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奶？我没说要喝呀？”
姜暖疑惑道，但还是接了过来。
林暮烟沉默了一会儿，才坐进车子，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道：
“在超市里随便买的，空手出来不太好。”
姜暖把豆奶放到座位旁边，问道：
“你不是去买烟的吗？”
“……”林暮烟沉着一张脸，“走进超市之后，才想起来我不会抽烟。”
姜暖反应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
不许嘲笑我！林暮烟被她笑得有些窘迫，严肃地咬住了薄薄的下唇。
但看见姜暖的笑容，林暮烟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们去了一家西餐厅。一看见这店的牌面，姜暖就想起来：
当年林暮烟和她约谈形婚的事，就是约在这里。
侍应生为客人推开门，现在的林暮烟轻轻抱住姜暖的肩，低声说道：
“进去吧。”
吃饭的时候，姜暖问起：
“林老师今天怎么这么闲，还想起来找我吃饭了。”
林暮烟切牛排的动作微微一滞。
“毕竟离婚的事还没公开，我们还是得保持一定联系。”
懂了，做样子给外人看嘛。姜暖是不在乎的，她都当了两辈子工具人了，也不差这几天。
何况还能白吃白喝。
她喝了一口红酒，还没咽下去，就听见桌对面那女的又说道：
“在外面还住得惯么？”
姜暖差点没被这口酒呛死：
“林老师这是在关心我吗？真的假的？是不是我自作多情了？”
被她这么一反问，林暮烟不说话了。
她将一块切好的牛排放到姜暖的盘子里，然后才缓缓说道：
“毕竟离婚的事还没公开……”
“所以这句关心也是做戏给外人看咯？”
姜暖笑道。
可是林暮烟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笑不出来了：
“所以……如果你想复婚的话……”
姜暖不回答，只是把叉子狠狠地插进牛排，然后放到嘴里狠狠地嚼。
“林暮烟，她忽然连名带姓地唤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
林暮烟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微微一怔。
“离婚让你感觉到挫败了，是不是？你以为自己是全世界最完美的，却被一直以来无条件追随你的舔狗背叛了，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姜暖的声音几乎是在颤抖了。
林暮烟的耳朵有些红了。姜暖能看见，这女人暗暗咬紧了牙。
但姜暖不管，她继续说道：
“在你眼里，我只是个用来标榜深情的工具。但我不是工具，我是人！我需要被爱，我也会伤心，也会痛苦！”
一瞬间，姜暖看见林暮烟的眼里闪过很复杂的情绪。
这女人在想什么？想骂我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还是恨我戳破了她的虚伪？
姜暖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后面的时间里，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就这样沉默地吃完了饭。
因为姜暖一直在闷头喝酒，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林暮烟扶着她上了车，又帮她系安全带。
指尖刚碰到安全带的时候，恰好姜暖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
过肩的发梢，轻轻扫过林暮烟的手腕。
同时，她嗅到一缕淡淡的甜香。
哪里来的甜香？方才喝得又不是甜酒。林暮烟下意识地寻找来源，鼻尖在姜暖的发丝附近闻了闻。
是姜暖身上的气味。
林暮烟觉得有些不自在，赶紧将安全带系好，不敢逗留。
姜暖什么都不知道，只感觉自己迷迷糊糊地睡了好久，才将将苏醒过来。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还靠在副驾驶上。
车子正停在她家楼下，车里开着暖风，她身上还盖着林暮烟的外衣，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呜……”姜暖揉了揉眼睛，“到家了？那我走了。”
她把衣服还给林暮烟后就推门下车，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林暮烟却有话要说。
“下次还能找你出来吃饭么？”
她问道。
姜暖站住了。
她回过头。夜色里，林暮烟看不透她的眼睛。
姜暖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情感，好像是在很客观地陈述一个事实：
“那时你去超市，其实是去打电话吧？结婚这么长时间，你向来如此：不仅不想让我在你的朋友面前露面，连给朋友打电话也要背着我。”
姜暖可以允许林暮烟把自己当工具人，但她不能接受这女人利用她之后，又要装成一副十分无辜、浪子回头的样子来求她原谅。
既然是向她求原谅，那她当然就拥有不原谅的权力。
“我……”
林暮烟想说什么，稍微迟疑了一下，却见一个什么东西重重地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是那盒豆奶。
姜暖告诉林暮烟：
“我对黄豆过敏，从小就是。”
林暮烟垂下了眼眸。
她不知道这件事。甚至有些不敢抬头。
她想，此刻姜暖的眼神，一定非常失望。
等林暮烟再抬头，姜暖已经走了。
林暮烟一个人坐在车里，面对着茫茫夜色，指尖敲在方向盘上，频率和她的心跳一样快。
手机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林暮烟强打精神，正襟危坐之后，才接起电话。
“母亲。”
林暮烟轻声唤道。
“我怎么生了你这样废物的女儿，”母亲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连姜暖都能拿捏你了，她说离婚你就让她离？”
林暮烟哽住了：
“母亲，其实她对我……”
母亲打断她的话：
“我不管她对你怎么样，我只是提醒你，她是供你驱使的形婚工具而已。不要为了一个工具，失了你作为林家大小姐的体面。”
林暮烟脸色青白，垂下了头，艰难地嗯了一声。
“现在离婚的消息还没公开，我命令你把这件事好好处理了，否则就不配做我女儿，知道吗？”
母亲下了通牒。
深夜，林暮烟家空荡荡的别墅里，林暮烟躺在自己那张空冷的床上。
睡着了，却死死咬着下唇。
她做梦了。
梦见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只是脸上多了一条疤痕的人朝自己冲过来，紧紧扼住自己的咽喉，双眼血红地咒骂道：
“怎么是你活了下来？”
“你明明应该和我一样的，怎么你就可以如此光鲜亮丽？”
“全都是因为你！”
林暮烟出了一身冷汗：
“姜暖救我！”
她惊醒过来，看见眼前漆黑的夜色。
若是以往，无论睡得多么熟了，姜暖都能听见她的声音，然后从自己的房间赶过来，叫醒她，给她倒一杯热牛奶，等她再睡着了才回去。
但这次没有。什么都没有了。
林暮烟是被自己掐醒的：醒来时，她看见自己的双手正掐在自己的颈部，已经留下了一圈青红的痕。
……
李绮家里确实是在招保姆，但她没想到，来应聘这份工作的居然是姜暖。
“小姜，你现在不做演员了？”李绮惊讶地问道，但还是把她迎进来，“快进来坐。”
姜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换鞋后自觉关门。
李绮和林暮烟很熟，对姜暖却说不上熟。
林暮烟从来不带姜暖来参加她朋友圈子的聚会，也不怎么说起家里的事。
因此，明明是老朋友的妻子，而且也是圈内人，李绮却只能在媒体上看见姜暖的消息。
姜暖没说离婚的事，只说自己最近暂时没戏拍，又需要一份工作，所以想来应聘保姆。
李绮很疑惑。按理来说，嫁给林暮烟怎么会缺钱呢。
“林老师最近忙，我不想打扰她，”姜暖小声说道，“而且……她以前经常帮衬我，我也不好意思总是麻烦她。”
这么相敬如宾啊。李绮想想，心说也是，姜暖这种身家嫁给林暮烟，在林家肯定是抬不起头来的。
“也行吧，你要是觉得自己能干，那我给你一次机会也没关系。”
李绮点了点头。姜暖结婚之前，在李绮的戏里演过一个小角色。李绮对她印象虽然不深，但是还算不错。
李绮至今还是单身，家里只有她一个。这段时间她还在为新剧选角，若是出去忙工作，就只有姜暖独自一人在家。
有时候她忙到后半夜才回家，或者是凌晨两三点忽然要出去，姜暖居然也都能随着她的时间调整，让她每次回家都有热乎的饭吃，每次出门都有熨好的衣服穿。
她的口味很刁，姜暖的手艺却很对她的胃口。什么豆豉蒸排骨、海鲜煲仔饭、白切鸡、云吞面……要是李绮回来得晚，姜暖甚至还有时间煲汤。
尤其是姜暖煲的老鸭汤，清亮又油润的肉汤盛在瓷碗里，鸭子骨肉皆酥，入口即化，齿颊留香……
真是绝了。
弄得李绮恨不得天天晚点回来。
这天李绮本来说好晚上就回来的，结果又拖到了凌晨一点多，偏偏出门时走得急，忘了带钥匙。
她只好按门铃。本以为姜暖已经睡了，没想到门铃连第二声还没响完，姜暖就来开门了。
“李老师回来了。”
姜暖帮她安置好脱下来的大衣，又问道：
“今天下雨怪冷的，李老师要不要喝一碗姜撞奶？很快的。”
李绮自言自语：
“林暮烟那个家伙，在家过的是什么神仙日子……”
姜暖没听清：
“抱歉，您说什么？”
“没啥没啥，”李绮赶紧说道，“好啊，好久没喝姜撞奶了。”
看见外面下雨的时候，姜暖就把姜汁挤好了，现在只需要热牛奶。
正看着锅，她听见李绮问她：
“你还会做这个？我记得你和老林都是北方人。”
“之前林老师说过您喜欢这个，我就学了一下。”
姜暖回答道。
李绮一怔，摸着自己的后颈：
“……你还会问老林朋友的口味？”
“是啊，”姜暖笑道，一边冲牛奶一边说道，“林老师的朋友来家里做客，我要负责招待的嘛。”
李绮在心里扇了自己一巴掌，心说自己真能自作多情。
怪不得姜暖做的饭这么对我的口味，她真的是个很细心的人。李绮心想。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李绮还不想睡。
她端着姜撞奶，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剧本。
女配的这几句台词……李绮抠了抠脑壳，想改，却没有什么抓手。编剧改了几版，都不是她想要的感觉。
“小姜，”李绮唤道，“你过来一下。”
姜暖放下手里的活：
“来啦来啦。”
李绮台词递给她：
“你帮我对一下戏。”
姜暖点点头，仔细听着李绮念完台词，然后接过戏，认真念道：
“餐饮行业搞这么多形式主义，到底有什么意义？”
李绮：“什么叫形式主义，这叫升华！”
“升华？连菜都做不好的餐馆，有什么可升华的？”姜暖的语气层层递进，“生活的意义不是这些假大空的词汇能描述的。”
她索性放下了剧本，好像她真的身处一家餐馆似的，一边走位一边说道：
“生活的意义其实很小很小，就在深夜的热汤面里，在清晨的小笼包里，在周末的炸鸡里，在寒冬的麻辣烫里——”
姜暖的眼睛亮亮的：
“有权利享受每一顿饭，吃饱喝足后再去应对琐碎又幸福的人生，这不就是普通人生活的意义吗？”
李绮语调嘲讽：
“幸福？普通人每天庸庸碌碌，像你一样只懂口腹之欲，也会懂什么叫幸福？”
姜暖却很坚定：
“所以才更要做出让人享受的菜啊。这不是口腹之欲，这是普通人安放情绪的温暖港湾。”
这段戏到此结束。
念完了，姜暖把剧本放下：
“我去叠衣服了，不打扰您……”
话音未落，就听见李绮唤住她：
“别走！”
姜暖不明就里：
“李老师还有什么事？”
转过身来，她吓了一跳。
李绮不知何时从沙发上站起来了，那眼神好像要把她吃了。
“别理那些衣服了，我明天光着出门都行，你好好休息！”
李绮一步跨过茶几，握住姜暖的手，激动道：
“明天早上，我带你去试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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