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吧出来,失魂落魄地回到老房子,迟羽默在奶奶住过的房间躺下,抱着奶奶盖过的被子,枕着奶奶睡过的枕头,吞声忍泪。
原来,她之所以能轻易敲叩那深锁的重门,跨越高高的墙院,见证午夜里的清荷花开,只是因为沾了别人的光而已。
她还以为,这是一场命定之约。
却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发生在烟花三月的春季。
也是一个惆怅的故事,但又是那么的风姿万种。
她的心,是一座小小的城。
寂寞的城。
在得遇时悠晚后,小到只能住下一个人,小到听不到春风荡漾,看不见柳絮飘飞。
春山如黛,绿水如波。
莲开莲落,芬芳如昨。
一厢情愿的追随,到底还是禁不起流水的消磨。
她的情思,被封印在了倾盆而下的暴雨中,被搁浅在了一去不返的流年里。
她还能怎么去爱呢?又凭什么去爱呢?
可笑的是,就连借着亡人的光,她都只能在黑暗里半晌贪欢。
原本说好周三也要去密室兼职的,可迟羽默醒来后,头昏脑涨,四肢乏力。
她没有逞强,没有要去拼命,她平静地、安然地接受了现状,接受自己的身体和心理都“病”了的事实。
吃药,擦药,打抑制剂,再做早饭,有条不紊。
暴雨过境,地面潮热。偏远的文化老街区在家家户户升起的炊烟袅袅中,渐渐热闹起来。
早餐摊,菜市场,处处充满了人间烟火。
暗中保护迟羽默的两个人早晨七点到岗,轮流吃早饭,换班闲逛。
守至十二点,见迟羽默一上午都没出来,遂向乔可汇报。
“半天没出门?确定不是你们没留神给跟丢了?”集团大部队的下班时间是十二点整,乔可有职务之便,通常在十一点四五十分就提前下楼来食堂就餐,错开高峰。
“我们七点到的,五个小时,眼睛没离开过楼栋出入口。”他们昨晚看到迟羽默从密室回来上楼后就没再跟着了,并不知道她后来又去了酒吧。
“原地待命,等我消息。”
午饭吃到一半,乔可放下筷子,给迟羽默发信息说:【请同事,请同学,怕你钱不够用。】
又转了三万。
发完后,边吃面条,边盯着手机。默大小姐,快回消息啊。
这要是在有人保护的情况下都出了岔子,办事不力的她不得提头去见时总啊?
好在迟羽默没让她担惊受怕多久:【昨天转的就够了。我用不了那么多,替我谢谢时总。】
时总??
乔可惊得嘴巴都合不上,面条刷刷往碗里掉。
她再三再四再五地看,没眼花,没看错:【对不起啊小默,这钱不是时总的意思,是我瞎揣摩。你够用,就不收。】
如果迟羽默是因为一而再给她转钱的事置气,那自己罪过大了,可不能让时总背锅。
【迟羽默:乔可姐不用道歉,你又没错。】
【迟羽默:是我脑子混沌不清,没注意措辞,让你误会了,抱歉。】
【乔可:怎么就脑子混沌不清了?】
【乔可:你在家吗?】
【迟羽默:嗯,在家的。昨天请他们吃饭喝了点啤酒,晚上没盖被子,有点发烧,吃过药了。】
【乔可:发烧可大可小,别硬撑,下午我去看看你。】
时总的宝贝疙瘩,她也要捧在手心。
【迟羽默:不麻烦乔可姐,下午有同学来看我,撞见就不好了。】
她所住的老房子离学校不算远,奶奶离世时,老师和同学们都给予了很大帮助,一些人是找得到这里的。这点,乔可和时悠晚知道。
但有同学下午来看她,是假的。她现在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乔可。
舞台上她是演员,舞台下,她不想也是演员。
【乔可:行。那你必须每天跟我说说病情,你的平安健康,也是时总的牵挂。】
【迟羽默:好的。】
《梦里梦我》剧组群里,陈老师发消息艾特了全员:【参演的同学可以领vip观众席名额,每人不超过2张,周五之前在xxx那儿登记取票,观众届时凭票入场。】
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迟羽默保持队形回复了一句【收到】。
时悠晚让她不要耽于少年时的懵懂情爱。
让她坚定地去追逐理想。
有理想的人,才会勇往直前不断超越自己,才能在人生的道路上走得更高、更远。
可是姐姐,我要走得多高、多远,才是你说的“够高、够远”?
首都话剧院的高度,够高吗?
垠州到首都的距离,够远吗?
姐姐,等我实现了理想,等我飞得够高够远,你的身边,你的心里,就会有我的位置了吗?
为了呈现尽善尽美的舞台,为了向理想进发,迟羽默忍着心痛,决定在话剧演出结束之后,再问时悠晚一个答案。
问时悠晚到底对自己有没有一点点的真心,如果有,哪怕这两年只是替身,她也甘之如饴。
只要时悠晚不计过往,以后能只把她当做是迟羽默,她就…还是她的小情人。
……
十二点十五分,乔可拎着在食堂打包好的饭菜送达总裁办公室。
时悠晚对饭菜不挑,工作日在公司基本上都吃食堂。
乔可还在食堂时就在纠结,要不要把迟羽默发烧的事告诉时总。话剧演出前不跟迟羽默见面,是时总自己说的,算得上是一种规则、条约。
时总会因一个不知严重与否的发烧而打破自己定下的条约规则吗?
算了,还是等她今明天抽时间去探望迟羽默,看过病情了来。为老板排忧解难,是她的义务。
“时总,饭菜给您带上来了。”
“嗯。看看这几天的日程,空三个小时出来,我带萧奕去买衣服。”
就在乔可上来前的几分钟,时悠晚收到了萧奕的消息:【时阿姨陪我逛街买新衣服、厚衣服,我就去北欧旅行。】
【萧奕:时阿姨,对不起,我前天跟你耍了小孩子脾气,你别生我的气行吗?】
【萧奕:你很久都没有陪我吃过饭了。】
【萧奕:如果连你都不管我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义。我怕辜负妈妈的期望,更怕你对我失望。】
乔可没有天眼,看不到萧奕是如何跟迟羽默下的套,也看不到萧奕是如何跟时总撒的娇。
时总陪萧奕逛街吃饭不是稀奇事,不过这得放在四年前了。
近几年陪萧奕外出的频率,大约半年一次。私底下的见面嘛,大约三个月一次。
“好的时总,餐厅要订吗?”
“订。”
瞧,愣是一个字没提迟羽默。乔可接下任务后就退出去了。
时悠晚今天一天都没离开过办公室,下面的人来来往往,带着他们的方案、他们的报表、他们的总结、他们的奇思妙想,诚惶诚恐地将判决权交到生杀予夺的时悠晚手里,听候发落。
总裁办公室大得离谱。
有办公区,有会客区,有休息室,有衣帽间,有卫生间。
抵得上普通人拼死拼活才能挣到的一套房了。
不,还不是普通的一套房,是高280米的有市无价的大平层,全垠州市只此一套啊。
乔可是时悠晚的私人助理,所以出差期间要比在集团办公忙。在集团比她更忙的,是总裁秘书。
下午四点多,旁听完又一个会议,乔可就得到了老板的特赦,让她下班。
惊喜从天而降,她爽利地道完谢,拎了包大步往电梯走。
迟羽默没“冤枉”她。
乔可,也是有alpha情人的。
跟她同龄,在一起三年了,关系稳定,是徐愿的同事兼员工,一名心内科主治医生。
托时悠晚的洪福,两人有缘结识。发展成情人关系后,也都默认不对外公开。
开/房,看电影,吃烛光晚餐。
乔可先满足了自己的私欲,才去看望迟羽默。
她和张楷都来过老房子,但进过屋子的,只有她一人。
砖木结构的楼栋没有电梯,最高楼层是五楼,迟羽默就住五楼,每层楼有四户。
十点二十六分,迟羽默的窗户还亮着。乔可站在楼下给她打电话:“小默,退烧了吗?”
“嗯,退了。”
迟羽默有气无力,声音低微,回答完就沉默着。
“那有力气开门吧?我买了点好吃的来看你。”乔可是听了电话那头没别的响声,才先行后闻的。
“乔可姐你来了?我给你开门。”
……
当人在专注于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杂念就会被排挤掉。而烦恼,大多数都是想出来的。
要想杜绝烦恼,那就充分忙起来,让自己没有闲情去想。
迟羽默的身体素质和恢复能力都是惊人的,尽管替身情人的疑团还没解开,她也没有因此一蹶不振。
三天的话剧排练,众人一心,相辅相成,每一个角色都完成得很出色。
演出是在下周四晚上七点到八点半,仅此一场。演员们周一休息,周二周三是最后两天排练。
“大家都辛苦了,演出结束后,庆功宴我请客。”
“谢谢陈导!”
“陈老师,吃什么能我们定吗?”
“能啊!怎么不能!”
四年的师生情,早就让他们打成了一片。
众人七嘴八舌商量着当天晚上该吃什么好,程湘湘来到闹中取静的人身旁,问她:“羽默,明天不排练,你想做什么吗?”
迟羽默摇头:“什么也不做,哪里也不去。”
这样的回答,在程湘湘意料中:“我看你也登记了两张门票,有邀请…那位姐姐吗?”
“嗯。”
vip观众席在嘉宾席后面几排,并不会贴名牌,到时一关灯,场内黑压压一片,不一定就有人会认出时悠晚来。
演员的几十位亲朋好友坐一块儿,互不相识,谁又能知道哪两位是她邀请的呢?
——实话跟你说吧,时总都跟我强调过两次要把22号晚上的时间空出来了。空出来干什么?不言而喻啊小默。所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这两天好生养着,别东想西想。演出那天拿出最好的状态,一鸣惊人!
上周乔可来看望她那晚,破例说了时悠晚未对她言明的安排。她知道,乔可是想安她的心,让她静心养病。
不得不说,乔可的这一剂安神药还是管用的。
周一,迟羽默就如她跟程湘湘说的那样,哪里也没去,连下锅的菜都是昨天回来时买好的。
能平平淡淡、安安静静、无忧无虑地过上一天,是不计其数的被工作压榨到崩溃的成年人梦寐以求的日子。
迟羽默也喜欢。
要是,这一天在网上没有爆出跟时悠晚有关的热搜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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