被浓重的求知欲取代。但他看琴酒不爽,明明想知道得要死,还装得盛气凌人。

    “你那么能干,倒是说说看啊?”

    琴酒的目光穿过屏幕,似乎能看到宾加背后那条晃动不已的尾巴。

    “等你调查完了,再告诉你。”

    “?”

    “你特么……”

    琴酒赶在宾加破口大骂前挂断了电话。接着,他的手机又孜孜不倦响了十来分钟,琴酒就这么听着,想象宾加在太平洋中央,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的模样,发笑。

    最后,他收到一条信息:

    『敢骗本大爷你就是狗!!!(狗颜文字)(狗颜文字)(狗颜文字)』

    “……”

    琴酒把宾加的备注改成了“玉米辫子蠢狗”。

    *

    琴酒走后,高明花了一个多小时打扫现场。客厅的窗户被子弹震碎,玻璃洒了一地,明天得配块新的装上。

    高明的公寓是租的,发生这种事他很抱歉,必须把这儿恢复得和以前一模一样。

    他边扫边回想在琴酒袖子里转瞬即逝的银光。应该是铁丝没错,对方就是用这个打开了上锁的门,站到他身后看他拆表。

    然后呢?

    如果没有那场突如其来的子弹雨,无名氏先生准备对他做什么?

    要勒死他吗?

    琴酒阴郁的眼神还历历在目,高明没法说服自己放弃这一猜测。突然,他看到桌脚闪烁的光芒,快步走过去,居然是颗钻石。

    应该是刚才混在碎玻璃里,没能及时发现。

    高明捡起钻石,敏锐地察觉触感有些奇怪。

    他神色一凛。

    『难道这就是他要找的……』

    *

    阴暗的和室内,只有矮桌上的笔记本电脑散发着微弱荧光。

    降谷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写报告,把今晚受琴酒指使,袭击诸伏高明警官的事汇总成文字,留档。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接起来一看是风见彻也。

    “喂,风见。怎么了吗?”

    听筒里风见的声音有些着急:“降谷前辈,刚才琴酒来电话说,明天要取走别所彻的尸体。”

    这并不出乎降谷的意料,否则琴酒不会专门跑去和中丸静子交易,让对方放弃领取别所彻遗体的权利。

    倒不如说,琴酒的行为体现了他为数不多的“人性”。

    “让他拿好了。反正法医的鉴定报告出了,之后可能用到的检验样本也都留存了,对吧?”

    风见“嗯”了声。

    “不过话说回来风见,他怎么会有你的号码?这件事你跟我汇报过吗?”

    上司陡然严厉的语气让风见呼吸一滞,降谷发现了,却没有放过对方的打算。

    窒息的沉默在两人间蔓延,见下属不愿意主动开口,降谷狠狠皱了皱眉说:

    “他绑架的时候都对你做过什么?他亲你了?还是抱你了?你为什么会起反应?”

    接连几个问题撕开了风见最后一层遮羞布,他沉默许久才灵魂出窍般说:“他、他摸我。然后,我在厕所里自w,出来发现他就在门口等着……”

    凭风见平时的工作繁忙程度和表现,降谷也能猜到对方没什么恋爱经验。发生这种事,起反应是……很正常的。

    明明知道风见被“欺负”了,出格的是琴酒,但降谷还是忍不住胸闷。

    “该死的!”他低骂了声,听筒那头的风见立刻噤若寒蝉。

    好半会儿,降谷才恢复冷静说:“知道了,下次不许再有事瞒着我,听懂了吗?”

    风见支吾了一阵:“但琴酒有我号码的事,前辈还是当做不知道比较好吧?否则,我们可能会错过一些信息。”

    “凭什么?”降谷没好气地反问,“既然他要去领别所彻的尸体,我就要好好把握这次机会。”

    『攻破琴酒心防的机会。』

    降谷彻夜未眠,等天蒙蒙亮时,才装模作样打电话问琴酒今天的计划。

    *

    在风见的带领下,琴酒进入专门用来储藏尸体的冷室。沉重的金属门打开,逼人的寒气扑面,风见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眼镜上凝结一层白雾。

    琴酒见状道:“我把外套脱给你?”

    风见视野模糊,但不妨碍他捕捉琴酒似笑非笑的脸和语气里的嘲讽。

    “不必。”他大步流星地往里走,通过柜子上的铭牌辨认片刻,拉开了存放别所彻尸体的那个。

    别所的尸体因为爆炸而焦黑,仔细看,还能发现解剖过后用手术线缝合的痕迹。总之,惨不忍睹,是风见也会别开视线的程度。

    但琴酒的表情丝毫未变,拉着抽屉柜上的把手问风见:“你把之前我们‘友好协商’发生的事都告诉波本了?”

    风见顿了下,脸色诧异:“你……怎么知道?”

    琴酒漫不经心笑笑:“猜的,因为早上波本给我打电话时候的语气很差。”他猛地把脸伸到风见布满雾气的眼镜前。

    风见惊得后退一步,听琴酒说:“倒是你风见警官,脸皮比我想的更厚,这种事也能跟别人分享吗?”

    望着琴酒微勾的唇角,风见气不打一处来:

    “我可不想被随便和老板上床,还大肆宣扬的人评判。”

    话音未落,风见就开始后悔。无论琴酒跟谁上床都是人家的私事,他不想管,也没资格管。

    思索间,架在鼻梁上的眼镜被琴酒拿走,风见伸手去抓,只握到对方冰凉的手指。都这样了,刚才还说要脱外套给他。

    “你干什么?”

    “没什么,就在想要不要踩碎这幅眼镜,给风见警官一个教训。”

    风见一听慌了神。他的近视和散光都很深,没有眼镜寸步难行,而且也没带备用的。

    接着,他听到一声稍纵即逝的脆响。

    “你……”

    正咬牙切齿之际,鼻梁上陡然一重,镜片被明显擦过,清晰的视野里出现琴酒苍白又淡漠的脸。

    “看你的自w手法一点乐趣都没有,需要教学可以找我。反正我很‘随便’。”说完,琴酒把别所彻放进裹尸袋里,转身欲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说,“对了,这些内容你也可以告诉波本,我无所谓。”

    “……”

    风见很清楚,琴酒是在把他当宠物逗弄。他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控制不住脸红。因为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从没被人这么对过。

    “嘎吱——”

    沉重的开门声唤回风见的思绪,他远远看见琴酒扛着裹尸袋的身影,想起什么似地,咬了咬牙追上去。

    “等等。别走前门,那里有记者在蹲。”

    琴酒跟他道谢,很快的一声。风见以为自己听错了,回过神,那道漆黑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应该就是他听错了。

    *

    琴酒看金菲士的遗体火化,帮忙捡了剩余的骨头,开车到墓园,埋进土里立了碑,忙完这一切已经是下午两点。

    他望着漆黑的墓碑,上面没有照片、名字,也没有出生日期,唯一一行数字是众所周知的死亡日期。

    『众所周知的』。

    金菲士进组织的时候,琴酒刚和师傅斯汀格打了场赌命的仗,结果是他四肢被子弹打中却活下来,斯汀格只眉心中了一枪,当场毙命。

    琴酒像Boss说的,大病了一场。病好的那天,冲进靶场,把所有靶子都打得稀巴烂。

    本来,靶场上练习的人很多,看到他的架势后都惶恐地跑开了,唯独那个穿蓝西装的男人表情冷静地从墙角走上来。

    “你很厉害,我可以跟你学打枪吗?”

    琴酒冷冷地盯着他。对方眼里那股不惜一切想向上爬的欲望和刚进组织时的他一模一样。

    “名字。”琴酒听到自己说。

    “你可以叫我别所彻,我刚加入,目前还没有代号。”

    *

    降谷赶到墓园,远远看见琴酒站在那儿,身影挺拔,面无表情。一阵冷风刮过,对方漆黑的风衣下摆和银白的长发在空中乱舞,有种随时会凭空消失的荒谬感。

    降谷招呼同乘的人下车,自己拎着保温袋和几罐啤酒快步过去。当看到墓碑上只有孤零零的死亡日期,降谷心脏一紧,下意识打量琴酒的侧脸。

    “你看什么?”

    降谷若无其事收回视线,从保温袋里拿出盘热气腾腾的炸鸡块和一个柠檬。

    他放进嘴里咬了口,英俊的五官皱成树皮。

    “上次我错怪你了,这东西是挺酸的。”

    降谷说着,把柠檬汁均匀地淋在鸡块上,又开了罐啤酒,这才蹲在地上转头仰视身后的琴酒,一本正经说:

    “你一看就不懂怎么祭拜。像这样空着手,不让人在底下吃饱饭。他就会一直给你托梦,让你吃不好,睡不好,直到变成一具骷髅。”

    “……”

    琴酒皱了皱眉刚要说话,之前在千叶居酒屋碰到的那群大叔大妈吵吵闹闹地靠近。

    大家把另一些菜和点心在别所的墓前铺开。为首的店主大喇喇一笑,指指降谷对琴酒说:“你这朋友真够意思,专程把我们从千叶接过来,好祭拜阿彻。”

    原本还很冷清的墓碑前因为这群人的出现,变得热闹非凡。

    *

    别所彻的墓碑前聚集了很多人,大家一边被冷风吹得直跺脚一边喝啤酒,过了会儿有人醉了,哥俩好地拍拍琴酒的肩膀:

    “年轻人,我懂你!别所这个小子连妈都是雇的,也不知道名字啊,年龄啊是不是真的。咱啥都不知道,怎么在碑上给他写字啊!”

    此话一出,周围此起彼伏的附和,大伙儿的语气都有些埋怨了。

    气氛变得沉闷时,在一旁沉默的降谷突然说:“但他在下大雪的天气,背你骨折的母亲去医院总是真的吧?”

    被cue到的大叔才喝了一罐不至于醉的啤酒,却醉了,眨眨湿润的眼睛,低声呢喃:“啊,对啊。他对我老娘嘘寒问暖,不是假的。”

    话音未落,另一个又说:“他还辅导我孙女学英文。我孙女今天还在问,彻哥哥什么时候再来。”

    人们像打开了话匣,七嘴八舌地说起和别所彻相处时的轶事,声音时而欢快,时而低沉。

    琴酒有种感觉,波本的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越过重重人群和对方的目光相遇。

    波本也在看他,察觉他的视线,却欲盖弥彰地先一步转过头,耳尖微红。

    后来,啤酒喝完,天色渐暗,大家不约而同地停下来,静静凝望别所彻的墓碑。

    这个漆黑的墓碑虽然只有冰冷的死亡日期,躺在下面的人却和他们共享了太多珍贵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居酒屋的老板豪气地拍拍手:“好啦,难得来一次东京。我请大家去吃好吃的吧!”

    “哇!”人们欢呼雀跃,转身离去前像往常一样和别所道别:

    “下次再来看你啦,臭小子!”

    “还好千叶离这儿近,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来好几趟哩!”

    他们来时吵吵闹闹,走的时候也是同样。

    老板经过降谷身旁,热情地招呼他和琴酒一起跟大家吃饭。降谷还没回答,背后熟悉的声音冷不丁道:

    “他不去了。”

    “诶?本来还想让你们两个东京的带我们稍微逛逛呢。”大家半真半假地哀嚎,转瞬又理解地笑笑,“好啦好啦,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消遣。我们管自己逍遥就行。”

    老板把随身带的优惠券一股脑塞进降谷怀里,又看了眼琴酒说:“下次你俩一起来哈。我会为你准备不那么酸的柠檬,算是特别服务。”

    降谷目送一群人离开,才慢吞吞走到琴酒身边:“接下来,各回各家?”

    琴酒转头冷着脸睨他一眼,“陪我喝一杯。”

    “请问我有拒绝的权利吗?”

    琴酒没说话,脸上写着“明知故问”四个大字。

    降谷假装为难地耸耸肩,嘴角却不自觉勾起来说:“那好吧。遵命,我的主人。”

    *

    两人找到一间酒吧,时间尚早,顾客不是很多。

    他们在相邻位置落座,一开始谁都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喝酒。过了会儿,琴酒主动打破沉默:

    “你看起来经常去祭拜。”

    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的口吻。

    降谷顿了下,夸张地吸口气:“一上来就戳别人伤疤吗,Gin?”

    “不想说可以不说。”琴酒的脸微微紧绷。

    降谷用眼角余光打量,摩挲着手里的玻璃杯:“是啊,去祭拜过几次。”

    他声音很轻,目光也变得悠远,很明显陷入了回忆。

    降谷在警校有几个好友,是那种过命的交情。大家毕业后当了警察,本来以为前途一片光明,没想到过不了多久就传来噩耗。

    先去世的是萩原研二。

    他在爆炸事件身亡后,剩下的几个约着一起去祭拜,站在墓碑前凝望研二灿烂的笑脸,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他们仿佛一下脱离了警校的稚气,长大了。

    然后,去祭拜的人一年年变少,在墓碑上望着他笑的人却越来越多。直到现在,五个人只剩下降谷。

    所以,当他看到琴酒独自站在别所彻的墓碑前,一瞬间是能感同身受的。

    “我觉得还是这样好,热热闹闹的。希望你别嫌我多管闲事。”

    琴酒瞥了他一眼。

    波本是组织里有名的“神秘主义”,很多跟他搭档过的人都说,波本就像蒙了层雾,看不清对方在想什么。

    琴酒也曾经是其中的一员。不过现在,他看懂了波本眼睛深处的寂寥,不知道自己面对金菲士墓碑时是不是同样的表情。

    或许是注视的时间久了,波本警惕地回过头,而后又很笨拙地笑着转移话题:“给你调杯酒,怎么样?”

    “什么?”琴酒下意识问。

    “金菲士。”

    Ch29. 沉溺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降谷站在吧台后, 穿着调酒师标配的白衬衫和黑马甲。他面前的桌上整齐摆放着制作金菲士需要的所有材料:基底琴酒、金菲士喜欢的新鲜柠檬、琴酒喜欢的糖浆以及混合时用的苏打水。

    降谷熟练地处理这些东西,蓦地发出声喟叹:“真让我嫉妒。”

    “嗯?”坐在旁边的调酒师不明所以,目光转向琴酒, “你知道他在说什么吗,先生?”

    琴酒摩挲着玻璃杯的手指不停,嘴角噙着抹笑:“哗众取宠而已。”

    降谷抬头瞪琴酒, 额前金色的发梢垂下来挡住眼睛, 看起来有些委屈巴巴。

    “干什么?”

    “没事。”

    降谷把材料放进银色的摇酒壶,晃动时思考了0.1秒到底要不要炫技,想想决定算了。那些花里胡哨他不是不会, 但就像开屏的孔雀或者竭力吸引喜欢的人注意的小学生, 太幼稚。

    不符合琴酒的口味。

    尽管思绪万千,降谷的表情依旧沉静,昏黄的光照耀脸上,浓密的睫毛颤动着,在眼下投射一片忽明忽暗的影子。

    他每次伸展或收缩手臂,光都会透过白色衬衫的袖子让底下的肌肉无处可藏。

    琴酒记得这些肌肉,蓬勃的,线条流畅的,教人不禁想象如果被这只有力的手掐住喉咙会怎么样。

    他说的当然不是被索命,而是做X的时候, 本来极致的愉悦和濒死也差不多。

    可惜,琴酒还没有机会体验。

    降谷把混合好的酒倒进事先准备的冰杯, 又加入苏打水, 伴随“吱吱”的声音, 酒里的气泡争先恐后涌上来。

    “你知道金菲士为什么叫金菲士吗?”降谷很自然地和琴酒互动。

    琴酒懒得理他。

    调酒师怕降谷尴尬,连忙说:“是因为这个声音吧?酒水碰撞的声音, Gin Fizz的Fizz是个拟声词。”

    “对。”降谷温和地笑笑,调好的两杯酒一杯给琴酒,一杯给调酒师。

    调酒师朝两人挑了下眉示意,然后品尝一口。入口的酒是不错的,只是——

    “糖浆稍微有点多了。”他委婉表示。

    降谷没有反驳,转头看向琴酒:“喝喝看?”

    琴酒瞥他一眼,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怎么样?”降谷迫不及待问。

    调酒师的眼神也期盼地望着琴酒,他希望对方能认同自己的答案。

    “对我来说正好。”琴酒神情淡漠地说。

    降谷这才夸张地松口气,和调酒师解惑:“他喜欢甜一点的。”

    调酒师:“……”

    琴酒放下酒杯,唇上残留些许酒渍,在昏黄的灯下亮晶晶的,引人浮想联翩。

    降谷指指自己的嘴唇提醒他:“你最好擦一擦。”

    琴酒看着他,没有擦而是直接舔掉了。

    降谷:“……”

    “再来一杯Rocks。”

    听到这话的瞬间,降谷的心脏扑通扑通,几乎蹦出嗓子眼。

    因为Rocks是由波本和琴酒调和而成的。

    *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里有一辆白色马自达,空调开到最大,发出“轰轰”的噪音。

    降谷和琴酒挤在逼仄的副驾驶座上,两人面对着面,身上的衣服早已消失,胡乱地堆在后座,坦诚相对的模样犹如一对初生的l体婴。

    “如果几天前有人告诉我,会跟你做这种事,我一定觉得对方疯了。”降谷盯着琴酒气喘吁吁地说。

    琴酒冷嗤一声:“那你现在也可以滚。”

    如果不是一直全神贯注在琴酒身上,降谷很容易忽略藏在琴酒话里的那声低笑,他暗暗恼怒,想跟琴酒接吻,嘴唇还没来得及碰到,对方却偏头避开。

    滚烫的唇落在琴酒的肩膀,锁骨附近的皮肤因为车内的高温泛红,晶莹的汗珠缀在上面,看起来让人垂涎。

    降谷本来想咬的,张了嘴却变成小心翼翼地t。

    只是没多久,他的头发就被粗暴地拽起来,琴酒瞪着他,恶狠狠地问:“真以为自己是狗了?”

    琴酒的动作毫不温柔,降谷吃痛,表情却格外无辜:“我哪儿做得不好吗,主人?”

    琴酒哑然,面前这男人比他想的更能装。

    思索间,琴酒的腰被降谷猛抓着往x压,一阵强烈的s麻从降谷的尾椎海啸一样席卷了全身。

    他仅剩不多的理智被摧毁,沉溺在名为“快乐”的深渊。

    降谷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是因为酒精吗?还是别的什么?

    但即使为了任务,他似乎也走得太远。

    降谷转念一想,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一个优秀的卧底就该能应对瞬息万变的局势。

    另一边的琴酒也好不到哪儿去,因为通感,他能实时感受降谷的感受。降谷爽了,他只会加倍,甚至更多。

    从唇缝间溢出的叹息被降谷用吻封住,吞吃入腹。琴酒不是一个忍耐力低的人,却在降谷的每次满进满出前,渐渐溃不成军。

    终于,琴酒的前面未经安抚就自顾自去了,降谷小麦色的腹肌因此被弄得湿漉漉的。他眼里划过一丝讶异:

    “你……”

    才说了一个字,琴酒的胳膊环住他的脖子,力道介于拥抱和勒他之间,“不想死的话就闭嘴。”

    降谷纵容地笑笑,把琴酒的头更加按向自己的肩窝,从金色发尾滴落的水顺着对方的锁骨流下:“好吧,但我还没完。”

    说着,他鼓励似地亲吻琴酒的侧脸,那里有被他用子弹擦出的一条血线……

    过了不知道多久,高强度的战争结束,降谷把自己贡献在调酒师赠送的套里。

    “你好棒,Gin。”他贴在琴酒耳边轻声说。

    经过这遭的琴酒感官变得异常敏锐,几不可见颤抖了下:“你也不赖,波本。”

    依旧是居高临下,不服输的口吻,却让降谷内心得到莫大的满足。

    *

    片刻后,他们穿上皱巴巴的衣服并排坐在驾驶和副驾驶座上,车内的空调关了,两边车窗打开,尽管如此,强烈的味道一股股漫过鼻腔。

    忘我的体验之后,是理智回归,是不约而同难耐的沉默。

    降谷先忍不住了,用眼角余光打量琴酒,故作平静地说:“所以,这对你来说算ONS?”

    他的问法很微妙,把对两人关系下定义的权力轻易交给了琴酒。

    因为本来就是琴酒先开的口。

    好吧,他也提供过别有用心的暗示。

    降谷放在膝盖的手不自觉紧握拳头,琴酒瞥了眼没说话,还在思考时,手机响了。

    备注是『玉米辫子蠢狗』。

    他下车找了个避开降谷的位置去接。

    宾加打的是视频电话,按下通话键后,对方满头的玉米辫和不协调的下睫毛就怼到屏幕前。

    “那个小鬼头的照片我还原发你了。所以你上次……”

    宾加竹筒倒豆般说着,到一半发觉了异常。

    “我打电话来之前你在干什么?”

    琴酒漫不经心“嗯?”了声。

    就那么一个单音节的字,都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甜腻和沙哑。

    宾加隔着屏幕仔细端详琴酒,见对方原本苍白的脸颊变得红润,张扬的银发上沾着汗珠,连一向犀利的眼神也有些失焦,仿佛沉浸在某种不可言说的美妙回忆里。

    “……你特么能不能专心点,别一副刚被人爽过的表情?”

    面对逐渐暴躁的宾加,琴酒的反应还是淡淡的一声“嗯”。

    “你嗯尼玛啊?”宾加气得破口大骂,然后总算抓住了重点,“等等,你‘嗯’的是哪个部分?”

    “没事我先挂了,等看完照片再联系你。多谢。”

    还没等宾加反应,琴酒就挂断了电话。

    太平洋中央,宾加对着慢慢暗下去的屏幕发愣。

    那个琴酒居然跟他说“谢谢”,一看心情就很不错,而且对方的声音也太哑了,像被沙皮纸狠狠磨过。

    “妈的。”他说,不自觉点开屏幕。一张刚才的视频截图映入眼帘,上面的琴酒穿着皱巴巴的衣服,狭长的眼睛尾部缀着令人心动的春意。

    在今天之前,宾加从没想过琴酒喜欢男人,甚至还可能是下面那个。

    但这么一看,琴酒确实勾.人。

    “妈的。”宾加又骂了句,然后建了个私密相册保存截图。

    *

    琴酒在车外抽烟,望向屏幕上的照片时,眼里掠过一丝兴味。

    没想到那个诸伏高明的弟弟照片复原后,确实是个熟人。

    明明灭灭的火星越烧越近,快到手指时才被琴酒不慌不忙地掐灭。

    他弯腰坐进副驾驶,车里的异味也散得差不多了。

    “谁的电话,这么久?”降谷若无其事说着,语气里却有自己尚未察觉,浓浓的占y欲。

    “我发现了件有趣的事。”琴酒拿出手机的照片给降谷看。

    “如果没记错的话,你跟这个男人比较熟吧?”

    照片上是通过跨年龄系统复原出的诸伏景光,虽然有细节的差别,但还是能轻而易举认出。

    降谷心跳一顿,警惕地问:“死掉的叛徒苏格兰,他怎么了?”

    “原来他是那个诸伏高明的弟弟。”琴酒勾起唇,笑容里淬满恶意,“你说,如果他的条子哥哥知道自己弟弟死在我们手里,会怎么样呢?”

    话音未落,琴酒的心跳骤然加速,扑通扑通快到让他都感觉难受的地步。

    但提出方案的是他,又怎么会有这种反应?

    很快,琴酒想到了可能的原因。

    心跳加快的不是他,而是表情镇定的波本。

    他狐疑地望向面前的男人。

    『有点意思。』

    “现在去诸伏高明家。”琴酒面无表情地嘱咐道。

    “……现在?是不是有点太晚了?”

    琴酒转头看降谷:“不能去?还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

    降谷咬了咬牙:“……行。”

    随着马自达启动,琴酒狡猾的脸藏在黑暗里。

    『就让我们看看你能装得多像好了,波本。』

    Ch30. 嚼烂的草莓

    《琴酒和波本通感后》

    /系田

    琴酒和降谷一前一后走进电梯。琴酒按楼层, 降谷在后面,目光如炬注视他的背影。

    对方那句似是而非的话又闯进降谷脑海——

    『你说,如果诸伏高明知道弟弟死在我们手里, 会是什么反应?』

    降谷捏了下拳,强迫自己冷静。

    他弄不清琴酒此行的目的。虽然对方在组织的一大任务是铲除老鼠,但祸不及家人, 没道理景光死了这么久, 突然大费周章。

    降谷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和别所的案子有关。毕竟琴酒只有涉及别所时,才会反常。

    不过, 根据降谷现在手头的资料, 高明哥只是别所大学时期的前辈,两人同属一个书友会而已。

    『一定有我不知道,或者忽略了的线索。』

    降谷思考着,掌心蓦地触及一阵冰凉,耳边响起琴酒无感情的评判,“你的眼神真可怕。”

    降谷赶忙狠狠闭下眼,用单薄的眼睑遮挡即将倾泻的情绪。几秒后,他若无其事抬头,“你还没告诉我,待会儿怎么配合。”

    琴酒盯着电梯显示板上不断跳跃的鲜红数字, 漫不经心道:“随机应变。不过最好快点完成任务,刚才跪太久了, 膝盖很痛。”

    “!”

    简单的话让降谷呼吸一滞。片刻前, 两人在车内的疯狂举动浮现眼前, 他心跳如擂,体温升高, 下意识和琴酒十指相扣。

    电梯门在这时打开,琴酒从降谷掌中抽出手,一马当先走了。

    *

    高明租住的公寓。

    客厅碎裂的玻璃还来不及换新的,原本窗户的位置只剩孤零零的金属框架,其余地方大喇喇敞着,冷风倒灌。

    高明关着门在卧室床上看书,旁边是一盏昏黄的台灯。

    随着《傲慢与偏见》男女主的了解逐渐深入,高明想起银发男人的次数也越来越多。

    这位不肯告知姓名的先生既救了他,又有害他的嫌疑。

    高明对危险的东西一向直觉很准,是经历两次变故留下的后遗症。

    直觉告诉他,对方就是“危险”本身。

    片刻,高明放下书轻叹口气,他从床头柜拿出个真空证物袋,里面从劳力士表上掉下的钻石正熠熠生辉。

    这时,玄关传来突兀的门铃声。

    高明瞥了眼柜子上的闹钟,指针指向10:30。这么晚了,会是谁?

    高明在加绒的绛红色睡袍外加了件外套,起身到玄关开灯开门。

    “是你。”他看着门外银发的不速之客,眼里掠过一丝讶异。

    对方来得比他预想更快。

    危机意识上浮,高明不动声色地挡住门问:“这么晚了,阁下有事吗?”

    琴酒发现他的防备,勾唇笑笑,戴黑色皮质手套的手从风衣口袋拿出个真空袋,里面装着好几颗硕大的钻石和七零八落的劳力士表。

    他在高明眼前晃晃袋子:“诸伏高明先生,我去劳力士的修理店问了,修理费用很高。为了给你省钱,还是你自己动手比较好。”

    高明对奢侈品没什么研究,但也有所耳闻。他点点头,边伸手拿真空袋边说:“知道了,等我明天修完,再通知你过来拿。”

    本来是最妥当的安排,谁知琴酒避开他的手,面无表情道:“不行,你今晚就必须修完。”

    高明动作一顿:“现在已经很晚了,到了我的睡觉时间。”

    “我应该告诉过你,这块表对我很重要。没有它,我彻夜难眠。还是说,诸伏高明先生是那种缺乏责任感的混子警察?”

    这句话正中高明的软肋。除非特殊情况,他对自我的道德标准一向高于社会要求。说到底,对方的表本来也是他弄坏的。

    但排除这些,让高明最终决定开门迎接的,是无名氏先生背后的男人。对方一头金发,下垂的猫眼深处藏着似曾相识的倔强。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人应该是……

    高明侧身让开通道,做个邀请手势。他的注意力本来集中在降谷,谁知道琴酒经过身边时,他突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麝香味。

    高明一震。

    虽然他的欲望不算重,但都是男人,他很清楚这股味道代表了什么。

    高明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果然从半敞的衣领里窥见星星点点的吻.痕。

    琴酒察觉高明的视线,拢了拢衣服,朝对方挑唇一笑。

    “……”

    高明脸热惊慌之余,又涌上些难言的愤怒。

    『男朋友去世没多久,就迫不及待和别人上.床了?』

    思索间,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琴酒不禁瑟缩下脖子,语带责备:“你怎么还没安好窗户?”

    高明闻言,绷着脸回答:“玻璃要明天才能送来。”

    话音落,他跟后面的降谷打个照面。对方面无表情地转开目光。

    “不准备介绍下这位是谁吗?”

    琴酒头也不回地说:“下属。”

    *

    高明借口需要工具,回到卧室。他打开床头柜,取出真空袋。

    既然不是属于他的东西,就必须物归原主。

    现在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高明思索几秒,把钻石塞进睡袍口袋,若无其事走出去。

    *

    客厅的餐桌上摆了一堆精细工具,高明专心致志地修表。琴酒和降谷则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无所事事。

    为了转移两人的注意力,趁机把那颗钻石混进去,高明故意说:“你们可以尝尝茶几上那盘草莓,我洗过了。”

    降谷以为琴酒会把高明的话当耳旁风,毕竟对方警惕性高,不轻易吃来路不明的食物。

    没想到,下一秒琴酒就掀开保鲜膜,从盘中挑了颗大的塞进嘴里。

    “……”

    或许是降谷的眼神太惊讶,琴酒转头瞥他一眼,似笑非笑说:“忘了告诉你,之前诸伏高明先生在我喝的酒里下安眠药。一回生两回熟,我无所谓。”

    “……什么?”

    降谷眼带探究,望向坐在餐桌前背对他们的男人,他不止一次听过景光夸自己的哥哥,没想到对方也会用这种“龌龊”的手段。

    降谷敏锐地察觉高明的身体因为琴酒的话而紧绷。

    看来这两人间的纠葛也是他不知道的重要信息之一。

    “这草莓挺甜的,你也尝尝?”

    琴酒的邀请打断降谷思绪。他循声望去,陶瓷白盘中的草莓确实令人垂涎,想到对方爱吃甜的,他摇摇头说:“你喜欢,多吃点。”

    琴酒眯了下眼,不置一词地又挑颗草莓放进嘴里,他嚼几下,猛地拽过降谷的后颈,不管不顾地亲上去。

    “!”

    软烂的果肉顺着降谷的唇缝送进来,和口腔里残存的酒精一起,酝酿出甜腻到让人发晕的汁水。

    降谷并不讨厌和琴酒接吻,不如说刚经过亲密接触的身体叫嚣着更多,但当视线越过琴酒的肩头看向不远处的高明,羞耻感油然而生。

    他想推开琴酒,对方坚如磐石。情急之下,降谷只好狠狠地咬下去。琴酒痛得倒抽口气,却也把他的舌头绞得更紧,像蛇对待自己的猎物,势在必得。

    降谷觉得窒息,没来由地想到东京大雪那晚,他和琴酒窝在千叶的温泉里,对方看着假山后接吻的情侣,颇有深意地说:“或许这女人就是故意让人看见,因为刺激。”

    降谷越羞耻,体温就升得越高,心跳也越在鼓膜里震耳欲聋。

    琴酒一边阻止降谷反抗,一边清醒地观察对方的点滴变化——

    对方小麦色的肌肤渐渐泛红,呼吸更加急促,藏在胸腔里的心脏也跳动到无法忽视的地步。

    一切都和他正在经历的一模一样。

    身旁传来声压抑的轻咳,仔细听还能辨别出其中的愤怒:

    “抱歉打扰两位的兴致,表我已经修好了,没事的话请你们尽快离开。”

    降谷的身体瞬间僵硬。琴酒主动结束这个吻,只是当看到对方喉结上粉红的草莓汁水,很怜惜地低头舔了下。

    浪费食物是很不好的习惯。

    “……”

    “……”

    降谷和高明间的气氛因为他的这个动作变得相当微妙。

    作为“罪魁祸首”的琴酒却很坦然,转头对高明笑说:“诸伏高明先生,因为你的客厅没装窗户,我不得不找点活动,让自己热起来而已。”

    “……”

    高明向来冷静,甚至被不少人误以为冷血。但俯视面前这个银发男人,他头一回有种不受控的感觉。

    他深吸口气,忙不迭把修好的表烫手山芋般递过去:

    “你看看,没问题的话就请带着你的下属尽快离开。”

    他下意识强调“下属”两个字,语气鄙夷。

    应该是他记错了,景光的朋友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做这种恬不知耻的事。

    琴酒并没有接表,推开挡路的高明,径直走到玄关,关了墙壁上的灯。

    偌大的客厅陷入漆黑,高明手上的表盘却散发出莹莹绿光。

    琴酒高挑的身影藏在黑暗里,唯独一双狭长的绿眼亮得惊心。

    “看看他表里的每颗钻石都会发绿光吗?”琴酒不容辩驳地命令降谷,“我事先涂了荧光粉。”

    高明:『什么!』

    *

    从降谷的角度很容易发现表盘上没亮的那颗钻石。他的大脑高速运转——

    如果这只是一颗普通钻石,琴酒不可能事先布下陷阱,高明哥也不可能试图藏木于林。

    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

    在琴酒的监视下,降谷不可能做更多。当务之急是大事化小。

    他想到这儿,当机立断抢过高明手里的劳力士,轻蔑地说:“你们这些警察工资很低吗?连颗钻石都要中饱私囊?”

    皎洁的月光照亮高明和降谷的侧脸,两人沉默又迅速地交换个眼神。

    “这是别所学弟的遗物,我本来想留个纪念,后来意识到这样做不好。”高明急中生智说。

    琴酒缓缓从玄关踱近,出乎两人意料,他并不在意表盘上到底哪颗钻石没亮,而是瞥了眼坐在沙发上的降谷,对高明说:

    “诸伏高明先生,你想不想知道自己亲爱的弟弟是怎么死的?”

    他对上高明诧异的眼神,亲密地贴到对方耳边,用降谷也听得到的声音继续:

    “是被眼前这个男人枪杀的,顺便,上次袭击你的也是他。”

    话音落,高明手里蓦地一沉——

    琴酒贴心地塞了把枪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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