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看见姜暖，林暮烟稍稍抬起视线，“收拾好了就去民政局吧，我开车。”
这还像句人话。姜暖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收拾完了却还是困困的。
直到她上了车。
车的副驾驶座位上，居然放着一束花。
是一束野百合，花朵之间还点缀着满天星。
姜暖震惊。
野百合配满天星，这是她最喜欢的搭配。
林暮烟什么时候知道我的喜好了？居然还能记住？这女人高贵的大脑竟然舍得给我腾一块地方了？
姜暖腹诽一番，但是什么都不说，只是坐到座位上，花就抱在怀里。
还是林暮烟先开的口：
“结婚的时候，我记得你说你喜欢这样的花束。”
姜暖低下头去，用满天星遮住了侧颜，林暮烟看不见她的神情。
结婚的时候，林家信风水的长辈请大师算了，说一定要用红玫瑰。
在店里，林暮烟的家长在前面和婚礼策划商量买花，林暮烟在后面挽着姜暖，信步闲逛。
“母亲说，手捧花一定要用红玫瑰。”
林暮烟轻声告诉姜暖。
她看见这只小兔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但姜暖很快就重新笑起来，好像从来都没有失望过一样。
“红玫瑰好啊，喜庆。”
姜暖笑道。
林暮烟却没笑。
她盯着姜暖的眼睛，试图寻回那一丝的失望：
“你原本想用什么花？”
姜暖缩了缩脖子：
“……我吗？”
这种一生一次的大喜日子，姜暖当然也有过许多设想，设想她能选自己喜欢的音乐、自己喜欢的婚纱，以及自己喜欢的花。
但是从来都没有人问过她。
无人过问是她的常态，她也习惯了。
当林暮烟忽然问起，她反而还有些不适应。
圆圆的兔眼在展品架上搜寻着，片刻，姜暖指着角落里的那一束：
“我喜欢那款。”
林暮烟看过去，见那是一束被满天星簇拥着的野百合。
就是这样一束花，姜暖从结婚的时候就想要了，但是到离婚这天才得到。
车子发动起来，林暮烟只好不去看姜暖，转头看路。
但她的话依然是对姜暖说的：
“财产分配的事情我会找人妥善处理，不会让你吃亏，你放心。”
姜暖的语气有些嘲讽：
“哦，我还以为这花就是我分到的财产呢。”
林暮烟沉默片刻，说道：
“这是给你赔罪的。”
说罢，趁着红灯，她转过脸来，认真说道：
“昨晚让你生气了，抱歉。”
望着林暮烟认真道歉的脸，姜暖居然片刻失神。
她不敢再看林暮烟，低头去看花，又忽然发现捆扎花束的丝带上有花纹。
花纹是小荔枝的图案。
姜暖不会处理这么复杂的场景。
她将花放下，望向自己这边的车窗：
“我饿了，没吃早饭呢。”
林暮烟嗯了一声：
“你打开下面那个格子，有早饭。”
“你不吃吗？”
姜暖一边问，一边打开格子，果然看见保温盒里放着热腾腾的包子，旁边还有一杯牛奶。
餐盒上画着logo，是她最喜欢的那家包子铺。
甚至包子也是她最喜欢的馅。
林暮烟没看到姜暖微微停滞的手，还在回答她的疑问：
“我起得早，吃过了。”
姜暖打开餐盒，开始啃包子。
熟悉的包子香气从旁边飘来，林暮烟才意识到，其实她了解姜暖的很多喜好。
再怎么形婚，也是住在一起的两个人，怎么可能没有一点了解呢。
只是太多的时候，林暮烟从来没有注意过罢了。
就好像她的精力和时间价值千金，分给姜暖一丝一毫都算浪费似的。
林暮烟抿了抿唇，脸色不是很好看。
颀长白皙的手握紧了方向盘，手背上挺起几道浅青色。
她们把证件都带齐了，在民政局稍微等了一会儿，就跟着工作人员一项一项地去办理。
到了最后，工作人员最后一次跟她们确认：
“林暮烟，姜暖，你们两位确定要离婚了吗？”
姜暖抱着林暮烟买的花，吃着林暮烟买的包子，毫无犹豫斩钉截铁：
“确定！立刻离婚！”
见她这样坚决，林暮烟也点点头：
“确定。”
持续了两辈子的形婚，在这一刻……
离掉了。
姜暖以为自己会很激动，可是真到了这会儿，她反倒很镇静。
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是她新生活的开始。
还有更多的惊喜和挑战，在后面等着她。
林暮烟的个子比她高出一个头，就站在一旁，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侧颜。
姜暖不说话，林暮烟也就不说话，跟着她往外走。
到了门口，林暮烟才问道：
“你去哪？我送你。”
她太久没说话，一开口声音还有点哑。
姜暖摇摇头：
“不用。”
林暮烟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道：
“……好。”
她似乎已经失掉送姜暖回家的立场了。
姜暖把她往外推：
“林老师工作那么忙，快点去吧，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的。”
知道姜暖话里有刺，林暮烟的唇微颤，但是什么都没说。
她将外套搭在手臂上，转过身去：
“再见。”
拜拜了您嘞。姜暖在心里说道。
亲眼看着林暮烟的背影消失得无影无踪，姜暖才开始打算下一步。
先去找房屋中介吧，得租个房子住，要不然会露宿街头的。
她一边盘算，一边觉得手臂越来越酸。
林暮烟买的这个花束还怪实诚的，虽然好看，但是又大又重。
姜暖可不想带着这么个东西到处看房子。
她走到垃圾桶旁边，正要扔的时候，却犹豫了。
她活了两辈子了，这还是第一次收到别人送的花。
捆扎花束的丝带上，小小的荔枝图案还在闪光。这光有些刺眼。
算了，丢掉吧。
不过是林暮烟的恩赐罢了。这是姜暖现在最不需要的东西。
于是下一刻，贵重精美的花束就进了垃圾桶。
姜暖推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走了没多久，就有一痕人影从门后飘然走出来。
人影抬了抬帽檐。
是林暮烟。
方才姜暖将花扔进垃圾桶里时，林暮烟就在暗处亲眼看着。
刚刚从民政局后门溜走，姜暖的手机就叮咚响了一下。
是林暮烟后援会的微博更新了：
林老师和小媳妇的最新街拍！姜暖还抱着花，林老师也太宠了！
因为是特别关注，所以这个账号一更新就有提示音。
姜暖只是快速扫了一眼，就关了。
小媳妇？
她以后再也不是林暮烟身边那个没名没姓的小媳妇了。
婚是离了，但离“昭告天下”还有一段距离。要等到合适的时机，还需要一系列的公关，才能确保这件事妥善处理。
那些事以后慢慢处理吧。姜暖想着，眼下她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住。
她选了个偏僻一些但评分还不错的房屋中介，走了很久的路才到。幸好这家中介确实不错，很快就带她看了几间都还称心的房子。
正在斟酌的时候，姜暖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异常激动地唤道：
“姜暖！你是不是姜暖！”
姜暖吓了一跳，还不知道来者是谁，就条件反射地低声提醒道：
“别激动，小点声！”
那人也后知后觉地赶紧闭上了嘴巴。
姜暖这才看见，这是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不像是这里的工作人员，大概也是来看房的。
没等女孩开口，姜暖先有些紧张地说道：
“妹妹你先别激动……那个，我和林老师……”
姜暖想这个女孩肯定是林暮烟的粉丝。林暮烟粉丝众多，以前就偶遇过几次。
每次遇见，林暮烟的粉丝都对她群起而攻，觉得她老是捆绑林暮烟营销，活生生拉低了林暮烟的咖位。
为了避免麻烦，这次姜暖决定先开口。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女生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还是很激动：
“暖暖！我是你的粉丝！你的每个剧我都追了！”
这次换成姜暖愣住了：
“……我的粉丝？”
“是啊是啊，”女生的眼里都是光，映得姜暖的脸色都显得明亮了起来，“你演得也太好了，长得还这么可爱！”
说着，女生还举起包包上的小挂饰：
“暖暖你看！这是我自己用毛线勾的小娃娃，就是《水蜜桃之恋》里的你！”
那是姜暖第一部有台词的戏，当时她还没毕业呢。
姜暖眼睛一热，笑道：
“这部戏你都看过，看来真的是老粉了。”
“不光是我，好多人都喜欢你！我们还有粉丝群呢！”
女生十分骄傲地说道，又告诉暖暖，这个小挂饰就是群里的姐妹们设计的。
说着，她又问道：
“暖暖，你也来这里找房子吗？”
姜暖点点头：
“是啊。”
女生疑惑道：
“你不是和林暮烟在一起住吗？”
这下问得姜暖有些慌乱，正要编个理由解释，却见女生已经露出一副很懂的表情：
“哦……我知道了……”
姜暖表面微笑，实则心里紧张得直打鼓，心说你知道什么了？不会是知道我俩离……
“豪门妇妇的情趣嘛，老是在别墅里，没意思，出来感受一下出租屋，玩一些落魄play……”
女生没说完，姜暖的脸都红了。
“嗯嗯……是、是这样……”
姜暖还不能反驳，只能羞红着脸认下。在女生看不见的地方，她偷偷地吐了吐舌头。
这个女孩子是老打工人了，到处租房，经验丰富。见姜暖在这里纠结，她把自己租房踩过的所有雷都详细讲了一遍。
在她的帮助下，姜暖终于确定了要租的房子。
最后，女生满脸期待地问道：
“暖暖暖暖，我可不可以抱抱你呀？”
怕姜暖不愿意，女生又赶紧补充道：
“不方便的话也没关系的，我、我就是……”
姜暖只是笑道：
“当然可以，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说罢，她已经拉过女生，给自己的这位小粉丝一个大大的拥抱。
女生差点幸福晕了。
没想到的是，接下来，姜暖又抱了她一下。
“你那么辛苦地帮我挑房子，就是想让我能抱你一下吗？”姜暖说道，“其实就算你没帮过我，我也会答应你的。”
就这样，直到姜暖去签租房合同，女生还一直站在那里，呆呆地冒粉红泡泡。
终于租好了房子。姜暖忙活了好几天，总算是收拾出了一点家的样子。还剩最后一点东西要买，等忙完这件事，她就可以好好休息一阵了。
在超市逛了一大圈，当姜暖拎着两大兜子日用品回来的时候，她忽然看见……
自己的行李都被扔在门外了。
而自家的防盗门大敞四开，人群熙熙攘攘地进出自如，仿佛她家是菜市场。
更离谱的是，在屋里居然还立着摄像机和打光板。
……啥啊？
起猛了，看见屋子里的鬼在那拍艺术照呢。
没等姜暖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看见一伙人簇拥着一个美女，从屋里款款地走出来。
那美女也看见了她，一下就咯咯地笑起来：
“姜暖？你怎么在这里啊？”
说着，也不给姜暖回答的机会，旁边的助理就殷勤说道：
“秋老师，喝点水吧，刚晾好的。”
秋榆，事业正处在上升期的新一代小花，虽然和姜暖同年出道，实绩甚至还不如姜暖，但是背靠大公司的资本，粉丝又战斗力惊人，是内鱼有名的碰瓷团体。因此，和她同期的艺人们都是能躲则躲。
偏偏姜暖就不躲。
以前有一部戏，秋榆带资进组，占了个人设讨喜的女二。这时候姜暖来试镜，颇得总导演的青眼，总导演也对带资进组很有怨言，就借机顶着压力把秋榆的角色给了姜暖。
两个人的梁子就是从那时候结下的。
那位导演在业内很有名望，得罪她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秋榆惹不起导演，就来惹姜暖。
包括这一次，剧组想在这一片取景，本来说选一个没人的空房间布景，但听说姜暖就住在这里后，秋榆就开始闹脾气，非要在姜暖的房子拍。
甚至都不和姜暖商量。
“我用她的房子，还要和她商量？当年她抢我角色的时候怎么不和我商量？”
秋榆振振有词。
她就是要给姜暖这个下马威。一个房间算什么，她恨不得把姜暖挤出娱乐圈呢。
此时，秋榆故意一边悠闲地喝着水，一边偷偷瞄着姜暖的神情。
不料姜暖根本不理她。姜暖只是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起来，然后平静地说道：
“我会报警的，让警察来处理。”
“果然是穷人家里出来的，真是没皮没脸，”秋榆见姜暖不生气，她反而急了，“我要是你，我就灰溜溜地跑了！”
姜暖一边掏手机一边说道：
“所以你不是我，你只是个仗着资本横行霸道的蠢东西。”
秋榆气得不行，瞪着眼前这“没皮没脸”的人，忽然笑了笑：
“你怎么自己出来住，你家那位影后呢？”
姜暖一点也没有被刺激到，只是冷静地说出早就想好了的托辞：
“我是来体验生活的，因为下一部戏要演一个上班族。”
秋榆不愿意相信，故意说道：
“就你？我看你明明是被林暮烟嫌弃了，被赶出来了！”
姜暖沉默了。
在圈内人看来，她和林暮烟结婚，就是一个想一夜暴富的势力眼贪图林暮烟的富贵罢了。
林暮烟不爱她，别人也瞧不起她。
还真是一个完美的婚姻啊。自己上辈子是怎么忍这么久的？
见姜暖不说话，秋榆以为她被自己给说伤心了，于是更加嚣张：
“我看呐，你也不用租什么房子。李导家里最近招保姆呢，你去她家打工吧。”
说着，秋榆故意拖长了声音：
“反正你在哪都是做丫鬟！”
姜暖抬起头来，正要回敬她一句，手机却忽然响了。
是林暮烟打来的。
秋榆也看见了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嗤笑一声：
“接啊，你们不是恩爱妇妇吗？怎么不敢接她的电话？”
“谁说我不敢接了？”
姜暖赌气地按了接通，甚至还当着秋榆的面开了免提。
她故意大声朝电话那边说道：
“我说了我忙完工作就回去，怎么着林老师，你就这么黏着我吗？”
她生怕露馅，本打算说完就挂的，指尖都挪到挂断键的上空了，却听电话那边轻声说道：
“黏你怎么了？我是你的妻子。”
这下，秋榆瞬间怔住。
我、我没听错吧？那是林暮烟的声音？那个电影界传说级的影后？那个在媒体面前连笑都不笑的冰山？
这么一个人，居然用这样的语气，跟姜暖说这样的话？
姜暖凭什么？！
姜暖得意地乜了秋榆一眼，意思是听到了吧，看我老婆多爱我。
其实姜暖心里比秋榆还慌。
她都有点怀疑自己被林暮烟监控了，这女的知道自己在干嘛，所以在故意配合。
就算如此，林暮烟居然肯配合她，这也足够诡异了。
但气势上不能输。姜暖继续假意说道：
“别太想我了，等我忙完这一阵，肯定好好陪陪你。”
没想到这姓林的女的还越演越上头。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你。”
林暮烟用冷淡的语气说着疑似撒娇的话。短暂的沉默后，她又说道：
“你现在在哪里，我开车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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