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俞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趴在了薄蔺的背上。
他第一反应是想要下来, 于是连忙对着薄蔺说道:“薄蔺，把我放下。”
然而薄蔺却没有听他的，反而又将他往上背了一些, “别动。”
明俞闻言还以为是自己太重, 让他背得吃力, 因此果然听话地没有再动。
薄蔺则继续背着他往前走去。
昨天下了一整夜的雪，因此哪怕过了一天，地上堆积的雪也没有化掉多少, 因此脚踩在上面时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外面的温度依旧很低, 然而大概是刚吃过火锅的原因，因此明俞并不觉得冷，反而觉得暖意融融，头脑也跟着有些发晕。
于是没再和他争下去, 而是低头靠在薄蔺的背上, 身体随着薄蔺的行走的动作轻轻晃动，像是躺在摇篮里。
因为太过舒服, 眼皮很快就不受控制地想要合在一起, 但仅存的理智很快终究还是让他没有就这么睡过去。
“薄蔺。”明俞努力睁开快要粘在一起的眼皮说道，“我真的没醉, 可以自己走。”
薄蔺依旧没有回答, 只是背着他继续往前走着。
明俞见他对自己的话根本不为所动，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把我放下吧, 你的腿……”
薄蔺似乎已经猜到了他想说什么，直接截住了他的话头, “我的腿没事。”
“现在没事，万一背我背出事了呢？”明俞还是有些不放心, “你腿不好，更要注意。”
薄蔺原本背他继续走着，听到这句话后突然脚步一顿，不知想到了什么，然后转头看向了他。
明俞下意识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想要补救，“我不是……”
明俞刚一开口，一抬眼就对上了薄蔺的眼睛。
薄蔺的瞳仁乌黑清亮，映着地上的雪光，像是深不见底的湖水，然而明俞却莫名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腿不好就不能背你了吗？”
明俞不知他怎么会联想到这里，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明俞突然有些痛恨自己刚才喝了那么多酒，以至于此时大脑一片空白，连话也说不清。
“……我只是怕你疼。”
薄蔺闻言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地上的雪，他的睫毛很长，扇子一般很轻巧地便遮住了眼睛，因此明俞有些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
“薄蔺。”明俞突然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衣服。
薄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才重新抬头看向他，“我知道。”
然后挤出一个笑，“我明白你的担心。”
然而话虽如此，薄蔺却依旧没有放下他，而是背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明俞也没有再让他把自己放下，就这么被他背了回去。
明俞一开始还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身体，怕他的体重压到薄蔺，但很快酒精便开始麻痹大脑，明俞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困意，渐渐抵挡不住。
“薄蔺……”明俞趁着最后一丝清醒叫他。
“嗯？”
“到宿舍记得叫我。”
“好。”
听到薄蔺的回答，明俞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靠在他的肩膀上睡了过去。
然而薄蔺并没有叫他，明俞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哪怕睡了很久明俞依旧感觉有些懵，哪怕醒了依旧像是仍在梦里。
因此一整天都过得有些飘忽，直到傍晚时薄蔺突然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这才让他瞬间清醒。
“你要去国外？”明俞听到这句话还以为自己酒还没醒。
“是。”薄蔺避开他的目光道，“我已经和石老师请过假了，我外祖父在国外的资产出了一些问题，需要我去处理。”
“现在就去吗？”
“是。”
“怎么这么突然？”明俞还是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明俞一直都知道薄蔺继承了很大的一笔遗产，但因为年纪太小，所以一直由专人处理。
这还是第一次需要薄蔺亲自去处理。
明俞明白，既然是需要他亲自去的事一定很重要，但自从六岁那年起他们就没有分开过，因此明俞几乎是在一瞬间心中便升起了无数的不舍。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句，“一定要你去吗？”
薄蔺听到这句话也看向了他，眸中似有不舍，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嗯。”
其实明俞也明白，因此没有再继续阻拦下去，只是叮嘱他道:“那你一定要保重身体。”
“我知道。”薄蔺说着又望了他一眼，这才准备离开。
明俞见状又想起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薄蔺听到这个问题有些微微发愣，似乎自己也不确定。
因此沉默许久，也只是回道:“我会尽快回来。”-
明俞一开始还没有觉得有什么。
因为实验一中每日的时间安排很是紧张，每天唯一宽松的时间点就是晚上吃饭的时候，大家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吃饭放松。
因为最近对篮球的浓厚兴趣，明俞的这个时间点也被篮球比赛填充了起来。
因此刚开始的时候虽然不适应，但明俞甚至没有什么时间去想薄蔺。
只是每天还是会习惯性地等薄蔺一起去教室，偶尔也会下意识转身寻找他的身影，但自然找不到，随即心底便会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怅然若失。
他果然还是不适应没有薄蔺的日子。
不知道是不是时间久了的缘故，从前对他有着巨大吸引力的篮球比赛也渐渐没了意思。
明俞不再像以前那样每天下午一到饭点就积极地冲下去看比赛，而是开始认真吃起了饭。
毕竟薄蔺离开后没人会再像他一样每天给自己买饭，晚自习常常饿到胃疼。
明俞因为比薄蔺多活了十八年的缘故，心里一直拿薄蔺当弟弟对待，总觉得是自己在照顾着他，但自从薄蔺离开后，明俞回想起这么多年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这才突然发现好像恰恰相反，原来一直是薄蔺照顾他多一点。
想到这儿，明俞突然有些想薄蔺。
但他离开得这么突然，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因此明俞这些日子并不怎么敢找他，最多只是每天晚上回宿舍之后才跟他聊上几句，只是薄蔺似乎很忙，常常还没聊几句便有事要处理。
明俞知道他忙，更不敢轻易打扰，但现在却突然想听听他的声音。
不过一方面手机不在身边，一方面有时差，因此明俞还是把这个念头压了下去。
很快，下午的课便结束，到了晚饭的时间。
明俞吃腻了食堂的饭菜，于是出去买饭。
结果刚一出校门便见学校对面有新店开业，门口挂着红色的条幅，摆着花篮，似乎还放了鞭炮，十分喜庆。
明俞远远看见新开的店卖的是莲子羹，瞬间想起了桂花巷的那家，虽然他一直觉得桂花巷那家没有代餐，但那家离他们学校实在太远，远水解不了近渴，干脆先用这家解解馋。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进去之后却发现这家店的老板居然和桂花巷的那家一模一样。
“这……”
明俞愣了一下，对着老板问道:“你们不是桂花巷的那家？这是……分店吗？”
“不是。”老板笑呵呵地回道，“搬到这儿了。”
“为什么？”明俞连忙问道。
“以前的位置有些偏。”
老板没有提起薄蔺，然而不知为何，明俞却总觉得这件事和薄蔺有关。
明俞拿起莲子羹喝了一口，花生的醇厚，山楂的酸涩，葡萄干的甜交织在一起，不知为何，明俞突然想起了之前薄蔺跑去为他买莲子羹的那个夜晚。
薄蔺穿着校服，从旁边的那棵槐树上跳下，长风猎猎，将他衣摆卷起，薄蔺从口袋里掏出莲子羹递给他，明俞伸手接过，杯身依旧满是热意。
明俞突然很想薄蔺。
一时间他也顾不上继续喝手里的莲子羹，转身便向寝室跑去，他们学校不允许带手机，虽然大家一般都会带，但都乖乖放在寝室，不往教室里带。
此时宿舍楼空荡荡，只能听到他的脚步声和有些粗重的呼吸。
明俞不能剧烈运动，因此跑了这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了，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明俞怕薄蔺察觉到什么，因此回到寝室后缓了片刻，这才拿起手机给薄蔺打了过去。
对面很快接通，“喂，明俞。”
明俞原本一路上积攒了很多话要说，然而不知为何，一听见薄蔺的声音却突然说不出来。
他想说:“薄蔺，我有点想你。”
但又觉得有些矫情，于是硬生生把这些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对面的薄蔺见他久久没有出声，声音瞬间着急了起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有。”明俞一听连忙回道，“我只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薄蔺听到他原来是想问这个，这才松了口气。
“还要一段时间。”
“还要很久吗？”
对面闻言沉默了片刻，这才回了句，“嗯。”
似乎怕他担心，薄蔺又补充道:“事情有些棘手，不过还能处理。”
“那就好。”明俞说着在桌前的凳子上坐下，喝了一口手里的莲子羹。
唇齿间瞬间溢满了花生所特有的醇厚的香气。
“桂花巷的那家莲子羹开到学校门口了。”明俞说道。
“我知道。”
“你知道？”明俞先是有些惊讶，随即了然道，“果然是你。”
薄蔺没有否定。
似乎总是这样，薄蔺总是记得他所有，哪怕微不足道的一件事。
从前大概是习惯了，因此明俞并没有感觉到什么，然而如今他不在身边，明俞却突然生出了许多感慨，原来被人惦念是一件如此幸福的事。
“你现在忙吗？”明俞试探道。
薄蔺闻言沉默了一下，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怎么了？”
“可以视频吗？你走了有一个星期了。”
明俞其实知道他那边很忙，因此只是想看他一眼，但薄蔺还是拒绝了他。
“现在不太方便。”
“……好吧。”
薄蔺察觉到了他语气中的失望，连忙说道:“等这一阵子忙完了，我就回去。”
虽然薄蔺没有说过他到底在忙什么，但明俞能感觉到他一时半会儿应该结束不了，因此十分善解人意道:“没事的，那边的事比较重要。”
说完怕耽误他时间，想要挂断电话，但却舍不得，于是一边扣着桌上的纸一边继续和他说了下去。
晚上吃饭的时间有限，明俞终究还是得挂电话，然而就在准备挂断时，明俞看着手边的纸突然说道:“薄蔺，我可以给你写信吗？”
“写信？”
“嗯，你那么忙，给你发消息打电话总怕打扰你，不如你告诉我地址，我给你写信寄过去，这样的话我就不用担心会不会打扰到你了，你收到后可以挑有空的时间看。”
薄蔺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回道:“好。”
“那你把地址给我。”明俞说道。
然而薄蔺却说道:“你写完了直接交给管家就好，他会寄给我。”
明俞想这样也好，反正他平时在学校也没时间去寄，到时候写完直接交给管家就好。
于是答应了下来。
现在消息通讯越来越便利，因此明俞似乎除了小学作文外还没有给谁写过信。
本来还不知道要写些什么，然而等他真的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信纸，却突然有了很多话要说，常常要写两三页才结束。
因为写的太多，每到周末他回家交给管家的都是厚厚一沓信封。
明俞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啰嗦，但却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只是一件很小的事他都想告诉薄蔺。
比如圣诞节的时候，他们学校的老师扮成圣诞老人给他们发礼物，虽然薄蔺不在，但小老头也给薄蔺发了。
薄蔺是明俞同桌，于是他十分近水楼台先得月地把薄蔺的礼物拿了回来，因为都是零食，还很不客气地吃掉了一些。
晚上的时候，明俞就是一边吃着这些零食，一边给薄蔺写信。
【今天圣诞节，小老头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给我们发零食，虽然你不在，但你的那份他放到了抽屉里，说等你回来吃。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些零食根本等不到你回来，因为我已经吃了。我们这么多年的好朋友，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介意，不过你放心，我也没有全吃完，还给你留了一块巧克力，随信一起寄给你，不必感谢，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今天没上晚自习，学校有活动，还挺好玩的，可惜你没机会参与，不过不要伤心，明年还有机会。（虽然没上晚自习但小老头丧心病狂地留了超多作业，我先写作业了，就说这么多。）当然了，最后祝你圣诞快乐！】
明俞写完，把巧克力一起放到了信里。
明俞本想减少给薄蔺寄信的频率，但这封信刚写完没多久，就到了薄蔺的生日。
薄蔺从前因为蔺清宁的事不过生日，但这些年在明俞的不断开导下，他对于过生日已经没有那么忌讳了，开始和明俞一起过。
于是明俞只能又写了一封信。
【今天看日历发现你要过生日了，以前你生日咱俩都是一起过的，现在只能自己一个人过了，孤零零的，好可怜，所以我今年决定送你一个大大的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千万不要客气。】
明俞写完才想到明天就是薄蔺的生日了，写信不如直接打电话来得快一些。
于是掏出手机跑到阳台给他打电话。
薄蔺很快接通，“喂，怎么了？”
“明天是几号你还记得吗？”
薄蔺似乎也忘了，在看日历，因此停了一会儿才回道:“27号。”
“27号是什么日子？”
薄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闻言笑了一下，“我生日。”
“是的，所以提前祝你十六岁生日快乐，大寿星想要什么礼物？”
“不用准备礼物。”薄蔺立刻回道。
“不行，不行，一定要的，你快说，你不说我就自己给你买了。”
薄蔺明白他的性子，因此只好想了起来。
许久，他才说道:“想到了。”
“什么？”明俞立刻问道。
“要……”薄蔺故意吊人胃口一般拖长了语调。
“要什么？”明俞忍不住再次问道。
大概是距离隔得太远的缘故，薄蔺的声音隔着手机有些失真，但明俞还是听清了他的话。
“要明俞同学永远开心。”
第42章 秘密
明俞本来也没指望薄蔺真的会向他要什么, 他其实也只是找个理由和薄蔺说说话而已。
但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此时夜色正浓，因此衬得满天繁星更加明亮。
明俞抬起头, 突然也想让薄蔺和他一起看一看头顶的星星。
只是他们之间有时差, 薄蔺那边大概没有, 因此只能作罢。
“我问的是你想要的礼物。”
明俞一边说着一边继续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耳边很快传来薄蔺的声音，“这就是我想要的礼物。”
大概是他们聊了太久的缘故，手机已经有些发热, 连带着耳尖也生出了几分热意。
明俞下意识把手机拿的远了一点, “好。”
明俞回答道:“明俞同学保证永远开心。”
说着又加了一句，“薄蔺同学也要开心。”
对面闻言似乎轻笑了一声，也回了一句，“好。”
“明俞, 要熄灯了。”梁荆提醒道。
明俞闻言看了一眼他们的通话时长, 才发现已经聊了这么久。
对面的薄蔺也听见了梁荆的话，主动说道:早点休息。”
“你也是。”明俞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然后赶紧去洗漱, 刚一洗漱完寝室的灯就灭了, 屋内瞬间暗了下去，明俞摸黑爬上了床。
今天忙了一天, 浑身疲累, 不过明俞却没有急着睡觉，而是思考起了给薄蔺的礼物。
虽然薄蔺什么都不缺, 但明俞还是想送他些什么。
但也正因为薄蔺什么都不缺, 因此这也是明俞每年最痛苦的时刻，因为给薄蔺的礼物真的很难选。
似乎无论他送什么, 薄蔺都已经有了。
因此明俞想到了半夜也没什么头绪，最后决定不为难自己, 还是先睡觉吧。
反正今年的礼物注定不可能准时送给薄蔺，那就等等再说。
结果一连想了几天依旧没有什么头绪。
直到这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后明俞去买饭，刚走到操场上，就听广播站正在放歌。
广播站播放出来的声音并不清晰，甚至有些微微的杂音，仿佛一张旧光盘，将他拉进了旧时光里。
明俞不由驻足停下听了一会儿，随即心下一动，突然有了主意。
明俞周末回去的时候买了一张光盘，然后自己录了一首生日歌，还录了许多话，一起刻录进了光盘里。
他想或许等许多年后的一天，薄蔺从某个角落翻到这张旧光盘，再次听到十六岁的自己给他唱生日歌，一定会是很不错的经历。
明俞很快就收到了薄蔺的回信，他说很喜欢这份礼物，收到之后听了很多遍。
明俞见他喜欢，这才终于安心。
薄蔺不在身边的日子有时候觉得过得很慢，但有时候又觉得快得离谱。
似乎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到了新的一年。
元旦放假，所以他们提前举办了元旦晚会，学校还特意停课一天，白天的时候让他们自己庆祝。
各班都举行了小型的联欢会，他们用班费买了各种零食，还准备了各种节目。
不得不说他们学校真是人才济济，从小提琴钢琴到古筝琵琶都有人会，甚至还有人会拉二胡。
明俞不会什么乐器，原本只想老老实实当个观众，但硬是被梁荆拉着进行了一场相声表演。
他们的词是梁荆自己写的，把大家逗得不行，明俞觉得他真的很有喜剧天赋，一直劝说他发展副业去街头卖艺。
明俞本来是在开玩笑，没想到梁荆真的有些心动，“你提的这个建议我会考虑，等我考上大学就去学校门口说单口相声。”
明俞:“你来真的？”
“当然了，明俞，你到时候最好跟我考一个大学。”
“为什么？和你搭档？”
“不是，你到时候就端个碗替我收钱去。”
明俞:“……”
白天明俞和大家一起吃吃喝喝表演节目，晚上又一起去礼堂看了元旦晚会，一整天过得充实又开心，但到了晚上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薄蔺。
明俞怕他在忙，因此先发了消息过去问他现在忙吗？
收到不忙的答复，这才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很快对面便接通了他的电话，然后两人几乎同时送出了新年祝福。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他们似乎因为这不约而同的举动同时愣住，电话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随即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咱俩还挺心有灵犀的。”明俞说道。
薄蔺没答，而是又和他说了一句，“明俞，新年快乐！”
“快乐快乐。”明俞今天很开心，因此说起话来滔滔不绝，和他讲了好多事。
讲到明俞都觉得自己有些絮叨，但薄蔺却没有打断，只是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回应上几句。
说到最后，明俞觉得他已经快把一个月的话量都说完了，嘴巴有些发干，这才停了下来。
薄蔺也没有说话，他们同时安静了下来，一时间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薄蔺。”明俞其实不想问的，但终究还是没忍住。
“嗯？”对面很快回道。
“过年也不回来吗？”
这次对面没有回复得那么快，两人就这样隔着手机沉默了下来，因此明俞能听到，他的呼吸好像乱了。
许久，薄蔺才回道:“……还不行。”
“为什么？”明俞听完莫名有些心慌，“是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薄蔺立刻回道，“只是事情还没有处理完。”
“那可以视频吗？”自从薄蔺走后，算起来他们两个已经有快两个月没有见过面了。
对面闻言又是一阵沉默，薄蔺似乎正准备回答，明俞却听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少爷，霍先生找您。”
“好，我这就过去。”
薄蔺说完便对他说道:“我这边还有事。”
明俞自然明白，连忙说道:“我明白，快去忙吧。”
明俞和他道完别就挂断了电话。
然而不知为何，挂断电话后明俞心中突然升起一丝莫名的难过，他有一种感觉，似乎很长时间都见不到薄蔺了。
果然，一直到二月薄蔺依旧没有回来-
这天明俞一进班便觉得有些不对劲，班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奇怪，大家似乎都在假装克制着什么东西。
明俞刚一坐下就见梁荆和舒颂走过来在他旁边坐下，然后一脸戏谑地看着他。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明俞有些奇怪道。
舒颂没说话，示意他看抽屉。
明俞低头看去，然后就见抽屉里不知何时被人放了几块巧克力。
口味还都不一样，有些还是酒心。
巧克力代表的意味明俞自然不会不明白，于是转头看向他俩问道:“谁放的？”
舒颂:“你猜？”
明俞看他的样子就知道不会轻易告诉自己，于是故意说道:“你放的？你暗恋我？”
“当然不是。”舒颂一听立刻急了，连忙说道，“我都说了好几遍我是直男，给你巧克力干什么？”
“那是……”
明俞转头看到梁荆一脸玩味的表情，也明白了什么。
“你真不明白啊？今天情人节，你说是谁给你的，暗恋你的人呗。”舒颂性子急，忍不住道。
“情人节？”明俞活了两辈子，也只有一段不堪回首的暗恋史，不过他没谈过恋爱，因此对于这些节日并不怎么敏感，听到这儿才明白他俩为什么这个表情。
因为从前钟谬的事，明俞对恋爱也没有那么热衷，因此并不想留下这些巧克力，但他不知道是谁送的，也不好随意处置，因此还是带了回去，只是并不打算吃。
结果巧克力的事刚结束，回到寝室却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束淡粉色的郁金香，那束花似乎刚采摘下来不久，花瓣上还沾着露水，似乎可以感觉到它残存的生命。
站在寝室门口的三个人因为这束花同时愣在了原地。
“明俞。”梁荆一脸玩味道，“你小子可以呀，到底有多少人喜欢你？”
明俞也是一脸惊讶，走过去看起了桌上的花，淡粉色的花瓣白色的底，在灯光下晶莹得像是玻璃烧制成的艺术品。
不知为何，对于那些巧克力明俞没有丝毫头绪，但看到这束花，明俞一瞬间便想到了薄蔺。
只是他为什么突然给自己送花？还是这个日子？一个念头陡然闯入，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但明俞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于是下意识走到阳台，给薄蔺打了电话。
薄蔺的电话依旧接的很及时，就像他早就料定他一定会打过来。
明俞没有直接说花，而是先说了巧克力的事。
“巧克力？哦，今天是情人节啊。”
“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最近太忙，没顾上看日历。”薄蔺回道。
明俞听到这儿心头的怪异这才消散了一些。
“我还收到了一束花。”明俞继续说道。
“郁金香吗？”薄蔺直接说道。
真是他送的，明俞听到这个回答心尖一跳，不由说道:“真是你送的。”
“嗯。”薄蔺没有否认，“前几天经过荷兰，那儿的郁金香开了，觉得很漂亮，便寄了一束给你。”
薄蔺说到这儿似乎有些失笑，“但我没想到今天送到了。”
“可是看起来花还是很新鲜。”
“因为是空运。”
“这样啊。”明俞只觉得刚才的心仿佛被重新系了一根绳子，重新被拽回了原地，他们又回到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这让明俞感到安心，就像是动物回到了自己的巢穴里。
“原来如此。”明俞大大松了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平日里的熟稔，“我还以为你暗恋我呢。”
有时候薄蔺对他好的确实过分，但他们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就是这样的，因此明俞已经习惯了，也没有往别的方面想过，但上了高中之后明俞有时候也能隐隐感觉到薄蔺变得有些不同。
明俞偶尔也往那个方面想过，但薄蔺又正常得让他觉得自己多心。
而且他们虽然表面看着同岁，但明俞比他多活了十八年，因此一直把薄蔺当弟弟看待，实在无法想象他们之间会有别的感情。
更何况又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会喜欢上一个男人。
想到这儿明俞的心落回了原处，因此并没有注意到薄蔺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重新感觉到了安全，因此整个人又活泼了起来，开始和他絮叨他不在时班里的事。
虽然明俞尽量言简意赅，但还是说了半个小时才挂断。
打完电话一回去就见梁荆还在研究那束花，“我怎么觉得这束花和我平时看到的郁金香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
“说不出来，反正更好看。”
明俞没有回答，只是在心里暗戳戳道:“那是当然，毕竟是薄蔺选的。”
“我刚刚看了半天都没见有落款署名什么的，你说现在情人节流行这么送礼吗？谁知道你是谁啊，都不知道你是谁怎么能成功呢？”
明俞刚想说是薄蔺送来的，顺便解释一下它只是情人节这天恰巧被送到这个误会。
然而孟怀期已经先他一步说道“肯定是某个女同学。”
“为什么？”梁荆不解道。
明俞也有些好奇地看向他，然后就听他说道:“因为郁金香的花语是最浪漫的故事和永恒的爱。”
梁荆一听，立刻转头打趣道:“谁给你的永恒的爱呀？明俞同学。”
明俞听到这儿也愣了一下，原本想要解释，却又突然有些怕解释不清。
其实也没什么解释不清的，但明俞却还是突然不想让他们知道送花的那个人是薄蔺。
于是还没说出口的话就这么咽了回去-
时间一转眼就来到了四月。
这天明俞刚一来到教室就听舒颂对他说道:“明俞，薄蔺回来了。”
“真的？”明俞刚一进教室就听到这个消息，被说得有些懵，随即便感觉到了巨大的惊喜，虽然有些惊讶薄蔺为什么没和自己说，但转念一想他可能是想给自己一个惊喜，于是连忙问道，“他在哪儿？”
“小老头办公室。”
明俞一听连书包也来不及放下便连忙跑了过去，冲到了小老头的办公室，石老师正在吃包子，被他突然进来样子吓得差点噎住，连忙端起水喝了下去。
“怎么了这是？”小老头问道。
“老师。”明俞朝四周看去，然而办公室里并没有薄蔺的身影，他的心瞬间凉了一截，但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薄蔺回来了吗？”
“没有啊。”小老头闻言也有些惊讶，“前几天还跟我又续了一次假，请的是长假。”
说到这儿小老头突然想到什么，“被骗了吧，今天愚人节。”
“愚人节。”明俞听到这儿脸色立刻难看了下去。
小老头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连忙问道:“明俞，你没事吧？”
“没事。”明俞说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明俞？”小老头还在他身后叫了他一声，然而明俞却顾不上回头，只是大步向班里走去。
刚一进班，就见舒颂坐在薄蔺的位置上和梁荆说话，一看见他立刻笑了起来，对着旁边的梁荆说道，“怎么样？我就说只要一提薄……”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见明俞走过来直接一脚踹飞了旁边的凳子。
凳子砸在地上发出重重一声响，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全部看了过来。
舒颂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了身。
一旁的梁荆怕他俩打起来，连忙站起身来挡在了明俞面前。
“真生气了？今天愚人节，开个玩笑而已，你别生气。”
明俞其实也明白这只不过是一个玩笑，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一瞬间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就像一把火突然烧光了所有的理智，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
“就是。”舒颂也连忙说道，“对不起，你别生气啊，愚人节，我真的就是开个玩笑。”
梁荆见状则帮他把凳子搬好，明俞刚才踢的是自己的凳子。
明俞看着他们的举动，刚才几乎冲昏他头脑的那股愤怒像是气球被扎了一个洞，突然就散了，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反应太过了，于是道歉道:“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舒颂见状也松了口气。
“你不生气就好，怎么了？薄蔺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别乌鸦嘴。”梁荆连忙打断道。
“没有。”明俞回道。
他没有再生气，只是觉得心中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百感交集。
在某一瞬间，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自己那股怒火的来源。
他只是太想薄蔺了。
他突然很想见见薄蔺。
明俞晚上的时候想把这件事告诉薄蔺，但又担心薄蔺以为自己在催他，因此终究还是没有说。
只是像往常一样和他说了声，“晚安。”
对面很快回了过来。
【晚安，明俞。】-
愚人节后没几天就是清明，每年清明似乎总会下雨，今年也不例外。
还没到清明那天，天空便像是被戳破了一个洞，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清明放假，明俞照例像往常一样去看奶奶。
奶奶的坟很多年前便被迁到蔺家的私人墓园，薄蔺的母亲也在这里。
因此往年都是他和薄蔺一起来的，看完奶奶后，明俞也会陪着薄蔺一起扫墓。
但今年只有他一个人。
虽然下着雨，但明俞还是撑着伞在奶奶的墓碑前絮絮叨叨说了很久的话，然后又带了一束花来到了蔺清宁的墓前。
“蔺阿姨。”明俞叫道，然后把花放在了墓碑前。
他们其实只是陌生人，彼此的联系只有一个薄蔺，因此明俞和她说了薄蔺的许多事。
最后他还告诉了蔺清宁薄蔺出国的事情。
“他那边问题似乎一直很严重，希望您可以保佑他一切顺利。”
刚出墓园，薄蔺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明俞知道他想问什么，于是先一步说道:“我给奶奶扫过墓了，也看了阿姨。”
薄蔺听到这儿似乎有些难过，倏然沉默了下去。
许久才道:“今年没去看妈妈，你说她会怪我吗？”
“当然不会。”明俞立刻回道，“蔺阿姨那么好的人，她一定不会生气，更何况等你回来了还可以看她。”
明俞说到这儿，终于忍不住，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所以，你什么时候回来？”
薄蔺闻言沉默片刻，这才回道:“很快就回去。”
“真的吗？”
“真的，我保证。”
明俞信了他的保证，可一直夏日将至，薄蔺也没有回来。
虽然薄蔺一再保证没事，但他离开的时间实在太久，因此明俞终究还是坐不住，跑过去问了管家，然而管家只说一切都好，让他不要多心。
管家几乎从小看着他俩一起长大，因此明俞对于他的话一向信任，但这一次却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这半年他和薄蔺书信来往比较多，周一到周五他在学校写完，然后周末交给管家，管家周一去帮他寄信。
于是明俞周一请了一天假，包了一辆出租车远远蹲守在别墅门口。
快中午的时候，果然看见管家开车离开了这里。
明俞本以为他会去邮局，然后自己再想办法弄到他寄信的地址，看看他到底把信寄到了哪里？大不了他可以出国一趟去找薄蔺。
然而没有想到的是，管家并没有去邮局，而是不断向前开去，直到驶入了郊区的一幢私人医院。
明俞看到医院只觉得一颗心重重跳了一下，为什么要去医院？薄蔺出事了吗？还是管家来做检查？
但无论是哪个都让明俞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管家将车停在院内，然后便快走了进去，似乎很熟悉这里。
明俞不敢立刻跟过去，等了片刻才下车追了上去，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一进去便不见了管家的踪影。
这里和平日里总是充满了人的公立医院不同，门诊楼并没有几个人，透着一股冷酷的安静，一眼便可以看见不远处的人。
明俞怕被管家看见，因此找的很谨慎，但他一连找了许久也没有看到薄蔺的身影。
明俞知道事已至此，薄蔺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且不想让他知道，但最终担心还是占了上风，因此再也顾不上什么，直接掏出手机打了他的电话。
对面很快接通。
似乎是给自己壮胆一般，薄蔺还没说话，明俞便已经抢先一步说道:“我现在在舟安医院，你在哪里？”
明俞还以为薄蔺会质问自己怎么找到这儿的？或者否认他在这里，直接反问他舟安医院在哪里？亦或者和他生气，自己戳破了他辛苦隐瞒这么久的秘密，再或者直接挂断他的电话。
然而和明俞预想的不同，薄蔺一个都没有。
他只是沉默了许久，这才似有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对他说道:“我在24楼。”
“明俞，上来吧。”
第43章 原因
他真的在这儿,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明俞也不知道此时自己的心情到底该是什么？只觉得一时间无数情绪涌了上来，交织在一起，让他无法辨明。
大脑空白了一瞬, 因此明俞并不知道薄蔺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等他回过神来手机已经返回了联系人的页面, 而他依旧站在医院大厅。
大厅依旧没什么人，大概是他在原地站了太久的缘故，导诊台的护士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却并没有过来, 毕竟各种各样的病人都有，行为举止奇怪的病人也很常见。
头顶冷白色的灯光照着地面，反射出透明的光线，明俞突然觉得有些冷。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 终于回过神一般抬步向电梯走去, 电梯正好停在一楼，因此刚一按下电梯键门便很快打开, 明俞连忙走了进去, 抬手按下了二十四楼。
电梯很快运行，向上平稳驶去。
这一路很是顺利, 电梯甚至中途没停, 很快就到了二十楼。
还剩四楼。
明俞也不知为何，看着显示屏上不断跳动的数字, 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狠狠跳了一下, 他应该是想见薄蔺的，然而不知为何却又生出一股莫名的怕, 逼得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
但电梯里就这么大的空间，他退无可退, 更何况电梯已经到了二十四楼，他也不可能再回去。
明俞也觉得自己的反应很是奇怪，但还没等他弄清心底那毫无缘由的怕到底是什么，电梯便已经停下。
紧接着电梯门缓缓打开，一道熟悉的身影就这么从他视线里闯进了进来。
明俞抬起头，然后看到了许久未见的薄蔺。
他穿着一身蓝白色的病号服，正站在电梯口等着他。
“明俞。”薄蔺像往常那样叫他，就像他们只是刚分开了一会儿，现在又见面了。
“薄……”
明俞只说了一个字便再也说不出话，只是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望着他。
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因此明俞有一瞬间几乎没有认出来。
明明离开前他似乎只比自己高一点，可现在自己怎么只到他肩膀了？
他什么时候长得这么高了？
第二个感觉便是瘦，身上的衣服空空荡荡，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因此明俞看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半年薄蔺一定过得不好，毕竟他身上的病号服已经说明了一切。
根本不是什么国外的资产出了问题，他就是身体出了问题背着自己偷偷治疗而已。
想到这儿明俞心中的第一个反应是生气，生病就生病，为什么不能告诉自己？
但随即紧跟而来的便是担心，到底是什么病？这么久的时间还没有痊愈。
明俞一时间又急又气，心中百感交集，连电梯都忘了下。
还是薄蔺伸手把他拉了出来。
明俞刚一出来，就见电梯门紧跟着合在了一起。
“怎么？看我看呆了？”薄蔺问道，似乎想让气氛轻松一点。
然而明俞只觉得心口仿佛堵了一块湿棉花，又沉又闷，堵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这么望着他。
薄蔺也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有些不对劲，神色也认真了起来，小心地叫道:“明俞？”
明俞抬手捂住胸口，试图让自己胸口的那一口气顺下去。
“你没事吧？”薄蔺见状连忙问道。
明俞一把拍开了他，然后抬起头来，他想让自己的表情凶一点，让薄蔺意识到他现在的很生气，可是一抬头看着薄蔺穿着病号服的样子，眼眶却十分不争气地红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明俞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那股憋闷的感觉这才散去了一些。
薄蔺本想回答没事，但对上明俞的眼睛便知道他已经没办法再瞒下去了。
他舍不得继续骗明俞。
因此终究还是正色道:“我做了手术。”
“手术？”明俞听到这两个字下意识看向他的腿，然后就见薄蔺转身向前走去。
走廊的尽头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窗，此时正是正午，阳光最好的时候。
暖黄色的太阳散发出柔柔的光照在薄蔺身后，照得他整个人无与伦比的明亮。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稳健而又有力，再也看不出丝毫曾经的痕迹。
薄蔺走了许久，这才转过身来看向他，然后冲他笑了一下。
这是明俞这多年来第一次看到他彻底放下所有负担，真真切切的笑。
然后他说:“明俞，我的腿好了。”
明俞想他早就应该想到的，其实从前种种皆有蛛丝马迹，但全都被他忽视了过去。
他为什么没有早些发觉薄蔺的心思？为什么真的相信他突然离开半年只是为了生意？
明俞想跟着他一起笑，薄蔺的腿好了，自己应该为他开心，然而不知为何，他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是觉得难过，难过到根本控制不住情绪。
他根本不敢想这半年薄蔺是如何自己一个人躺在手术台上？又是如何复健到现在的样子？
薄蔺以为他会高兴，然而明俞却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似乎想要克制，但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薄蔺见状难得有些慌神，连忙走了过来，有些无措地伸出手想要替他擦眼泪。
但却被明俞再次拍开。
薄蔺明白他这是真的生气了，连忙道歉道:“我不是有意瞒着你，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我没有生气。”明俞说着抬手擦干净了眼泪，“我只是……”
“只是什么？”薄蔺问道。
明俞闻言又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这才问道:“疼吗？”
薄蔺听到这儿不知为何，只觉得心尖像是被人掐了一下，酸酸麻麻。
“不疼了。”薄蔺立刻回道，“早就不疼了。”
似乎是怕他不信，薄蔺说着又走了几步，“你看，已经全好了。”
“那你为什么还在医院？”明俞问道。
“术后恢复得有些慢，但现在已经差不多了，本来打算月底出院的，没想到你先一步找过来了。”
明俞听到这儿更加难受，愈发不想理他，但心中实在有太多的话，因此还是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这个问题没头没脑，但明俞知道薄蔺明白。
薄蔺闻言果然沉默了下去，看起来并不想回答，“不为什么。”
“肯定有原因。”明俞不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但今日不知为何，他却偏偏想要问清楚原因。
他总觉得这个原因应当是很重要的。
薄蔺从来都拒绝不了他。
果然，他望了明俞片刻，终究还是回道:“因为有一点羡慕。”
“羡慕？”
明俞以为他羡慕的是正常人走路跑步可以毫无拘束。
然而薄蔺回的却是。
“我希望下次运动会，你也会为我欢呼。”
第44章 医嘱
在薄蔺回答这个问题之前, 明俞的脑海中其实已经闪过许多个答案，但他唯独没有想过居然会是这个原因。
薄蔺的话瞬间将他拉回了去年的运动会，他隐约想起自己全神贯注为梁荆加油时薄蔺似乎在身后叫过他。
但当时他正专注于比赛, 因此并没有回头, 所以当时的薄蔺是什么样的心情？又到底想和自己说什么？
明俞张口想问, 但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他明白薄蔺大概永远不会告诉他了。
所以是因为这个吗？
明俞好像有些明白，但又并不全然明白。
他实在想不清楚干脆不想, 只是很想骂他一句, “傻子。”
但抬头一对上薄蔺的目光，却又说不出口，因此最终说出来的话不过是，“无论发生什么, 今后不许瞒着我了。”
“好。”薄蔺回道。
他回答得痛快, 不过明俞因为这件事根本不敢相信，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让他证明, 许久也只想到了最朴素的证明方式。
“你发誓。”
薄蔺闻言没有任何犹豫, 立刻举起手道:“我发誓，如果再骗你, 我就……”
“等等。”明俞听到这儿连忙截住了他的话。
“嗯？”薄蔺停下, 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然后就见明俞摆了摆手，说了句, “算了。”
薄蔺闻言不由一愣。
然而明俞已经转身道:“我再信你一次, 你病房在哪儿？”
薄蔺瞬间明白他这是不想自己发誓，虽然极力克制, 但唇角还是没有压下，忍不住微微勾起。
明俞若是看到肯定又要生气, 因此薄蔺没有追上去，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望着他，然后回了一句，“尽头那间。”
明俞按照薄蔺的指示来到了他的病房。
有一瞬间明俞还以为他回到了薄家，因为除了床是病床外，其他的一切都和薄蔺房间的摆设没什么不同。
明俞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因此对于薄蔺的奢侈并没有感觉到有多意外。
刚准备坐下，就见桌上放着一沓还未拆封的信，应该是管家刚送过来的。
原本见不到面，每次写信和读信都有一种别样的乐趣。
但如今薄蔺就在他身边，再看到这些信明俞只觉得一片赧然，于是立刻起身把那些信拿了过来。
他们实在太了解彼此，因此薄蔺看见他的动作立刻反应了过来，伸手想把那些信留下，毕竟这是管家今天刚送来的，他还没有看。
但又不敢，因此只是默默地看着明俞把信都拿了回去，眼巴巴地望着盯着他手里的信看。
明俞被他看得有些心软，但终究没有还给他，而是问起了他腿的事情。
明俞这才知道薄蔺之前真的去国外接受了手术，只是哪怕做了万全准备，但年龄毕竟已经过了，因此恢复效果并不尽如人意。
他恢复了很久才能慢慢起身，下地走路又是很久。
所以这才是他这半年来甚至不敢和明俞视频的原因。
只要看到他，明俞必然会发现端倪。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走路的？”明俞问道。
“差不多两个月前。”薄蔺道，“只是刚能走路便因为康复有些着急又伤到了腿，所以一直到这个月底才能出院，”
“两个月前。”明俞喃喃道。
那差不多是清明的时候。
脑海中似有什么闪过，很快便串成了一条线。
他还记得清明自己扫完墓给薄蔺打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说:“很快就回去。”
还再三和自己保证。
所以是因为这个他才那么着急以至于又伤到了他的腿吗？
明俞想到这儿只觉得更加愧疚，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催他，他是不是就能好得更快一点。
薄蔺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连忙补充道:“和你没有关系，是我自己康复训练的时候不小心才受伤的。”
“真的吗？”
“真的。”
“这样啊。”明俞听到这儿这才松了口气，心中的愧疚少了一点。
“那你接下来一定要好好遵医嘱，早点出院。”明俞叮嘱道。
薄蔺立刻回道:“放心，我一直都很遵医嘱。”
话音刚落，病房的门便被人推开，管家提着饭菜走了进来。
管家一点也没有和明俞在这里见面的尴尬，甚至好像已经提前知道他会来，所以准备了双份的饭菜。
“明少爷。”管家冲他笑了一下，然后将饭菜在餐桌摆好，示意他们吃饭。
明俞一看就知道管家肯定也早就知道了，所以薄蔺是只瞒了他一个人。
想到这儿明俞又有些生气，转过头瞪了薄蔺一眼。
薄蔺则一脸认错的表情，让他根本生不起气。
管家看着他们之间的互动，脸上的笑容更甚，道:“明少爷，您知道了也好，少爷就不用瞒得那么辛苦了。”
“不瞒着我就不用辛苦了。”明俞道。
“少爷是怕您担心。”管家道。
“我知道，但……”明俞还是有些不开心。
管家自然也看了出来，继续说道:“其实这半年少爷也不好受，他也很想你，但只能远远在学校外面看一看。”
“你去看过我？”明俞闻言立刻抬头看向薄蔺。
薄蔺似乎有些赧然，示意管家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但管家假装没有看见，而是继续说道:“刚做完手术时都去过，回来伤口就流血了，医生都说没见过这样不听话的病人。”
明俞听得酸涩又担心，面上立刻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对着薄蔺问道:“你不是说你一直很遵医嘱吗？”
薄蔺闻言沉默地低头扒饭，试图避开这个问题，但明俞目光灼灼，他很快便明白根本避不过，因此只能回道:“大部分时间都很遵医嘱，但……”
“但什么？”
“但有时候太想你，所以偶尔也不听。”
第45章 拥抱
薄蔺彻底痊愈回到学校时正逢新学期开学。
虽然上个学期薄蔺没来上课, 但他住院时特意找了老师补习，因此功课并没有落下，期末考试也正常参加, 所以成绩虽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影响, 但依旧不错, 和明俞一起顺利地升入了高二年级，且依旧分到了一个班。
梁荆他们看到薄蔺回来也都很高兴。
因为薄蔺离开的突然，也没有透露过手术的事, 再加上从前薄蔺一向将腿的问题掩饰得很好, 因此除了石老师和明俞外没有人知道他手术的事。
大家虽然有时也会隐隐觉得薄蔺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具体到底哪里不一样，又有些说不出来。
不过大家并没有关注他太久，因为很快便是新高一军训。
因为去年军训时的惨痛经历, 所以大家对于新高一的军训都格外期待。
在他们的期待中, 操场上终于多出了一片迷彩服构成的绿。
下课的时候虽然班里有空调，但为了看他们军训, 刚一下课走廊围栏边便站满了看高一军训的人, 甚至这个位置越来越抢手，一下课就要出来占位。
这日也是如此, 一下课梁荆就跑出去占了好几个位置, 等他们出来后，梁荆还特意把买的冰可乐分给了他们。
明俞接过可乐, 凉意瞬间顺着皮肤渗了进来。
他并没有急着喝, 而是抬头向不远处的操场看去。
他们学校操场上的树并不多，因此操场的绝大部分都暴露在阳光下, 这么热的天，新生依旧穿着厚重的迷彩服在操场上站军姿。
明俞看了一会儿就不想再看, 刚一移开目光，就听旁边的梁荆道:“原来我们去年这么惨。”
梁荆的话瞬间将他拉回了去年军训时的场景，明俞不知怎么突然想起走正步时薄蔺被教官询问的事，下意识看向了薄蔺的腿。
薄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回望了他一眼，明俞这才反应过来薄蔺的腿已经好了，已经不会再有人看出他腿的腿曾与众人不同。
只是……
明俞又想起薄蔺那天在医院时的话，他真的要参加今年的运动会吗？
虽然出院时明俞再三询问过医生，医生说薄蔺的腿已经痊愈，适量的运动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但运动会的运动量可不是适量，只要站在运动场上便要拼尽全力。
因此明俞因为这件事一直有些担心，但时间并不会因为人的意志而停止流转，似乎只是一眨眼就到了今年秋季运动会的时间。
薄蔺果然报了名，但他毕竟刚做完手术不久，而男生的跑步项目都比较长，因此薄蔺只报了最后的大接力。
大接力一般是运动会最后一项，男女混跑，共15人，每人400米，以年级为单位，哪个班用时最少哪个班便是第一。
石老师看见报名表后见薄蔺也报了名有些惊讶，但并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报名表交了上去。
薄蔺被分到了最后一棒。
运动会前石老师还特意交代道:“不用太拼，大家尽力就行。”
不过话虽如此，但真到了运动会那天，操场上的欢呼加油声不绝于耳，无数的目光注视操场，大家好像不自觉就会被带动，随即拼尽全力，因此今年的运动会依旧精彩，现场的氛围很快便热闹了起来。
只是明俞没有像去年一样跑过去为大家加油，只是坐在观众席上老老实实地观看。
因为运动会可以带吃的，所以明俞负责观看，薄蔺则坐在他旁边负责给他投喂零食。
梁荆依旧有很多项目，且成绩都很不错，因为出汗太多，回宿舍洗了个澡才回来。
“不够意思，都不去接我。”梁荆一回来看到坐在那里老神在在的明俞，佯怒道。
明俞闻言转头看向他，“孟怀期不是去了，你俩怎么没一起回来？”
“他去买水了。”
“这样啊。”明俞说着递给他一块士力架，“给，补充一下体力。”
“谢了。”梁荆说着在他旁边坐下。
正说着孟怀期已经回来了，他买了一兜水和饮料，让大家一起喝。
梁荆也不客气，拿起一瓶功能饮料便喝了起来，喝到一半突然想起去年他们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场景，于是问道:“要不要再玩一次真心话大冒险？”
明俞听到梁荆的话，记忆也瞬间被拉回到了去年。
他们去年也是同样玩了真心话大冒险，然后运动会结束后薄蔺就离开了他很多天。
虽然明俞知道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还是几乎下意识一般转头看了薄蔺一眼，确认他还在后这才回道:“不玩。”
这次运动会明俞的表现实在太反常，因此连梁荆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怎么了？”
明俞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有些太紧绷了，薄蔺已经做完手术了，应该不会再突然离开了。
但他还是心有余悸一般再次回道:“没什么，就是不想玩。”
梁荆见状也没说什么，只是给他递了瓶水，然后和他一起看起了比赛。
大家嘴上说着随便比比，但真上了赛场一个比一个拼命。
因此他们班的总成绩很不错，拿了许多个第一。
很快便只剩下了第二天下午最后的大接力。
薄蔺跑最后一棒。
小老头担心薄蔺的腿，跑前还特意走到他面前说道:“给你安排到这儿可不是让你冲刺卖命跑的，而是让你看情况，要是前面跑的不行你就随便跑，跑下来就行。”
薄蔺明白小老头的意思，点头道:“我明白了。”
明俞其实也是这样想的，但他不敢说，因此只是站到跑道旁给他加油。
很快各个班的选手便已经全部就位，随着发号枪响起，第一个运动员立刻握着接力棒冲了出去。
明俞只觉得一颗心也跟着提起。
梁荆跑第一棒，他运动能力一向很强，因此毫不意外地冲到了前排，第一个把接力棒递了下去。
明俞见状只觉得一阵紧张，嗓子有些发干，心脏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
虽然梁荆给他们班开了个好头，但这也意味着要是一直这么下去，薄蔺身为最后一棒也必须不遗余力地冲刺，毕竟这种情况最后一棒要是拖后腿就是辜负了所有人的努力，他根本不可能只是跑完就行。
因为是最后一场比赛，加上又是人数最多，配合最多的大接力，因此场上所有人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
纷纷为自己班的选手呐喊加油。
一时间操场上热闹非凡，欢呼声几乎震破天际。
明俞也想像大家一样专心比赛，却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他的心思全都放在了薄蔺身上，薄蔺前面的人越少他就紧张得越厉害。
很快比赛便已经进行到了一半。
他们班没能守住第一，落到了第二，这一棒接棒的是一个女生。
明俞和她不太熟悉，只知道她是劳动委员，叫许星，说话办事都很干练，虽然个子小小，但却跑得很快，几乎跑出了残影，很快便超越了第二，重新成了第一。
他们班见状纷纷欢呼了起来，几乎全部都站起了身，拼命给她鼓掌加起油来。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就在快到终点时她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还没反应过来便重重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的接力棒也跟着摔到了远处。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小老头更是差点冲到跑道上把她扶起来。
这是塑胶跑道，虽然看不清她的具体情况，但也能看出她这一跤摔的肯定不轻。身上至少会蹭破皮，然而她愣是一声没吭，甚至反应极快地立刻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接力棒便继续向前跑去。
只是虽然她反应很快，但跑步比赛就是分秒之争，因为刚才的变故终究还是落后了几秒，被好几个人反超了过去。
许星比赛时表现得成熟老练，但一下场看到自己班被反超，终究还是没忍住掉起了眼泪来。
小老头和大家连忙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有没有大接力咱们班都是第一。”
小老头还让旁边的女同学帮她处理了一下伤口，并安抚好她后这才继续转头看向操场，此时比赛已经到了尾声。
大部分班级都已经跑到了最后几棒。
他们班还是没有追上，现在是第五名。
他们班几乎被拉了小半圈，因此追上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过对于这个结果明俞反而稍稍感觉到了一点安心。
毕竟这样的话薄蔺一会儿也不太需要拼尽全力，毕竟结局已经注定。
终于，交接来到了最后一棒。
薄蔺是倒数第二个接到接力棒的。
和明俞预想的不同，他刚一接到接力棒便如同子弹离开枪匣，一下子便冲了出去。
这还是明俞第一次见到薄蔺毫无保留跑步的样子，双腿不断交替，矫捷而有力，像是挣脱了所有的阻力，再无顾及，就这么向前冲去，一头撞进了风里。
不知是操场上的风太大还是薄蔺跑得太快，只见他身上的衣尾不断乱摆，衣服被风吹得鼓起。
明俞望着这一幕，一时间不由愣住。
他好像突然明白了薄蔺坚持要参加这场运动会的原因。
“加油！加油！加油……”
他们班人原本已经不报希望，但看到薄蔺如此拼命，刚才失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大家重新振奋起来，纷纷为他加油欢呼，其他观众席的观众也像是受到了感染，同样跟着加起油来，一时间操场上加油声此起彼伏，简直能把教学楼的屋顶掀起来。
此时的加油声似乎已经不再单单为了某个人，而是为了操场上所有的运动员。
他们为每一个人加油。
当然，其中最亮眼的还是薄蔺。
少年在操场上极速奔跑，很快便拉近了和前一名的距离，然后在漫天的加油声中反超了过去。
紧接着是第三，第二……
很快他前面便只剩下了最后一名。
所有人都被这令人的逆转震撼到，随即再不吝啬，哪怕并不知道他是哪个班的人也拼命为他加起油来。
明俞只是看着便已经觉得一颗心高高悬起，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去，他的心态从原来的希望薄蔺跑完就好，不知为何是也变成了希望他赢，但此时他们距离终点只剩下了一百米。
原本以为名次已定，然而没想到仅仅几瞬形势便发生巨变，大家因这紧张刺激的一幕也纷纷跟着紧张了起来。
明俞更是恨不得直接提前知道结果，但比起结果，他更担心的还是薄蔺，因此明俞一时间也顾不得自己不能剧烈运动，大步向终点跑去。
最后几米的时候，薄蔺终究还是超过了前一个人，跑到了第一。
与此同时，明俞和薄蔺几乎同时跑到了终点线。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整个操场几乎立刻便被观众席上被欢呼声所填满。
薄蔺因为惯性还没有停下，明俞已经冲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薄蔺被他的动作带的向后退了几步，随即停住了身体，然后也回抱住了他。
但只抱了一下便伸手想要将他推开。
“有汗。”薄蔺说道。
明俞哪里顾得上这些，只是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薄蔺。
明俞没有像自己之前想象中的那样问他的腿疼不疼？也没有问他刚才为什么那么拼？
而是说道:“薄蔺，我刚才给你加油了。”
薄蔺似有微怔，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眸中神色变了一下，然后定定地望向明俞。
他望了明俞许久，这才笑了一下。
然后一字一句道:“我听到了。”-
实验一中的时间安排很紧凑，运动会结束放了两天假，周一一来便是十月月考。
他们学校按成绩排考场，因此明俞和薄蔺在一个考场考试，还坐在前后排，挨得很紧。
不知道老师们是不是也知道他们刚经历过运动会，心还没收回来，因此这次格外手下留情，卷子出的并不难。
明俞连做完带检查完还剩下半个小时的时间。
一张卷子哪里会哪里不会，能拿多少分他很清楚，因此也没有再检查一遍的必要。
所以卷子写完后明俞便有些无聊，但他们学校又不让在考场上睡觉，因此明俞只能百无聊赖地看向了窗外。
此时已是深秋，窗外树木凋零，虽然阳光依旧，然而却透着几分病态的苍白，太阳光有气无力，落叶也支撑不住，片片凋零。
桌上有草稿纸，因此明俞看着看着便信手涂鸦了起来。
他原本画的是窗外的树叶，但不知怎么，画着画着目光便落在了坐在他前面的薄蔺身上。
薄蔺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风衣，衬得肤色更白，如瓷如玉，虽然看不见正脸，但轮廓分明，带了隐隐的棱角，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的唇瓣和鼻尖。
目光向下，明俞看到他同色系的袖子外是一截略显消瘦的手腕，手指修长有力，松松地握着一只黑色的中性笔。
他应该已经写完了，但还在验算，看起来像是在验证答案。
专注的人更有魅力，此话确实不假。
明俞原本只是闲闲扫了一眼，然而此时却有些移不开目光，虽然一同长大，但明俞似乎还是没有对薄蔺的容貌免疫。
他确实很好看。
大概是看得有些入迷的缘故，手中的笔无意识一转，原本的树叶不知怎么已经变成了一张侧脸。
等明俞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画了一半。
明俞反应过来自己在画薄蔺后整个人怔了一瞬，随即觉得自己这个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下意识想要把纸上画的东西抹去。
但还是晚了一步，这次监考的是他们数学老师。
大概是监考太无聊，数学老师已经在教室里转了无数遍，恰巧此时从他旁边经过看见了他草稿纸上画的人，低声道:“写完了也不检查检查，在这儿画画，画的谁呀？”
虽然数学老师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考场实在太过安静，因此他的话还是立刻吸引了教室里其他的人，自然也包括了坐在他前面的薄蔺。
薄蔺闻言似乎想要扭过头，明俞见状立刻把那页纸撕下来揉成了一团。
数学老师见状跟着抬头看了一眼前面的薄蔺，随即似乎明白了什么，开玩笑道:“画的薄蔺？你画人家干什么？暗恋人家？”
原本安静的教室听到这儿立刻溢出几丝压抑不住的笑声，都被数学老师逗得乐了起来。
明俞知道数学老师开玩笑，因此没有辩解，跟着笑了两声就算过去了，考试一结束就把草稿纸扔进了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然后收拾书包准备回教室，只是刚出教室门，薄蔺却突然开口道:“明俞。”
“嗯？”明俞闻言转过身来。
然后就见薄蔺手指微蜷，似乎有什么事情。
“怎么了？”明俞不解道。
明俞话音刚落就见薄蔺犹豫了片刻，这才说道:“我有点事，你先回去。”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薄蔺说有事肯定是真的有事，因此明俞也没说什么，点了点头便先一步回了教室。
虽然刚考完试，但他们依旧上了晚自习，等下晚自习已经快十点。
最近降温，因此刚一出教室门明俞便觉得他好像在一瞬间掉进了冰窟窿里。
双手下意识往兜里插去，但他今天穿的是卫衣没有兜。
转头看了薄蔺一眼，见他穿的是风衣，于是十分不客气地把手直接塞进了薄蔺口袋里。
薄蔺见状似乎想阻止，但没来得及，神色突然一变，有些僵硬地停在了原地。
明俞对于他的反应有些不解，谁知下一秒便察觉到了什么，在他兜里摸到了什么东西。
明俞直接掏了出来，发现是一张被揉皱后又被重新展开，然后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这是什么？”
明俞本来并不好奇，看了一眼就想给他放回去。
但很快便意识到有些不对，这张纸怎么这么熟悉？
明俞想着伸手把这张纸打开，然后就发现这正是他考试结束后扔掉的那张草稿纸。
第46章 荒谬
这张纸已经被他揉得皱皱巴巴, 但又被薄蔺重新铺平，熨帖地收进了口袋里。
纸上还留着他那副只画了一半的画。
明俞看到这张纸的第一反应是觉得有趣，有趣到他想笑话薄蔺, 谁能想到薄大少爷有一天竟然会为了一张草稿纸而去翻垃圾桶。
但很快便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张草稿纸而已, 他为什么还要特意捡回来呢？
想到这儿, 明俞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他。
薄蔺的第一反应是回避，立刻移开了视线，但随即不知想到了什么, 又转头向他看了回来。
然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因此没有了刚才的慌张和赧然，也没有再避开他的视线，而是坦白地，近乎交付所有一般望向他。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然而明俞只是对上他的目光, 便瞬间明白了一切。
似乎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这让明俞立刻有些不受控制地向后退了一步, 随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所以……
太荒谬了。
这怎么可能？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说是朋友，其实更像相依为命的亲人, 更何况他比薄蔺多活了一世, 心理年龄比他大了整整大了十八岁，他一直把薄蔺当成弟弟。
他应当也同自己一样, 所以一定是自己太过多心。
想到这儿, 明俞立刻收拾好情绪，这才重新抬头看向薄蔺, 然而他的目光太过炽热，彻底击碎了明俞最后一丝幻想, 让他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
太荒谬了。
“我都扔垃圾桶了，你怎么又翻出来了？”许久，明俞才挤出一个笑，开口问道。
只是他的笑容太过僵硬，任谁都能看出此时他的心里并没有他表现出来得那么轻松。
他并不是真的好奇薄蔺这么做的原因，他只是需要薄蔺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以尽快将这件事翻过去。
同时他也在怕，现在他们面前好歹还有一张窗户纸，他怕薄蔺不顾一切把这张纸捅破，那就真没了回旋的余地。
见薄蔺没有说话，明俞继续道:“一张草稿纸而已，更何况都扔进垃圾桶里了，多脏啊。”
薄蔺见他一句一句都在找补，终于确定了他的意思，眼中刚才亮起的光像是被风吹了一下，瞬间便灭了。
许久，薄蔺才终于开口，如他期望的一般回道:“画得很好，就这么扔掉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明俞听到这个回答，一颗心这才重新放下，连忙说道:“你想要我可以重新给你画一副，何必去翻垃圾桶。”
薄蔺没答，只是目光落在了他的手上。
明俞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这才发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手在风中冻得已经有些发红，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一阵冷，但没有再像刚才一样把手伸到薄蔺的口袋里，而是缩进了衣袖，连带着一起收进袖子里的还有那幅只画了一半的涂鸦。
“不用，我……”薄蔺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明俞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想说的话，直接打断了他，“太冷了，快回去吧。”
薄蔺闻言终究还是咽回去了剩下没说完的半句话，回了一句，“好。”
那半幅画明俞终究没有还给他。
晚上明俞一个人躲在洗手间里将那张草稿纸重新揉成一团，原本是想再次扔掉的，然而不知为何想起薄蔺的眼神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做，而是重新把已经皱得快要看不清的纸张展开。
“一张破纸而已。”
明俞喃喃自语道，不知是说给自己还是薄蔺。
那张纸明俞终究还是没有扔，只是压进了抽屉里。
之后的日子里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这件事，虽然明面上谁也没有说破什么，但明俞还是能感觉到有什么和以前不同了。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睡了很多年，因此明俞和薄蔺相处时从没在意过什么分寸与合适。
但如今却会下意识地注意起很多事情。
薄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却和他一样没有挑明，只是心照不宣地和他保持在了一个不远不近，十分合适的距离。
薄蔺的举动让明俞感觉到一阵安心，但却没有想象中的开心。
明俞虽然也有过一段暗恋的经历，但并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感情，面对这样的情况只觉得棘手，只能寄希望于薄蔺自己有一天能想清。
他们只是在一起的时间太久，所以才会生出一些别的感情，就像上一世他对钟谬一样，都是青春期难免的事情。
但总有一天他会发现，这不是一种正常的感情。
总会过去的，明俞想。
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幻梦。
他们就这样别别扭扭地相处地一个多月。
明俞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没想到连梁荆都看了出来，这天体育课的时候难得没去打篮球，而是在操场上拉住明俞问道:“你和薄蔺怎么了？”
“我和薄蔺？”不知为何，明俞听到他们的名字被放在一起后心中第一次莫名一惊，连忙回道，“我俩没怎么呀。”
“没怎么？”梁荆明显一副不信的神情，探头向他身后看去，“没怎么薄蔺去哪儿了？”
“他卷子没做完，在教室写卷子。”
“这不就得了。”梁荆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你俩以前跟连体双胞胎似的，什么时候出现过有你的地方他不在的场景，当然，他去年请假那段时间除外，但最近你俩我发现经常不在一块，到底怎么了？闹别扭了？”
明俞也不知道怎么说，虽然他整天跟大家开玩笑问他们是不是暗恋自己？
但真的发现薄蔺似乎对自己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感情后却反而说不出来了。
因此不想继续谈这件事，“真的没有。”
梁荆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见他一脸抗拒的模样，终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行，你俩没事儿就行，我就是没见过你们关系这么好的朋友，要是真出了点问题那多可惜。”
明俞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也跟着叹了口气-
他们这里位于北方，似乎才进入十二月不久就开始下起了雪。
然后天空仿佛被捅了个口子，断断续续下个不停。
因为气温骤降，所以班里很多人都被冻感冒，因此小老头每天上课前都会先叮嘱一遍，多喝热水，穿厚一点，注意保暖。
小老头是穿的最厚的一个，大概是头顶的头发实在不茂密，遮不住头皮的缘故，还特意戴了一顶帽子。
黑色线绒帽，每次上课之前摘下，一下课就戴上。
大家都说他的帽子不好看，让小老头换一顶，小老头也不恼，只是慢悠悠地回道:“不换，这是你们师娘亲手织的，你们觉得不好看，还没人给你们织呢。”
大家听得“咦”声一片。
“更何况我可不像你们，只要风度不要温度，一天生病好几个，难受得要死要活地在宿舍躺着。”
明俞听到这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嗯，说的不是自己。
他穿这么厚，肯定不会生病。
因此课间操的时候十分自信地跑下去和梁荆舒颂他们打雪仗。
结果梁荆不讲武德，直接把一块雪塞进了他的脖子里。
明俞气得直接抱起一大块雪想要反击。
但还没来得及砸过去上课铃就响了，明俞只能有些不甘心地扔下手里的雪块往教室跑去。
教室里的暖气烧得十分旺盛，明俞身上全是雪，遇热便化成了水，头发和身上瞬间湿成一片。
尤其是后背，刚才被梁荆塞进去的那块雪没抖干净，遇热融化，冷冰冰的水珠顺着他的后背流下，冰得他一个激灵，连忙想要把外套脱下，想把里面的雪抖出来。
结果刚一动作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就忍无可忍道:“明俞！”
明俞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抬起头来。
然后就见英语老师怒声道:“收拾好了没？打了上课铃才回来，半天了还在动，还上不上课了？”
明俞自知理亏，因此也顾不上衣服里的雪水连忙坐好。
英语老师这才没继续说下去，而是讲起了课来。
刚才在操场上奔跑玩闹时还不觉得，此时回到教室坐下反而觉察到了几分冷。
明俞打开桌上的保温杯想要喝口水，但转念一想自己一下课就跑出去了，根本没接水，正准备重新放回去，然而却又觉察到保温杯的重量似乎有些不对。
明俞愣了一下，打开了保温杯，一股热意立刻扑面而来，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一杯热水。
明俞立刻意识到了什么，转头向身旁的薄蔺看去。
薄蔺正在看黑板，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像从前一样给他任何眼神回应。
但明俞知道，是他替自己接的水。
明俞想说一声谢谢，但又觉得实在显得太过生疏，毕竟他们从前可从不会说这个词，因此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喝起了水。
不知道是不是脖子里塞得那块雪的缘故，哪怕后来明俞一整天都没有出教室，但还是觉得有些冷，于是他晚上一回宿舍就去洗了个热水澡。
本以为这样能好一点，没想到半夜还是发起了烧。
明俞是被难受醒的，嗓子又干又疼，鼻子也堵得厉害，头脑昏昏沉沉，又闷又疼。
明俞知道自己应该是发烧了，但看了一眼手机，才凌晨三点。
这会儿爬上来只会闹得所有人都睡不着，更何况也不是什么大病，忍一会儿就好，于是又重新逼着自己睡了过去了。
再次醒来已经是天亮，梁荆他们起来洗漱，见明俞迟迟不肯起来，直接爬到他床上拍了拍他，谁知一碰就察觉到了不对，明俞身上烫得已经有些不正常，双颊也被热气熏得通红，整个人快要烧起来。
“明俞？”梁荆见状连忙叫道，“你发烧了？”
一旁已经洗漱完准备离开的薄蔺闻言立刻停下脚步，转身大步走了回来。
明俞听见梁荆的声音终于醒了过来，头脑像是一锅煮开的粥，又热又疼，反应都有些迟缓。
刚一起来就见梁荆对他说道:“快下来，我送你去医务室。”
“医务室？”明俞听到这三个字，这才想起自己昨晚发烧的事，抬手摸了摸额头，果然更烫了。
明俞知道他这个样子是上不了课了，于是勉强穿好衣服，头重脚轻地爬了下来。
刚一下来就听见有人说:“我送他去，你帮我们请个假。”
然后眼前一黑，明俞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套上了厚厚的羽绒服和围巾，然后木偶一般被人牵着走了出去。
头疼得厉害，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得他几乎要站不稳，嗓子又干又疼，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
因此明俞好一会儿才发现，把他送到医务室的是薄蔺。
医务室的医生给他看了一下，情况确实有些严重，于是给他开了些药，又打了一针。
今天这个情况注定上不了课，于是明俞打完针后便直接回了寝室。
吃完药后他整个人困得厉害，于是让薄蔺不必陪着自己，回去上课，他自己则在宿舍睡了一觉。
明俞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时整个人快被汗水浸透，不过出了汗后整个人确实好了许多，整个人也清醒了一些，没再像早上那样昏昏沉沉的。
肚子也终于感觉到了一些饿。
明俞正想去食堂食堂吃点东西，寝室门却被人推开。
明俞爬起来向外看去，然后就见薄蔺提着打包好的粥走了进来。
薄蔺似乎没想到他醒了，对上他的目光后在门口停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提着饭菜走了进来。
“我买了粥和小菜。”
如果是以前明俞大概会立刻下来，一边夸他体贴一边立刻吃起来。
但最近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些奇怪，因此明俞在床上愣了片刻这才下来。
“谢了。”明俞想尽量像以前一样在他面前表现得轻松自在。
但一开口便有些愣住，如果是以前他应当不会跟薄蔺说谢谢。
薄蔺似乎也意识到了，却没有表现出什么，只是叮嘱了一句，“吃完饭记得吃药。”
说完便起身准备离开。
明俞看着他的背影，不知怎么，下意识就叫住了他，“薄蔺。”
薄蔺闻言后背僵了一瞬，许久才缓缓转过身来。
虽然此时已是中午，但外面的大雪依旧未停，天空是一种雾蒙蒙的灰色，像是水墨画中最淡的那一笔。
屋子里很暗，暗到他几乎要看不清薄蔺的表情。
明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或许是因为他们突然这么疏离而忍不住有些伤心。
他想说可不可以继续像以前一样？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又觉得似乎不太可能。
因此沉默许久，也只是说出了一句，“注意保暖，别生病。”
薄蔺闻言好看的眸子微微垂下，似乎掩去了什么，再次抬眸时眼中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神情。
他说:“好。”
又补充道:“好好休息。”
说完这才起身走了出去，还贴心地带好了门。
寝室重新恢复了一片安静。
明俞低头继续喝起了粥，薄蔺买的是蔬菜粥，清爽可口，很适合生病的人吃。
但明俞还是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转头向窗外看去。
窗外的大雪不知疲倦一般依旧下个不停。
明俞看着窗外的大雪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起身向阳台走去，虽然窗户冬天的时候几乎不打开，但阳台毕竟没有暖气，温度和室内相比几乎立刻低了下去。
明俞被阳台上的冷气激得咳嗽了起来，却没有立刻回去，而是走到窗边向外看去。
正好看到薄蔺出了宿舍楼，正向教室走去。
中午回寝室的人并不多，因此宿舍楼前的那一片空地依旧一片雪白，只有薄蔺刚留下的一排脚印。
“果然没带伞啊。”明俞喃喃道。
话音刚落，就见薄蔺走着走着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脚步抬头向上看去。
明俞吓了一跳，连忙向后退了几步，确定从楼下看不见自己这才停了下来，随即心脏不知为何突然剧烈跳了起来。
明俞抬手按住莫名其妙跳个不停的心脏，觉得一定是刚才自己被薄蔺突然抬头吓到了，所以才会这么慌张。
一定是。
因为生病，明俞没什么胃口，加上犯困，因此吃了几口便没有再吃，吃了药便又爬到床上睡了过去。
但这次并没有睡得太久，一场觉睡得断断续续，很快就醒了过来。
今天实在睡得太久，因此明俞有些睡不着，正百无聊赖之际，就听寝室门再次被人推开。
明俞抬头看去，还是薄蔺。
薄蔺这次比中午时坦然得多，看见他桌上中午剩下的一大半饭菜也没有生气，而是将手中的保温桶放下道:“我想着食堂的粥你应该不喜欢，所以让家里的阿姨做了一点小馄饨送了过来。”
明俞一听是家里阿姨做的饭，立刻从床上爬了下来。
薄蔺家里的阿姨手艺一绝，明俞最喜欢的就是她包的鲜虾小馄饨，每周回去都会求阿姨做一些。
明俞打开保温桶，一股香气立刻扑鼻而来，原本还觉得饱胀的肚子立刻变得空荡，几乎一下子便觉得自己饿了起来。
于是拿起旁边的勺子吃了起来。
这次薄蔺没有像中午一样急着离开，而是在他旁边坐下，看着他吃起了饭。
明俞看了一眼时间，此时正是下午上课的时间。
“你也请假了吗？”明俞说着吹凉一个小馄饨，却没有吃，而是转头问道。
“没有，体育课。”薄蔺回道。
“这样啊。”明俞说完便继续吃起了小馄饨。
剩下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明俞低头吃饭，薄蔺则默默看着他吃饭，似乎是怕自己一走明俞就会像中午一样只吃一点。
一直等明俞吃完后薄蔺这才起身准备离开。
“薄蔺。”明俞再次叫住了他。
只是这次和中午不同，他并不是心血来潮突然叫他一下，而是转头道:“帮我把窗帘拉开吧。”
今天本就下雪，又是下午，因此寝室有些暗。
薄蔺并没有问为什么？也不觉得这种明明可以自己来却偏偏叫他的行为有什么不对的，很听话地过去拉开了窗帘。
窗帘刚一拉开，薄蔺的视线便立刻被什么东西吸引了过去。
阳台的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雪人。
雪人不大，只有成年人巴掌大小，然而却捏得很精致，圆滚滚地立在那里，明明连嘴巴都没有，却像是在对着他笑。
“你还记得不记得小时候有一年我生病没去学校，你趁我睡着的时候堆好了雪人放在窗台上，我一拉开窗帘就看见了。”
“你以前送过我一个雪人，现在我也送你一个。”明俞望着薄蔺的背影说道。
这个雪人是他中午是堆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堆个雪人？或许是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们两个相依为命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他们认识的也不算久，却像是一起度过了一辈子，是家人也是朋友。
所以或许他想说的其实是可不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们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明俞不知道薄蔺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又会给他什么样的回答？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薄蔺并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身径直走了过来，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明俞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把手抽出来，然而薄蔺实在太用力，因此他一下子并没有抽出来。
“什么时候堆的？”
明俞闻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回道:“中午。”
中午他在阳台上目送薄蔺离开后原本是要回去的，然而看着窗台上落下的厚厚的一层雪，突然就想起了很多年前薄蔺给他堆过的那个小雪人，于是打开窗户，循着记忆里的模样重新堆了出来。
明俞说完便把手从薄蔺手里抽了出来。
因为是中午堆的，所以明俞的手早就不凉了，更何况后来他又在被窝里躺了那么久，加上刚吃完饭，因此他的手很热，相反，凉的反而是薄蔺的手。
他的手冰冰凉凉，似乎那个雪人是他刚堆的，明明在宿舍坐了这么久，也没有半分热意。
怎么会那么凉？
明俞捻了捻被薄蔺握过的手，突然有些在意。
可还没等他想清，却感觉到刚才被薄蔺碰过的地方突然生出一股热意。
因为薄蔺的手实在太凉，所以明俞以为刚才被薄蔺握了那么久，他手的温度也应该跟着降一点。
然而没想到的是却恰恰与之相反，他的手反而越来越热。
热得几乎烫了起来。
第47章 项链
那天之后, 他们两人好像真的恢复了从前的样子，那一个月就像是一场意外，他们又重新变成了最好的朋友。
明俞打了两天针便好的差不多了, 重新回去上课。
吸取这次生病的教训, 之后无论操场上的雪堆得有多厚, 明俞也没有再下去玩过。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他们就迎来了十二月的最后一个节日，圣诞节。
学校知道他们平日里学习辛苦, 因此特意给他们放了一晚上的假, 最后晚自习没上，允许他们今晚自由活动。
到了晚上，学校难得开了操场上所有的大灯，将整个操场照得亮如白昼, 广播站还放了那首经典的《Jingle bells》, 老师们则扮成圣诞老人，每人都用“红袜子”口袋装了满满一大兜的零食发给他们。
去年圣诞节时薄蔺在医院, 没能和他一起过。
因此明俞对于今年的圣诞节很重视, 拉着薄蔺一起来到操场。
操场上挤满了学生，有人在和穿着圣诞老人衣服的老师拍照, 有人在打闹, 还有人在一起跳舞。
可谓热闹至极。
去年明俞吃了薄蔺的零食，所以决定今年把自己领的零食都给他, 就当是弥补去年的遗憾了。
然而正当他想拉着薄蔺去找圣诞老人要礼物的时候, 一转眼却发现薄蔺不见了。
明俞还以为他没跟上自己，连忙往回走了几步, 然而依旧没有看见薄蔺的身影。
“薄蔺？薄蔺……”明俞有些奇怪地叫道。
然而薄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明俞一边叫一边找, 但操场上的人实在太多，因此找了好半天也没看到他，反而找到了梁荆和孟怀期。
他俩每人怀里都抱着一兜零食。
“你找什么呢？”梁荆问道。
“找薄蔺，你俩看见他了吗？”明俞问道。
“没，你俩走散了？”
“嗯。”明俞说着看向他怀里抱着的零食，“你俩怎么领了这么多？”
“今年学校特大方，那些老师见人就发，发过了也发，我俩在操场上转了一圈就领了这么多。”
梁荆说着剥开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你怎么没领？”
“我本来想和薄蔺一起的，结果一转眼他就不见了。”
“你给他打个电话试试？”
“手机在宿舍。”
“哦，我忘了，那我俩帮你一块找找，反正肯定在操场。”
“不用了。”明俞不想耽误他们俩的时间，“我自己找就行。”
说着便继续向前走去。
操场上人来人往，挨挨挤挤，到处都是人，因此找一个人并没有明俞想象中的那么容易。
但明俞并不气馁，一边走一边耐心地继续找着。
然而就在这时，脖子突然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掉了进去。
明俞有些惊讶地抬手向后摸去，然后摸到了一滴湿漉漉的水。
紧接着面前晃晃悠悠地飘下几缕柳絮一般的白沫。
明俞瞬间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抬起头来，然后就见零星的雪花飘飘洒洒正从天上落下。
下雪了。
一开始只是细碎的几星，随后慢慢大了起来，很快整片整片的雪花便从天空洋洋洒下。
突如其来的大雪并没有打消大家的热情，反而让他们更加兴奋起来。
“下雪了！”
“下雪了！”
大家纷纷兴奋道。
耳边那首《Jingle bells》也更加应景。
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
Oh what fun it is to ride
in a one horse open sleigh，
hey，Jingle bells， jingle bells
Jingle all the way①
……
明俞也不由停下脚步，抬头向天空看去，大雪连绵不绝地落下，又被风卷起，在灯下打旋一般转个不停。
明俞愣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找薄蔺，于是连忙抬步向前走去。
但因为走得太匆忙，还没走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一个“圣诞老人。”
明俞被撞得向后退了一步，还是那个“圣诞老人”扶着他才勉强站稳。
“不好意思，老师。”因为圣诞老人都是老师扮的，因此明俞连忙说道。
面前的“圣诞老人”闻言摆了摆手，似乎在说不必在意。
明俞见他没事儿正准备离开，然而却被对面的人伸手拦下。
明俞抬起头，然后就见他从“红袜子”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包装精致的礼物递给了他。
明俞愣了一下，这才伸手接过。
转头向四周看去，老师们发的都是零食，他这个为什么是礼物？隐藏款吗？
但明俞急着找薄蔺，因此也没有多想，因此回了句“谢谢老师”后便想离开。
然而那人却再次拦住了他。
然后继续从“红袜子”里掏出东西递给他，这次不是礼物，而是零食。
明俞有些受宠若惊地接过，一般一个人就发一次，这个老师怎么逮着他一个人发？
“够了，谢谢老师。”
明俞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抬起头来正视起眼前的人。
面前的人虽然穿着臃肿的圣诞老人服，但明俞依旧能看出来面前的人很瘦，高出他一个个头，头上戴着一顶红色的帽子，下巴上贴着一把密密的白色胡须，整个人遮挡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起来很是年轻。
只是这双眼睛……
明俞还没来得及细想，面前的圣诞老人就把“红袜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掏出来全部递给了他。
明俞手忙脚乱地接过，很快就抱了满怀，到最后几乎有些抱不住。
到了此时明俞还有什么不确定的，直接伸手按住了面前人的手，对着他叫道:“薄蔺。”
那人闻言果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着他笑了起来。
“果然是你。”明俞说着有些惊讶地看着他身上的衣服，“我就说你刚刚去哪儿了？我还在找你，你从哪儿弄来的衣服？”
“自己准备的。”
“怪不得。”明俞说着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料子一看就不错，那这些零食呢？也是你自己买的？”
“嗯。”
明俞听到他肯定的答复，也跟着笑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还能这么玩？”
说着想要把他的“红袜子”拿过来，“借我装一下，抱不住了。”
然而薄蔺却道:“等一下。”
“嗯？”明俞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然后就见薄蔺从“红袜子”里掏出了一只做工精致的圣诞树手工糖，“最后一件礼物。”
薄蔺说着把糖果递给了他，“圣诞节快乐！明俞。”-
明俞最后提着满满一袋子零食回的宿舍。
梁荆和孟怀期看到后十分惊讶，他们还以为自己今晚领的零食已经够多了，没想到薄蔺直接整回来了一袋子。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把哪个老师抢劫了？”
薄蔺已经换回了正常的衣服，一脸淡定地在洗手池洗漱，今晚除了明俞，大概谁也不知道他今晚扮过圣诞老人发礼物。
明俞自然也不可能乱说，只是十分大方地把所有零食从“红袜子”里倒了出来，对着他们说道:“喜欢就自己拿着吃。”
说着自己也拿了牙刷去洗漱，试图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然而刚走到洗手台就听梁荆说道:“你这些零食……”
明俞听到这儿连忙回过头去，还以为被发现了什么。
然而梁荆只是拿着一盒巧克力道:“怎么看起来这么高级，全是进口的？”
明俞闻言干笑两声，有些心虚道:“不知道，学校发的。”
“原来还有隐藏款，你小子可以呀，全是隐藏款，还领了这么多。”
明俞闻言似乎感觉到旁边的薄蔺看了他一眼，但明俞没敢确认，只是迅速低头洗漱。
晚上的时候明俞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着，犹豫许久终究还是从枕头下摸出了那个礼物盒。
这是薄蔺今天扮成圣诞老人时送他的第一份礼物。
明俞当时还以为开出了隐藏款零食，但后来发现那个圣诞老人是薄蔺扮的后就知道那个盒子里应当不是什么零食。
因此这个盒子被他单独放进了口袋里，一直没有打开。
原本是不打算看的，但晚上睡觉前不知为何还是鬼使神差地把那个盒子放到了枕头下面。
此时已经是凌晨，寝室里的其他人已经睡着了。
因此明俞纠结许久，终究还是把礼物盒塞进了睡衣口袋，然后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下来，来到了阳台。
此时天地寂寂，窗外大雪依旧，丝毫未停。
明俞借着雪光打开了那个盒子，然后看到里面是一条项链。
明俞把项链拿了出来，银色的链条上坠着一枚红宝石雕刻而成的苹果。
“苹果”小小一个，然而却刻得极为逼真，甚至能看清上面的纹理。
明俞举起这枚项链，宝石在窗外雪光的映衬下反射出一种盈润的光泽，像是燃烧的火焰。
因此有一瞬间，明俞觉得这条项链的某些角度也像极了一颗燃烧的心。
这个联想莫名让明俞尴尬了一瞬，于是连忙做贼一般把项链握进了手心。
宝石特有的凉意瞬间在他手心蔓开，但很快便被掌心的温度暖的温热-
圣诞节后便是薄蔺十七岁的生日。
明俞不由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竟然这么快。
明明初遇的情形还在眼前，但他们已经一起生活了十一年了。
然后明俞便想起了他的生日礼物。
明俞大概天生不会选礼物，因此每年薄蔺的生日都要想上很久，今年也是一样，一直到薄蔺生日那天明俞也没想出来。
因此生日礼物只能先往后推一推，刚好明天是周末，所以放学后明俞组织了他们寝室的人一起吃饭庆祝。
梁荆和孟怀期自然同意，一听是薄蔺生日他俩还一起定了个蛋糕当作礼物。
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明俞今晚没再和梁荆一起喝啤酒，只点了一瓶荔枝酒，原本只是想尝尝，然而没想到味道却很不错，甜而不腻，因此明俞不知不觉喝完了一瓶，不过虽然喝了不少，但这种酒度数应该不高，因此虽然脸有些红，但远远达不到醉了的地步。
他刚生了一场病，因此梁荆也没像上次一样拉着他一起喝酒，而是自己喝了一扎啤酒。
因为放学晚，吃完饭后已经快十一点，所以他们没再进行别的活动，吃完饭便在饭店门口道别，然后各自回家。
薄蔺本来想让司机来接他们，但明俞吃得有些撑，不想坐车，于是薄蔺便陪着他一起慢慢往回走。
昨天下了一夜的雪，因此今天地上的雪还没消完，脚踩在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明俞很喜欢踩雪，于是故意挑雪上走，好几次差点被滑倒，都是薄蔺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应该穿防滑的鞋。”明俞总结道。
薄蔺十分赞同，但今天是不可能换了，于是提议道:“要不要让司机来接我们？”
“再走一会儿吧。”明俞还是不想坐车。
薄蔺见他坚持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继续陪着他往前走。
薄家在城郊，因此走了许久还有很远的距离，因此明俞最终还是妥协，让薄蔺给司机打电话来接他们。
薄蔺打了电话，报了个大致地点，但路上的雪还未消尽，因此司机来得很慢。
明俞和薄蔺也不急，只是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前走。
又走了一会儿，明俞打了个哈欠。
“困了？”薄蔺问道。
“嗯。”明俞回道，随即揉了揉太阳穴，“估计是因为刚才喝的那一瓶荔枝酒。”
大概是心里暗示的作用，明俞刚一说完便觉得更困，又打了个哈欠。
好在司机这个时候终于赶到，因此明俞一上车就闭上眼睛准备眯一会儿，原本只是想眯到家，然而没想到却真的睡了过去。
很快车子便驶进了车库，司机先一步下车，打开了后面的车门。
薄蔺转头看着已经睡着的明俞，原本想要叫醒他，然而看着他熟睡的样子终究还是舍不得，因此先将自己的衣服脱下给他盖上，然后把他抱了下去。
司机抬眸看了一眼，并没有太惊讶，而是很快低下头去，然后关上了车门，并没有跟上去。
薄蔺把明俞抱回了他的房间。
原本他们总是一起睡在阁楼，但自从高中后，两人便不再像以前一样睡在一起，而是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俞的房间是按照他的喜好装修的，满目都是淡蓝。
薄蔺把他放到床上，又帮他脱了外衣和鞋子，因为动作很轻，所以并没有惊醒明俞。
他睡得依旧很沉，不知梦到了什么，神情看起来很是开心，所以应该是一个很不错的梦。
一切都已经安顿妥当，薄蔺也明白自己应该离开，然而不知为何整个人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只是怔怔地望着躺在床上熟睡的人。
薄蔺能感觉到，自从明俞发现了他的心思后就和他疏远了许多。
虽然最近关系已经有所缓和，但薄蔺明白有些东西终究不一样了。
他明白明俞的想法，因此一直努力克制，时刻伪装，装成从前的模样和他相处。
可是怎么可能真的和从前一样。
他问心有愧，终究和明俞做不了朋友的。
他也不想做朋友。
虽然仍在梦中，但明俞似乎依旧被他盯得有些不适，下意识翻了个身，身上的被子跟着掉下去了不少。
薄蔺见状立刻俯身帮他重新盖好被子，然而一抬头目光却被一抹红色所吸引。
薄蔺向他脖颈处看去，然后就见明俞雪白纤细的颈间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红。
那是一枚项链，由整颗红宝石雕刻而成的一颗苹果。
那是……他亲手刻的。
这个发现让薄蔺先是一愣，随即心口忍不住跟着跳了起来。
这个礼物薄蔺送给明俞后就没再见过，因此他还以为明俞并不喜欢，所以收起来了。
没想到他竟戴上了自己送他的项链。
想到这儿薄蔺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一丝隐秘的雀跃，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
这也说明不了什么。
更何况他也知道明俞还无法接受他的感情，所以不能操之过急。
“所以……”
薄蔺似乎想问什么，但自然没有人给他回应-
明俞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因此心情很不错，只是爬起来后却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
最后的记忆似乎是上了车就睡着了，后来呢？他是怎么回来的？
想到这儿明俞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只有外套和鞋脱了，难道是被人抱回来的？
是谁？薄蔺？
想到这儿明俞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低头向自己的脖间看去，见脖子上的项链依旧严严实实地戴在最里面，这才松了口气。
他也不想戴的，但那个项链挺好看的，放着有点可惜，所以……
好吧，其实都是借口，这条项链他确实挺喜欢的。
反正没被发现，因此项链的事明俞只纠结了一会儿便起身下楼吃饭。
刚到楼下，就看见了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的薄蔺。
“醒了。”薄蔺主动道。
“嗯。”
虽然薄蔺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但明俞不知为何，却觉得他今天似乎很是开心。
薄蔺已经吃过了，但还是重新陪他吃了早饭。
吃饭时不知为何薄蔺总是有意无意地向他脖子上看去。
虽然知道薄蔺没发现，但明俞还是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因此再喜欢也不敢继续戴着，决定一会儿回去就摘掉这条项链。
“对了。”明俞想起自己的礼物还没送，于是问道，“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薄蔺和从前一样，闻言只是回道:“不用送了。”
明俞就知道问不出什么，果然还是得自己想。
只是想着想着，思绪便被扯远。
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薄蔺已经十七岁了，他比薄蔺大一些，他十七岁生日也已经过了。
马上他们就十八岁了。
十八岁。
这个数字瞬间触发了他一些不好的记忆，因此明俞想要打断自己的思绪。
然而思绪哪里会受人控制，很快他便不受控制地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上一世就是死在了十八岁生日那天。
所以这一世……
他会不会同样活不过十八岁？
第48章 明蕴
这个念头确实成功让明俞愣了一瞬, 但很快便是被他成功打消。
这怎么可能？
这一世他的轨迹和上一世已经完全不同。
他不仅离开了那个家，和他们断绝了关系，也不再喜欢钟谬, 更不可能在十八岁生日那天去钟家和钟谬表白。
所以自然也不会有一辆车凭空向他撞过来。
一切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所以从前的一切肯定不会再发生。
因此这个念头只出现了一会儿便被明俞抛在脑后, 然后便继续想起了薄蔺生日礼物的事情。
他到底该送薄蔺什么礼物呢？
一连苦恼了好几天，明俞终于想到了要送什么。
元旦他们放了三天假，明俞提前买好了电影票, 决定和薄蔺一起去看电影。
薄蔺自然同意。
因为放假, 商场里的人很多，电影院也是一样。
不过明俞选的是一部动画电影，因此他们场的人并不算多，基本都是大人带着孩子来看, 年轻人就他们两个。
明俞也不是故意这么选, 只是一到节假日影院全是爱情片。
他和薄蔺现在的关系实在不适合一起观看，更何况动画电影也和他一会儿想送薄蔺的礼物有关。
薄蔺倒是接受良好, 还贴心地买了爆米花和可乐, 和明俞一起认真看了起来。
快结束的时候明俞一手拿爆米花一手拿可乐，压低了声音让薄蔺帮自己拿一下口袋里的纸。
薄蔺依言照做, 伸手向薄蔺口中摸去, 然而却并没有摸到纸，反而摸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
薄蔺刚想说没有, 然而明俞却先一步开口道:“对, 就是这个。”
虽然有些不解，但薄蔺还是掏了出来, 然后看到手里是一个包装精致小巧的礼物盒。
薄蔺看到这个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的生日礼物？”薄蔺问道。
“嗯。”明俞立刻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期待地向他看去。
虽然此时电影院的光线很暗, 但明俞还是看到薄蔺的眼神几乎立刻亮了起来，随即似乎怕被他看出什么一般有些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去，握着礼物盒的手指不断收紧，却始终没有伸手去拆。
明俞见状凑过去笑话他，“口是心非。”
“什么？”薄蔺回过头道。
“其实你也很喜欢我送你礼物，但你每年都说不要。”
然而薄蔺却摇头道:“不是。”
“不是？”明俞有些不解。
然后就听薄蔺说道:“我不是想要礼物，我只是喜欢看你每年为我准备礼物时的样子。”
明俞听到这儿有些愣住，然后就听薄蔺继续说道:“你每次都会认真准备很久，就好像……”
薄蔺说到这儿顿了一下。
“……我很重要。”
“你当然重要。”明俞立刻回道。
然而明俞话音刚落就见薄蔺眼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明俞瞬间意识到他们所说的重要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意思。
周围似乎突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电影里的卡通人物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台词。
明俞连忙转移话题道:“你还没看我今年送你的是什么生日礼物。”
薄蔺这才依言一点点拆开。
打开礼物盒，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雕刻的十分精致的灯。
“灯？”薄蔺道。
“是阿拉丁神灯里面的那个灯。”
“阿拉丁神灯。”薄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果然，就听明俞继续说道，“神灯可以实现三个愿望，我这个也是。”
“三个愿望？”薄蔺闻言笑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新奇。
“是的。”明俞立刻回道。
“什么愿望都行？”薄蔺反问道。
明俞原本想回答是的，毕竟他知道薄蔺肯定不会为难自己，但他们现在他们的关系有些微妙，因此明俞还是又补充了一句，“太过分的不行。”
薄蔺知道明俞禁止的是什么，但他本来也没想过用这个来逼迫明俞，因此只是小心地把他的“三个愿望”收了起来。
然后回道:“我知道。”
看完电影明俞原本还想和薄蔺一起逛商场，但节假日人实在太多，因此两人临时取消了行程，打算直接回去。
走到一楼，看见不远处卖冰淇淋的商店，明俞突然有些心动。
虽然现在才一月，但商场里这么暖和，吃个冰激凌也不算过分吧。
薄蔺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虽然觉得有些伤身体，但明俞毕竟也不常吃，因此还是决定满足他这个小小的愿望。
“我去买，在这儿等着我。”
“要巧克力味的。”明俞立刻说道。
“明白。”
薄蔺说着便向不远处的冰淇淋店走去，只是虽然不远，但今天人多，因此薄蔺得排队等上一会儿。
明俞倒也不着急，于是百无聊赖地在附近转了起来。
正准备去不远处的书店看看，然而这时一个抱着小孩儿的男人匆匆从他旁边经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他怀中的小孩儿似乎睡着了，原本身上盖着男人的衣服，也被不小心撞掉在了地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男人连忙道歉道，然后俯身想去捡地上的衣服。
“没关系。”明俞见他怀里抱着孩子明显不方便，于是连忙先一步俯身替他捡起了衣服。
原本想要帮他给小孩儿重新盖上，但还没动作衣服便被男人抢了过去，然后匆忙地盖在了小孩儿身上，因为动作太匆忙，甚至直接盖在了小孩儿的脸上。
明俞刚想提醒，然而男人已经冲他笑了一下，大步向前走去。
明俞觉得这男的简直奇怪，虽然是爸爸带孩子，但这也太糙了吧，也不怕把孩子憋死。
明俞一边想一边继续向前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却又重新停了下来，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小孩儿睡着了，不过是不是也有点太安静了，刚才又是撞到又是说话，但他怀中的孩子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真的是睡着了吗？
明俞觉得自己想的有点多，毕竟这里可是商场，到处都是人和监控，哪儿那么容易拐一个孩子。
更何况现在这个社会，人贩子应该不多了吧？
然而无论他想出多少条理由，明俞还是有些无法说服自己。
毕竟他还记得自己刚重生时就经历过差点被拐卖的事，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发现，谁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
这种事情宁可认错也不能放过，因此明俞终究还是没忍住，转身追了上去。
那个大哥脚程极快，已经走到了商场门口，眼看就已经要走出去，但却被明俞从后面拽了回去。
“等一下。明俞开口叫住了他。
男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看见是他，明显松了口气，连忙说道:“怎么了？我刚才不是道过歉了。”
“是道过歉了。”明俞没和他硬碰硬，而是迂回道:“我是医生，刚才匆忙看了一下，你孩子好像有些不对劲。”
“医生？这么年轻？”男人上下打量他了一下，并不相信。
“我天生娃娃脸。”明俞面不改色道，“我是儿科的，刚才粗粗扫了一眼，你孩子情况有些不太好，所以过来提醒你一下。”
“你孩子情况才不太好呢。”男人听到这儿立刻防备地看了他一眼，将怀里的孩子抱得更紧，眼中满是警惕。
明俞见他把小孩儿捂得严严实实，抬手想要拍了拍小孩儿，但还没碰到那个男人便立刻向后退去，明俞见状，心中更加怀疑。
“确实不对劲，你看我们说了这么久的话，他却没有一点反应。”
“小孩儿玩累了睡得沉。”男人见状又向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然而明俞却直接拽住了他的手腕，“我是儿科医生，孩子情况好像真的有点不太对，还是让我看一眼吧。”
“你这个人有病吧！”男人再也忍不住，一把推开了他。
明俞此时已经很确定，重新上前一步拉住他，“这是你的孩子吗？”
“你再胡说八道试试！”
“这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滚！”
“你要是孩子的爸爸会连孩子叫什么都说不出来吗？”
今天商场人本来就多，大家听见争吵纷纷围了过来，看见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男人直接一脚踹向明俞。
明俞吃痛，却还是没松手，只是对着周围的人喊道:“这是人贩子，报警！”
周围的人一听，纷纷拿出手机，有人报警，也有人录起了视频。
男人见状彻底慌了，直接把怀里的孩子向明俞扔了过去。
明俞见状连忙伸手接过，男人见他松手了立刻向外跑去。
周围的好几个好心人连忙上前阻拦，现场很快乱成了一团。
刚才那个人直接把怀里的孩子扔了出去，明俞上前去接，胳膊差点被折断，整个人就这么被带到了地上。
旁边的人立刻过来扶他，“你没事儿吧？”
“没事儿。”明俞说着立刻去看他怀里的孩子，刚才还在小孩儿头上的衣服已经掉了，露出了小孩儿的脸。
因为刚才小孩儿被裹得严严实实，打扮得很中性，加上又没看到脸，因此明俞还以为是个小男孩儿。
然而没想到现在仔细一看才发现并不是，怀中的是一个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一头短发，皮肤很白，经历了这么大的动静还在睡着，一点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明俞原本想抱着她送到警察局，然而等他看清女孩儿的长相后却只觉得整个人如遭雷劈，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张脸明俞并不陌生。
这是兰星影和明朝行的第三个孩子，也是他的妹妹。
明蕴。
明俞怎么也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救下的她，一时间脑子乱成了一锅粥，还没等他想好接下来怎么办，就听商场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紧接着工作人员的声音通过广播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下面读一则寻人启事，明蕴小朋友，你的妈妈正在三楼的失物招领处等你，如果听到广播，请立刻来三楼。”
“你的妈妈正在这里等你。”
第49章 轨迹
怀中的明蕴睡得毫无知觉, 那个男人已经被周围的人联合按住，周围有许多人围着他，纷纷扰扰地传来了许多声音。
“怎么现在还有人贩子啊？”
“疯了吧, 在商场偷小孩儿。”
“警察马上就来了。”
明俞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因此在原地僵坐了许久, 这才抱着她起身向三楼走去。
明蕴这个样子肯定没办法自己上去找兰星影，他只能自己把明蕴送上去。
“小伙子，你没事儿吧？”周围有人对着他问道。
“你脸色看起来可不太好。”
“没事儿。”明俞强打起精神冲他们笑了一下, 然后说道:“我把她送到失物招领处。”
说完便抬步向前走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事给他的冲击太大, 明俞的脚步很是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云里。
心脏突然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像是在反应着他此时的焦虑。
倒不是因为一会儿要见到兰星影。
而是……
“明蕴！”一道声音突然在他耳边炸开。
明俞刚一抬起头，就见兰星影向他冲了过来, 一把从他怀里抢走了明蕴。
看着明蕴不省人事的模样, 兰星影的眼泪立刻大滴大滴地掉了下来。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兰星影人至中年, 虽然依旧美丽, 但年纪毕竟上来了，因此终究没有了明俞刚从乡下来到这儿时第一次看见她的精致, 眼角生出了皱纹, 头上也能看见白发，妆已经被哭花, 但整个人散发着一明俞从没有过的母性。
当然, 无论是母爱还是母性，都未曾给过明俞。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有人给服务台打过电话, 因此兰星影已经知道了刚才发生的事，抱着明蕴缓了许久情绪才平复下来, 这才想起来还没向他道谢，于是连忙说道:“谢谢，谢谢，听说是你救了我女儿，我真是……”
话还没说完，她似乎终于意识到了有些不对，眼睛眯了一下，认真打量起明俞来，许久，才有些不确定地叫了句，“明俞？”
明俞没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兰星影瞬间尴尬了起来，“是，是你呀。”
兰星影已经想不起来他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这些年她也已经当没有生过明俞，本以为他们之间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没想到竟然会是明俞救了明蕴。
“这……这……”兰星影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这是你……妹妹。”
明俞知道她说得难受，自己听得也难受，于是直接指向门口打断了她，“不必客套了，你找的人在那儿。”
说完便准备离开。
然而兰星影却叫住了他，“明俞。”
明俞还在想事，思绪就这么被她打断，有些烦躁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
“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明俞听着这些虚假的客套只觉得厌烦，因此不耐烦道:“现在问这些有什么意义吗？”
说完便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兰星影被他的话怼得尴尬不已，就这么立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向门口走去。
一到门口就看见了警察和一个被按住的中年男人。
她看着那个男人，眉头立刻深深拧在一起，“林政辰？”-
明俞还在漫无目的地继续向前。
走了好一会儿，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他是和薄蔺一起来的。
薄蔺呢？对了，薄蔺去给给他买冰淇淋了。
想到这儿明俞连忙向冰淇淋店走去，然而却并没有看见薄蔺的身影。
明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耽误了那么长时间，薄蔺肯定早就已经买完了。
他应该正在找自己。
想到这儿，明俞连忙掏出手机，果然看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只是他刚才心不在焉，竟然一个也没听见，于是明俞连忙拨了回去。
对面几乎立刻便接通，虽然薄蔺尽力克制，但明俞还是听出了他声音中的焦急。
“明俞，你在哪儿？”
“还在刚才的地方。”
“好，我去找你。”
薄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明俞则收起手机向商场门口看去，那里已经围满了人，警察应该已经来了，不过明俞对于结果并不好奇。
因为他知道结局。
上一世发生过同样的事情，只是救下明蕴的人不是明俞。
那个人不是什么人贩子，而是兰星影的手下，两人因为理念不合闹出过许多矛盾，最后兰星影直接开了他。
结果刚被辞退，他老婆便因为这件事和他吵架，一气之下开车带着孩子回娘家，结果在路上出了车祸，双双去世。
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兰星影的身上，觉得是她导致了一切。
于是埋伏在兰星影家门口，跟踪了她许多天，终于在今天找到机会，趁着兰星影没注意把明蕴从她身边骗开，并给她下了药。
他本想带着明蕴一起死，结果被人发现后拦了下来。
这一世拦下他的是明俞，但上一世不是。
上一世是一个陌生人，兰星影对那个好心人感激涕零，然而却把所有的差点失去明蕴的害怕与怒火全都发泄在了明俞身上。
明俞莫名其妙，但又习以为常。
反正所有的事总能归结到他的头上。
但这一世不同，他和兰星影的关系已经和陌生人差不多，她待自己反而客气。
所以真是好笑。
他是她儿子的时候她对他肆意伤害，他们成了陌生人后却得到了她的一份客气。
虽然好笑到不行，但明俞实在笑不出来。
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他好像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一世他虽然离开了那个家，但兰星影和明朝行还是生下了明蕴，明蕴还是差点被绑架，只是救她的人换成了自己。
就算他不在其中，但好像有一些事依旧在按照既定的轨迹在不断前行。
所以……
“明俞。”还没等明俞想清楚，就见薄蔺大步向他跑了过来，眼中的焦急还没有褪去，他似乎找了自己很久，手中的冰淇淋已经有些化了。
“你刚才去哪儿了？”薄蔺问道。
“……洗手间。”明俞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实情，而是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冰淇淋。
今日不知为何，巧克力味的冰淇淋突然苦，但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吃了下去。
“你怎么了？”薄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问道。
“没什么。”明俞一边回道一边往前走，“我就是想回家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俞突然这么着急，但薄蔺还是立刻配合地跟上了他的脚步，“好，我们回家。”
“薄蔺。”明俞走了几步突然停下，转头看向他，“如果……”
“如果什么？”薄蔺连忙问道。
然而明俞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抬眸静静地望着他，许久突然自嘲地笑了一下，继续吃起了冰淇淋，“没什么，有点杞人忧天了。”
“明俞，到底怎么了？”饶是薄蔺再迟钝也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但明俞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难道说他其实比他多活了一辈子，而这一世虽然有很多不同，但有些轨迹并没有改变。
所以说不定他还是会在十八岁生日那天死去。
只是不一定像上一世那样被车撞死，换别的死法也不一定。
真是……太荒谬了。
嘴里的冰淇淋越来越苦，明俞有点不想再吃下去，但怕薄蔺发现什么，还是继续一口接一口地吃。
明俞倒也不是怕死，他只是有点难过，要是真的只能活到十八岁，他就看不到薄蔺未来的样子。
比起自己的一生，他其实更好奇薄蔺的一生是怎样的？
他未来会不会有妻子和孩子？他们是否会在一起一辈子？
“明俞。”
明俞刚想到这儿就被薄蔺打断了思绪，他抬起头，然后就见薄蔺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明俞依旧回道。
然而他的神情举止实在太奇怪了，因此薄蔺难得不依不饶道:“别骗我。”
“好吧。”
明俞叹了口气，终究还是回道:“我只是……”
不知为何，说到这儿明俞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无名的酸涩，像是吃到了一颗很酸的橘子。
“我只是……有些好奇你未来的样子。”
第50章 心结
三天的假期很快过去。
临近期末, 时间似乎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最后几周周末都开始补课，因此明俞和薄蔺好几个星期都没回去过, 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才终于得了片刻喘息。
考完试后他们终于放了假, 明俞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然而刚一会到家就听管家说了一个消息。
这些日子兰星影和明朝行来过几次，还带了许多礼物，说是感谢明俞前些日子救了明蕴的事, 但全都被管家退了回去。
明俞一听见他们, 眉头立刻不受控制地皱了起来，对着管家道:“他们要是再来直接赶出去就行。”
管家几乎从小看着明俞长大，很清楚明俞的家庭情况，也明白这其中的原因, 因此并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回了一句，“是。”
明俞本以为赶几次他们就应该识趣, 然而没想到刚放寒假明朝行就打来了电话, 问明俞今年过年要不要回去？
明俞听得简直有些想笑，他们之间早就没有关系了, 自己为什么要去他家过年？
但懒得和他废话, 因此只冷冷地回了句，“不去”。
说完便准备挂断电话。
然而明朝行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连忙叫住了他, “明俞。”
似乎怕他挂断，因此虽然有些难以启齿, 但明朝行还是逼着自己说了下去，“我们明白这些年确实亏待了你, 现在再来找你只是在打扰你，但你毕竟救了明蕴，所以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你一下。”
明俞听到这儿，直接说道:“不必，那天救她只是一个意外，如果提前知道她是你们的女儿，我不会救她。”
“明俞……”电话那头闻言似乎想说什么。
然而明俞根本没给他机会，“别再打扰我就是最好的报答。”
说完也不等明朝行回答，明俞便直接挂断了电话。
明俞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因此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明朝行和兰星影都没有再找过他。
明俞则专心准备起了过年的事。
从前薄蔺每年都是一个人过，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自从明俞来了之后，每年过年都变得格外隆重。
提前一周他们就会开始准备，今年也是一样，他们又一起度过了一年。
虽然他们还是高二，但因为还有半年就要升高三，因此寒假只放了十几天，刚过完年不久他们就开了学。
大家明显还没有从假期中脱离出来，因此一个个看起来都十分的无精打采。
小老头为此还给他们上了一节思想品德课，让他们意识到他们马上就是要高考的学生了，都要打起精神来。
舒颂闻言扭过头来吐槽道:“咱们现在不还是高二，怎么就要高考了？”
明俞也跟着他贫道:“跟虚岁一个道理，今年18，虚岁20，即将奔三。”
舒颂听得直乐，“还真是。”
不过不管大家情愿不情愿，新学期还是就这么拉开了序幕。
之前说清楚后明朝行便没有再找过他，然而找他的人却换成了兰星影。
明俞每次都不见，然而不知为何她却突然执着了起来，没事儿便来学校门口等着他。
明俞觉得难以理解，他们明明已经相安无事了十几年，早已跟陌生人无异，为什么现在又来纠缠自己？
难道只是因为自己救了明蕴？
但……
明俞想起第一次来到那个家时兰星影对自己的刻薄嘴脸，又觉得她实在不像什么知恩图报的人。
或许有什么别的目的也不一定。
晚上下晚自习的时候明俞和薄蔺一起回宿舍，一边走一边说起了这件事情。
薄蔺听完之后向他透露了几个消息，“明卿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
明俞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意外，明卿大他六岁，现在都大学毕业了，工作之后确实不常回去。
然而薄蔺却摇头道:“不是因为工作。”
“那是因为什么？”明俞有些不解。
“据调查说是因为不喜欢明蕴。”
明俞听到这儿倒没有太大的意外，毕竟上一世明卿就是如此。
在他回到那个家之前，长达十二年的时间里明卿过的都是独生子的生活，因此他很排斥明俞，再后来明蕴出生时他年纪已经很大了，因此倒没有太表现出来，但明俞能看出来他也不怎么喜欢明蕴。
“除了明蕴外，还有一个原因导致他不常回去。”
“还有？什么原因？”明俞确实被他勾起了几分好奇。
然而薄蔺却没有回答他，而是说道:“或许你可以见她一面。”
“你也觉得我应该见她吗？”
“不是。”薄蔺摇头道，“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去看笑话。”
明俞因为薄蔺的话，终究还是答应见兰星影一面。
兰星影提前定好了餐厅，离他们学校不远，还是一个小包间。
明俞进去的时候兰星影正在喝茶，她似乎有些紧张，看到明俞后尴尬地露出一个笑脸。
明俞没有和她客套，而是直接在她面前坐下。
今日的兰星影没了那天在商场时的惊慌失措，打扮得体，妆容精致，又恢复了明俞印象中的样子。
但给他的感觉却和从前完全不一样了。
在他记忆里，兰星影似乎一直都是高大，严厉，不可侵犯的代名词，像是一座山压在他的面前，明俞只能时刻看着她的脸色，害怕她的随时发难，提心吊胆地过着每一天。
她对自己有些绝对的控制权。
而如今隔了这么多年再次相见，却发现她好像并没有自己记忆里的那么高大，甚至只到自己的肩。
这一瞬间，明俞好像明白了薄蔺为什么让自己来见她一面。
原来她在自己记忆中庞然大物一般只是因为少年时的他尚且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而如今他已经长大，现在的兰星影在他面前其实是如此不堪一击。
所以他让自己过来不过是在破除自己的心结。
“明俞。”包间里安静得可怕，因此最后还是兰星影先开了口，她脸上的神情很复杂，既有尴尬也有难堪，或许还有点愧疚，但明俞没怎么看出来。
“你们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明俞冷淡地开口问道。
兰星影闻言握住了面前的茶杯，似乎想找什么支撑住自己，这才继续说道:“还是那天的事，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当面和你道谢，以及……道歉。”
明俞听到这儿有些不耐烦地垂眸道:“我说过不必。”
“我知道。”兰星影立刻尴尬地回道，“现在和你说这些确实已经有些晚了，三个孩子中我们确实最对不住你。”
明俞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面前茶杯里漂浮的茶叶，继续等她说完。
见他没有回应，兰星影掩饰什么一般低头喝了口茶，这才继续说了下去，“这些年我们没有管过你，你不认我们，我们也能理解，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我们一定会好好弥补这么多年对你的亏欠。”
“弥补？”明俞觉得好笑，“现在弥补吗？”
兰星影听出了他语气中的嘲弄，有些无地自容，“确实是有点晚，但……”
兰星影还想说什么，但明俞已经懒得再继续听下去，“不必了，从我六岁离开家那天起就已经和你们没有关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需要你们的补偿，当然如果你们执意想要补偿，就请今后不要再打扰我，这就是你们对我最好的补偿了。”
明俞说着站起身来，讥讽道:“收起你们那自以为是的爱，留给你另外的两个孩子。”
“明俞。”兰星影见状连忙叫住他，“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我如果说我们已经得到报应了，这样你能解点气吗？”
“报应？你们得到什么报应了？”
明俞听了半天终于听到了一个感兴趣的话题。
兰星影听见这个问题面上的表情十分精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但最终还是叹息一声道:“我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除了最小的那个，两个都没有养育好。”
兰星影说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他，“你就不说了，其次就是明卿。”
“明卿？”
“明卿是老大，一直是我们带在身边的，之前因为你不在身边，所以他差不多就是独生子女，后来你回来了……”
兰星影说到这儿有些心虚，“但很快就又走了，所以他还是相当于一个人长大，他一个人独惯了，所以很排斥明蕴的降生，自从知道我怀孕后就一直闹脾气，还……”
兰星影说到这儿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一直想让我流产，有一次吵架吵到厉害的时候甚至推了我一把，把我推倒在地，差点真的流产，从那之后他就不回来了，明蕴降生后他就彻底和我们断绝了关系。”
明俞听得也有些惊讶，虽然上一世明卿也不喜欢他和明蕴，但似乎并没有表现得这么激烈过，这一世怎么会闹得这么不堪？
但很快就想明白，上一世他也是排斥的，所以才会用一腔恶意对待自己，把火都撒在了他身上，因为有他的存在，明卿已经习惯了父母不是他一个人的，所以对于明蕴的降生还能接受。
但这一世不同，他并没有在那个家呆过几天，没有了他的缓冲，明卿才这么接受不了明蕴的降生。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回来过了。”兰星影还在继续说着。
“明卿不回来你就去找他，找我做什么？你不会想让我去劝他吧？”明俞不解。
“当然不是。”兰星影一听连忙说道，她似乎想说什么，但实在说不出口，因此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这才继续说道。
“我去找过他，结果看见他和……”
兰星影说到这儿放在桌上的手指倏然收紧，“他和……”
明俞看着她的样子突然明白了什么，毕竟上一世他曾亲眼撞见过明卿和钟谬接吻的样子。
但上一世他们被明俞撞到时还没有向家里公开，因此兰星影他们并不知道。
难道这一世是提前知道了吗？
果然，下一秒就听兰星影说道:“他和钟谬在一起，他们两个竟然是那种关系。”
兰星影说着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明俞听到这儿差点笑出声，上一世自己看见都被吓到了，更何况是傲慢保守又自视甚高的兰星影。
她哪里允许自己家里有这种事发生。
想必她这几年应当过得并不好，难怪薄蔺建议自己来见她一面，笑话果然很多。
兰星影看见他幸灾乐祸的表情，尴尬地停止了讲述。
但想到今天自己此行的目的，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试着让他变得正常一点，但全都失败了。”
明俞听到这儿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执意地找自己。
什么愧疚补偿都是假的，无非就是发现明卿喜欢男的，而明蕴是个女孩子，他们家将来后继无人，而那天在商场碰见自己，又突然记忆复苏想起了外面还有一个十几年没联络的儿子，所以才跑过来想要恢复联系。
想到这儿明俞只觉得更加恶心，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故意道:“原来是同性恋啊，所以你们想让我帮你们去劝劝明卿？”
兰星影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她也无法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于是顺坡下驴道:“如果你有办法的话，可以试试。”
谁知她话音刚落，就见明俞有些惋惜地摇了摇头，“我没办法，就算有我也不会帮你们的？”
“为什么？”兰星影被他的转折弄得一愣。
然后就见明俞笑吟吟地望着她，似乎在欣赏着她的表情。
“因为……”明俞说到这儿故意顿了一下。
“我也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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