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垣因为愤怒而突然爆发的力量, 让别墅内的人都十分惊恐。
甘淑静是除了叶垣母子，唯一能自由行动的人，此时她站在客厅门口, 旁边就是被捆住的尤宗光。
尤宗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电击中醒了过来，他挣扎着坐起身，靠着墙壁, 冷笑了一声, “那个小鬼就是被恶魔诅咒的孩子，你们根本不清楚这对母子真正的来头。甘小姐, 你被骗了, 你以为你能活到最后？等我们都死了，他们一样会杀了你！”
甘淑静还在看着叶垣, 她似乎有些动摇, 并没有阻止尤宗光继续说下去。
“叶柔臻生来姓尤，她不是旁系的后代, 她就是现在尤家嫡支的女儿。”
叶柔臻有些无措地转过身, 尤宗光阴冷地咧开嘴角, “在尤家, 哪一脉能获得强大恶魔的支持，哪一脉就能掌控整个家族。嫡支为了巩固自己的实力, 在古欧花费了数年, 终于找到一项古老的仪式。向最强大的恶魔, 奉献最纯洁的少女, 以换取恶魔的庇护。你们面前这个女人, 就是这项仪式的祭品。”
叶柔臻瞳孔颤抖, 她有些迟疑地转过身，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叶垣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垂着头, 站在沙发前一动不动。
“嫡支选中了叶柔臻，或者说，叶柔臻的出生就是为了这项仪式做准备。她在十六岁以前，都被家族精心养护着。她的衣食住行，接受的教育，身处的环境，甚至与她交流的人都被严格筛选，她纯洁的就像一个圣女。”
尤宗光说到这儿，声音里已然充满嘲讽，“可惜啊，嫡支的人费尽心血，准备了十多年，到最后却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送出去的祭品，大着肚子回来了，整个尤家从此再也接触不到任何恶魔。所有召唤的仪式，诅咒的物品都失去了效用。谁能想到，尤家光辉了几百年，一夕之间就迎来了末日！”
甘淑静还未回过味儿来，眼前突然黑影一闪，客厅内的人都是一震，尤宗光竟然割断了绳索！
“小——”
岳阳的提醒尚未喊出，甘淑静已经身体一颤，下意识地捂住了脖子，可一切都晚了，那喷溅而出的鲜血转眼就湿透了她的前襟。
尤宗光半步未停，几步跃过沙发。岳阳只来得及看清他指间夹着的锋利刀片，人已经一头撞了出去！
尤宗光就是奔着叶垣来的，他想在最短时间杀掉两名恶魔使徒，在违反规则的处罚来临之前，强行结束拍卖会。
叶垣被撞倒，从空中划下的刀片蹭伤的是岳阳的脸！
岳阳本来以为，避开了脖子上的动脉，只是一处划伤，却没想到流血不止，他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处绽开的皮肉。
尤宗光半点时间不敢耽误，一脚踹开岳阳，飞起刀片朝叶垣喉咙插去！
叶柔臻惊叫了一声，想扑过来却来不及了。别墅内的灯光忽地一闪，四周陷入了黑暗。
“叶垣，叶垣——”
岳阳听到黑暗中有“扑哧”一声，背脊瞬间窜上了凉意，他顾不得被麻绳擦破的手臂，硬是在稍稍松脱的绳结里抽出了手腕，摸索着朝叶垣的位置爬去。
“别过来！”
岳阳听到了叶垣的声音，此时一轮巨大的圆月突兀地出现在了别墅窗外。
岳阳借着月光看到了额头上嵌着刀片，轰然倒下的尤宗光，也看到了扶着沙发站起来的叶垣。
叶垣并没有看向岳阳，他看着的是落地窗。岳阳猛地转过头，在那轮月亮的映照下，悬在窗前的方晗雨缓慢地摇荡着，让岳阳想起了穆尔之舟上那些让人毛骨悚然的晴天娃娃。
“小雨！”方涵惊恐地尖叫了一声。
岳阳这才发现，悬在窗前的方晗雨双脚彻底地离开地面了。
而在之前，叶柔臻和甘淑静控制了尤宗光后，明明放长了方晗雨的绳子，让她能好好地站在地上。可现在，她却好像被什么东西吊起来了！
无风自动的绳索，让被吊起来的方晗雨慢慢转过了身体，在诡异月光的映照下，那张惨白的脸上竟然带着怪异的笑。
“你们违反了规则，现在，我可以收取你们的灵魂了。”
方晗雨开口了，本来悦耳的少女音色，已经变得阴森恐怖。
“为什么，违反规则的是尤宗光！”岳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脸上的伤口还在流血，被绳子蹭掉一层皮的手腕，火辣辣的疼。
眼下这间房子里，除了方晗雨被恶魔附身，生死不知，只有岳阳、方涵和叶垣母子四个活人了。
附身方晗雨的恶魔“嘻嘻”地笑了起来，它的双眼几乎是全黑的，“有谁告诉你们，违反规则的处罚只针对违反者本人了吗？你们以为，恶魔血宴源自奥林匹克吗？”
岳阳一时攥紧了拳头，又是查理，又是那个邪恶的主持人！不，也许他根本不是什么主持人，他就是一只货真价实的恶魔！
“小雨！”方涵的喊声引起了恶魔的注意，它歪斜着脖子，看着地上的人。
“我是哥哥啊，小雨，你醒醒，醒过来！”方涵也被捆住了手脚，他只能在地板上爬蹭着，企图靠近自己的妹妹。
恶魔再度嬉笑了起来，“你妹妹的灵魂正在这具身体里尖叫呢，可惜，她已经没什么力量了。曾经来过恶魔海的灵魂，都将归于恶魔海。你放心，我会好好品尝她的。”
“不——”方涵近乎绝望地尖叫，换来的只是恶魔更加放肆地大笑。
岳阳回身看了一眼叶垣，叶垣正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前的方晗雨。他此时的目光中看不出恐惧，似乎只有一片空洞，他的左眼布满了血丝，在月光下泛着微微的红。
笑够了的恶魔察觉到了叶垣的目光，在那种盯视下，它似乎有些烦躁，“我本来该直接杀了你们的，杀了你们一切就结束了。可我不喜欢随随便便的杀人，那太无聊了。”
方晗雨的身体在窗前不停地摆荡着，“再给你们一次机会，恶魔使徒还是普通人类，看看谁能活下来。只要能活下来，你们一样可以拿走恶魔血宴！”
朦胧的月光里，叶垣动了，岳阳看到了他手上的刀片，和尤宗光一样。那应该是尤家提供给他们的，一种特殊材质的金属片。
岳阳紧抿唇角，几步窜到沙发后，挡在了方涵跟前。
“让开！”叶垣瞪着岳阳，眼光冰冷又麻木。
岳阳手心发凉，他此时从叶垣的眼中似乎能看到尤无渊了，只是这个尤无渊完全不像他认识的那个人。
“让这一切都结束吧，这只是一场噩梦……”岳阳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好像在害怕。
叶垣嘴角翘起，他看起来似笑非笑，“这怎么会是梦呢？如果是梦，那我从来都没醒过。”
岳阳瞳孔颤抖，叶垣一步一步向他走来，岳阳看到了他背后的阴影，那仿佛是一个顷刻间就能吞噬所有人的黑洞。
“尤无渊！”
岳阳大吼了一声，叶垣的脚步一顿，他背后的阴影却随之清晰了一些，“你在害怕吗？你在怕我，还是在怕死？”
岳阳不知道怎么回答，叶垣笑了，“你都能怕死，大家都能怕死，为什么我不能？”
岳阳闭上了眼睛，他的心在左右摇摆：是啊，如果叶垣不杀了其他人，那他怎么活下去呢？其他人想要活下去，也只有杀了叶垣这一条路啊。他难道希望叶垣放弃自己，成全别人吗？
岳阳睁开眼睛，眼前是被巨大阴影笼罩的小小身躯。岳阳很想放弃，这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从叶垣出生开始，整个世界对他都是不公平的。
可是——
“岳阳，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其实，我当初就是被阿特莱特号从噩梦岛上救走的……”
“你们外来人都不怎么知晓，其实十几年前啊，苏洛斯岛没有这么和平……直到八年前，尤无渊阁下一战成名……”
无数人的声音从岳阳的记忆中流出，它们在意识世界中逐渐汇聚成洪流。
“他第一次出现在爱莎岛，才是个十八岁的少年……”
“谁在说话？”洪流冲击了叶垣的意识，叶垣有些惊慌地抬起头。
“尤无渊阁下从亚特兰蒂斯引入了幽灵船工会，还促成了圣光海域自由岛联盟……”
“是谁？”
叶垣找不到那些声音的来源，他看起来越来越惊恐。
“阿特莱特号的船长，幻术的皇帝，我们圣光海域的海军统帅！”
“我们永远怀念您……”
“不——”
叶垣最终捂住耳朵，蹲了下去。
他背后的阴影有了人的雏形，左眼的位置像是亮起了一团火，直直地看向岳阳。
“醒过来吧！”
岳阳一步一步走向那团影子，“我知道很不公平，可是你已经走出来了。你改变了一切，你不是叶垣了，你是尤无渊！”
xxxxx
四周的景物瞬间消失了，没有了别墅，也没有了叶柔臻和方涵。
但岳阳还能看到那扇窗，窗上依然悬挂着方晗雨的尸体。
小小的叶垣蹲在地上，他背后的阴影却在逐渐与方晗雨融为一体！
“不，叶垣——”
岳阳惊慌地跑过去，抱住地上小小的孩子，可叶垣身体僵硬，就像一座石雕。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他明明找到尤无渊了，他以为一切已经结束了。
岳阳有些无助地四处环顾，当他看向窗前的方晗雨时，这个小姑娘的左眼突地亮起一团火。
“你失败了，岳阳。”
那是尤无渊的声音，岳阳如堕冰窖。
窗前的人向前飘起，窗外的圆月消失，落到地上的已经是岳阳熟悉的那个人。
四周陷入了纯粹的黑暗，小小的叶垣也消失了。
岳阳恍恍惚惚地站起，尤无渊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他面前，深茶色的单片眼镜盖住了那抹赤红，脚步声在周围回响。
“如果我让一切继续下去，你只有死路一条，岳阳，你还是太天真了。”
岳阳透过尤无渊的肩膀，看到了黑白色的剪影，自己在叶垣身前倒下，脖颈被破开，大量的鲜血将地面染成黑色。
“为什么？”
岳阳定定地看着那些黑白色的人影，崩溃的方涵，冷漠又坚决的叶垣，和一动不动的叶柔臻！
“你母亲？你母亲才是真正的恶魔使徒！”
尤无渊在岳阳耳边低低地笑出了声，“你觉得恶魔会选择一个五岁的孩子做恶魔使徒吗？他什么都做不了。我跟我母亲一直住在一栋别墅里，是我在拍卖会开始的早上，偷走了她的对讲机。让她以为，我才是真正的恶魔使徒。只有这样，她才能坚持到最后。”
原来是这样……
“所以，你拯救不了我的，岳阳。我必须要杀了你们，只有杀了你们，我母亲才能活下去。”
尤无渊扬起了手，黑白色的剪影消失了，岳阳抬起头时，看到他的右眼也闪过了一抹红色。
“所以，你现在是真正的恶魔了吗？”
尤无渊勾起唇角，“并不完全是，我如果变成了真正的恶魔，就无法离开这座岛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说到这儿，我还是要感谢你的，岳阳。你履行了我们的契约，让我恢复了意识。”
尤无渊说着抬起了手，似乎只要打一个响指，这一切就都能结束了。可最后一刻，岳阳抓住了他的手腕！
红色的眸光有一瞬的跳动，岳阳直视着他的眼睛，“让我回去，完成拍卖会。”
“什么？”
“我说让我回去，完成那场拍卖会！”
尤无渊甩开了岳阳的手，“已经结束了，那只是一场游戏。”
“既然只是游戏，那为什么不让我走到结局？”
岳阳执拗地看着尤无渊，“你说我只有死路一条不是吗？那就让我回去，迎接自己的结局！”
“你以为你还能改变什么？”
尤无渊可笑地看着岳阳，“你以为，我会下不了手？”
“不是，”岳阳没有丝毫回避，“我只是想，自己走到最后……”
第122章 恶魔拍卖会
月光笼罩中的别墅里, 岳阳没能走到叶垣跟前，一直趴在地上的方涵突然暴起！
叶柔臻惊叫了一声，不要命地扑了过来, 抱住了方涵的大腿，方涵回身便踹。
恶魔在窗前肆意地大笑，方涵身上的绳索是它解开的, 人类互相残杀的戏码, 才是它的最爱。
岳阳回身撞上了方涵的腰，将他死死抵在了墙上, 方涵红着眼睛大吼, “你疯了吗？那个孩子是恶魔使徒，不杀了他, 我们都要死！”
叶垣扶起了哭泣的叶柔臻, 叶柔臻把年幼的儿子搂进了怀里，“让妈妈去做吧, 让妈妈为你结束这一切, 你要好好活下去。”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帮她们？”
方涵还在怒吼, “杀了他们, 杀了那对母子，我们还能活！小雨也许还有救！”
岳阳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颤抖地深吸了口气, 在方涵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方涵一下愣住了, 岳阳转过了头, 他避开了叶垣投过来的视线, 下一瞬间扑向了叶柔臻！
“温野！”
叶垣怒吼, 岳阳死死卡住了叶柔臻的脖子，“别过来！你再动一下, 我杀了她！”
方涵借机冲出了别墅的大门，很快消失在了夜色里。
叶垣的眼中血色浓重，无数的血丝涌进了他的眼眶，他背后的黑影再一次涨大。
悬在窗前的恶魔面对这一连串变故有些不知所措，它简单判断后，决定先不去追方涵，反正他逃不出这座岛，自己随时可以找到他。而眼下，那个孩子隐藏的力量，让它有些熟悉，也有些惊悚。
岳阳大概是第一次这样用力地掐住一个女人的脖子，那纤细的脖颈好像能被他随时掐断，岳阳甚至能感觉到那温热的皮肤下，跳跃的脉搏。
而这个女人与尤无渊血脉相连，是大佬内心最深的牵绊。如果有机会，岳阳希望她也能喜欢自己。
可是眼下，他一点不敢放松手劲儿，他要让叶垣相信。下一秒，他就可以毫不犹豫地结束这个女人的生命。
“温野，”叶垣的左眼开始流下血泪，鲜红的火苗在其中跳动，“我真后悔，我应该早点杀了你的。”
岳阳紧紧贴住墙壁，“你不会的，叶垣。你和你母亲，到现在也还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吧？娜拉是被季虎杀死的，季虎为金荣发而死，尤彦凯死在了甘淑静手里。尤思米和骆永生都是死在恶魔手中，金荣发和甘淑静又是尤宗光杀的，尤宗光因为违反规则被恶魔抹杀。所以，你还没有杀过人呢，叶垣。杀人没有那么简单。”
“我随时可以杀了你的！”叶垣大吼，“不，我上次就不应该救你，你和那些人一样，你们都该死！”
岳阳的手轻微颤抖，但他很快又稳住了，“你后悔也没有用了，现在听我的，转过身坐到沙发上去！”
窗前的恶魔看起来不耐烦地左右晃了晃，叶垣急速地喘着气。
岳阳狠狠心，手上一用力，叶柔臻立刻呻/吟了一声。
叶垣立刻向后退了两步，他转过身时，窗前的恶魔看到了他脸上的血泪，顿时一愣。
“阿垣……”叶柔臻略一出声，就被岳阳使力一按。
叶垣到底还是个五岁的孩子，他脚步不停地走到了沙发前面，坐了下去。
岳阳挟持着叶柔臻，一边慢慢向客厅门口退去，一边在内心不断祈祷方涵的动作能快点儿，再快点儿。
“铛——”突如其来的钟声打破了别墅内焦灼的气氛，一连十二下，到午夜零点了。
窗前的恶魔停止了摆动，皱起了眉，四周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低语声。那声音让人头脑发麻，听多了思绪都跟着混乱起来。好在，声音持续的时间不长。
但紧接着，岳阳背后的大门砰地一声阖上了，不管岳阳怎么推都推不开。
客厅里，放置壁炉的墙壁上，长出了大片的血肉，血肉很快蔓延开来，在墙壁中央形成了一张红色的大门。
窗前的恶魔似乎骂了一句什么，但紧接着它落到了地面，单膝跪地：“欢迎您，艾莫斯大人。”
血红的大门打开，一只高大的红色恶魔走了出来了，它比牛角恶魔强壮了不知多少倍，却没有刺鼻的腥臭味儿。
岳阳紧紧盯着它，生怕它伤害叶垣，但是它走出大门后，看了叶垣一会儿，却突然单手抚胸，弯下了腰，“向您致意，小殿下。吾感受到了吾主的气息，没想到人类世界，竟然真的还存有祂的血脉。”
叶垣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显然一句都没听懂。
“吾主王座崩毁，吾一直在寻找一切的元凶。最终，在人类与诡雾海的结界缝隙，找到了吾主最后留存的气息。小殿下，您的出生，与吾主的失踪可能有很大关系。”
红色恶魔向前迈了一步，它的影子顷刻间笼罩了整个客厅，“吾需要带您一起回到恶魔海，查清一切。您是吾主的血脉，本来也不该流落在外。”
“艾莫斯大人，”窗前的恶魔突然开口，打断了艾莫斯的动作，“我虽然不太理解您的意思，但这个孩子还是人类吧。您是借恶魔血宴的通道来到这里的，如果硬要带一个人类回恶魔海，会直接把整个通道都毁掉的。”
“你们这些贪婪的牛角，无视吾主的命令，与人类做着苟且的交易。如果不是今日尚无闲暇，吾一定亲手撕烂你们！”
窗前的恶魔身上一紧，双眼的颜色却更加浓黑了。
“喂！你们恶魔血宴弄了半天都是下九流啊，早知道我们还抢什么抢？说什么满足人类的所有愿望，肯定也是骗人的！”
艾莫斯抓向叶垣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说话的岳阳，眼中满是鄙夷，“卑劣的人类！”
无形中巨大的压力迎面而来，岳阳匆忙推开叶柔臻，自己被灼热的气浪直接冲击，狠狠撞到了墙上。
“阿垣，快跑！”
叶柔臻趴在地上大喊，叶垣这时候好像才缓过神来，但是，他没有跑。
艾莫斯定定地看着叶垣，叶垣捂住了自己的右眼，他左眼的红色血丝开始疯狂旋转，太阳穴青筋暴起，但是很长时间，都没能喷出火焰。
艾莫斯摇了摇头，“您还太小，殿下，您现在还无法自由掌控这种力量。等您到了诡雾海，吾会亲自为您安排训练。”
红色的爪子直接提起了叶垣的衣领，任凭他怎么挣扎，艾莫斯都毫不动摇。眼看红色恶魔要带着人类进入大门，窗前的牛角恶魔着急了，“艾莫斯大人，强行进入，这个人类也会死的！”
“他不会，他有吾主高贵的恶魔血脉。最严重，也不过是丢掉这碍事的人类驱壳。”
“不！”叶柔臻手脚并用爬向那扇大门，艾莫斯在门前停了一下，“尊敬的夫人，恐怕得下一次，吾再来接您了。”
“不，放开我的孩子！”
岳阳听到了叶柔臻的哭喊，但他刚才那一撞，好像把全身的骨头都撞散架了，瘫在地上几乎一动都不能动，“方涵，怎么那么慢……”
“艾莫斯！”
窗前的恶魔似乎终于忍受不住愤怒，它离开了方晗雨的身体，变成了一只个子娇小的牛角恶魔，速度极快地冲向了大门前的红色身躯。
“格兰瑟姆都死了，你们也该跟着下地狱了，我们只信奉伟大的埃比尼泽！”
艾莫斯还没有打开大门，他不耐地转过身，一把抓住空中的牛角恶魔，狠狠掼在地上。
红色大门开了一道缝，牛角恶魔朝里面大喊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岳阳猜测他大概在码人求救，打算群殴艾莫斯。毕竟艾莫斯这一举动，很可能砸了人家的饭盆子。
艾莫斯并没有在意，它一边等着开门，一边踩住了地上的牛角恶魔，就像踩住一只小老鼠。
叶柔臻和叶垣此时都没声了，岳阳好不容易爬到了沙发后面，在沙发靠背上探出半个脑袋。
这个叫艾莫斯的恶魔看起来是真的很强大，但他怎么从没听大佬提起过？论起恶魔，他连埃比尼泽都见过了。
红色的大门已经开了一半，艾莫斯转过身，岳阳在心里默默数着数，应该差不多了吧……
突然，轰地一声，别墅外一阵冲天的火光！
被艾莫斯踩在脚下的恶魔跟着惨叫了一声，周身燃起了火焰。
“成了！”岳阳双眼一亮，方涵做到了，他炸了整个拍卖厅，包括恶魔血宴那副画。
艾莫斯双眼一眯，眼前的红色大门也瞬间被火焰包裹，它不得已放下了叶垣，徒手掰开了那扇门。
门内又传来了窸窸窣窣的低语声，艾莫斯叹了一口气，“小殿下，当您有一天想要了解您的父亲，请一定要来恶魔海，艾莫斯恭候着您。”
地上的恶魔还在翻滚嘶吼，整个别墅区也跟着频频震动。
岳阳从沙发后面爬出来，爬到还呆愣的叶垣母子身边，“不要怕，方涵炸了拍卖厅，我们掀了这场宴会的桌子，都结束了。”
窗外那轮古怪的月亮逐渐消失，别墅内的灯开始闪烁，叶垣还流着血泪看向岳阳，瞳孔却在瞬间瞪大。
岳阳直觉不好，猛地转过了身，挡住了叶垣母子！
那只已经被烧成了半个骨架的恶魔，一只手直接贯穿了岳阳的心脏，周围霎时间光华四溢。
“不——”岳阳听到了凄惨的喊叫，似乎是叶垣，也似乎是尤无渊。
“还真是死路一条啊……”岳阳在天旋地转中，还自我调侃了一把。
但他很满意，就算死路一条，这也才是他想要的结局。
第123章 尤家的结局（修）
岳阳在一片火光中清醒了过来, 他差点崩溃了，以为拍卖会的事还没有结束。但他一动，就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了。
“别乱动, 你刚刚受了伤，意识需要休息。”
岳阳扬起头，对上的是尤无渊的脸, 大佬抱着他, 坐在一处断崖上，底下是被一片大火淹没的小镇。
岳阳身上盖着尤无渊的外套, 周围十分安静, 听不到建筑物的塌陷或人类的惨叫，有的只是那感觉不到温度的火光。
“这里是什么地方？”岳阳还有些懵, 他能看到远处的海岸, 甚至看到了一点灰雾。
“这是我意识世界的终点，也是我的老家。”
老家, 尤家？岳阳转过头, 尤无渊轻轻摸了摸他的脸, “疼吗？”
岳阳下意识地按了按心脏的部位, 没有伤口，但还有点空洞的感觉, “不疼了, 我知道都是假的。”
尤无渊伸长手臂再度把岳阳搂进怀里, 岳阳此时心里的大石头才彻底放下了, 他把真正的尤无渊找回来了。
“五岁那年, 我确实和我母亲一起参加了恶魔血宴的拍卖会。我其实一直都想不起来那是一场怎样的拍卖会了, 只记得很血腥，死了很多人。跟我和我母亲一起去的尤家人都没能活着回来, 最后是我母亲作为恶魔血宴的持有者，把画带回了尤家。”
“那副画管用了吗？”岳阳记得，尤宗光说过，尤家自叶柔臻怀孕后跟恶魔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应该是管用了，但是恶魔血宴不算什么高级的恶魔物品，能达成的交易也很少，”尤无渊缓慢地回忆道，“后来，尤家也渐渐能使用一些恶魔仪式了，可都没什么大的作用。我和我母亲的境遇，也是一年不如一年。”
岳阳心里又揪了起来，他知道尤无渊和他母亲，在尤家一定受了很多虐待，就算尤无渊渐渐长大，但碍于叶柔臻，他恐怕也不敢轻易反抗。
“我本来计划着，只要忍到我十八岁成年，就义无反顾地带走我母亲。那时候恶魔血宴十三年的使用时间也到了，我们和尤家再没有任何关系。”尤无渊的眼中划过一丝冰冷，“可是我没想到，尤家的人根本没有任何底线。”
岳阳顺着尤无渊的视线看向了断崖下的漫天大火，这一定是大佬的杰作吧，大佬就是在十八岁那年进入诡雾海的。
“是尤家人又做了什么事吗？”
尤无渊垂下了眼睫，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愤怒，“你知道参与恶魔血宴拍卖会的人，为什么一定要是十三个吗？”
岳阳想了一会儿，恶魔血宴拍卖一次使用十三年，一次拍卖会十三个与会者，难道不就是一种象征吗？
“因为一场恶魔血宴，”尤无渊没有等待岳阳回答，他深吸了一口气，“需要十三个祭品。”
岳阳愣住了，尤无渊苦涩一笑，“其实，从一进入那场拍卖会，我们就是恶魔餐桌上的食物了。”
岳阳一下想明白了，什么规则，什么拍卖，都是骗人的。那根本就是一场活人祭祀，所有参与的人都要死，无论赢家还是输家，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方涵那对兄妹跟我和我母亲，是仅剩的生还者。但是，尤家早就派人安排好了一切，恶魔血宴被直接带回了尤家。本来大家都以为，过了十三年，就该轮到方家兄妹了。可谁知道，根本没有下一个十三年。方晗雨找到尤家时，方涵就已经死了。那个小姑娘长大后，坚强执拗地可怕，她想了无数的办法潜入尤家，最终把一切的真相告诉给了我。”
岳阳猜测，他在尤无渊的意识中经历的拍卖会，虽然过程真假参半，但人物性格应该都是真实的。方晗雨在拍卖会中接触过叶垣，她可能就此知道了叶垣的身份不简单。
尤家曾经三次拍到过恶魔血宴，一定是知道恶魔血宴真相的，但他们连自己家里人都瞒着。方涵为方晗雨几乎失去了生命，却在最后，成了别人家的祭品，方晗雨怎么可能不恨？她千方百计潜入尤家，找到尤无渊，其实是去复仇的。
当十八岁的尤无渊闯进尤家本家时，迎接他的是长者的无视，小辈的嘲讽和无情的棍棒。本来希望就在眼前了，可这对母子却突然得知，其实早在十三年前，他们就已经被判了死刑。
“尤家本来就是一个被怨恨和恐惧包裹的家族，而且当时尤家不知道又在做什么奇怪的仪式。我的赤红之炎一爆发，就像落入了酒精中的火星，眨眼间点燃了漫天的怨气，上百年数不清的冤魂都在那一晚挣脱了束缚。”
尤无渊抬起手，冤魂的惨嚎和人类的尖叫声瞬间填满了山谷。
岳阳一个翻身坐了起来，看着这个偌大的家族在一夜之间被自己的欲望之火吞噬。
尤家用自己的血脉亲人，做和恶魔交易的筹码，换来了百年的财富和权势，也注定了他们必要受到冤魂厉鬼的反噬。
“那是我第一次使用真正的赤红之炎，我头痛的很厉害。我当时除了愤怒和疼痛，几乎没有了任何感觉，直到我母亲向我扑过来……”
火光中的纤瘦人影在尤无渊的瞳孔中闪过，“我母亲很痛苦，她让我停下来，我拼命地控制自己，企图收回那些火焰，可我根本控制不住。我在巨大的疼痛中昏了过去，最后的影像，就是我的母亲站在一片火光里。”
岳阳终于知道了纠缠在尤无渊心底深处的梦魇，他怀疑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
“我醒来之后，这座岛上只有一片还在燃烧的废墟。我四处寻找我的母亲，却连一点痕迹都没有。”
“这一切都是尤家的错，”岳阳不知道怎么安慰尤无渊，只能试探着拉住他的手臂，“你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你平安地活下去。”
尤无渊低着头，没有说什么，山谷中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此时，天已经微微亮了。
“这一次我与恶魔身躯融合，回忆起了很多拍卖会上的细节。我和我母亲虽然当时都不是恶魔使徒，但最后也几乎失去了逃跑的能力。我始终想不起来，我们四个人是怎么除掉恶魔使徒的。直到方晗雨潜入尤家时告诉我，是我召唤来的恶魔，听从我的命令，杀掉了恶魔使徒。”
“你说艾莫斯？”岳阳一下想起来那个强大的红色恶魔，“可你怎么从没提起过他？”
“因为我不知道它的名字，在方晗雨来之前，我甚至不记得有这回事。而方晗雨那时候年纪也小，她只记得那个恶魔听我的话，同样不记得它叫什么名字。我当时大病一场后，我母亲就没有再提过拍卖会的事，也不允许我再问。”
“那怪不得。”
岳阳想到自己在拍卖会中时，艾莫斯是零点通过恶魔血宴的通道来到这里的。它虽然很强硬的要带走尤无渊，但是它对尤无渊也很恭敬。如果尤无渊当时有什么要求，比如杀一个人，它一定会听从的。
“它的名字我也是刚刚才真正的想起来，它确实不是我召唤来的。方晗雨只是记得它听从我的命令，大概就以为我有召唤恶魔的能力吧。”
“那艾莫斯为什么没带走你呢？”岳阳很疑惑，艾莫斯的到来是尤无渊记忆的苏醒，那它应该确实想带走过尤无渊。可是，为什么没成功呢？真实的拍卖会里，也不可能有一个叫温野的岳阳搅局，恶魔血宴更没有被烧掉，艾莫斯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带走尤无渊。
“我也不知道，”尤无渊摇摇头，“在艾莫斯抓到我后，我企图使用赤红之炎，然后就昏迷了。方晗雨也没有提起过，那个小姑娘来见我时，本来就已经被恶魔血宴缠上，精神和记忆力也都出现了严重的混乱。”
“那也就是说，当时可能有其他人，替你拦住了艾莫斯。或者，发生了什么意外，像是我让方涵烧掉恶魔血宴一样，导致通道被破坏了。”岳阳猜测道。
“很有可能，到底是什么原因，也许只有见到它本人才能知道。”
“你要去恶魔海？”
尤无渊点了点头，“我在诡雾海这么多年，调查了不少尤家的事，我觉得尤家堕入诡雾海是有人推动的，我母亲的失踪也有很大问题。像是比尤拉，她竟然有我母亲的琴。这一切，很可能都跟格兰瑟姆的陨落有关，我必须调查清楚，才有可能知道我母亲的下落。”
岳阳连连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
尤无渊笑了一下，“你在别墅里时，跟方涵说了什么，他怎么会听你的去炸拍卖厅？”
“我说查理有可能就是附身方晗雨的恶魔。”
岳阳晃了晃脖子，“我不是胡说的，从其他人撤离岛屿开始，整座岛就落在了恶魔手里。明明信号都被屏蔽了，偏偏主持人能出现在投影上。而且那个查理，总是各种掩盖规则上的漏洞，根本不像一个正常人。而无论恶魔是以什么形式监视这场拍卖会，恶魔血宴和拍卖厅都是至关重要的环节。方涵很聪明，我略一提醒，他就知道怎么做了。反正恶魔自己也不遵守规则，我们直接掀桌子又怎么样？”
尤无渊点点头，“很聪明，牛角恶魔在恶魔海的地位很低，但它们很狡诈，经常从人类那里牟取利益。艾莫斯，应该是红岩恶魔，它们数量很少，但实力强悍，很忠诚，常常被一些大恶魔收做下属。”
“哦，”岳阳应了一声后，就定定地看着尤无渊，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怎么了？”尤无渊低头看了看自己，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大佬，你现在的身体是真实的了吗？”
尤无渊眯起眼睛，其实也不怪岳阳好奇，从两人见面开始，尤无渊就是灵体状态。不是用幻术现身，就是用的玩偶身体。
“是真的，算是恶魔身躯的人形状态。”
岳阳才不在乎什么状态，他一听到真的两个字，就忍不住上手了。
先拍拍脸，见尤无渊没动，又捏了捏胳膊，嗯，很结实。
然后，不老实的手就往人胸肌、腹肌去了，一连戳了几下，被人逮住了手腕。
“怎么，还想往下验验？”
岳船长腾地红了一张老脸，连忙撤回手，傻笑着往后坐了坐。
尤无渊本来还想逗逗他，结果突然想起来什么，“对了，奥卡姆！奥卡姆怎么样了？我当时并没能击退他。”
岳阳愣了一下，奥卡姆严格意义上说，是尤无渊同父异母的大哥，但他们有仇，所以自己应该不算杀错人。
“我把它放到太阳上，烤成章鱼干了。”
第124章 神的庇护（修）
岳阳和尤无渊约定, 他杀了奥卡姆的事坚决不能告诉任何人，因为一旦消息泄露，很有可能引来恶魔王后的复仇, 那是个堪比神灵的可怕恶魔，能不惹就不惹。
不过尤无渊和岳阳都知道，这消息可能瞒不了太久, 当时在苏洛斯岛码头上的人太少了。恶魔王后会完全相信是某位神灵的手笔吗, 恐怕很难，她最终可能还是会怀疑到当时在场的某个人类身上。
天亮了, 秘岛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 海面很平静，三艘幽灵船都安然地停靠着, 岳阳在沙滩上捡到了昏迷的其他人。
阿特莱特出现在了尤无渊身边, 看着他没有任何改变的神态，终于是叹了口气, “我都有些想感谢沃德和颜红笙了, 没有那次背叛, 你就碰不到岳阳。这一关, 还不知道要怎么过。”
“也许，真的有神在保佑我, ”尤无渊说了这么一句莫名的话, 就去帮岳阳把人往甲板上搬了。
阿特莱特微微皱了皱眉, 不知道想些什么, 片刻后消失了。
好不容易安顿好昏迷的其他人, 岳阳又累又饿, 现实世界的时间也过去了整整四天，想起了被独自留在船上的夜哨, 岳阳慌忙冲上了甲板。
“啊，不好了，我的鸟死了！”
只见夜哨全身僵直地躺在桅杆下，被岳阳捡起来捧在手里后，也是一动不动。
“不会的，黑乌鸦可以自己找食物和水。这才几天，不会死的。”
“可它不动了，它最近挑食挑的很厉害，难不成是把自己饿死了？”
尤无渊摸了一把夜哨的毛，指尖燃起了一点火星。
“嘎——”
夜哨一个翻身从岳阳的手里蹦了出来，扑闪着翅膀从甲板这头跑到了那头，又从那头跑回了这头，整整折腾了三圈，才安静了下来。
“看来只是饿晕了……”岳阳对上了夜哨的黑豆眼，总觉得它看起来有点呆。
好在，虽然过了四天，但上岛的人都没什么大事儿，只是意识太过疲累，到了傍晚时就陆续醒了过来。
“太好了，大哥没事，大家都没事，我感觉自己做了个好长的噩梦啊。”巫天慧醒过来后，有点兴奋，又异常疲惫。
“哪里是噩梦啊，我感觉自己下了次地狱，”白雪儿揉着自己酸疼的肩膀，一动都不想动。
顾城默然望天，他已经认命了。
盖伊拖着疲惫的身躯检查了一遍船里船外，确定没有任何新增的刮痕，才放心地往甲板上一瘫。
岳阳看了一眼已经在艏楼会客厅里商量正事儿的阿特莱特船员，又看了一眼明日号上七扭八歪的兄弟姐妹们，顿时觉得他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
会客厅里，银色鲟鱼号的船长水玉也在，他是刘老爷子派来协助尤无渊的，也是圣光维和会的人。
“刘老爷子也是希望您能亲自镇守圣光海域，伊凡虽然也有能力，但他毕竟资历有限。而且杜鹃夫人的事，也让雪莱家族备受非议。”
“我明白，但眼下因为恶魔海的事，我暂时无法抽身。我可以让弘文和熊义先跟你们回去，代表我参与圣光海域的事务处理。如果有什么变故，可以随时联系我。”
“那也好，我的船可以全程供给大巫和熊队使用，有他们在，圣光接下来一定能稳定很多。”
“船长，您打算什么时候去恶魔海？”巫弘文问道。
“我要先去一趟亚特兰蒂斯。”
“亚特兰蒂斯现在的局势很复杂，咱们和丹顿·林赛的冲突已经无可避免……”
船长和大巫又开始了漫长的政治探讨，熊义每到这种时候，总是有些无聊。他左看右看，看到窗外时，发现了甲板上躺成一团的明日号船长和船员们。
熊义突然有些怀念，他上船早，其实很早以前的阿特莱特号和现在的明日号很像。
一群天不怕地不怕的热血少年，没有什么严格的等级制度，没有相互之间的算计背叛。
他那时候，摘过船长绑在眼睛上的布条，偷过沃德的食物，剪过颜红笙的长发……
如果，没有后来的日子就好了……
熊义几乎快忘了，尤无渊曾经意气昂扬的样子。
甲板上突然传来噔噔噔的脚步声，是好不容易安静一会儿的岳船长又跟夜哨打了起来。
船员们捂着耳朵，一脸痛苦。
熊义望着外面风风火火的人，突然笑了起来。或许，他们做不到的，这个男孩可以。
xxxxx
入夜，船上的其他人都很快入睡了，大家决定明早一起启程，先前往戈尔登岛补给，然后银色鲟鱼号回苏洛斯岛，明日号和阿特莱特号开往风暴海域。
尤无渊带着岳阳走上了秘岛，他们穿过了广袤的海滩，来到了一处沙丘的背后。
“这里有什么？”
岳阳看尤无渊带来了铲子，他在沙丘下挖出了一个洞，“是尤家仅剩的东西，是我留下的一点回忆。”
岳阳赶紧帮着尤无渊清走了泥土，从坑洞里抬出一个木头箱子。
两人借着月光坐在沙丘上，箱子里的东西都黑黢黢的，都是尤无渊从火场里抢救出来的。
“这是我小时候的玩具枪，忘记是谁送给我的了，好像是一个挺胖的小男孩，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
岳阳接过那把破破烂烂的木头枪，还能依稀看到黑色的膜，大佬以前一定很爱护它。
“这小盒子里是吃干脆面攒的卡片，只可惜被烟熏黑了，都看不清是什么了。”
岳阳把卡片拿出来一张张辨认，“这张是熊。”
“我攒的都是人物卡。”
“哦……”
尤无渊最后从角落里拿出了一只精致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枚小黑狗的项坠。
“这是那只狗吗？”岳阳一下想起了他在尤无渊的记忆里见到的那只大黑狗。
“你见过它？”尤无渊摩挲着黑狗的项坠，眼中溢出几分怀念。
“我在你的意识世界里见过，当时我出现在了尤家的院子里，那只狗竟然能看到我。它是唯一能看到我的生物，我听到你叫它大黑，是一只特别高大的狗。”
“是，”尤无渊嘴角弯了弯，“大黑是我捡的，它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尤家老宅后面的山里，我偷偷养了它很多年。后来尤家的人发现它，去驱赶，可没有哪个人能追上它，连子弹都打不中它。”
“那这条狗后来去哪儿了？你出事的时候，它还在吗？”岳阳问道。
尤无渊摇了摇头，“它太老了，我十六岁那年，它把脖子上的项链留给了我，自己走进了山里，就再也没有回来。我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它的尸体。不过，很奇怪，当整个尤家坠入诡雾海后，我四处找不到其他人，之后高烧昏迷在沙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我好像看到了大黑，它站在一艘船上。等我醒过来，就看到阿特莱特号飘在不远处的海面上。”
“那你问过阿特莱特吗？”岳阳觉得很神奇，这只狗怎么看都不像一只普通的狗。
“问过，但阿特莱特说他也不清楚，幽灵船在没有主人时是完全无意识的，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到秘岛附近的。我只能认为，是大黑的亡灵在冥冥之中引导，让我有机会登上阿特莱特号。”
“那大黑不就像你的保护神？”
岳阳从尤无渊那里接过项坠，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项坠的材质很特别，好像是某种半透明的石头，“你戴上它吧，别再把它独自留在岛上了。”
尤无渊没说话，看着岳阳从自己的空间戒指里翻出段细绳，串好了项坠，替他戴在了脖子上。
“我母亲曾经让我信仰神明——”
岳阳愣了一下，尤无渊继续道。
“可我不愿意，从小到大，我母亲的祈祷从未得到过一次回应。我不明白，命运如此不公，她为什么还那般虔诚？我不想她伤心，只能敷衍地陪着她向那位神祇祷告。她总是告诉我，要相信神的力量，只要我真心相信祂，祂总会庇佑我。”
岳阳心里怪怪的，一涉及到尤无渊的母亲，他就总觉的怪怪的。
“活在地狱中的人，怎么可能得到神的庇护？”
尤无渊似乎有些自嘲，“当我来到诡雾海，神与人都困在一个笼子里，我就更加不相信了。我以为我此生都不会再向任何神祇祈祷，我从此只追求力量和真相。可是，当我一再遭到背叛，当阿特莱特号被炸成碎片，当我所有的船员坠进大海，只剩下一丝意识的我，屈服了……”
岳阳盯着尤无渊眼中那一抹红光，这是尤无渊第一次向他展示自己的脆弱。
“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真正虔诚的祈祷，祈祷神光的降临，祈祷神的庇护。庇护无辜的生命，庇护阿特莱特，庇护被复仇火焰包裹的灵魂。然后，我得到了回应。”
“我在那场风暴里，捡到了你。”
xxxxx
秘岛不远处的海面上，红莲号隐藏在一片灰雾中。
“他成功了，阿洁。”
颜红笙松松垮垮地披着长袍，遥望着秘岛的方向，“父亲的预言永远是正确的，尤无渊不会屈服于恶魔血脉，他会成为恶魔领主最骄傲的儿子。”
“那又怎么样？”
阿洁蛇一样的缠上甲板栏杆，“恶魔领主不是也死了？诡雾海终将是毁灭大人的。”
“你想的太简单了。”
颜红笙仰头望向天空，今晚雾气不重，能隐隐约约看到月亮，“父亲的计划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否则，不会要等这么久。”
“你等不及了吗？”阿洁嘎吱嘎吱地转过头，看向颜红笙。
“是啊，就快等不及了，”颜红笙闭上眼睛，“太丑陋了，这个世界……”
第125章 礼物
明日号的船帆在清晨的海面上撑起, 与阿特莱特号、银色鲟鱼号一起缓缓驶离秘岛的海岸。
尤无渊和岳阳一起站在船尾，看着这座曾经隐藏了尤家最大秘密的岛屿，慢慢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尤无渊很轻很轻地吐了口气, 岳阳悄悄转头看他。用恶魔身躯复活的尤无渊乍看之下似乎与从前没什么区别，但这是在他刻意收敛气息的情况下。恶魔血脉仍然在影响着他，更不用说他的身体现在是实实在在的恶魔。
当初, 奥卡姆的真身只有部分出现在苏洛斯岛上, 就几乎让海岸边的所有人类陷入梦魇。人类对恶魔的气息有着极度的敏感和先天的恐惧，这几日哪怕尤无渊刻意控制, 白雪儿、盖伊几个人也都不敢太过直视他。
好在, 阿特莱特说尤无渊回归恶魔身躯的时间尚短，等再磨合一段时间, 他对恶魔气息和恶魔力量的控制就会更得心应手。
不过, 反正岳阳对什么恶魔气息是完全没有排斥反应的，他单纯觉得大佬越来越好看了。恶魔天生就有蛊惑人类的能力, 只是那种魅力往往隐藏在嗜血的危险中。
三艘幽灵船排成一列在海面上行驶着, 他们要与银色鲟鱼号一起先回到戈尔登岛, 然后明日号和阿特莱特转向风暴海域, 银色鲟鱼号带着大巫和熊义回圣光。
另外，戈尔登岛上昔日之辉的神殿也需要处理, 尤无渊正好借此宣布回归。
难得轻松平静的旅程中, 平安救回了大佬的岳船长兴致颇高。在娱乐室跟不信邪的熊义玩了十八把骰子, 赢了十八把。
黄金赌徒这回终于找到了知己, 跟熊领队颇有惺惺相惜之感。
艏楼上, 尤无渊站在栏杆后, 望着前方迷茫的灰雾，不知在想些什么。
巫弘文走了上来, 递给尤无渊一杯红酒。
“熊义很喜欢岳船长，天慧也是，”巫弘文笑了笑，“熊义说，在明日号上的生活让他想起了很多从前的事。”
“熊义上船早，那时候的很多人都不在了。”
巫弘文低下头，“您能找回自己，阿特莱特号的船员们都会瞑目的。”
尤无渊突然眯起双眼，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荡开，他举起了手里的红酒杯——
“敬所有并肩作战的伙伴……”
巫弘文还以为尤无渊在凭吊阿特莱特上牺牲的船员们，却不知，在几层灰雾的后方，红莲号上，颜红笙也在船栏前举起了酒杯。
可下一秒，尤无渊的眼中，一抹赤红闪过，“也敬我船上，枉死的冤魂！”
突然腾起的巨浪，让红莲号猛地一震，颜红笙迅速反应过来，“青罗，加速！”
青罗是红莲号的船灵，红莲号犹如破水而出的莲花，在海浪中压出一道白线，但殊不知，还是晚了一步。
“阿笙——”
木偶阿洁从船舱里窜了上来，一把扑倒了颜红笙，堪堪躲过了一团赤红如血的火焰。
“尤无渊！”
阿洁愤怒地爬了起来，身体迅速膨胀，嘴巴大张，一根漆黑的炮筒伸了出来，铁皮炮弹轰然飞出，一头扎进了浓雾里。
然而，炮弹飞出去，好像扎进了黑洞里，半点声音都没传回来。
阿洁更生气了，他也辨别不出对方的具体位置，只能发泄似的向四周轰炸，红莲号霎时被浓烈的火药味儿包围。
颜红笙直觉不对，红莲号刚要转向，船舷前方再度掀起了巨浪！
一个高大的，极具压迫力的船影，出现在了层层浓雾之后，顷刻间笼罩了整座红莲号。
“阿特莱特……”
这船的影子曾无数次出现在颜红笙的梦里，就是被迷雾笼罩，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高耸的船身上方，一个熟悉的人影，披着黑色的大衣，握着蓝宝石手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颜红笙有些发怔地看着那个影子，恐惧和莫名的情绪充斥了内心，让他迟迟没有动作。
等到又一股红光寻人而来，阿杰又一次撞飞了颜红笙，赤红之炎在红莲号上蔓延开来，船灵青罗受到重创。
颜红笙才猛地清醒过来，红莲号上响起了急促的琵琶声，整艘船在阿特莱特的船身下，飞速隐去了身形，转眼间就与浓雾化为了一体。
明日号上，尤无渊转过了身，他左眼的火焰很快恢复了正常。刚刚的一切，包括阿特莱特号现身和赤红之炎，其实都是幻术。
红莲号跟得并不算近，隔着浓雾，尤无渊只能感应个大概方位，无法直接攻击。不过，他可以大范围地释放幻术。
明日号上的其他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被突然而来的炮弹落水声，吓出了船舱。
阿特莱特出现在尤无渊身边，眼中很是赞赏，“你的幻术能力又大幅增强了，这么远的距离，如此大范围使用，连我都很难做到。”
“颜红笙是从秘岛跟过来的，他有了一艘新的幽灵船，能在浓雾里隐去行踪，我听到了琵琶声。”
“是红莲号？”阿特莱特眯起了眼睛，“红莲号和我一样，是诡雾海上第一批诞生的幽灵船。”
尤无渊微微皱眉，诡雾海上第一批诞生的幽灵船，漫长的时间，这些古老的船灵曾最接近这片海洋的真相，它们的出现也往往代表着更纯粹，更强大的力量。
在亚特兰蒂斯，除了阿特莱特，那些古老的幽灵船基本都被盘根错节的各大势力掌控。眼下，沃德已死，颜红笙没了庇护，却突然得到了红莲号，这让人不得不怀疑，颜红笙的背后可能还有其他人……
“颜红笙这个人，一直以来都藏着很多秘密。当初他突然选择跟随沃德，我就很奇怪。”巫弘文轻声道，“如果他受其他势力指使，另有目的，那很多事就能说得通了。”
尤无渊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望着前方。
xxxxxx
遥远的海面上，伫立着巨大神殿的岛屿。
一只垂着脑袋，停留在金色枝条上的灰白色乌鸦，突然身体一颤，睁开了眼睛。
“你回来了，阿塔？”鲜红的血池里，传来了黑暗之主混沌的声音。
神鸦阿塔抖了抖僵硬的翅膀，声音有些发软，“尤无渊要来风暴海域了，他成功融合了恶魔身躯，拥有了更可怕的力量。”
血池里沉默了片刻，黑暗之主的嗓音突然化成了单一的女声，“那是必然的……还有呢？”
阿塔绿豆似的眼仁儿左右动了动，“我吩咐马库斯他们暂时撤离戈尔登了，避免与尤无渊正面冲突。其他的……就没有了。”
血池里卷起旋涡式的波纹，只剩一半的巨大神像头颅，隐隐出现在血水中，“阿塔？”
阿塔有些紧张，但它还是挺直了不长的脖子，状似随意地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真的没什么了。我听了封振的话，去监视了尤无渊的新同伴。哦，不对，应该是他的小情人。那只是个普通的男孩，有一艘不错的幽灵船。尤无渊的秘岛被他的意识操控，我根本进不去。那些人上岛后，也是九死一生。最后估计是走了狗屎运，才把尤无渊唤醒。”
血池中的波纹缓缓荡了片刻，阿塔又开口道，“我估计，之前毁灭与永恒迷雾的神战，还是因为格兰瑟姆的恶魔之舟。你知道的，这些年，阿道夫也一直怀疑尤无渊身上有恶魔之舟的线索。”
黑暗之主没有再开口，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相信了阿塔的话。
阿塔屏住了呼吸，注视着血池中的影子，半晌后，巨大的头颅慢慢沉进了池底。
戈尔登岛
码头上，慌乱的人群注视着几艘并列展开的陌生幽灵船。昔日之辉的修士，正引导着大批拥有“纯粹信仰”的岛民登上幽灵船。
“卢克！”
裹着灰色麻布头巾的女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一把抱住即将登船的小男孩。
小男孩表情木讷，听到母亲的呼唤也没有任何反应。
牵着他的修士转过了身，嗓音冷淡地道：“女士，卢克已经成为了黑暗之主的孩子，他的未来将奉献给圣堂，您应当为他感到骄傲。”
“不！”女人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卢克不能离开我，他才六岁。”
“这是卢克自己的选择，女士。将自己奉献给神，是我们毕生的荣光。”
几个修士围了上来，强硬地掰开了女人的手。女人哭喊着孩子的名字，人群开始骚动。有人想混进上船的队伍，有人想拉回自己的家人，码头上一时混乱不堪。
影子号上，封振有些急躁地看着船下的一切，他们本该听从神鸦阿塔的命令，几天前就撤离戈尔登岛，可马库斯坚决不肯。他临时调来了几艘幽灵船，非要带走一批信众。
“我们带着这么多人，根本没有地方安置，而且再这样耽误下去，我们很可能跟尤无渊撞上！”
“不要急，封振，很快我们就可以启程了，”马库斯勾起嘴角，“而且，你也不用担心，我们本来就不需要安置这些人。”
封振眉头一皱，“这话是什么意思？”
马库斯双手扶上船栏，注视着还在走进船舱的人群，表情逐渐变得阴冷，“这是我敬献给我们至高无上神的礼物，最虔诚的信徒，最洁净的鲜血。我们伟大的黑暗之主，注定要在无边血池中，重现昔日之神的荣光！”
第126章 海战（修）
当岳阳一行人来到戈尔登岛时, 码头上的人群还没有完全散去。
明日号、阿特莱特号与银色鲟鱼号先后靠岸，人群有轻微的骚动，但很快又恢复了沉寂, 每个人的脸上都只剩了听天由命的茫然和麻木。
“这是出什么事了？”
顾城想拦住个人打听打听，可每个经过的岛民都瑟缩着肩膀，小心翼翼地躲避着。
“那是——”岳阳一眼看到了前方瘫坐在地上, 遥望着远处海面的女人。
他记得这个女人, 是那个叫卢克的小男孩的妈妈。上次他们来到戈尔登岛时，那个叫卢克的小男孩, 从他这里拿走了一块儿巧克力, 后来被昔日之辉神殿的修士带走了。
“女士，你怎么了？”岳阳跑过去, 想扶女人起来, “卢克呢？您还记得我吗？”
女人抬起了头，看到了岳阳的脸, 她有一瞬间的犹豫, 但很快, 目光坚定了下来, “先生！先生，你救救卢克, 救救我的孩子吧！”
女人死死抓住了岳阳的手, 岳阳把她扶了起来, 众人这才从女人口里, 知道了岛上最近发生的事。
昔日之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抛弃了戈尔登岛, 他们不仅在几天内搬空了神殿, 还挑选了一大批信徒带走，卢克就在其中。
“是神抛弃了我们, 我们是罪民。玛米，你应该为卢克感到高兴，他是被神选中的孩子。”有路过的老人听到几人的对话，叹着气对哭泣的玛米道。
玛米流着泪摇头，“不，那不是我们的神，我不相信他们！那种需要用信徒的血来侍奉的神，怎么可能善待我的孩子？”
岳阳一行人都愣住了，周围的人陆续停下了脚步，无声地望着这位绝望的母亲。
其实，久经折磨的戈尔登岛民内心都隐隐清楚，昔日之辉是个多么可怕的教派。可他们没有选择，在连续的屠杀和大火后，他们一而再再而三的被遗弃。路过的幽灵船要么冷眼旁观，要么抢夺掳掠，没人能拯救他们，他们只能信仰黑暗……
“我答应你，”岳阳的声音郑重而清澈，“我们会救回卢克，救回岛上的人。”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了过来，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位年轻的船长。
但绝望的玛米此时只能紧紧抓住岳阳的手，“谢谢您，谢谢您答应我的请求。”
“年轻人啊，不要冲动，他们有很多条幽灵船啊，”有老人试图劝阻。
岳阳一笑，回头看向码头，“我们也有很多条！”
灰蒙蒙的海面上，原本不太显眼的船，一夕变得高大壮阔，重新扬起的风帆上，一朵纯黑色的滴血玫瑰映入众人的眼睑。
“是阿特莱特号！”
人群中，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人们麻木的双眼，瞬间甭发出了光彩，紧接着——
“是尤无渊阁下！”
“是统帅大人来救我们了！”
人群奔走相告，数不清的身影涌上码头，呐喊、哭泣与欢呼交杂成一片。这座几乎要彻底堕入黑暗的岛屿，终于再一次焕发出了勃勃生机。
玛米也挤在人群里，目送着踏浪而去的幽灵船。
她没有看向万众瞩目的海军统帅，而是一直望着与尤无渊并肩站在船尾的年轻人。
“愿永恒迷雾庇护您，”玛米双手交握，虔诚地低下了头。
xxxxx
疯狂克劳德号是马库斯的幽灵船，是一艘古老的英式三桅船，在晋升圣者级后，马库斯就被派遣到了戈尔登岛，作为昔日之辉渗透圣光海域的前导站。
马库斯十分重视这次的任务，希望能借此获得圣堂的全力支持，让疯狂克劳德号有接近传说级的机会。可没想到，他在戈尔登刚刚立稳脚跟，竟然就要被迫撤离，一切努力瞬间化为乌有。
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要带走一批信徒的原因，他不能空手回到圣堂，他还需要下一次机会。如果没有圣堂的帮助，他的幽灵船想要再进一步，简直难如登天。
狭窄的船舱里，信徒们缩在地板的各个角落，他们连站立都不能，双腿也伸不开。除了舱门下的一点缝隙能透进一点细微的光线，这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卢克僵硬地抱紧膝盖，一只手紧紧攥着另一只手的手腕，那里还有些细小的伤口没有完全长好。每次触碰，他都仿佛再次回到了神殿的净化室里。那个狭小幽暗的房间，那根不知什么时候会落下的木刺，那一声声除了自己，没人能听见的绝望哀嚎。
“我们会被带到哪里啊？”
黑暗中，终于有人开了口，但是过了许久，都没有人回答。
影子号上，封振总有些不安，他们的船走的太慢了……
“克劳德号上已经开始准备‘侍奉’了，马库斯船长说，只要完成仪式，剩下的都扔进大海里，船很快就能加速。”大副安慰封振道。
封振绷紧了下巴，扶着船栏的手，又下意识地收拢了几分，他内心多少有些不适。他知道马库斯的打算，这个疯狂的传教士根本没把戈尔登的岛民当成真正的信众，在马库斯眼里，这些人就是移动的血包！
封闭的舱门被打开，卢克的眼睛被突然而来的光线刺的睁不开，几个穿着黑色长袍的修士走了进来，他们身后飘着食物的香气。
“黑暗将赐予我们永恒的光明，我们将在昔日之光的照耀下享用面包、牛奶……”
修士们带走了最外面几个信徒，舱门重新关上，剩下的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我们可以吃东西了？”
“听到了吗？，面包、牛奶……”
“愿昔日之辉永远庇佑我们……”
卢克听着周遭兴奋的议论声，只是又按了按手腕上的伤口，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克劳德号的甲板上，修士们冷漠地端上新鲜的食物。
被固定在椅子上的信众贪婪地嗅闻着香甜的面包，鲜红的血液正沿着透明的胶皮管流进木桶里。
他们的皮肤在逐渐变得青白，眼神越发空洞，但他们的神情仍然是幸福和满足的。他们在期盼着一切结束，期盼着神能赐予美味的食物。
马库斯高高地站在艏楼上方，冷笑地注视着仪式的进行。一个漆黑的影子犹如地洞中的蝙蝠，漂浮在他的身后。那是个穿着宽大修士袍的极瘦的男人，苍白的脸隐藏在凌乱的长发后面，他手里拖着沉重的铁链，喉咙里不断溢出“喀喀”的怪声。
“这些都是神的羔羊，克劳德，不能成为你的祭品。”
这个怪异的男人就是马库斯的船灵，他与马库斯一样疯狂，对生命和鲜血异常的偏执。
甲板上，有两名修士走到木桶旁边检查了一下，将其中一名信徒从椅子上解了下来。
“看来，今天的羔羊都太过瘦弱……”马库斯看着修士将人拖走，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腥臭的木桶迟迟没有装满，垂落的胶皮管下满是斑驳的血迹，仪式一直在进行，修士们把人带过来，又把人带走，甲板上一直很安静。
马库斯渐渐有些焦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身前的栏杆。他的情绪影响着船灵，克劳德开始拖拽着铁链不耐地在船上移动。
突然，一缕奇怪的白雾飘过他的鼻端！
“吼——”
沉重的铁链被甩向半空，伴随着克劳德的怒吼！
马库斯仿佛在梦中惊醒，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竟然置身在一片白雾中。而甲板上的仪式，只是一片漂浮在白雾中的幻影。
“阿特莱特！”
白雾中，阿特莱特浮在半空，现出身形，向马库斯和克劳德微笑着抬了抬礼帽。
克劳德再度怒吼了一声，宽大的修士袍展开，直奔半空中的阿特莱特。
马库斯知道自己中了幻术，转身想跑，可刚一回头，就看到了一片血红!
无边的血池上，尤无渊握着蓝宝石手杖，左眼熠熠生辉。
马库斯绷紧了下巴，他必须要应战了。哪怕阿塔大人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们不要与尤无渊正面冲突，但此时此刻，逃跑就意味着死亡。
此时，真实的海面上，一场混乱的海战也已开始。
数不清的黑色炮筒对上了明日号和银色鲟鱼号，巨大的水花在轰鸣声中炸开，船体剧烈震动，海水不断从空中砸向甲板。
岳阳一行人借着阿特莱特的幻术，已经救下了不少人，此时人群慌乱不堪，随着船体摇摆，很多人几乎要落进海里。
岳阳努力高喊着维持秩序，船员们引导着人群躲进船舱。
明日号的船头，用容成氏的头骨做成的船首像，第一次发挥了它强大的威慑与庇护能力，让明日号在火炮的轮番轰炸中，几乎没有受到致命打击。
不远处的海面上，影子号静静地矗立着，封振站在船头，一言不发地望着被多艘幽灵船包围在中间的明日号。
“船长，克劳德号被阿特莱特牵制住了，对方只剩两艘船，看起来等级并不高，我们是不是——”
“撤退。”
话还没说完的大副一时愣住了，他有点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可下一秒，封振转过头，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语气不容置疑地又说了一次，“撤退，马上！”
明日号上，被救下的信徒已经基本转移进了船舱里。白雪儿和巫天慧忙着为伤员处理伤口，人群惊魂未定，很多还摸不清状况。
周围火炮声暂歇，但海面突然涌起巨大的海浪，岳阳跑到一侧的船栏探头看去，一艘狭长的船体正飞速向他们靠近。
“是鲨鱼乔治号！”
顾城也跑了过来，他一眼就认出了那艘船，“要小心，鲨鱼号很擅长海战！”
顾城的话音刚落，岳阳已经看到了冲破浓雾的鲨鱼乔治号，它船体细长，两侧布满铁刺，船头仿佛狰狞的鲨鱼嘴，已经向明日号张开了巨口。
“船体攻击是鲨鱼号的技能之一，它就是为海战而生的，光靠船首像的庇护功能我们根本躲不过去！”顾城在一片海水喧嚣声中朝岳阳大声喊道。
岳阳握紧了船栏杆，脑中数个想法一同划过，但此时都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安冉——”
明日号在海面上倏地划出一道白浪，安冉在成为船灵后，魂体凝实了很多，他对明日号的控制有时甚至能超过做船灵时的尤无渊，只是与船长的联系比不上岳尤二人的紧密。
明日号紧急调转船头，与极速而来的鲨鱼号擦肩而过，但是鲨鱼号身侧的铁刺还是狠狠划过了明日号的船身，割出了数道深深的印痕。
第127章 狂信者（修）
明日号与鲨鱼号擦肩而过, 刺耳的刮蹭与尖叫混合在海浪声中，岳阳紧握着船舷，在颠簸翻腾的海浪里, 与狂叫欢呼的鲨鱼号船长杜瓦四目相对。
岳阳抬起了手臂——
杜瓦挥舞着手里的钢叉，狂妄地笑着，鲨鱼号周身的尖刺很快沉进水面, 在水底搅起了巨大的漩涡。他的鲨鱼号就是为海战而生的, 这片海域的所有船只都将成为鲨鱼的猎物。
然而，他没能等到猎物上钩, 一个小巧的黑色立方体就像是从某个高维空间突兀地跃到了他的眼前, 然后飞速长大——
“真实——”
岳阳拿捏着每一分力量，缓慢地在虚空中一握：“领域！”
“防守！”
杜瓦的呐喊在瞬间被笼罩, 黑色囚笼扣住了整个鲨鱼号, 极高密度的力量在黑色空间中震荡。
杜瓦心口一痛，鲨鱼号的船灵仿佛被撕裂一般发出巨大的嘶吼声, 沉在水下的尖刺接二连三地崩断, 包裹着铁甲的船身从内部绽开一道道黑色的裂口。
“这是什么力量？”
杜瓦瞪大了浑浊的眼睛, 他的身体因为剧痛而不断颤抖, “后退！全员躲避，全速后退！”
眼看着鲨鱼号飞速逃跑, 岳阳松了口气。他使用真实领域多少有些冒险, 因为他不想伤人, 最起码不想用真实领域把活生生的人切成碎块。
之前他使用真实领域都是对付噩梦岛上的东西, 要对上人类, 他总有些不舒服。真实领域是项很奇怪的技能, 它不是简单的力量攻击，它似乎倾向于把领域内的物体分解成它最原始的样子。
可一个实际存在的物体, 它最原始的样子是什么呢？原子吗？甚或者更微小的粒子？这是量子力学的领域了，现代科学都还没有停止对它的研究呢。岳阳无法想象，真实领域的技能随着他的进化，最后会变成什么模样。
现在，岳阳使用真实领域还受着种种限制，但他在尝试更精确、更细微的使用它。就像刚才，他虽然笼罩了整艘鲨鱼号，但他只对船体进行了攻击，并没有过多地伤害到人类。
“岳阳！”
巨大的海浪翻涌过来，岳阳慌忙扶住船舷，顾城拉扯着帆绳，挥舞着手臂让他看疯狂克劳德号所在的方向。
粗大的铁链穿破了灰雾，在半空中拧成了一个倒转的十字架，狂风里夹杂着隐隐的哭嚎与数不清的吟诵声。
尤无渊的血池幻术开始变得稀薄，马库斯慢慢抬起被血池禁锢的双腿，嘴边露出一丝狞笑，“你太自大了，尤无渊……”
倒转的十字架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光影，唱诗般的吟诵声越来越清晰。血池猛地震荡，尤无渊飞速后撤，马库斯几乎眨眼间就到了他的眼前！
短刀压上手杖，尤无渊屈膝踹出，正蹬在马库斯的长靴上。马库斯扬手一挥，短刀蹭着尤无渊的发鬓飞了过去。
四周的能量再次震荡，围绕疯狂克劳德号的白雾被驱散，阿特莱特出现在尤无渊身后，“是狂信者的技能，在他们的信仰领域，非信徒的能量都会被压制。我们又是在对方的幽灵船上，形势对我们不利。”
尤无渊来不及思索，船灵克劳德鬼魅一般出现在两人身后。
从船体伸出的铁链飞速绑住了阿特莱特，尤无渊脚下一蹬，跃上了艏楼二层。阿特莱特的身体在铁链中化成了一股青烟，但很快又在不远处出现，克劳德紧追其后。
马库斯的手中多出了一把短管燧发枪，枪响的时候，明日号已经接近了克劳德号。
“我感觉到了一种很压抑的力量，”安冉出现在岳阳身边，“是空中那个奇怪的十字架。”
“船上的幻术被破除了，看来是对方使用了什么特殊的技能，”顾城跟着道。
岳阳抬起手，真实领域启动，但那个凭空跃出的黑色立方体左长右凸了半天，却怎么也无法正确罩住空中的十字架。
克劳德号上，尤无渊几个跳闪，从艉楼跃下，子弹擦着铁皮在他的耳边爆开。
“放弃吧，没人能在圣者的注视中逃脱！”
尤无渊飞身跳到了船舷边，停下了脚步，他抬头看了一眼半空中的十字架，那就是马库斯口中的圣者。
马库斯狞笑着举起了枪，对准了尤无渊的背。
被扳机被扣动的同一时间，尤无渊把手搭在了由船身延伸出的铁链上，“赤红——”
子弹破空而来，尤无渊向后一跃，划破空气的铅弹正好打进了火球里，火球腾起一阵火花，沿着铁链一路窜上了半空！
“嘭”地一声巨响，飞溅的银花在空中爆开。
马库斯还未及反应，热浪已迎面袭来。
“湮灭！”
……
“十字架消失了！”安冉指向烟雾散去的克劳德号上空。
岳阳抬头看去，果然，半空中的十字架没有了，那股影响他能量的怪异感觉也消失了。
然而，此时的克劳德号上，战斗还没有结束。
惨厉的嚎叫声是船灵克劳德发出来的，在千钧一发的时刻，克劳德替船长马库斯挡下了尤无渊的赤红之炎。
马库斯趁机跑进了船舱，克劳德号也是接近传说级的幽灵船，船体很大，想要找一个人没有那么容易。
“还是先救人吧，”阿特莱特出现在尤无渊身后，尤无渊点了点头。
岳阳几人登上了克劳德号，马库斯的船员都不知道躲到了哪里，他们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就打开了关押岛民的舱房。
这些被关在克劳德号的岛民似乎格外地顺从，让跟着走就跟着走，让爬上甲板就爬上甲板，全员静默着，之前外面那么大的动静，连一个询问的都没有。
顾城和盖伊将人群带到甲板上，岳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小男孩。
“卢克！”
岳阳跑到了男孩身边，弯下腰摸了摸他的头，“你妈妈很担心你呢，不用怕，我们带你回家。”
卢克乖顺地靠近了岳阳，把头埋进了岳阳的腰间，岳阳正拍着他，站在两人对面的顾城突然脸色一变，“岳阳，小心！”
岳阳只愣了一瞬，腰间就是一凉，尤无渊眨眼间就出现在了岳阳身边。
岳阳颤抖地捂着肚子，低头一看，那里插着一枚小巧的刀片。
卢克怔怔地后退，他的手上沾了一丝泛着金光的血，黑色的锁链影子如同被烫了的长蛇，倏地从他的脚下缩走。
尤无渊怒不可遏，赤红的火球被砸在甲板上，然而只看到了数不清的锁链黑影，每一道都锁在一名信徒的身上。
“尤无渊，你以为你赢了吗？”
马库斯的声音里带了一丝疯狂，“今天要是我死了，这戈尔登岛的人都得给我陪葬！”
卢克颤抖地抬起头，冲岳阳大喊，“哥哥，快跑！”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原本驯服的岛民青筋暴起，双眼被血丝覆盖。
尤无渊揽着岳阳飞速后撤，岳阳指着卢克冲顾城摆手。顾城赶紧抱起卢克，周围的岛民疯了似的向他们扑了过来。
尤无渊一个响指，白雾泛起，克劳德号再次被幻觉包裹。
陷入幻觉的岛民仍然在无意识地四处攻击，好在顾城和盖伊趁乱带着卢克返回了明日号。
“你伤的怎么样？”尤无渊扒开岳阳一直捂着肚子的手，那里渗了一点血，但很快止住了。
“不是很疼，”岳阳按了按自己的伤口，“扎的不深，只破了一点儿皮。”
xxxxx
船舱深处，
马库斯仍然能听到船灵克劳德的嚎叫，赤红之炎对船灵的伤害太大了，如果不是克劳德替他挡下了攻击，他现在恐怕连骨头都不剩了。
“船长，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尤无渊还在船上！”
大副跟在马库斯的身后，马库斯忍着从船灵那里传来的剧痛，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最底部的舱房。
那里有一个金属制的祭坛，倒转的十字架前摆放了一只空碗。
“船长，我们不如放了那些岛民吧，反正尤无渊也是来救人的，让他把人带走算了。”
马库斯没有回答大副的话，他拿起了那只空碗。
黑暗中，一片银光划过，大副后退了半步，但太晚了……
阿特莱特很快找到了船舱深处的马库斯，跟着尤无渊来到这里的岳阳，看到了被割断脖子的大副和被鲜血淋湿的十字架。
马库斯就坐在祭坛前，咧着嘴看着他们。
“放了岛上的人，我们让你走。”岳阳走上前道。
马库斯耸了耸肩，“退回甲板上，我会让岛民跟你们离船，只要离开克劳德号，狂信者的锁链自然会解开。”
“你最好别言而无信，”岳阳攥了攥拳头，他并不想放过马库斯，这个人简直是个疯子。可眼下没有别的办法，必须确保所有人能平安离开。
马库斯扬了扬手，看了一眼沉默的尤无渊道，“赤红之炎还没有熄灭，我现在没有本事反抗了。”
尤无渊和岳阳返回甲板，岛民们果然安静了下来。
明日号把栈板搭了上来，岛民依序离开了克劳德号。
“这个疯子，以后别落在我手里！”岳阳回到明日号上，还是很气闷。
白雪儿拎着医药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上药！”
小卢克红着眼眶站在一边，似乎想说什么，但迟迟不敢上前。
岳阳从白雪儿那里拿过纱布和药，走到了卢克身边。
卢克还攥着自己的手腕，看起来异常拘谨胆小，与之前那个在市场找人要糖果的男孩相差甚大。
岳阳不知道卢克经历了什么，但他猜测肯定跟昔日之辉有关。
“拿着，”岳阳把药膏递给了卢克，“你刺伤了我，得负责替我上药包扎。”
小卢克愣了一下，接过了纱布和药膏。
尤无渊和白雪儿在旁边看着，却谁也没说话。
卢克笨手笨脚地替岳阳清洗了伤口，上了药，绑了纱布，虽然笨拙，但他很小心，很认真。
等做完这一切，小卢克看到岳阳额头滴下的汗，眼眶红了起来。
“好了，你已经做了弥补，我原谅你了。”岳阳按住了卢克的头，揉乱了他的头发。
卢克僵硬了片刻，大颗大颗的泪珠开始涌出眼眶，他抱住了岳阳的腰，放声大哭，将自己这些天的委屈和惊恐一股脑地宣泄了出来。
xxxxx
克劳德号上，黑暗的船舱内，马库斯将一截沾着几滴鲜血的锁链放在了舷窗前，那两滴血液干涸的很慢，在黑暗中仍然闪着金光。
一只体型壮硕的黑乌鸦停在了舷窗前，马库斯把锁链交给了它。
船舱外的走廊深处，传来了脚步声。
马库斯已然知道来者是谁，他垂下头，嘴角泛起冷笑，“恶魔啊，我就知道……”
离开明日号不久的疯狂克劳德号，在重重灰雾中，被大火掩盖。
阿特莱特号从灰雾中现身，迎驾它的船长。
尤无渊落在甲板上，阖眼站了许久，那弥漫的古老又邪恶的气息才慢慢收敛了回去。
然而，在他睁眼的瞬间，知晓一切的阿特莱特还是愣了一下，尤无渊的右眼竟也有红光一闪而过。
“我拿到了不少神性材料，可以补充船体的能量。”
“为什么要瞒着岳阳呢？”阿特莱特轻声问道，“杀了马库斯不算坏事，我觉得那个孩子可以理解。”
“他总会担心的，”尤无渊靠在桅杆上，弱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此时的明日号上，只有一个幻觉化出的尤无渊。
而此刻的阿特拉特号上，尤无渊似乎也不是原来的尤无渊了。
马库斯说得对，他是恶魔……
第128章 多萝西
明日号与阿特莱特号顺利回到了戈尔登岛, 当高大的船帆迎风而来，人群欢呼着涌上码头。
岳阳牵着卢克的手走下船，将他带到了流泪的母亲面前。
“妈妈——”卢克哭泣着抱住了玛米的腰, 玛米紧紧搂住失而复得的儿子。
“谢谢您！谢谢您！我会永远感激您的。”玛米弓着腰，不断向岳阳道谢。
“不用不用，”岳阳连连摆手, 又拍了拍卢克的脑袋, 笑着对玛米说，“放心吧,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离开玛米母子, 周围还不断有人向岳阳说着谢谢。岳阳回头去看，尤无渊几个被围在热情的人群中间, 几乎寸步难行。
“这回好了, 船长大人，终于告一段落了, ”顾城凑过来, 拍了拍岳阳的肩膀。
岳阳也长舒一口气, 他找回了尤无渊, 又救了戈尔登岛上的人，心头好像放下了千金巨石, 一时轻松的不得了。
“你就是那艘船的船长？”
一个颇好听的声音响起, 岳阳和顾城同时转过头, 顾城禁不住吹了声口哨。
面对他们的是一个穿着花样繁复的深紫色古欧式礼服, 留着金色波浪长发, 长相异常精致的女孩。女孩戴着洁白的蕾丝手套, 手拿黑色羽毛扇，高贵的气质与贫瘠的戈尔登岛码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你是？”岳阳头脑风暴了一圈, 他不认识这个女孩，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人的长相有点儿熟悉。
女孩笑了笑，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你真是比我想象的可爱多了，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早点儿来见你。”
顾城用肩膀顶了岳阳一下，岳阳一脸问号。
两人你看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还没弄明白，那边女孩已经兴高采烈地提起了裙摆，“来吧，我亲爱的弟弟，第一次见面，让姐姐给你一个热烈的拥抱。”
“啊？”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岳阳和顾城都傻住了，眼看着女孩飞奔过来，当真要把他按进怀里，一股炽热的旋风呼啸而来。
岳阳被风吹的一歪，一人及时出现在他身边，揽住了他的腰，“大佬？”
女孩向后掠去，稳稳落在地上，手中扇子一扬，挡住了自己的半边脸，左眼红光一闪，一颗火球轰然而出。
赤红之炎？岳阳一震，这女孩怎么也会？
尤无渊冷哼一声，同是一颗火球，迎面撞了过去。
两两相碰，周围风声皱紧，码头的人群都被惊动，四散奔逃。
让人奇怪的是，两颗火球撞在一起并未立刻发生反应，而是较劲般的互相推挤。
火球内部深红色的球核飞速旋转，周围的空气被凝成漩涡，一道道电光在火球间闪现。
“这不太好吧……”顾城拼命向岳阳使眼色，这再过一会儿火球凝聚力量爆炸，不得直接炸掉半个码头？
“大佬？”岳阳赶紧转头去看尤无渊。
恰在此时，码头的地面突然开始震动，火球所在的位置下方，地面裂开，深棕色的土块泉水般涌出，直接裹住了两团赤红的火焰。
“公主殿下，收手吧。刚刚是您认错人了。”
一位打着白色领结，穿着西装，头发花白的男人走到了女孩身边，“很显然，这位才是您的弟弟。”
男人所指的正是尤无渊的方向，岳阳这下反应过来了，怪不得他刚才觉得女孩眼熟，虽然女孩有些西方样貌，但她眉眼间真的跟大佬有几分相似。
女孩暗咒了一声，放下了扇子，有点嫌弃地瞥了尤无渊一眼，然后转头冲岳阳一笑，“自我介绍一下，多萝西·琼斯，恶魔领主格兰瑟姆最小的女儿，恶魔海未来的主人，信徒们都称呼我为伟大的暗夜女王。”
现场的气氛有一丝凝滞，岳阳的脑筋已经快不够用了，格兰瑟姆的女儿，大佬的姐姐？暗夜女王又是什么？
尤无渊的眼神幽暗了一瞬，然后毅然转身，拉着岳阳就走。
多萝西不敢置信，她这么华丽的出场，这么高贵的身份，这么神秘的气质，竟然就要被晾在这儿了？
“喂！你，站住！”
女孩气愤地指着尤无渊的背影，“我可是你姐姐，你懂不懂长幼尊卑啊？”
“我不管你是谁，我不感兴趣，”尤无渊铁青着脸，就要带岳阳回船上，刚刚出现的神秘男人，却一个瞬身挡在了两人跟前。
“王子殿下，公主大人找您很久了。您就算对恶魔海的事不感兴趣，也应该想见见艾莫斯吧？”
…… ……
阿特莱特号上，刚幻化出的宴会厅奢华至极，岳阳摸了摸很有实感的大理石柱，羡慕的不行。
三个人坐在了宴会桌两侧，神秘男人则恭敬地站在了多萝西身后。
“这是朱尔斯，是我的管家，”多萝西介绍道。
男人一手抚胸，向尤无渊行了一礼，“我与艾莫斯是同族，见到您是我的荣幸，王子殿下。”
“同族？”尤无渊微微眯起眼，“你是红岩恶魔？”
“当然，”多萝西用扇子敲了敲桌子，很不满尤无渊一直忽视她，“红岩恶魔为我们家族服务，父亲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有一个专用管家。如果你当初来了恶魔海，说不定会是艾莫斯亲自照顾你。”
“我从没有承认他是我的父亲，我更不是什么王子，”尤无渊的声音很冰冷，但岳阳知道，他现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复杂。
“你们既然是恶魔，那你们是怎么来到戈尔登的？”岳阳有些担心，他知道恶魔血脉有破除封印的能力，但那需要相当强大的力量。当初比尤拉和奥卡姆现身苏洛斯岛都闹出了很大的动静，死了很多人。
多萝西对岳阳仿佛天生就有好感，她笑眯眯地道，“放心吧，我不是纯血恶魔，我和他一样，是恶魔和人类的混血。”
听到这儿，尤无渊才抬头看了多萝西一眼，多萝西满不在乎地扇了扇子，“我有自己的幽灵船，能随意出入恶魔海。至于朱尔斯嘛，红岩恶魔有专用的恶魔寄身，由主人来使用，是不需要额外献祭的。”
“那艾莫斯在哪儿？你们又怎么知道我认识艾莫斯？”尤无渊开口问道。
多萝西向后靠到椅背上，神情也逐渐严肃了起来，“如果你连父亲大人都不愿意承认，知道艾莫斯的下落，对你也没什么意义。”
“他从未养育过我，我为什么要承认他？”
尤无渊笑容冷淡，“我和我母亲遭受的一切苦难都是因为他。他死了才是最好的结果，否则——”
“殿下，王上从未想过抛弃您与您的母亲。”朱尔斯开口道。
尤无渊冷哼了一声，多萝西叹了口气，“不管你信不信，我们的父亲虽然是个恶魔，淫/荡邪恶，四处留情。但不管是谁，只要生下他的子嗣，他都会带回恶魔海照顾。我和我的母亲就是这样，你和你的母亲本来也不该例外。”
“就在您出生的那天，王上离开了恶魔海。至此，失去了踪迹。”
朱尔斯的话终于让尤无渊的神情有了一丝松动。
“一开始，我们还能感知到父亲的气息，单纯以为，他还流连在人类世界。但几年过后，他的气息越来越弱，直到二十几年前，他的王座开始崩毁。”
“王座崩毁意味着王上受到了不可逆的伤害，他的力量开始消弭，灵魂变得脆弱，他很可能无法再控制恶魔之舟。恶魔海就此开始动荡。艾莫斯一直是王上的亲随，他开始想各种办法寻找王上的踪迹。最终，艾莫斯说王上的气息消失于人间的边界，他察觉到人间还有王上的血脉。”
“我五岁时，艾莫斯确实来找过我，”尤无渊抬起头，也向后靠到椅背上，“我和我母亲被迫参加了一场恶魔油画的祭祀，我当时受了伤，不记得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就对了，”多萝西直视尤无渊的双眼，“就是那一次，艾莫斯从人间回来后不久，变成了一尊活着的石像。”
“什么？”岳阳不敢置信。
“他还活着，却不能动，不能说话，身体坚硬似铁，”朱尔斯说着叹了口气，“我们找不到原因，救不了他。他本来是红岩恶魔中最强大的存在，他跟随王上多年，拥有一颗最忠诚的心，可却……”
“我想你应该见见他，”多萝西打量着尤无渊的神情，“艾莫斯自从知道你的存在，就一心想把你带回恶魔海。他知道父亲大人可能凶多吉少了，已经把你当成了新的主人。”
尤无渊半晌没有开口，岳阳转头看向他，本来他们指望从艾莫斯那里寻找到一些真相，可没想到艾莫斯已经是口不能言的状态。而且从多萝西和朱尔斯的话中，似乎格兰瑟姆的陨落，以及艾莫斯的重伤都与大佬有着密切的关系。
岳阳很担心尤无渊又会把一切的罪过都揽在自己身上，就像他母亲的失踪，他们这么多年在尤家遭受的苦难，他总认为是自己的错，是自己连累了家人。
“尤家之所以会堕入诡雾海，与恶魔们有没有关系？”尤无渊突然问道。
多萝西冷笑了一声，“你知道自己在恶魔海的名声吗？自从艾莫斯出事，你的存在就再也不是秘密了。恶魔之王最宠爱的小儿子，遗留在人间的恶魔血脉，恶魔之舟的继任者，恶魔海最终的主人……这每一条传闻，都让那些大恶魔们寝食难安，恨不得立刻勾来你的魂魄，撕碎你的筋骨，吸干你的血！”
第129章 恶魔王后（修）
多萝西的话让岳阳胆寒, 怪不得奥卡姆当初想尽办法要杀死尤无渊，还有埃比尼泽和他的女儿比尤拉，如果不是噩梦岛困住了大部分恶魔, 大佬恐怕会遇到更多危险。
“你们来找我，就是想带我去见艾莫斯？”尤无渊早就习惯恶魔对他的围追堵截了，对此没有任何震惊, 他看向多萝西和朱尔斯的目光始终带着审视。
“当然没那么简单, ”多萝西倒也气坦白，“我们需要你回到恶魔海, 找到恶魔之舟, 担负起属于你的责任。”
尤无渊嗤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那你们找错人了, 我确实不知道恶魔之舟的下落，对恶魔海的纷争也没兴趣。”
“你以为你还有其他选择？”多萝西单手搭在桌上撑起下巴, “奥卡姆死了, 恶魔王后已经苏醒。要不是怕你无声无息地死在恶梦里, 我才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你。”
“奥卡姆不是大佬杀的, 是——”
岳阳还没说完，就被尤无渊按住了手臂, “奥卡姆一直想要杀我, 不是他死, 就是我死。”
多萝西耸了耸肩膀, “恶魔王后可不是埃比尼泽那种畏首畏尾的人, 她的长子因你而死, 她不会放过你的。在恶魔海，她是仅次于父亲的存在。父亲死后, 她已经杀了我们很多兄弟姐妹了。要不是因为她的意识一直没有完全觉醒，大部分时间只能被本能支配，你我恐怕早都烂在她肚子里了。”
“可她既然是王后，那她为什么？”
多萝西一笑，侧头看向岳阳道，“小家伙，恶魔可不讲什么人情伦理。她被称为恶魔王后，是因为她拥有能与恶魔之王匹配的恐怖力量。当然，她确实十分厌恶我们的父亲，我们的父亲也很讨厌她。虽然，他们生下了奥卡姆，但那是还在恶魔深渊的蒙昧时期了。觉醒意识后，父亲大人更亲近人类，而这位王后，则更喜欢纯血。”
“我很好奇，”尤无渊再度开口，“你们凭什么认为我就能找到恶魔之舟？我出生时，格兰瑟姆就失踪了，我连他一面都没见过，他又怎么可能把恶魔之舟留给我？”
“您一定是见过他的，我的殿下。”
朱尔斯微微笑了一下，“赤红之炎可不是简单的血脉传承，它需要赐予，大恶魔的亲自赐予，您也可以认为是一种对血脉力量的激活。”
朱尔斯张开手掌，那个包裹了两颗火球的土块儿出现在他的手掌中央。只是当土块崩解，两颗火球已经一明一暗，暗的那颗似乎很快要熄灭了。
多萝西咳嗽了一声，别开头，轻敲了一下桌面，暗色火球忽地消失了。很显然，仍在旺盛燃烧的那颗是尤无渊使用的赤红之炎。
“地狱之火在大恶魔中也只有王上与王后才能使用，奥卡姆殿下的幽蓝火焰是王后赐予的，火焰呈蓝色，有侵蚀灵魂的作用。而您与公主殿下使用的赤红之炎，都是王上亲自赐予的。不得不说，您虽然不是纯血恶魔，但血脉力量异常强大。这样纯粹的火种，王上见到时，一定非常惊喜。”
夜晚，
多萝西和朱尔斯回到自己船上去了，岳阳陪着尤无渊呆在阿特莱特号的甲板上。
“大佬，你不相信多萝西和朱尔斯的话吗？”
“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尤无渊站在船头，目光落入远处幽暗的夜幕中，“我心里清楚，我母亲的苦难其实是源自尤家的贪婪。可我还是恨他，在我最需要父亲的时候，他从没有出现过。因为他，我的母亲被当做妖孽、荡/妇，受尽屈辱……”
岳阳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尤无渊，自己在恶魔血宴拍卖会上看到的叶垣母子可能只是他过去生活中的冰山一角。
“那，你是怎么知道格兰瑟姆是你父亲的？”
“在我来到恶魔海之后，阿特莱特看到了我的眼睛，他告诉我赤红之炎只有恶魔领主的血脉才能使用。”
尤无渊自嘲一笑，“我一开始根本不相信，但后来，不断有恶魔骚扰我，想杀死我……在尤家时，我母亲从来不向我提起父亲，她只是默默承受尤家对她的虐待，我不敢问，也不敢想。”
岳阳垂下头，他已经不止一次在尤无渊的意识里见过他的母亲了。
在恶魔血宴的拍卖会上，那是一个可以为了儿子杀人甚至自杀的女人。可在尤家，那又是一个差点被人活活烧死，却连逃跑都不敢的柔弱女子。
岳阳想不明白，只是觉得大佬的母亲身上可能还藏着什么秘密。
“我就是觉得很可笑，在我最需要父亲的十八年里，他从没出现过。当我失去一切，堕入地狱，却人人都来告诉我，你有一个怎样的父亲。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我连一个质问的机会都没有。”
“等见到艾莫斯，也许就有答案了。”
岳阳拉住尤无渊的手臂，“艾莫斯不是说过，等你的真的想了解你的父亲时，就去恶魔海找他吗？艾莫斯一直坚持到现在，说不定就是在等你呢。”
第二天，补充了淡水和食物后，明日号、阿特莱特号与多萝西的太阳花号准备离开戈尔登岛。
昨天因为尤无渊和多萝西在码头上引起的骚动很快被安抚了下来，熊义、大巫和银色鲟鱼号一起留在戈尔登岛善后。
在明日号要启程时，卢克和他的妈妈玛米赶到了码头。玛米用家里所有的粮食给船员们做了面包，说什么都要让大家收下。
卢克拉着岳阳的手，神秘兮兮地将他拽到一旁。
岳阳还有些奇怪，就见卢克慢慢展开他的手掌，珍而重之地把一颗已经快融化变形的巧克力放了上去。
“这是用我所有的宝物换来的，”卢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谢谢你，岳阳哥哥，我以后不会再害怕了。”
……
明日号的船帆扬起，岳阳站在船舷边，向玛米和卢克挥手再见。
尤无渊走到他身旁，看他手里还攥着那颗巧克力。
“再不吃要化了。”
岳阳低头看看，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不太舍得吃。”
那是一个孩子最宝贵的心意。
“你吃了，卢克会更开心的。”
岳阳犹豫了一下，把巧克力一分为二，一边递给了尤无渊，“给，分你一半。”
那边，两位船长旁若无人地分享甜蜜，一个外来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看热闹的白雪儿身后，“唉，果然让我弟弟抢先了！”
白雪儿吓了一跳，“你是？哦，多萝西殿下？”
“你好，美丽的姑娘，”多萝西巧笑倩兮地冲白雪儿眨了眨眼睛。
“叫我雪儿就好，”白雪儿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行个什么西方宫廷礼之类的。
“不要这么拘谨，”多萝西随意挥了挥扇子，走到白雪儿身边，跟着往岳阳那边看，“他们俩在一起多久了？对了，你们船晋升长老级了吗？以前没怎么听说过啊。”
“呃，我们是艘新船，没过几座岛呢，您肯定没听说过。”
白雪儿干笑了两声，莫名有点儿心虚。
其实，她现在也搞不清明日号到底什么等级了。当初从须弥国回来，明日号已经晋升长老级。之后他们又去了恶鬼之婴岛，经历了杜鹃夫人苏醒，尤大佬回归，岳阳的能力是眼见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前两天，那艘尤其擅长海战的鲨鱼号，已经是长老级三星的幽灵船了，可在他们船长这儿，也只费了一次技能。
“唉，要是连长老级都没到，那去恶魔海不就等于送死吗？”多萝西不大赞同地摇了摇头，“这么可爱的男孩子，太可惜了。”
“这个，您不用太担心，”白雪儿迎上多萝西审视的目光，“我们船长很强的，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多萝西眯了眯眼睛，良久叹了口气，“其他的还好，就怕被恶魔王后碰到。到时，别说你们，就是我，也是自身难保啊。”
“如果没有恶魔寄身，恶魔王后也可以离开自己的噩梦岛吗？”白雪儿对恶魔的事也是一知半解，但她知道比尤拉和奥卡姆都要通过恶魔寄身才能出现在其他岛屿，而且每一次动静都非常大。
“我不确定，但是，我父亲可以。恶魔对封印有天生的控制能力，我父亲晋升神祇后，不止可以离开噩梦岛，甚至可以离开诡雾海。恶魔王后是仅次于我父亲的存在，她能做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有把握。”
多萝西的神情变得肃穆，她缓慢走到船头，透过层层迷雾望向远方，“她杀了我很多兄弟姐妹，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她似乎能随时出现，又好像只要坐在王座上，就能掌控整片恶魔海。”
…… ……
夜晚，白雪儿在自己的房间翻来覆去，她睡得很不安稳。多萝西白天的话有点儿吓到她了，人类对恶魔始终存在着本能似的恐惧。
恍恍惚惚间，有若远若近的歌声飘进房间，白雪儿皱了皱眉，大半夜的谁在唱歌？她本想起身去看看，头脑却又迷糊了起来，那歌声仿佛有种魔力，将她从清醒的意识边缘拽向了一片混沌。
此时，静谧的海面上，一片幽蓝色的火焰正在燃烧，它们点燃了笼罩海洋的迷雾，在明日号前方展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
不知名的歌曲从黑洞的那一方传来，三艘相携而行的幽灵船仿佛被召唤般，无声无息地行驶进了黑洞中。
第130章 深渊边界
岳阳是被一阵让人牙酸的咯吱声吵醒的, 刚一睁眼，熟悉的航海图和警报声就竞相涌进他的脑子。
岛屿名称：深渊边界
探索度:百分之七
初步探索任务：杀死一只恶魔
离岛时间：当血月升空
岳阳脑筋一片空白地看着航海图从眼前消失，又下意识地看向那阵咯吱声的来源。一个矮小的背影正蹲在灰暗的角落, 它好像在咀嚼着什么。
岳阳想再看清楚一些，他费力地撑起手臂，不小心按碎了地上的一根草棍, 那轻微的声响一下惊到了角落里的神秘生物。
那黑黢黢的背影僵直了身体, 岳阳借着一点斑驳的光线，看着它缓慢地转过头部, 露出一张极似老鼠的脸和一双浓绿色的眼睛。
对于老鼠的恐惧让岳阳瞬间清醒！这东西身体像只被烧焦的猴子, 跑起来的动作也像，岳阳几乎是瞬间使用了身体机能加成, 全身绷紧从原地弹开。
怪物扑了个空, 尖锐的爪子抓破了木制的地面，转身冲岳阳嘶吼着。岳阳看到了它的满嘴尖牙和零星的肉沫, 在它原先身处的角落, 躺着一只和它一模一样, 开膛破肚的怪物。这东西, 刚刚是在啃食同类。
岳阳忍不住恶心，直接从蓝宝石戒指里拿出左轮手/枪, 抬手就按下了扳机。子弹打穿了怪物的肚皮, 怪物哀嚎了一声, 浓绿色的血液从伤口中流出, 它却再一次扑向了岳阳。
岳阳就地一滚, 起身又是两枪, 枪枪都打在了怪物的身体上，可怪物这次连停都没停, 张大了嘴咬向岳阳的喉管。岳阳很庆幸，他平时都把武器收在蓝宝石戒指里，他惯用的斧子及时出现，怪物被他凌空抡了出去。
浓绿色的血液洒了一地，却丝毫没有影响那东西的进攻速度，岳阳知道自己低估这怪物了。物理伤害对它杀伤力太小，岳阳刚刚已经打出了一颗幽灵子弹，可仍然没有作用。显然，这东西既不是什么妖怪，也不是恶鬼亡灵。
又一次躲避怪物的扑杀后，岳阳抬起了手，纯黑色的立方体凭空跃出，罩住了嘶吼的奇怪生物。
“真实——领域！”
【“初步探索任务已完成，奖励星币两百枚。”】
岳阳一下愣住了，真实领域消失，留下一地浓绿色的粘液。
警报刚刚提醒他，初始任务已完成，可如果他没记错，他的初步探索任务是……杀掉一只恶魔。
此时，一片丛林里，白雪儿和顾城被几只青灰色的骷髅人追的疯狂逃窜。
白雪儿已经拿出了所有亡灵道具，可没一个管用的。不管什么攻击，这些骷髅人被打倒后都能再次爬起来。两人的枪子弹都打空了，顾城飞出去的扑克牌，也只能稍稍阻止骷髅人的步伐。
“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白雪儿头发都没来得及扎起来，顾城的鞋也丢了一只。
“别管怎么回事了，先跑要紧！”
“我们快被追上了！”
顾城回头看了一眼，他们醒过来后就没见过岳阳，身体机能加成也没开，此时体力已经快见底了。
“妈的，老子今天赌运也不知道好不好。”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赌？！！”
“这是老子保命的道具，赌运不好，老子就回不来了！”顾城低咒一声，手里出现了一只金色的筛盅。
“你等一下，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
白雪儿虽然没见过顾城的保命道具，但她见过太多有负面影响的亡灵道具了，她的照相机也属于这种，一个使用不当，就容易把自己赔进去。
“没别的办法了，这东西软硬不吃啊，”顾城举起筛盅，狠狠一咬牙，刚要摇响，身旁突兀一阵枪声！
一具骷髅人应声而倒，再也没爬起来。
白雪儿和顾城闻声望去，是两个穿着皮衣，举着猎/枪的中年男人。
“你们的子弹没用，用这个！”
其中一个男人扔给雪儿一个布袋，雪儿拉开抽绳，里面是各种各样的子弹，奇怪的是每颗子弹末端都刻着一个复杂的六芒星法阵。
没时间仔细研究，趁着两个男人挡住骷髅人的步伐，白雪儿和顾城迅速换好子弹。
丛林中一阵此起彼伏的枪声，原来气势汹汹的骷髅人转眼只剩了一地白骨。
熟悉的警报声响起，完成初始任务的提示，让白雪儿和顾城也都是一惊，他们打死的骷髅人竟然属于恶魔？
天边的太阳逐渐西斜，橘黄色的光将空荡荡的农场映出一片润泽。
简陋的谷仓被人用斧头劈开了一处墙角，岳阳踹开那些腐烂的木头，从里面爬了出来。
杀掉那只恶魔后，岳阳在原地缓了好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尤无渊的存在，他对于自己随手杀掉一只恶魔的事实，总觉得很不舒服。
萦绕在鼻端的恶臭被苍凉的冷风吹散了一些，岳阳晃了晃头，强迫自己丢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他现在必须先搞清眼下的情况。
“安冉？安冉，你在吗？”岳阳拿出卷轴，试着呼唤船灵，与当初跟大佬心灵感应时的得心应手不同，他跟安冉想远距离交流，还得依靠卷轴或纹章。
“岳，岳阳？”安冉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我周围好大的雾，我感受不到你的具体位置。”
“我现在在一座噩梦岛上，”岳阳环顾四周，这里好像是一处农场，不远处能看到两栋房子，但看不到人，“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岛上来的，我们昨晚不都在船上吗？”
“是的，我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安冉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继续道，“但是我们现在，好像在恶魔海！”
“什么？！！”
“明日号现在身处一个很陌生的坐标，岳阳。”安冉的声音凝重了很多，“我查看了航海图，明日号现在的位置确实在恶魔海腹地，只是我周围都是浓雾，我看不到岛屿，也感觉不到你们具体在哪里。”
“你说你们？那其他人呢？大家都在岛上？”
“明日号上已经没人了，我不知道阿特莱特号和太阳花号的情况。不过我猜测，你们很可能都在那座岛上。”
“可我们怎么会在恶魔海呢？”岳阳不知不觉地加快脚步，他想尽快找到其他人，“我们刚刚才离开戈尔登，离恶魔海隔着几乎整个风暴海域呢。”
“昨晚一定发生了什么，我昨晚好像是睡着了一样。可我是船灵，我本来是不需要睡眠的。”
岳阳的脚步猛地一顿，“完了，会不会是她？”
“谁？”
岳阳抬起头，看向天边血红的残阳，“恶魔王后——海伦娜。”
…… ……
“你说恶魔王后？！”
马车上，顾城眼疾手快地捂住白雪儿的嘴。
白雪儿挣开了他的手，压低了声音，“你说是恶魔王后把咱们扔到这座岛上来的？”
“除了她还能是谁？”
顾城看了一眼车外坐着的两个中年男人，“咱们明明在自己的船上，却无知无觉地被扔进了噩梦岛。能拥有这种力量的，满诡雾海都数不出几个。更何况，这座岛那么多恶魔，处处透露着诡异，除了那位王后，我想不出别人了。”
“也对，”白雪儿皱紧了眉毛，“多萝西不是说恶魔王后近来苏醒了吗？她告诉过我，恶魔王后的力量异常可怕，恶魔领主陨落后，她几乎掌控了整片恶魔海。”
“唉，这下好了，”顾城往车壁上一靠，长叹口气，“早日如此，我当初还不如醉死在赌场了。”
白雪儿没好气地蹬了他一脚，正要往车外看看，马车的速度却渐渐降了下来。
“咱们快到啦！”
猎人大叔招呼了他们一声，白雪儿探出头去，看到了远处高大的城墙。
阿贝斯城，猎人大叔们嘴里的圣城，光辉之城。与想象的不同，高大宏伟的建筑，巨大石砖堆砌的城墙，宽阔的道路上有来往不断的人流，人群穿着都很精致，像是古欧最繁华的都城。
白雪儿和顾城下车时都有些愣愣的，两位猎人大叔看着他们笑了笑，“你们一看就是从海上来的，放心吧，这座岛虽然守着恶魔的深渊，但阿贝斯城有最强大的巫师和战士，什么都不用怕。你们进城就去找守卫登记，不会有人为难你们的，我们的城主巴纳德阁下对于海上来的客人非常友好，会帮助你们完成任务，平安送你们离开的。”
这与白雪儿和顾城的推测实在大相径庭，两人不敢随便相信，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先告别了大叔，走进了阿贝斯城。
此时，荒僻的农场中，岳阳一路都没有见到任何人，直到走近那两处独栋的房屋。
这里似乎是农场主人的住处，两栋房屋都是两层带阁楼的建筑，岳阳问了两声有没有人，没有听到任何回应。
难道这座农场已经荒废了吗？岳阳看向农田里虽然有些杂乱，但还算茂密的农作物，总觉得不太像。
“有人在吗？”
“我要进来了哦！”
岳阳大着胆子走近，第一间屋子门关的很紧，透过一楼的窗户能看见摆放皮质沙发的客厅，但是没有人。
岳阳又绕到第二间屋子，先是透过窗子看到了厨房，厨房的橱柜一侧还是打开的。然后他绕到另一侧，看到了餐厅。
椭圆形的白色餐桌，工工整整地坐了六个人。六个人都垂着头，餐叉还握在手里。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桌上原本丰盛的菜肴，已经腐烂溃败，长满了白色的肉虫……
第131章 深渊边界
岳阳绕着房子走了两圈, 最后还是大着胆子，撬开了房门。
屋内静悄悄的，空气中漂浮着尘土味儿, 岳阳小心翼翼地走进餐厅，餐桌上的菜肴腐烂的很厉害，可这一家人却好像还活着, 皮肤看不出任何肿胀干瘪, 也没有明显的伤口。
考虑到自己刚刚才杀了一只恶魔，这一家人的奇怪状态说不定就跟恶魔有关, 岳阳没有贸然上前。餐桌上摆满了霉变的面包和腐烂的鸡腿, 这家人的生活看起来很富足，只是眼下那一大团一大团的白色蛆虫, 实在让人作呕。
窗外的光线更加偏斜了一些, 一团肉虫此时翻出了餐盘，从桌边滚到了坐在正中的男主人身上。然后, 岳阳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白色蛆虫像是突然被戳破的气球, 表皮向周遭收缩, 内里空空如也, 等跌到地上时只剩了一小点灰色皮屑。
岳阳有些惊恐地向后退了一步，被他撬开的房门被晚风吹开, 带着一片残叶飘进了餐厅中。静止的画面突然被打破, 这一家人吃了不知多久的晚餐也终于在这一刻宣告结束。
岳阳飞速退出了这栋诡异的房屋, 回头看去, 透过餐厅的窗户, 还能看到那一地的灰色皮屑。这一家人的身体好像都被蛀空了, 连仅剩的皮肤都脆不可闻。
岳阳的内心隐隐震荡着，他死死盯着餐厅的窗子,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澄澈的房间慢慢变得灰突突的，落在地上的皮屑都随着风，漂浮在了空气里……
手机铃声唤回了岳阳的思绪，是从血之信号岛上拿到的亡灵手机，岳阳此时才想起来，连忙从空间戒指里掏了出来。
“岳阳！”打来电话的是巫天慧，“你在哪儿？”
“我在噩梦岛上，一座农场里，”两边的杂音都很大，岳阳只能扯着嗓子喊，“你在哪儿？见到其他人了吗？”
“我和盖斯在一起——我们在阿贝斯城！”
“阿贝斯？你知道大佬在哪儿吗？”
“不知道，别人都不接电话！”
“那我去找你们，有消息再通知我——”
“好，岳阳……”
电话里开始有隐隐的低语声，岳阳赶紧把耳朵贴近了手机，“喂？我听不清了！”
血之信号岛的手机在噩梦岛上使用是受限制的，等级越高的噩梦岛，手机受干扰的概率越大。
岳阳又“喂”了两声，那边巫天慧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这里……不对劲……要小心恶魔……”
“喂？天慧？喂？”
通话被乱七八糟的低语声彻底中断，岳阳拍了手机好几下，最后只能愤愤地挂了电话。要不是血之信号岛已经沉没了，等他回去，非再炸它一遍不可！
“是谁在那儿？！”一个突兀的人声吓了岳阳一跳，他刚刚只顾着打电话了，没注意周边的情况。
“把手举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三四个人，都举着猎/枪，把岳阳围了起来，“别乱动，我们的子弹都上了膛，敢动一下你就死定了！”
“我只是过路的，”岳阳一边听话地举起了手，一边偷偷给自己加满了buff。
此时，太阳已经落山了，为首的中年人提着马灯，走到岳阳身边。马灯的光晃在岳阳脸上，岳阳眨了眨眼睛，对方盯着他的瞳孔仔细观察了几秒，回身冲其他人摇了摇头。
“真的是人类？”
一个穿着麻布衣裤，毛皮夹克，扎着绑腿的年轻姑娘放下猎/枪，好奇地走了过来，“你是什么人？我们怎么没见过你？”
“我迷路了，这附近都看不到人，我就走到这里来了。”见其他人都放下了枪，岳阳也稍稍放松了些。
“哥，果然是这样，德林杰一家也出事了，”另一个年轻人举着马灯往餐厅里看了看，用枪托敲了敲这家的窗子，没有任何回音。
“唉，”为首的中年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带了一个人进屋去检查，那年轻姑娘倒还围在岳阳身边。
“我叫伊娃，你叫什么？”
“岳阳。”
“好奇怪的名字，”伊娃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岳阳，“你的穿着我也没见过，你从哪里来的？”
“我……”岳阳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迄今为止，这座噩梦岛给他的感觉真是异常怪异。
“他应该是海上来的，”刚才进屋的中年人又走了出来，“没有活口，屋里的法阵也没有破坏的迹象。”
“海上来的？”伊娃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坐船来的？真的吗？我只是听说过，还从来没见过呢。”
“阿贝斯城偶尔就会有海上来的客人，”中年人走到岳阳跟前，“你好，我是约拿·戴夫斯，这几位都是我的家人。我们跟德林杰一家是好朋友，最近很长时间没接到他们的消息了，所以过来看看。”
“哦，你们好，我叫岳阳……”岳阳懵懵地跟所有人打了招呼，然后上了戴夫斯一家的马车。
一路上，伊娃都在围着岳阳叽叽喳喳地说话，岳阳也从她那里知道了很多岛上的信息。这座岛被当地人称为银月，他们眼下在银月岛的东南角，这里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牧场，居民相隔都很远，消息相对闭塞，但生活很富足。
银月岛的四周大都被黑暗森林包围，那里常年出没着各种恶魔，也因此他们很少能穿越黑暗森林去到海边。阿贝斯城是银月岛的主城，也是岛民口中的圣城，传说阿贝斯城由一位强大的巫师建设，她在那里留下了能永久镇压恶魔的法阵，极大地削弱了所有恶魔的力量，让人类得以在银月岛上生存繁衍。银月岛的岛民几乎都通晓一定的巫术，他们将法阵刻在各种武器上用来对付恶魔。
伊娃晃了晃她手中的猎/枪，脸上满是得意，“我们经常去森林边界打猎，那些恶魔都又蠢又笨，见到人只会嚎叫着挥舞爪子，我两枪就能干掉一只。”
“别小看恶魔，伊娃，”约拿严肃地提醒自己的小妹妹，“这世界有很多强大的恶魔，最近牧场频频发生的事故，说不定就与恶魔有关。”
“阿贝斯不是派人来查过了吗？说很可能是什么巫术的反噬，”伊娃很不服气地反驳道，“如果是恶魔，那房间里的法阵怎么可能没反应？你就是总爱吓唬人。”
约拿无奈地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岳阳道，“客人，在你们行驶的海洋上，有恶魔的存在吗？它们是什么样子的？”
什么样子？岳阳脑子里闪过狂妄的奥卡姆，撕裂空间的埃比尼泽和化作大蛇飞舞在天空的比尤拉，“它们很恐怖，很强大，每一次出现都会有数不清的人死去，但是……”
熟悉的赤红色眼眸在岳阳脑中闪过，他突然开始担心，如果这座岛上有什么法阵会压制恶魔的力量，那他家大佬呢？尤无渊会不会有危险？
“恐怖？”伊娃有些不屑地挑挑眉毛，“是你们海上的人类太胆小了吧？那些恶魔比我们家养得狗都蠢……”
“伊娃！”约拿有些生气地打断了伊娃的话，冲岳阳抱歉地笑了笑，“从海上来的人大都由城主派人亲自接待，我们很少能接触到，只是听了一些传言。”
“没关系的，”岳阳并不在意伊娃的话，他只是强压内心的忐忑，转而问道，“那黑暗森林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恶魔呢？”
“因为啊，”伊娃又一脸兴奋地插嘴进来，“传说黑暗森林深处连接着恶魔的诞生之地——深渊！”
此时，阿贝斯城，白雪儿和顾城也从接待他们的守卫那里听到了“深渊”。
守卫替两人做了登记和简单的介绍，就把他们留在了侍卫处，前去向上级禀报。
白雪儿和顾城还处在震惊中，久久没有回神。
“他们说的深渊，是朱尔斯讲述的那个吗？”顾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如果是恶魔王后带咱们来的这座岛，那除了那个深渊，还能是哪个？”白雪儿也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信。
恶魔深渊，那是恶魔最初的诞生之地，也是血脉最纯正的大恶魔们的出生之所。恶魔领主、恶魔王后包括大恶魔埃比尼泽，都是在深渊中诞生。
深渊中的恶魔大都没有觉醒意识，只凭本能不断吞噬、交/配、繁衍。越强大的存在越吸引嗜血的恶魔，想要离开，只能夜以继日的杀戮。那是永恒的死亡之地，连神都无法度化的炼狱。
“深渊边界……”顾城想起来航海图上的岛屿名称，“原来是这个意思吗？这座岛真的在深渊旁边？”
“可这里的人，”白雪儿往窗外看了看，“一点也不像被恶魔威胁的样子啊，到底是多强大的巫师，能镇压恶魔深渊？”
“也不一定啊，说不准朱尔斯在吹牛呢，”顾城傻笑了两声，想起了尤无渊和多萝西的实力，又干干地咽了回去，“还是先找到岳阳和尤大佬吧。”
“诶，说不准天慧会知道呢，她也是巫师啊。”
白雪儿走到侍卫处的窗口，正要往窗外看看，一股黑色的烟气顺着窗缝钻了进来。
“这是，巫鬼？”
巫天慧的巫鬼自带一种兰花的味道，白雪儿一下就认了出来。
巫鬼在空中漂浮了一阵，然后化成了两个字——快跑！
第132章 深渊边界
马车跨越了宽阔的牧场, 又行驶了半个多钟头，终于到了戴夫斯家。
岳阳跟随伊娃下了马车，一眼就看到了悬在半空的巨大银月。银白色的光辉洒在看不见尽头的草场上, 宛若另一片海洋。
“比利！”
凌空一道黑影突然从侧边窜出，岳阳迅速闪身，那黑影还没扑下来, 已经被人勒住了脖子, 重重砸在地上。
岳阳定睛一看，顿时毛骨悚然, 地上那还在扭动挣扎的竟然是那种长着老鼠脸的恶魔！
“尼克！我说过多少次了, 不许把它牵出笼子！”伊娃气冲冲地走过来，冲牵着绳子的小男孩吼道。
小男孩吐了吐舌头, 提着绳子, 将地上的恶魔拖了起来。
岳阳这时才看清，恶魔的脖子上套着项圈, 它胡乱挥舞的爪子已经没了指甲, 大张的嘴巴只能看到半截舌头, 连牙齿都被拔光了。那种在谷仓里差点要了他命的恶魔, 眼下竟然被人当宠物一样圈养着。
“嘿，别怕, 它的项圈上刻着巫纹呢, 伤害不了你, ”伊娃笑嘻嘻地拽了岳阳一把, “走吧, 尊贵的客人, 我妈妈已经准备好晚饭了。”
岳阳被推着走进屋内，临进门时,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大到摄人的月亮，一股浓浓的不安开始在他的心头蔓延。
…… ……
赤红的火焰凌空而起，一个有些踉跄的身影落在残破的马路上，借着火光的遮掩，他飞速躲进了路边歪斜的建筑里。
“无渊，小心！”
阿特莱特的声音刚刚响起，一张黏溺的大网就迎头向尤无渊罩了过来。
尤无渊化作数个残影突破了大网的包围，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肢体摩擦声传来。
当窗外透进猩红的光，怪物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苍白的身体，软瘫的像一团泥，周身却长着数不清的附肢，有些好似透着血丝的水管，隐隐有粘液在流动。
这栋残破的建筑像是一栋歪倒的办公楼，尤无渊利用幻术躲开了刚才的攻击，然而那怪物就堵在走廊上，他只能躲到大厅凌乱的桌椅后面。
猩红色的月光投进玻璃，窗外又传来不知道是什么生物的嘶吼声。一阵刺痛猛地从腿上传来，尤无渊迅速抽出短剑，甩手一挥，却挥了个空，他腿上什么都没有，可那疼痛却在加剧。
“唔……”尤无渊坚持不住，捂着看不见的伤口，跪倒在地，而那只堵在走廊的怪物，却分明一动没动。
“是影子！”
窗外投进的月光拉长了尤无渊的影子，那怪物的附肢伸长了一截，竟刺进了他的影子里。
尤无渊忍住疼痛，就地一滚，借着翻倒的柜子挡住了自己的身体，影子消失，腿上的疼痛倏然而逝，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传来。
“它根本不受幻术影响，”尤无渊咬着牙向阿特莱特道，“就像外边那些怪物一样。”
“它们似乎没有意识，”阿特莱特的声音带了些犹疑，“无渊，我觉得它们不是怪物，它们……更像恶魔。”
黏溺的大网笼住柜子，伸长的附肢将柜子一点一点拖离原来的位置，它的猎物藏在那里，它现在异常饥饿。
干涩的吱呀声响起，柜子被整个拽起，甩到墙边，可原本该藏着个人的位置，此时却空空如也。
杂乱的附肢愤怒地摇晃起来，它简单的脑子没办法理解这种变化。下一秒，它的上空被划开一道门，一个身影从其中跳出，蓝宝石手杖狠狠扎进它的身体。
“湮灭——”
赤红的火焰夹杂着刺耳的尖嚎，苍白的身体洞穿了墙壁，从建筑高处落下。它的附肢都被烧秃了，胸口留下一个大洞，内部却是一片虚空，可哪怕什么都没有了，那红色的火焰仍然没有熄灭。
尤无渊喘着粗气落在地上，身上四处是斑斑点点的血迹，他刚刚为了逃避怪物的锁定，躲进了0014号道具——黄金门中。
这道门就是岳阳一直觊觎的，那个藏在他身上的宝库。黄金门内的空间大过任何储存戒指，取用只需一个念头，而且能绝对保持物品的原有状态。
但是，黄金门是一个寄生性质的空间道具，封印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一旦有生命体进入，寄生者就要付出代价。这一次他留下了鲜血，下次就不一定是什么了。
冰冷的空气从被破坏的墙体处涌进，外面的街道上渐渐安静了下来，那种摄人的吼叫似乎也消失了。尤无渊在原地坐了好半天，等体力终于恢复了一些，才扶着墙站了起来。他从刚刚苏醒，就一直被各种怪物追杀，幻术几乎不起作用，所有对手都强的可怕。不间断的使用赤红之炎，几乎耗空了他的能量。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其他人都在哪儿。
“亡灵手机也打不出去，岳阳会不会也在这座岛上？”
“我感觉不到明日号的气息，也无法登上这座岛，只能借你的感官猜测这座岛的情况，”阿特莱特有些无奈，“多萝西小姐找过来时，我就有些不好的预感。”
“是海伦娜，恶魔王后……”尤无渊找到了通往天台的门，他必须从高处看看，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
天台的门被推开，干涸的冷风吹过，猩红的月亮挂在混沌的天空上，这里四处弥漫着土腥气和血腥味。
空气中悬浮着沉重的沙砾，四处昏黄一片，只有月亮洒下猩红的光，这片街道四处是歪斜倾倒的建筑，看不到一点活人的影子。
还不够高，尤无渊唤出蓝宝石手杖，在地上轻轻一敲，人腾空而起。他想飞向云端，却被更浓厚的血腥味裹住。混沌的天空里有巨大的阴影漂过，不怀好意的视线隐藏在浓厚的云层里，似乎一直在窥视着他。
尤无渊不敢再向上，他停留在半空，向下看去，却愣住了——
当你在凝望深渊时，深渊也在凝望着你。
残破的街道，废弃的建筑，畸形的山脉与数不清的扭曲肢体都悬浮在深不见底的虚空中，猩红的月光被苍黄的雾笼罩，这里看不见边际，也看不见希望。
尤无渊刚刚所在的街道，只不过是这巨大深渊中漂浮的一片残垣。
幽远的低吼与哀嚎再次响起，被猩红月光笼罩的浓雾开始泛起层层波动。有数不清的影子在慢慢接近，它们压抑着兴奋的低吼，贪婪的视线逡巡在新鲜的猎物身上。
尤无渊看向四周，直觉告诉他，他被包围了。
“这强大的力量，浓厚的血脉……”
尖细的笑声从更高的地方传来，充满恶意的视线注视着底层即将开始的围猎，“多么意外的一幕，可怜的孩子，欢迎来到你父亲的故乡——恶魔深渊。”
…… ……
“恶魔深渊！”
岳阳大汗淋漓地睁开眼，天已经亮了，混沌的噩梦潮水般褪去，他只记得一轮猩红的圆月。亡灵手机还被他死死攥在手里，他昨晚打了很多电话，可一个都没通。
今天约拿要去斯隆村送货，斯隆村在阿贝斯城郊外，正好可以送岳阳一程。岳阳跟戴夫斯一家吃了早餐，留下了很多糖果分给伊娃和弟弟。
马车驶离了牧场，岳阳坐在车边跟约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两人又提到了昨晚德林杰家的变故。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了，”约拿提到这件事，就有些忧心忡忡，“附近村庄和牧场发生过好几次了。都是前一夜人还好好的，第二天就成了尸体。要是没有及时发现，就会像昨晚那样，人连块完整骨头都剩不下。”
“伊娃不是说，阿贝斯城的人已经来调查过了？”岳阳问道。
“是啊，可一直都没查出具体原因，只推说是巫术反噬，”约拿显然是不相信这种说辞，“银月岛上的巫术已经传下来很多年了，大家使用的也都差不多，没道理你家出事，他家就一切正常啊。”
“那阿贝斯城的人没有留下解决办法吗？”
“没有，”约拿叹了口气，“每次都是收拾了现场，嘱咐大家小心使用巫术就离开了。起先，我们也觉得或许是更换符纹时出了什么意外。可时间久了，这种意外越来越多，简直像疫病一样开始四处蔓延。”
“疫病？”岳阳想起了昨晚那一家人的尸骨化作尘屑漂浮在空气中，“现在银月岛的各处都有这种情况发生吗？”
约拿抬起头想了想，“起初是西南的村庄，然后一路向东到我们牧场。前一阵听说中部的小镇也有了。现在，好像就阿贝斯城附近没有听说过了。”
“倒真的像某种传染病了……那为什么人来人往最多的阿贝斯城反而没有呢？”
岳阳正琢磨着，一阵凌乱的蹄步声由后赶了上来，是一群披着红色斗篷，骑着怪狼的人，“你们有没有见过一个十七八岁，白色头发的少女？”
约拿赶紧向几个人行礼，连连说没有见过，还打开车厢配合几人检查。
岳阳没说话，任由几人打量了一通，为首的才开口道，“巴纳德大人正在寻找这名少女，她的存在会威胁整座银月岛的安全。你们如果发现她，必须立马向主城禀报，如有隐瞒，与恶魔叛党同罪。”
“是的，阁下。我们与银月同在，决不敢隐瞒，”约拿弯腰送几人离开。
岳阳一直看着那几头被当做坐骑的怪狼，它们头上长着角，十分强壮，却满身鞭痕，脖子上也带着巫纹项圈。
“这些人是城主的骑士团，看来，岛上要发生大事了。”
约拿叹着气，招呼岳阳上了马车，两人加快速度往斯隆村赶去。
第133章 深渊边界
岳阳和约拿到达斯隆村时已经接近黄昏, 这个看起来很富庶的村子，却反常的混乱。一群人奔跑在村子中间，空气中弥漫着黑色的烟气, 不断有尖叫和呐喊声从中央的广场传来。
岳阳跟着约拿小心地靠近广场，人群已经将那里围成一个圈。从周围人的议论声中，岳阳得知, 这起混乱是因为有恶魔仆役挣脱了巫纹项圈。
广场中央, 三个拖着猴尾，形貌与人类几乎看不出差别的男女被困在黑色的火焰中间, 火舌已经烧伤了他们的皮肤, 他们却执拗地围在一起，不断向人群嘶吼, 不肯后退。
“那是早就布置好的恶魔陷阱, 岛上几乎每个村子都有，”约拿小声向岳阳解释道, “这种恶魔被称为猴鬼, 因为长得与人类相似, 村子里常拘役它们干农活。”
岳阳盯着被围在火焰中的恶魔, 他们的眼神很像掉进猎人陷阱的动物，充满惶恐与愤怒。巫纹项圈留下的痕迹还缠绕在他们的脖子上, 黑色的火焰已经开始吞噬它们身上单薄的布料。
几个壮硕的村民手拿长杆铁刺走出人群, 村民们开始欢呼呐喊。
铁刺穿过火焰, 扎穿了还在怒吼的猴鬼, 鲜红的血液涌出, 村民的呐喊声越加兴奋, 岳阳看到了拍着手的男孩和一张张刺眼的笑脸。
黑色的火焰在鲜血的浇灌下蓬勃而起，一只猴鬼终于坚持不住跪倒在地, 它的身后露出了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一只女性猴鬼，猴鬼的肚子高高隆起——她怀孕了……
周遭的议论声戛然而止，岳阳正被极大的震惊与不适包裹着，耳边却传来约拿的叹息声。
“猴鬼怀孕是不会隆起这么大的肚子的，它们的子嗣生下来都很小。这只猴鬼肚子这么大，恐怕怀的是与人类的孩子。”
“杀了她！淫/荡的怪物——”
人群里不知是谁高喊了一声，铁刺再次穿过火焰，又一只保护着女人的猴鬼被扎穿。
女人护着自己的肚子，绝望地后退。
“她怀的是肮脏的混血，烧死她！”
“烧死她——”
人群被恶意裹挟，黑色的火焰放大了一张张扭曲的人脸。猴鬼站在火焰中央，可笑的是，让她怀孕的人类却从未露面。
约拿心里不太舒服，他想先带岳阳离开，可一转头，却发现身边的青年不见了。
广场上忽地卷起一阵狂风，泛着金光的双翅天使凌空而出。
天使圣洁的面庞笼罩在银白色的光辉中，两条锁链沿着羽翼伸展。祂冷漠地注视着人群，无人能直视祂的双目。神的降临，预示着宽恕，还是惩罚？
沾了血迹的铁刺“咣当”一声落到地上，人群惶恐地下跪膜拜。
约拿跪在人群中，心中有隐隐的猜测，他听说过从海上来的客人，常有各种神奇的能力，但……
天使的锁链在空中泛起波浪，金辉扫过恶魔陷阱的火焰，人群匍匐着不敢低头，灼热的气息却很快消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人敢偷偷起头。
“猴鬼不见了！”
“陷阱，陷阱被摧毁了……”
惶恐与不安在人群中蔓延，没人再敢去搜寻猴鬼的踪迹。
约拿凑到陷阱火焰熄灭的外围，地上还遗留着泛冒金光的裂痕。
这真的只是一种技能吗？约拿垂下头，不敢再想。
夜晚，阿贝斯城下
一处黑暗混乱的小巷里，四处弥漫着让人面红耳赤的呻/吟声。
一个戴着皮帽，挡了半张脸，走路晃晃荡荡的“酒鬼”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纠缠的肢体，进了一间狭窄的屋门。
白雪儿凌空飞起，一把将进门的“酒鬼”掼在墙角，不由分说就是一顿爆锤。
“停，停停，停手！是我，顾城啊！”
“打的就是你，”白雪儿涨红了一张脸，“谁让你带我来这种地方的？你想打什么鬼主意？说！”
“我能打什么鬼主意啊，”顾城好不容易按下了白雪儿，“我们在逃难诶，难道还大模大样地去住旅店？”
“嘶，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最不容易引起注意，我都是为了咱俩的安全，”顾城吸着冷气走到镜子前，可怜嘴角已经肿起来了。
“什么地方不好躲，非躲来这儿？外面都是什么人啊，还把我自己扔下……”
白雪儿还是愤愤地，不甘愿走到顾城身边，看到他青一块白一块的脸，又忍不住憋笑，“好啦，我不是故意的，你打听到消息了吗？”
顾城叹了口气，拖了张凳子坐下，“城里倒没有太大的动静，不过我在酒馆里打听到，昨天清晨，咱们还没到阿贝斯城时，有两个外来人被带进了城主巴纳德的住处。”
“外来人？是咱们的人吗？岳阳会不会在里面？”白雪儿急切问道。
顾城摇了摇头，“还不清楚，不过天慧既然用了巫鬼给咱们警告，想必有她一个。”
顾城话音刚落，屋外突兀传来一阵咒骂声，两人紧忙靠近窗口，查看外面的情况。
一个瘦削的女人被拖出了矮小的房子，她衣衫褴褛，满身血痕。
小巷里淫靡的气氛顿时被打断，拖着女人的男人一边叫骂着，一边挥舞皮带，抽打女人。
白雪儿低咒一声，转身要出门，却被顾城拉住，“别冲动，你看那女人的脖子，那是巫纹项圈。这座岛上的人都是使用这种巫术，来镇压恶魔的。”
“恶魔？”白雪儿愣了一下，再次看向窗外，此时她才注意到，其实这座小巷里，很多女人脖子上都带着项圈。
一个中年人提着马灯晃晃荡荡地走了过来，跟男人说了几句话，将身后又一个女人推给了他。
“一个小小的魅魔而已，我们这儿还有都是。”
“妈的，一只肮脏的人皮老鼠也敢咬老子，今晚甭想就这么过去！”
男人不依不饶，又把挨打的女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抽出随身的匕首，把人按在墙上，“老子今天就割碎你的脸，看你还牙尖嘴利！”
中年人见状竟也不打算阻止，旁观的其他人，带着巫纹项圈的都瑟缩着肩膀，跑来消遣的都一副看乐子的神情。
白雪儿看不得这血腥的一幕，仍要出门去阻止，巷子里却陡然安静了下来。
“情况不对！”
原本掐着女人的男人突然仰起头，扼住了自己的脖子。周围人下意识后退，男人大张着嘴，身体不停抽搐着，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乔纳？乔纳？”人群里有人叫出了男人的名字，却没人敢靠近。
挨打的魅魔却诡异地笑了起来，“血月终将到来，你们的末日到了……”
嘶哑干瘪的声音溢出了女人的双唇，人群惊喝，“她说话了！她觉醒了——”
“叫守卫，快叫守卫！”
小巷里人群四散而逃，提着马灯的中年人跑得尤其快，被扔下的魅魔们则呆呆地站在原地。
…… ……
巨大的圆月笼罩着黑暗的森林，森林边缘，岳阳小心地放下了怀孕的女性猴鬼。
他一路身体机能加成全开，背着猴鬼尽可能地远离了人类的村落。
女性猴鬼被放到了树下，她看着被笼罩在白色月芒中的岳阳，嘴唇蠕动了两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会说话？”岳阳试探地问了一句。
猴鬼盯了岳阳半天，才像是下了什么巨大的决心一样，缓缓点了点头，“我觉醒了，学会了你们的语言。”
“觉醒意识？”
“是，我学会了思考，有了复杂的情绪，我不再……像一只蠢笨的野兽。”
岳阳明白了，这些觉醒的恶魔是有了人类的意识，不再只依靠本能活动。
“很感激你，好心人，你和他们都不一样，”猴鬼弯起嘴角，“人类很怕觉醒的恶魔，如果他们发现我会说话，会毫不犹豫地杀死我，焚烧我的尸体。”
“这座岛上的恶魔，大都没有觉醒意识吗？”
猴鬼点了点头，“清醒的恶魔是不会被奴役的，我们比人类更强大。”
岳阳清楚这一点，岛上的人应该也明白，所以他们惧怕恶魔觉醒意识。
“你们，是来自恶魔深渊吗？恶魔深渊在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猴鬼的声音有些虚弱，她修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我们诞生在森林深处，但我们的灵魂受深渊感召。那里是黑暗的最深处，只有最强大的恶魔，才能在深渊生存。每一次有大恶魔脱离深渊，森林都会被黑暗笼罩。”
“你怎么了？”
猴鬼的气息急速虚弱了下去，岳阳紧忙抓住了猴鬼的手。她的身体开始颤抖，双唇失去血色，汗水浸湿了她垂下的发尾。
“是不是刚刚陷阱的问题？”
猴鬼哆嗦着张开嘴唇，瞳孔却在一瞬间失去焦点，眼白被黄色的薄膜覆盖，尖锐的指甲窜出指尖。
“这是怎么回事？我带你去找人。”
岳阳想把猴鬼抱起来，却险些被她尖锐的指甲划破手臂，猴鬼挣扎着躲开，痛苦地倒在地上。
“她是要生宝宝了，”一个清冷的声音踩着枯枝，从黑暗深处走来。
岳阳护在猴鬼身前，看着那人一点一点暴露在月光下，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赤着脚，裹着亚麻布衣，披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第134章 深渊边界
森林边缘, 月光下斑驳的树影中，银发少女从虚弱的母亲身下捧出了一个胖乎乎的婴儿。
孩子的啼哭声响彻夜晚，妖异化的猴鬼慢慢褪去了狰狞的面容, 她缓慢地抬起手，想摸一摸自己的孩子。
岳阳捧着水壶，站在不远处, 不忍上前打扰这温馨的一幕。可下一刻, 帮着猴鬼接生的少女，却躲开了母亲的手, 将孩子举过了头顶！
猴鬼下意识尖叫一声, 太过虚弱的身体，让她无法及时移动。好在, 另一个身影快如闪电, 瞬间越过树影，接住了被掷向石头的婴儿。
“你干什么！”岳阳怒吼, 惊走了一树鸟雀。
猴鬼踉跄地爬起来, 哭喊着抢过岳阳怀里的孩子, 惊恐地望向两个人类。
银发少女一脸冷漠, 她的瞳孔是幽暗的蓝色，看不出任何情感。她也完全不惧怕愤怒的岳阳和向她嘶吼的猴鬼。
岳阳转过头, 想查看一下孩子的状态, 猴鬼却慌忙闪躲。
她瞪着眼前的两个人, 紧紧抱着自己的孩子, 一步一步向后退去。岳阳明白了她的想法, 没有阻止。
猴鬼退进树从中, 最后看了岳阳一眼，毅然窜进了森林深处。
“你救了一只觉醒的恶魔, 明天或者后天，她可能就会为了生存，杀死一群人类，”少女平静地目视着猴鬼离去，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岳阳仍然充满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可以叫我洛依丝，”少女足尖离地，她周身沁出的黑暗仿佛连月光都能吞噬，“魅魔洛依丝。”
此时，阿贝斯城
小巷里，一群守卫很快赶了过来，他们用专门的绳索，捆住了开口说话的魅魔。魅魔全程没有反抗，只是阴测测地笑着。
施暴的男人此时跪在地上，完全没有了动静。守卫们控制住了所有魅魔，才小心地靠近他。
白雪儿和顾城借着晃动的马灯，看到了中年男人僵黄的脸。然而下一刻，守卫的剑尖刚触碰到他的肩膀，他的身体就像崩毁的沙像，在众人的惊呼里，坍塌成了一堆零碎。
顾城砰地一声关上了窗户，“这里不安全了，我们马上走！”
白雪儿没有多问，裹上大衣就跟顾城出了门，两人一路低着头，借着黑暗，从另一侧飞快离开了小巷。
走出了很远，见周围没有多少行人了，白雪儿才赶上顾城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那个男人是被恶魔诅咒了吗？”
“应该不是，”顾城压了压帽檐，“这好像是一种病，我白天出去打听消息时，在城里见到好几起了，说是城外蔓延来的。”
“病？什么病这么奇怪？”
白雪儿揉了揉鼻子，她鼻子痒痒的，“这座岛四处都透着怪异，岛上的人一边对恶魔又打又骂，一边又怕的要死。”
“是啊，我们还是得尽快跟其他人会和。再等两天，如果还找不到别人，咱们就只能冒险，去会一会那位城主大人了。”顾城抬头望向天上巨大的圆月，这一次，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赌赢了。
…… ……
又过了一夜，岳阳几乎没怎么睡，他一大早就往阿贝斯城赶去。麻烦的是，他昨天救人后，不小心跑的太远，眼下只能循着大概的方向，快到中午时，才看到了一座小镇。
“完了，我肯定走错路了，”岳阳有些烦躁，斯隆村就在阿贝斯城郊外，按理来说他不该再经过其他小镇。
“这是小台兰镇，距离阿贝斯城也不算远。”
岳阳猛地回过头，洛依丝裹着麻衣，戴着兜帽，就站在不远处。
“你一直跟着我？”
“我需要有人帮我进入阿贝斯城。”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阿贝斯城？”岳阳拧眉问道。
洛依丝淡笑，没有回答，她径直走了两步，看向不远处的小镇，“这里太安静了，不是吗？”
确实是太安静了……
岳阳和洛依丝一前一后走进小镇，没有人声，没有鸟叫，本该整洁干净的石砖路被厚厚的尘土掩盖着。道路两旁所有树木都枯死了，静静矗立的房屋都是灰突突的，完全无法透过窗子看向屋内。
“这里是被废弃了吗？”
岳阳有点无法想象，虽然看不到人烟，可这座小镇建设齐全，道路宽敞，房屋高大，比起斯隆村明明更适宜居住。
洛依丝没有回答，她径直走向街边的一间酒吧，铜制的门把手一经触碰就掉了下去，酒吧的门轻飘飘地敞开来。
同样是灰扑扑的尘土覆盖着一切，可酒吧内的陈设却十分齐全。吧台上还有没来得及收起的酒杯，靠窗的桌子上还有餐盘和刀叉，酒柜里摆放着包装精致的果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岳阳环顾四周，转身时碰到了一张高脚椅，却听到一阵清脆的碎裂声。
那本该十分耐用结实的实木椅子，只被轻轻一蹭，竟就裂出了一道深深的木纹。
岳阳盯着那椅子上的裂痕，也注意到了它脚下堆成小土丘的尘屑。在前一天的黄昏，他在那座荒僻的牧场里就见过这种尘屑。那原版是完整的一家人，没有任何外伤，也看不出巫术的痕迹，最后却连一片碎骨都没留下。
“腐朽，”洛依丝走到了岳阳身边，她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掰下了椅子的一角，“它正在吞噬这座岛。”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岳阳抬头问她。
洛依丝仍然没有直接回答，她只道，“我需要进入阿贝斯城。”
这个神秘出现的银发少女一定不是个普通的恶魔，岳阳能笃定，那个城主骑士团正在寻找的人就是洛依丝。
她为什么要进入阿贝斯城？“腐朽”又是什么意思？阿贝斯城内隐藏了什么秘密？岳阳满肚子疑问，可眼下他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探究，先找到大佬和其他人才是最重要的。
“你会愿意帮我的，”洛依丝浅浅一笑，“到时候，来阿贝斯城南的森林找我。”
…… ……
血月当空，尤无渊仰望着无边无际的昏暗，他一时忘记了自己的所在，身体好像漂浮在海浪上，周围是令人压抑的寂静。
海洋，月亮……
他缓缓地伸出手，眼前荡起了一丝波纹，诡雾海上的灰雾似乎在应他的召唤。他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坠入大海，沉入海浪，在漆黑的海底看到一束光。
那像一面镜子，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透过镜子，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高坐在船栏上……
他刚要去触碰，骤然而起的风声击碎了幻想中的镜面。尤无渊在思维抽离的前一刻，又看了一眼。此时，镜中映射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赤红的眼睛裸露在蠕动的触手中，充满邪恶气息的魔纹已经爬满了他的全身。他只有一半的身体还勉强维持着人类的形态，另一半已经完全恶魔化。来自血脉深处的本能正在呼唤更强的力量，他已经不再恐惧，他的灵魂在叫嚣着饥饿，他渴望杀戮，渴望吞噬……
无边无沿的虚空下层，各种残肢断臂漂浮在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中。这是一场已经延续了两天两夜的屠杀，直到眼下仍然没有停止。
数不清的恶魔像闻到了血腥气的野兽，从四面八方涌过来。赤红的火焰冲天而起，越燃越旺。
尤无渊的身体渐渐膨胀，粗壮的触手缠绕着硫磺味道的黑烟，被它卷起的恶魔能生生被腐蚀成脓水。
仿佛来自地狱的低吟透着那邪恶的魔纹，影响着周遭的一切，不足够强大的恶魔在刚一靠近就会被炸碎脑子。
“无渊！无渊……”
似乎有遥远的声音透过海浪在召唤他，可尤无渊已经听不清了。他的力量被一次次掏空，又一次次被从血脉深处激发，他恶魔化的身体仿佛在经受淬炼，但是还不够，他还需要更多。
终于，挥舞在空中的触手张开了吸盘，一条长着无数短翅的黑色巨蛇被它缠住。惨烈的尖嚎伴随着一股股浓烟，顷刻间，黑蛇被吸成了干尸。
蓬勃的能量涌入了身体，尤无渊再度睁开的双眼已经变成了血红色的深渊，强大的威压从他的血脉中迸发出来。天性的克制让只凭本能行动的恶魔们飞速逃窜。
“不愧是格兰瑟姆的子嗣，”漂浮在深渊高处的圆形石窟里，悬刻着六张王座。只是其中五张都已经空了，只有一张王座上端坐着一位枯瘦的，穿着一身僧袍的老人。
老人身边站了一位十五六岁，扎着黑色麻花辫的少女，她容色俏丽，眉眼含笑，透过石窟中的水潭看着深渊底层的杀戮，“可是，石僧大人，我怎么觉得这个人快要不行了？他不是纯血恶魔，再这样纵容自己的本能，会连自己的灵魂也一起吞噬掉的。”
老人突然笑了，猩红的舌头黏溺地舔过嘴唇，他抬头看向了正对面的王座，那张王座的椅背是一团赤红的火，“没了灵魂的地狱之焰，吃起来会是什么滋味？海伦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快等不及了，你去帮帮他吧。”
“是，”少女俯身消失在了石窟里，石窟中只剩下了老人断断续续的尖细笑声。
…… ……
岳阳没想到，又过了一天，他才赶到了阿贝斯城。
原因是阿贝斯城附近的几个村庄都爆发了会腐蚀人身体的疫病，对过往路人都要严格检查。有身体出现瘢痕的，经常咳嗽的都会被暂时带走。
村民们将这种病归咎为恶魔的诅咒，岳阳却觉得洛依丝总结得最对——腐朽。
这座岛的居民还没有注意到，这种病不止存在在人的身体上，没有生命的物体也同样被影响。所有物质腐朽的速度都在变快，空气里四处漂浮着尘土的气息。
第135章 深渊边界
阿贝斯城内
顾城披着件陈旧的斗篷, 将脸和嘴都遮得严严实实的，一路上避开行人，走进酒吧街的后巷。这两天, 酒吧街格外清净，城外疫病蔓延的消息已经传进了城内。
废弃的仓库中，白雪儿裹着毯子, 靠在酒箱后面, 听到有人进来后，费力地扯了扯身上的毯子, 将整张脸都包裹了起来。
“雪儿, 我买了很多种巫药，你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 ”顾城急切地走过来, 从怀里掏出了一堆瓶瓶罐罐。
白雪儿闷在毯子里咳了两声，探出只手拿过了一只药瓶, 顾城一眼就看到了雪儿手上出现的暗棕色瘢痕, 他嘴唇轻颤, 但什么都没说。
“我在城里打听了一下, 还是没什么消息。这样，我今晚就去巴纳德的庄园。”
“不行, 你一个人去, 太危险了, ”白雪儿的嗓音变得干哑难听, 她停顿了一下, 还是坚持道, “我们再等等，岳阳一定会有消息的。”
“已经过了两天了, ”顾城听着白雪儿越发频繁的咳嗽声，心里紧揪成一团，“你放心，我有保命的办法。你千万坚持住，等我回来。”
白雪儿透过毛毯的缝隙，向顾城笑了笑，她强自压下涌到喉咙的土腥气，坚定道，“你不用担心，我不怕，我等你们回来。”
银月庄园
这里是城主巴纳德的住处，位于阿贝斯城东的断崖上。从这里能看到银月岛东侧的大片黑暗森林，也可以俯视整座阿贝斯城。
巫天慧趴在房间阳台的栏杆上，望着建筑宏伟的城池，只可惜这里离得太远，她看不清城里的人。
“客人不用担心，城里的守卫一直在寻找您的同伴，只要有他们的消息，会立刻通知您的，”女仆走进房间，将精致的甜点放在茶几上。
“盖伊在哪儿？”
“盖伊先生在他自己的房间里，需要我去请他过来吗？”
“不用了。”
“好的，晚间巴纳德大人会在宴会厅举办晚宴，届时我带二位过去。”
巫天慧点了下头，女仆悄声地退出了房间。
等到走廊上完全没有了脚步声，巫天慧才小心地转过身。巫鬼栖身的玻璃瓶一直被她攥在手里，鲜红的血液刚从瓶身划过，现在还留有血痕。
以血饲养巫鬼是有风险的，但眼下自己也没有其他办法。三天前她用这只巫鬼找到了白雪儿，可巫鬼在传递消息时遭到了袭击，收回后就陷入了沉睡。
天慧把瓶子放到耳边听了听，用血喂了三天，瓶子里终于有了响动。
傍晚，银月庄园打开了大门，巴纳德宴请了阿贝斯城的各位官员，富商以及巫师团。
宴会厅里灯火辉煌，觥筹交错。作为海上来的神秘客人，巫天慧和盖伊成了不可避免的谈论中心。
清脆的银匙声让喧闹的会场暂时安静了下来，巴纳德在一片掌声中走上台，他穿了一身笔挺的灰色西装，身材高大，留了两撇浓黑的短胡，看起来像一位踏实可靠又不怒自威的长者。
“先生女士们，让我们举起手中的酒杯，欢迎来自海上的尊贵客人！”
巫天慧在一片欢呼声中咧了咧僵硬的嘴角，冲在场的其他人点了点头。盖伊则一早给自己灌了一瓶果酒，醉醺醺的瘫在沙发上，谁也不理。
“我们镇守着邪恶的深渊，银月是恶魔天生的克星。我们有来自海上的同伴，他们将为我们带来神的旨意……”
在巴纳德的慷慨陈词里，巫天慧小小地退后了两步，将脊背靠在冰凉的墙面上，她的礼服内部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巫鬼化成细细的黑绳缠绕在她的手腕上，此时已经将她的手腕勒出了一道深深的红痕。
被装在绿色玻璃瓶的这只巫鬼，是天慧在巫之岛第一个炼成的巫鬼，也是她最花心思的一只。虽然这只巫鬼战斗力不强，但它有极高的洞察力。当初因为尤无渊的身份，天慧花了大价钱弄到了一块恶魔的身体碎片，融进了这只巫鬼中。所以，这只巫鬼对于恶魔有天生的分辨力。
“这位可爱的女士，听说你也是位巫师？”
一位长相英俊的年轻人走到了天慧面前，天慧的手腕蓦地一紧，巫鬼几乎将她的皮肤勒破。
“我只懂一些皮毛，我年纪还小，哥哥不让我学，”天慧强撑着笑道。
“伯尼，不要吓坏人家。”
完成演讲的巴纳德笑意盎然地走过来，“小姑娘，不要怕，这小子看起来不正经，却是阿贝斯城最年轻的巫师，他懂得很多驱役恶魔的巫术，你们可以相互探讨。”
“谢谢，我还是想尽快找到我们船长。”
“你放心，我手下的人都在帮你们寻找，”另一位穿着盔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天慧认识他，他是阿贝斯城的巡防长。
“我听说，之前已经有两个人到了守卫处，却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离开了？”伯尼挑眉看向巫天慧。
天慧很平静地回道：“可能是在怀疑什么吧，银月岛跟我们之前遇见的噩梦岛都不一样。”
“呕……”瘫坐在一旁的盖伊突然干呕起来，有仆人想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盖伊捂着嘴冲向门外，巫天慧慌忙挡在伯尼几人面前，慌张道歉，“对不起啊，盖伊的酒量不太好，扫大家的兴了……”
然而，盖伊没能走出多远，门口的守卫很快跟上了他。盖伊晃晃荡荡地走到了偏僻一些的花园，蹲下身呕吐，他前面不远就是道栅栏，可这里守卫太多了……
“先生，你没事吧？”一个仆人打扮的扶住了盖伊，盖伊刚想发火，手臂却被人故意捏了捏。
“盖伊先生已经被送回房间了，”有仆人带来消息，宴会厅里众人笑笑了之。
“最近城里有疫病蔓延，巫师小姐还是和同伴留在庄园里吧，小心为上，”伯尼在天慧耳边留下了这两句话，转身与巴纳德走向了另一处。
巫天慧靠在门边，注视着眼前喧闹的宴会，巫鬼化作黑烟遮住了她的眼睛，在一片迷蒙里，她看到了真相——
恶魔，在这间宴会厅里，这些几乎控制了整座银月岛的高层们，都是恶魔！
…… ……
夜晚，巫天慧溜进了盖伊的房间，终于见到了打扮成仆人混进庄园的顾城。
“什么恶魔？你是说这里的城主是恶魔？”
巫天慧点了点头，“不止城主，今天我们见到的所有宾客，几乎都是恶魔。”
“这怎么可能？”顾城想起那天被殴打的魅魔，那些被奴役驱使的骷髅兵……
“那城里的疫病呢，也是这些恶魔的手笔？”
“什么疫病？我们刚上岛就被扣在了庄园里，一直逃不出去。小天慧察觉到城主身边有恶魔，才让巫鬼去提醒你们，结果巫鬼也受了伤，我们就彻底跟外界失去了联系。”盖伊道。
“城里蔓延起了一种奇怪的病，得病的人会被从内到外地腐蚀，最后化成沙土一样的碎屑，风一吹连块骨头都不会剩下。”顾城抹了一把脸，异常焦躁地道，“糟糕的是，雪儿也染上了。”
“什么？”天慧和盖伊都站了起来，“她现在在哪儿？”
“我把她暂时藏在了没人的地方，现在城里四处在抓染上疫病的人，抓起来就没了消息。我们得赶紧找到岳阳和尤无渊，迟了就怕来不及了。”
“我刚清醒的时候打通过岳阳的电话，那时候岳阳说他在一座农场里，恐怕他是距离阿贝斯城很远。至于我大哥，他的电话一直没通过。”
巫天慧抿紧嘴角想了想道，“我们不能总指望别人，先逃出这里再说！”
…… ……
此时，银月庄园内部，伯尼敲开了巴纳德书房的门，“主人，客人来了。”
巴纳德叼着一只胡桃色黑柄烟斗，缓慢地转过身。
一位披着黑色波浪长发，裹着紧身裙的美艳女人走了进来，“巴纳德大人，父亲让我代他向您问好。”
“你越来越美丽了，比尤拉。”巴纳德轻声一笑。
“不知道我的美丽，能不能与那位恶魔王后相提并论呢？”
“哼，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巴纳德坐到了书桌后的皮椅上，“你父亲见到海伦娜，连说话都不敢高声。”
“我父亲只是爱恪守那些古板的老规矩。毕竟，在深渊中，他只屈居第六王座。”
巴纳德一笑，“我还以为埃比尼泽会一直懦弱下去，他这次肯派你来，我倒有些吃惊。”
比尤拉耸耸肩，“恶魔领主陨落，第一王座崩毁。那位皇后大人像是位精神病患者，时不时地发疯，我父亲也受够了。”
“恶魔海确实需要位新的主人，”巴纳德悠闲地吐出一串烟圈，“也需要新的秩序。”
比尤拉不做声地向后退了半步，巴纳德吐出的烟圈带着异样的尘土味。他伸出手掌，那烟圈像有生命般缠绕在他的手心。
“腐朽，当初就因为我的能力，格兰瑟姆设下禁制，把我困在了阿贝斯城。可他忘了，当我能腐朽万物，再强大的禁制都会失去作用……”
巴纳德浅笑着站起，走到窗边向遥远的森林边缘望去，“这一天终于到了，等我离开这座岛，整片恶魔海域都将臣服在我的脚下。”
第136章 深渊边界
银月庄园
“天慧小姐, 我给您送来了今晚的浴巾，”女管家玛丽走进巫天慧的房间。
天慧正蹲在阳台角落里捣鼓着什么，没有回头。
“天慧小姐？”玛丽放下浴巾, 抬步向阳台走去，“时间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休——”
“砰！”
盖伊躲在阳台墙后, 一个闷棍敲在了玛丽脖子上。
那沉重的声音惊走了一群停在阳台边沿儿的鸟雀, 玛丽却没有倒下。
她僵硬地扭了扭脖子，安然无恙地抬起头, 竟还伸手摸了摸后脑上精致盘起的发髻。
“你果然也是……”天慧站起了身, 脚步不自觉地后退。
玛丽扬起脸，嘴角还带着笑, “看来, 今晚庄园里又有新的客人了。”
天慧和盖伊俱是一惊，玛丽已经回过身, 精准地抓住了顾城刺来的荆条。顾城躲闪不及, 被重重甩到墙边。
盖伊大喝一声, 挥着木棍横扫出去, 他力气大，动作快, 可一连几下都被玛丽轻松挡住。
顾城趁乱捡起荆条, 上前乱刺, 荆条上附有巫术, 玛丽有所忌讳, 被两人逼到屋内。
“够了, 客人们！”
玛丽劈手打掉盖伊的木棍，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 “到此为止吧，你们该休息了。”
“哼，想得美。”
几张画着巫纹的纸牌破空而来，顾城想借此逼迫玛丽放开盖伊。没成想玛丽竟然动也没动，任巫纹纸牌划破了她的手臂，燃起黑色的火焰。
“你果然是个巫师，”玛丽诡异地扭过头，细长的脖颈拧了大半圈，蛇一样的眸子盯上了巫天慧，“你们逃不掉的，巴纳德大人自虚空深渊醒来，他在注视着你们。”
巫天慧正站在阳台门前，两手在背后扣着门扉，听了玛丽的话，她冷笑了一声，向后重重一靠。
阳台的门“砰”地合上，顾城一张纸牌划向天花板，火光燃起一早刻好的法阵，巫术启动。
玛丽感觉到了庞大的封印力量，皮肤里开始绽出蛇鳞，现出恶魔真身。仿佛来自地狱的呓语声伴随着极端邪恶的气息，让屋内的三个人类犹如遭到精神凌迟，不自觉地开始哀嚎。
“大叔，快！”巫天慧知道他们三个挺不了多久，必须速战速决。
眼前已经蒙上一层红雾的盖伊怒吼一声攥住了玛丽的手臂，透入骨髓的阴冷穿过了蛇鳞，玛丽一惊，看向这个胡须花白的野蛮大叔。
两人情况斗转，盖伊挣脱了玛丽的钳制，反手夹住玛丽的肩膀，一条银制手链垂在他的腕间。
玛丽好似被冷气冻住，还没有完全显出真身的身体无法动弹，她看到了一个四分五裂的女人灵魂附着在盖伊身上。
尖锐的嘶吼霎时震碎了屋内的吊灯，盖伊的耳朵也被震出了鲜血，但他没有松手。阴冷的女人魂魄顺着 他的手臂冲体而出，将玛丽按在了天花板上。
法阵火光闪烁，黑色的链条蔓延而出，玛丽还在挣扎，顾城接连几张纸牌射出将玛丽彻底钉死了法阵中央。
又是一阵惨嚎，天慧禁不住捂着耳朵跪倒在地，法阵的火光燃了一阵倏然熄灭，封印完成。
眼看玛丽彻底不能动了，盖伊才轰然倒下，鲜血从他的耳朵里溢出来，染红了那一把大胡子。
“盖伊！”
“大叔——”
天慧和顾城手忙脚乱地爬到盖伊身边，盖伊听不见声音了，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抓着天慧断断续续地道，“去，去救雪儿……”
天慧眼眶一红，盖伊把那条银质手链放到了她手里。
“这是？”
“这是大叔的妻子，”天慧握紧了手链，心如刀绞。当初，盖伊的妻子被狂暴化的吞噬号杀死，连灵魂都四分五裂。是巫弘文替盖伊找回了妻子的遗物，缝合了她的灵魂。这条手链这么多年一直被盖伊珍藏着，今天是他第一次将它作为亡灵道具使用。
玛丽要现出真身时，盖伊离得最近，他要钳制住玛丽，控制亡灵道具，连耳朵都不能捂。恶魔声音对人类的伤害近乎灵魂摧残，虽然目前不致命，但盖伊受到重创，眼下是肯定逃不出去了。
深夜中的银月庄园很安静，因为巫天慧的巫术布置，虽然他们封印玛丽闹出了很大动静，但在房间外面，没人听到任何声音。
不过玛丽毕竟是整座庄园的管家，她如果失踪了，是肯定隐瞒不了多久的。
顾城在玛丽身上搜到了庄园的钥匙，巫天慧把盖伊扶到床上，蹲在他旁边不停地抹眼泪。她不知道该怎么办，雪儿生死一线，可她又怎么能扔下盖伊不管？
“天慧，”顾城来到床前，把钥匙和一张纸递给了天慧，“这是我画的地图，雪儿就在酒吧街最尽头的仓库里。”
天慧一时没明白，顾城冲她笑了笑，“我留下来照顾盖伊，雪儿就交给你了。”
“可是——”
天慧刚想拒绝就被顾城打断，“我们没时间了，雪儿的病挺不了多久，你的巫术是我们最大的指望，我们没有其他选择。”
…… ……
庄园花园内，一个黑影从花坛边窜过。
“是谁？”
几个守卫追着黑影而去，天慧裹着黑色斗篷飞快跑到小门边上。
这条路她和盖伊探索了好几天，庄园一到晚上就各处下锁，没有钥匙寸步难行。而花园的这道小门，守卫最少，只要拿到钥匙，逃出去是最有可能的。
巫鬼扮作的黑影将守卫尽量引得远了些，天慧踮着脚，费力地拆着花园门上的锁链。她不能耽搁，雪儿在等着她，顾城和盖伊也在等着她——
“要去哪儿啊，小巫师？”
锁链应声而落时，一声嗤笑从花园角落里传来。
“我真是小看你们了，三个普通人类，竟然能封印玛丽。”
伯尼一步一步走出暗影，他还穿着晚宴上那套礼服，嘴角噙着不怀好意的笑，“那么强大的法阵，你只布置了两天？”
他一直知道！
巫天慧身体紧绷，手里死死攥着自己的巫术袋。
“别紧张，小巫师，我也一直讨厌那老巫婆的虚伪嘴脸。要不是有巴纳德大人在，我早把她碾成粉末了。”
伯尼发出一阵刺耳的尖笑，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溺，有半透明的胶质从他的袖口滴落下来。
天慧后退半步，一团黑烟从花坛边掠过，扑上了伯尼的脸，是巫鬼回来了！
天慧趁机转身拉开铁门，可半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一股强大的拖拽力拉回了庄园。
“我很好奇……”
伯尼一把甩开了纠缠的巫鬼，原本英俊的面庞变成了好似正在融化的蜡像，他歪着头，眼球就挂在鼻梁上，“你还有没有多余的时间，再布置一个封印我的法阵？”
天慧被那只眼球盯住，脑海里好像钻进了无数只嘶吼的冤魂，眼泪不自觉地涌出眼眶。
“我们很快要离开这座岛了，”伯尼伸手划了一下天慧的脸，用血红的舌尖舔去一点微咸，“不如，就由你来做我的寄身吧。”
颤抖的瞳孔映出天上的圆月，娇小的女孩被人从地上提起，从恶魔身体渗出的粘液像毒蛇一样绕过伯尼的手臂，朝天慧爬去！
危急时刻，一张画着巫纹的纸牌破空而来，伯尼躲闪不及，纸牌划破了他的手臂，点燃了那些胶质。
伯尼吃痛，一声怒吼。天慧被重重地扔在了地上，脑海中惨嚎不断的尖叫也瞬间停止。
“这次还算成功，”顾城有些气喘地站在台阶上，嘴角带着嘲讽的笑，“欺负小女孩算什么本事？今晚，老子陪你玩。”
伯尼遭了暗算，怒气冲天，“你算个什么东西？”
“顾城……”天慧从恶魔的精神压制中清醒了过来，她想阻止一步一步走过来的顾城，顾城却缓慢而又坚定地向她摇了摇头。
她们还有计划，不能半途而废。要救白雪儿，要找到岳阳和尤无渊，自己都必须逃出这里！
伯尼一时没注意，巫天慧已经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朝花园铁门跑去。伯尼转身想追，却听背后一阵嗡响，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了花园上空。
顾城托着一只金色的筛盅，挑眉冲伯尼轻轻一笑，“我说了，今晚，我陪你玩！”
…… ……
天慧终于跑出了银月庄园，她不敢回头，眼泪一刻不停地涌出眼眶。她胡乱抹了一把，在心里一遍一遍警告自己，不许哭，不能停，大家都还在等着她！
巫鬼绕着天慧转了一圈，飞出去寻找岳阳和尤无渊。天慧捧着顾城交给她的地图，磕磕绊绊的往酒吧街赶去。
天光熹微，沉寂的阿贝斯城开始苏醒，巫天慧终于找到了酒吧街。
不知道为什么，街上几家店面还大开着门，好像彻夜没有休息。天慧经过时，往门内看了一眼，只这一眼，就让她毛骨悚然。
店内依然酒客林立，吧台后老板手里还捧着冰桶，空气里弥漫着小麦的香气。可这一切，都好像被定格住了。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地待在原地，沉默宛若觊觎猎物的野兽，随时都会咬住人的咽喉，给人致命一击。
天慧没敢靠近，她后退了两步，转身飞快朝那间废弃仓库跑去。
疫病蔓延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预期，天慧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会有事的”。
废弃仓库在酒吧街的最深处，它有一扇斑驳的红色大门，很好辨认。巫天慧一路跑到仓库门口，却在迈进去的前一刻迟疑了。
“雪儿？”
“雪儿姐？”
清晨的微光透过红色的门扉映进陈旧的仓库，天慧握着门框，颤抖着喊了一声又一声，可始终无人回应。
凌乱的酒箱后面，一条灰扑扑的毛毯，随意地堆在地上。天慧僵硬地走过来，只看到了一地散乱的药草和倒下的水瓶。
这里，没有人，只有空气中还在不断飞舞的尘屑。
…… ……
银月庄园
天光大亮时，顾城瘫坐在树下，他费力地从上衣兜里掏出根烟，叼在嘴里。
自从上了明日号，为了船员们的身体健康，他一天只被允许抽一根。白雪儿怕他带坏岳阳，影响巫天慧的成长，连酒都不许他多喝，赌也不能畅快地赌。
说起赌，他好像很久都没赢过了，岳阳那种人的存在简直就是对他们这种赌徒的羞辱。
“好在……”顾城笑了一下，又连续咳了两声，他的视线落到不远处，嘴角扬起，“这回运气不错。”
一片狼藉的花园里，伯尼大睁着眼躺在草坪上。他胸前异样地鼓起，人已经没了呼吸。
反观顾城，他其实没好太多，他的一条腿，一条胳膊都已经化成了黄金。在他的身体里，他也失去了一部分内脏。
这些，是他昨晚的赌注。
黄金筛盅，神殿编号0008，以人体为赌注，一旦开局，除非一方死亡，否则绝不结束。
顾城当初就是得到了这项道具，才有了黄金赌徒的称号。赌局的赢家只要没有死亡，失去的赌注，会在一段时间后自行复原。但是，顾城很显然没有那个时间了。
凌乱的脚步声自远处传来，早有守卫去通报庄园的主人了。
顾城仰头靠在树干上，闲适地吐出口烟圈，清晨的阳光透过斑驳的叶子映在他的脸上，“今天，是个好天气。”
第137章 深渊边界
当太阳完全跃出地平线, 阿贝斯城的酒吧街响起了一声接一声的惊恐尖叫。
幸存的店主和居民们吃过早饭，走出房门时，才发现死亡已近在咫尺。没人再敢踏入那些敞开大门的酒吧, 哪怕妻子怒气冲冲地来寻找彻夜未归的丈夫，也只能哀嚎着哭倒在街上。
巡防队成批赶来，有人看到巡防长埃德加亲自带队, 他永远一身盔甲, 看起来是那么可靠，人群安定了许多。可是, 埃德加却没有在那些感染疫病的酒吧前停留, 他带人径直走向了酒吧街最深处。
巡防队包围了废弃仓库，埃德加独自走了进去, 当斑驳的红色大门被关上, 他的双眼变成了完全的黑色。
巫天慧抱着那张毛毯，团坐在地上, 垂下的湿润睫毛, 在脸上打出了大片的阴影。
“巴纳德大人叫我带你回去, ”埃德加盯着一声不吭的巫天慧, “你的同伴还在等着你。”
听到同伴，天慧才动了一下, 缓慢地抬起头。
埃德加嘴角一挑, 叹了口气, “只不过, 他们的状态可能不太好。你知道的, 巴纳德大人生起气来, 有些吓人。”
天慧瞳孔微颤，她一字一顿地道, “我不会让你们得逞的。”
埃德加“啧啧” 了两声，“我倒是很期待，你能做什么？”
“你们要离开这座岛，你们需要恶魔寄身，”天慧把毛毯收进了自己的储存戒指，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埃德加眯起了眼，眼前这个小姑娘与他在宴会上见到的，似乎不太一样了。
“你们被噩梦岛束缚着，想要彻底摆脱封印，普通寄身不管用。所以，你们盯上了我们。”
埃德加没有回答，他的眼白已经完全被黑色占据，仓库内的阴暗角落开始传出窸窸窣窣的低语声。
巫天慧没有退却，她的额头隐隐出现了巫纹，“你们让我失去了朋友，你们伤害了我的同伴！”
凝滞的空气突然震荡，小女巫的背后出现了三个身披长袍，手拿镰刀的巨大人影。
埃德加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他感觉到了威胁。此时他才注意到，小女巫脖子上挂了三只捆在一起的黑色葫芦瓶。
这是巫天慧背着巫弘文和巫师岛的教习，自己偷着炼制的巫煞。它们比巫鬼更凶残，更难以控制，但同时也更具杀伤力。
巫煞与巫师的灵魂相连，想要控制住它们，巫师必须有强大的精神力量。巫天慧一直没有真正使用过巫煞，因为她担心自己无法控制那凶狠的煞气，会被煞鬼反噬。
但这一次，接连失去同伴的打击与白雪儿的生死不明，让巫天慧抛弃了所有理智。
被封锁的仓库内传出了震耳欲聋的嚎叫，那不是野兽的嘶吼，更像地狱中的百鬼夜哭。本来明媚的阳光骤然暗了下来，酒吧街尽头仿佛被乌云笼罩。
负责封锁仓库的守卫都被莫名的惊惧缠绕，他们缓缓后退，眼看着那不停震动的红色大门和慢慢皲裂的木制墙体，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了。
…… ……
银月庄园
巴纳德在花园里悠闲地喝着咖啡，巡防队的人给他送来了一台造型古朴的照相机。
“是亡灵道具吗？”比尤拉坐在一旁看着。
巴纳德拿起来看了看，随意地抬起镜头，向着庄园别墅的方向按了下快门，吹过草坪的风似乎有了一丝停顿，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只有一些迟缓的作用，不是什么高级道具，”比尤拉懒洋洋地道。
“可惜了，”巴纳德把照相机交给了仆人，“昨晚巡防队在城里搜查时发现的，应该都是那艘幽灵船上的人。”
“这有什么，只要破除封印，又有我父亲帮忙，您想离开随时可以，完全不必仰赖恶魔寄身。”
巴纳德斜睨了比尤拉一眼，嘴角噙笑，“我或许不需要，但埃德加他们不行。恶魔虽然有一定破除封印的能力，但在诡雾海上，仍然要受困于规则。你们家族的血脉更偏向封印一路，你才能凭普通寄身穿梭在噩梦岛之间。剩下除了格兰瑟姆，力量越强大的恶魔越需要复杂的祭祀，合适的血肉寄身。”
比尤拉耸了耸肩，“我听从您的安排，不过我并不觉得像今早花园里那变成金人一样的废物，有什么拯救的必要。”
“高傲自大往往是失败的前奏……”巴纳德慢悠悠地品着茶，也没有多跟比尤拉争辩。
恰在此时，跟随埃德加的属下，急匆匆地赶到了庄园。
…… ……
废弃仓库
巨大的镰刀划开了被木板封住的窗户，阳光争先恐后地涌入，角落里的黑暗又霎时间被驱散了很多。
埃德加哀嚎一声，缩回了暴露在光线中的触手，他纯黑的眼球开始闪烁，白点从中凸显，慢慢扩散。原本空气中沉闷的质感突然变得空灵，那些仿佛来自地狱的低语，变成了迷幻的唱诗声。
手持镰刀的巫煞被耀眼的白色笼罩，他们失去了目标，那柔弱无骨的吟诵声像无孔不入的白蚁，直往人颅骨中钻。
天慧额头上的巫纹越来越明显，汗珠大颗大颗地从下颌掉落，她能感觉到巫煞身上越来越蓬勃的杀气，加上埃德加的精神干扰，持续了快一个小时的战斗，已经马上要掏空她的体力。
转换了形态的埃德加毫无畏惧地站在阳光中，他的脸色也十分苍白，但他的精神异常亢奋。他近乎偏执地盯着自己的对手，那样娇小的身躯竟然蕴含着如此强大可怖的力量。这些被炼制的恶鬼虽然切断了他无数只触手，但他只觉得越来越兴奋。
“我一定，会把你做成最漂亮，最强大的寄身，”埃德加刺耳的笑声穿透白芒，透着青色血管的干枯手臂从地底窜出，直接刺穿了天慧的脚掌。
天慧惨叫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跪倒，巫煞们宛如失去视线的盲人，在刺眼的光芒中愤怒嚎叫。
埃德加缓步而来，一把提起了地上的天慧，鲜红的血液从她的脚掌涌出，在地下很快聚成一滩。
“你们封印了玛丽，杀了伯尼，不过这很好，比起那只肮脏的阴沟臭虫，你这样强大的天赋，更适合我。”
“伯尼死了？”天慧攥住埃德加掐着她衣领的手，眼光微微放亮，“这么说，是顾城赢了？”
“是啊，你们很快就能见面了，”埃德加欣赏着天慧额头上的巫纹，嘴里啧啧称叹，“怪不得伯尼对人类巫术那么感兴趣，现在连我也好奇了。”
天慧突然一笑，“你知道，人类巫师最强大的武器是什么吗？”
“什么？”埃德加心情很好地歪过头，“是灵魂？法阵？”
“不，”天慧缓慢地垂下头，地上那滩鲜红，已经流到了埃德加的脚边，“是巫师自己的血！”
沉寂良久的仓库再次爆发出一声惨嚎，鲜红的血雾霎时间崩散。
墙板已经出现裂纹的仓库终于无法再承受，连同房顶轰地一声炸开。
逡巡在不远处观察情况的守卫与居民都尖叫着逃跑，天慧与埃德加就在爆炸的中心。从那滩血中爆发的诅咒，直接炸碎了埃德加的下半身，黑色的咒文飞速爬上了他的脸，他只能哀嚎着原地打滚。
巫天慧瘫坐在地上，她已经连最后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她看着被咒文吞噬的埃德加，嘴角溢出一丝苦涩的笑。
“顾城都赢了，我怎么能输呢？我可是，明日号的大副……”
那是巫之岛的保命诅咒，是导师为她种下的，也是她保命的最后手段，种下一次要三个月，一次只能用一回。
“真精彩啊，”空中传来人的轻笑和嘲讽的掌声，好不容易清新下来的空气，再一次被凝固。
半空被撕裂，虚空里探出一条长着无数短翅的巨大蛇身。
比尤拉……
天慧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她得动，她必须动！
她要跑，她还没找到岳阳，还没救出盖伊和顾城，她不想死！
可无论天慧怎么催促自己，怎么拼命地让自己爬起来，她都没能移动上半分。
狰狞的蛇头倏然靠近，竖起的蛇瞳紧盯着天慧的脸，“你？是尤无渊的人！”
之前在爱莎岛柯里村，天慧和岳阳见过现出真身的比尤拉，那一次是尤无渊借着岳阳的眼睛，用出了赤红之炎重伤了她。
“你们既然来了恶魔海？”比尤拉的身躯在空中盘成了小山，她高昂起头颅，“他在哪儿？说！”
巫天慧紧抿着唇，身体在微微颤抖。
比尤拉吐出蛇信，周遭的空气黏溺地附着在人体上，黑绿色的毒素从中缓缓渗出。
天慧只觉身上像有几百根针同时扎着，与此同时，还没逃出这片区域的守卫和居民都惨叫着躺倒在地，不断翻滚哀嚎。
“愚蠢的人类，”比尤拉瞥了一眼已经没了生息的埃德加，“你以为我和那些废物一样？”
空气猛地一震，血盆大口带着腥臭的气息直扑而来，巫天慧最终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轰然一声巨响！
带着大地都颤了两颤，想象中的疼痛与黑暗并没有尾随而至，连空气中的毒素都霎时间稀释了很多。
巫天慧犹豫着，颤抖着睁开了眼睛。
她面前是一个十分熟悉的背影，他卷翘的头发在晨曦中张扬地飞舞着，他手持着巨斧，双脚叉开，将比尤拉的蛇嘴狠狠掼在地上。
【明日号船长为您开启身体技能加成】
【明日号船长为您开启几率反弹】
【明日号船长与您开启共伤状态】
【明日号船长为您祝福】
“岳阳……”
巫天慧身体和精神的伤痛骤然减少，她看着那不算高大，但异常坚毅的背影，这个才十三岁的少女，终于大声地哭了出来，“岳阳，船长，救救我们！”
岳阳抬起头，正对上比尤拉血红的，充满愤怒的双眼，他死死握着斧柄，没有丝毫退却，“今天，我要杀了你！”
第138章 深渊边界
没人知道岳阳这一路赶到阿贝斯城有多窝火, 他救了猴鬼，却救不了狂妄自大的村民，他能察觉到巨大危险即将到来, 却始终找不到源头。在阿贝斯城外，因为疫病守卫严加巡查，他混在等待进城的人群里, 依然能看到对恶魔随意践踏辱骂的岛民。
等好不容易进了城, 为了寻找尤无渊、白雪儿等人的踪迹，岳阳去了很多地方, 地下赌场, 高级餐厅，中城集市。于是, 他看到了更多变成货品, 变成奴隶，变成赌资, 甚至变成食物的恶魔。
岳阳不明白这座岛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智慧种族即便站上了生物链的顶端, 也不该忘记心怀敬畏。敬畏自然, 敬畏一切未知。更何况，趋利避害本来就该是人类的本能。人类对恶魔的恐惧是刻在骨子里的, 是求生本能对肌体的自我保护。
可这座岛上的人, 似乎失去了生物感知危险的基础能力, 全无所觉地站在悬崖边上跳舞。他们盲目地相信那些流传下来的巫术、法阵, 却并没有多少人去真正地探究法阵的原理, 去了解恶魔到底是什么。
“这里的人都是疯子！”
岳阳忍着恶心从一家烹饪“猴脑”的高级餐厅跑出来, 正在四处寻找他的巫鬼飞也似地扑到他眼前……
炸裂的仓库，侵染着毒素的空气, 苍白绝望的女孩，跟随巫鬼而来的愤怒船长从高空而降，将巨蛇用斧子钉在地上。
几近崩溃的巫天慧此时终于哭出了声，同伴们接连陷落的重担几乎压垮了她，在看到岳阳的那一刻，她几乎晕厥。
比尤拉到底是大恶魔埃比尼泽的女儿，斧子钉不住她，她摆动长尾猛烈挣脱，岳阳原地跳起，落在天慧身边，抱起她径直躲过比尤拉喷来的毒液。
将天慧放在相对安全的位置，岳阳抬起手，虚空中巨大的银杏树泛起光华，那是明日号的纹章。在经历过不知多少次的战斗后，岳阳使用技能，已经不需要再借用卷轴，他调动明日号的力量越来越得心应手。
代表光之枷锁的双翅天使破空而出，粗壮的锁链直朝比尤拉的蛇身绞缠而去。
比尤拉震动短翅，空气中的毒素再度浓稠，锁链的挥动因此迟滞。空中的巨蛇轻松躲过锁链，拧转蛇头，朝天使颈侧咬去。
岳阳指挥着天使振翅避过，天空愈加昏暗，锁链泛起银光，一圈一圈地净化着空气中的毒素。
比尤拉转身直奔岳阳而来，覆盖蛇身的短翅互相摩擦，那急促怪异的声音好像能直接捅进人的脑子里，巫天慧喘息着捂住头。
岳阳却仿佛没受到任何影响，他再度抬起手，一个小巧的黑色几何图形从另一个空间跳跃而出。
比尤拉倏然停住，感知危险的能力让她迅速后撤，但几乎同一时刻，小小的黑色立方体急速膨胀，直追蛇身而去。
“真实——领域！”
剧痛从蛇尾传来，空中的巨蛇尖锐地嚎叫着蜷成一团，她被真实领域笼罩住的蛇尾几乎斩断，浓绿色的黏液洒落的到处都是。
巨蛇通红着双眼瞪着地下渺小的人类，然而岳阳没有给她喘息的机会，银色锁链凌空而来，缠住了蛇身，银色的光华在漆黑的蛇身上腐蚀出浓烟。刺耳的尖叫响彻半空，连距离遥远的人类居所都受到了影响，人们惨叫着捂住脑袋，滚倒在地。
岳阳打算再使用一次真实领域，彻底了结比尤拉，没想到的是被光之枷锁缠住的巨蛇竟然在一阵扭曲的翻滚后原地消失了。
空气中蓦然安静了下来，难道被她逃脱了？岳阳焦躁地环顾四周，突然，他的脚下传来一阵晃动。
“岳阳！”
地面出现了一个血红的洞窟，岳阳被一条细蛇卷住脚腕，拽进了洞窟里。巫天慧扑身上前，却已经来不及了，洞窟像它出现时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血红的圆月与银色的月亮在空中对立，岳阳好像出现在了一个夹缝地带，银月岛被劈成了两半，一半还能看到人类建筑，一半被浓密的森林覆盖。岳阳漂浮在空中，耳边是呼啸的风声。
突然，有密集的低语声由远及近，好像信奉邪恶神灵的教徒在吟唱。周遭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月光被掩盖，空气变得沉重，纯粹的黑暗中好像有无数的影子在靠近。
岳阳握紧了手中的钢斧，木制的柄把给了他实质的触感，低语声骤然化作了刺耳的尖叫，四周出现了无数条冰冷的手臂，他们撕扯着岳阳的身体，像要将他拉进地狱。
岳阳试着使用真实领域或光之枷锁，可没有用，这个空间好像隔绝了他和明日号的联系。而且，刚才见到的血红圆月一直让他深感压抑和恐惧，他感觉自己的反应能力都慢了很多。
比尤拉漂浮在半空，她身上的短翅在不断的掉落，但她神情癫狂，似乎毫不在意。
上一次在柯里村，是尤无渊借着这个人类的眼睛伤了她。这一次，她没有察觉到尤无渊的存在，可自己竟然被一个卑贱的肮脏人类断了尾巴！
今天不管付出什么代价，她一定要杀了他！
岳阳在拼命挣扎，他的身体被无数双手撕扯着，冰冷的指甲划过他的皮肤，留下一道道血痕，他感觉自己的力量在飞速流逝，手里的斧子渐渐举不起来了，眼皮也逐渐沉重。
“岳阳，救救我们……”
小天慧绝望的哭泣在岳阳的脑中响起，还有，别在衣领上的猫耳朵徽章，这时候竟然泛起了微光！
尤无渊！
岳阳奋力地睁开了眼睛，不知为何，天上的红月突然爆发出一圈圈光晕。
比尤拉仿佛受到了重击，这片夹缝地带，是她运用恶魔寄身来到银月岛时发现的。她们家族天生拥有扭转封印，撕裂空间的能力，但她还远远比不上自己的父亲。将那个渺小人类强制带到这里，已经让她付出了惨痛代价，而这个空间竟然莫名震荡，对她再一次造成了冲击。
岳阳感觉到了空间的异动，他察觉到这个密闭的所在短暂地裂开了一道道缝隙。
被诅咒的黑暗里，被撕扯的猎物凭空消失了，比尤拉愤怒地大吼。但她退却了，她迟疑着，没有立刻追出去。
或许，她应该先向巴纳德汇报，那个男孩在这儿，说不定，尤无渊也在。
“你要去哪儿？”
正当比尤拉想摇曳蛇身从另一个地方脱离，一只有些潮湿的手竟然从背后攥住了她的短翅！
这好像是比尤拉生来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阴冷、惊慌、恐惧……
尤其在她细长的蛇瞳里映出那小小的黑色立方体后，她的脑中竟然只剩了出生时，挂在天上的一轮红色圆月。
岳阳之前从一道裂开的空间缝隙离开了这里，但他不想放过比尤拉。
那个密闭的夹缝地带，不知道什么原因受到了莫名的冲击，出现了一道道裂缝，岳阳发觉自己离开前能感觉到与明日号的联系了。所以，他又一次从空间裂缝穿回了这里。
真实领域分解了比尤拉，却唯独剩下了她的头。
夹缝地带再一次发生震动，空间裂缝开始缝合。岳阳看了一眼挂在天空的红月，他的徽章除了刚才亮了一下，现在又没有任何反映了。岳阳只能把比尤拉的头收进储存戒指，迅速离开了这里。
恶魔深渊
赤红的火团正焚烧着一头巨大的诡异鲸鱼，它已经裸露出骨架的部分时不时地产生空间裂缝，有各种怪异的景象从中闪过。
刚刚的剧烈战斗中，这头虚空巨鲸几乎扭曲整个空间，连深渊深处都受到了影响。
不远处漂浮的巨石上，黑色麻花辫的少女好整以暇地拍拍胸口，好在她刚才躲得远。
“已经不行了吧？失去意识了？”
少女看着巨鲸旁边，缠绕在黑雾中的无数只粗壮触手，触手探进巨鲸的身体，浑圆的吸盘正不停鼓动着，那触手的身体被黑雾掩盖，但好似已经看不到人类的部分了。
“唉，真没意思，看起来还比不上奥卡姆呢。那头猪蠢是蠢了点儿，但好在还知道自己的脑子不能吃。”
少女张开手掌，一个青紫的花苞从她手掌中心冒了出来，花苞长出长梗，头部越来越大。
少女盯着那还在不断吞噬巨鲸的恶魔身躯，摇摇头道，“你可别吃得太多了，一会儿本姑娘还得把你吞了，给石僧大人带回去呢。”
“石僧——是你的主子？”
一个冰冷的声音蓦然在少女身后响起，少女未及回头，一道极锋利的无形之刃直接切断了她手掌的花梗，逼到了她的脖颈上。
“别别别！自己人，王子殿下，别杀我！”
少女身体绷直，语调转的极快，她轻轻瞥了眼脖颈上看不见的锋刃，“空间之刃？您的能力又提升啦，真厉害。”
在她身后的尤无渊仍然是半恶魔化的状态，少女扫了一眼虚空巨鲸的方向，那里哪还有什么恶魔身躯，巨鲸也早成了一副干枯的骨架。
“刚才……”
“幻术，这里的恶魔大都不怕幻术，但你好像不一样，”尤无渊一双眼睛漆红如渊，看得久了，好像能把人直接吸进去。
少女不敢直视他，只能半闭着眼睛，“我是觉醒了意识，但我只是个小恶魔，力量跟虚空巨鲸，跟您都没得比。您不要吃我，我什么都答应您。”
“回答我的问题。”
“好好好。”
“这里是——恶魔深渊？”
“是。”
“我……怎么会到这里？”
“您是突然出现的，我们也不知道原因。”
“还有没有其他人，与我一起？”
“人？”少女皱皱眉，“这里不可能有人的，就算有，进来一瞬间也化成齑粉了。”
“不可能！”
少女感到脖颈上一阵刺痛，连忙尖叫道，“也有可能，也有可能，说不定在外面的岛上！”
“外面的岛？”
尤无渊看了一眼袖口上的猫耳朵徽章，他的声音有些卡顿，瞳孔中的深红不断向外蔓延出血丝，又一再被他抑制住，“我要怎么离开？”
“等到血月来临，深渊的出口才会打开。”
少女轻吐了口气，“深渊中的杀戮气息越重，能量波动越大，天上的月亮就会越红。您一路从底层杀上来，真正的血月就快要到了。”
第139章 深渊边界
漂浮在空中的漆黑古堡, 映着一轮血月，下方是无尽之海。
海面的雾气正在慢慢的变薄、变淡，巴纳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 他的嘴角高高翘起，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腐朽，才应该是万物真正的终点, 这世界的规则将由他来重新制定。
神灵也好, 恶魔也罢，都必须臣服在他的脚下！
“巴纳德……”
古堡幽暗的长廊深处, 有人在叫着他的名字。
巴纳德愕然转身, 这里是他的领域，怎么会有其他人？
血红的月亮慢慢透进一点白光, 巴纳德看着那人一步一步从暗处走来。
她裹着长袍, 披散着长发，那头银白的发丝在漂浮的空气中慢慢化为幽暗的蓝色……
“啊——”
巴纳德从梦中惊醒, 高悬的古堡, 被侵蚀的海洋, 都是他的梦。这几个月来, 他一直重复地做着这个梦。
恶魔的梦境往往预示着什么，在梦中, 他已能凌驾于永恒迷雾制定的规则, 他的能量在腐蚀着诡雾海上的一切, 可他仍然面临着巨大威胁。
那个从长廊深处走来的女人到底是谁？
即便醒来, 巴纳德仍然能感觉到那个女人带给他的深深寒意。
能让他如此恐惧的人……
久远的记忆残片在头脑中划过, 漂浮于深渊之上的石窟里, 那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是那双永远带着戏谑的，赤红的眼睛？是那个要么在沉睡, 要么在杀戮的疯子？还是那个能偷窥人心，以恐惧为食的干瘪老头？甚至，那具长满藤蔓的骷髅……
巴纳德闭上眼睛，他必须要尽早找到那个银发少女，他要在一切发生前，去除所有威胁！
“巴纳德大人！”
有下属敲响了巴纳德的房门，巴纳德看了一眼窗外，比尤拉离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卧室小憩，现在看起来应该过了一个小时了。
“巴纳德大人，”属下的声音再度从门外响起，“不好了，那艘幽灵船上的人，杀了比尤拉小姐！”
…… ……
岳阳背着小天慧离开了已经了毁了一半的酒吧街，路上看到了很多惊惧不已，盘桓在街上的居民。酒吧街上空出现的巨蛇，那如同地狱降临的嘶叫，彻底毁掉了这座神圣城池的最后一层伪装。
没有绝对安全的法阵，没有神圣无敌的巫术，实力强大的恶魔一直就隐藏在人群中央。
当岳阳把天慧背上城郊的一处小山坡时，城市深处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长着利齿的巨型乌鸦振翅飞向阿贝斯城，原本明亮的天空涌来了大片的乌云，隐隐有雷声藏在云层里，周遭的一切都暗了下来。
巫天慧受了不少伤，使用巫煞也几乎耗空了她的体力，她一路上除了偶尔抽泣几声，就是紧紧抱着怀里的毯子。
岳阳在她身前蹲下来，摸了摸毯子的一角，天慧轻轻一颤，“对不起，岳阳。我去晚了，雪儿姐被传染了疫病，我到仓库时，她已经不在了……”
岳阳愣了愣，他一路上都没有问天慧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认出了这张毛毯。他其实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他不想，也不敢去确认。
“盖伊和顾城，为了帮我逃出巴纳德的庄园，都陷在了里面，现在也不知是死是活……”
天慧的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岳阳你知道吗，这座城市看起来似乎保护了人类，压制了恶魔。可实际上，那什么法阵只能约束那些没有觉醒的魔鬼，对于已经有了意识的，根本没有作用。整座阿贝斯城，不，整座银月岛，其实从很早开始就掌握在恶魔手中了。”
岳阳并没有太感到意外，在他发现这座岛上的人几乎失去了生物感知危险的基础本能后，就猜到迟早会有这一天。
“你已经做的很棒了，”岳阳摸了摸小天慧的头，酸涩一阵一阵地弥漫上他的鼻梁，但他不愿意在小天慧面前掉眼泪，眼下他必须成为船员们的依靠，“你是诡雾海上最勇敢，最强大的巫师。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救出顾城和盖伊，一定能平安离开这里。”
天慧抽泣着点点头，岳阳从她手里接过白雪儿的毛毯，白雪儿是他的第一位船员，也是他在诡雾海认识的第一个朋友，更是第一个对他交付信任的伙伴。
岳阳摩挲着柔软的毛毯，嘴角狠狠绷紧，“不管是谁散播了这种疫病，他都必须为雪儿的死，付出代价！”
“咳咳咳……”天慧突然大力咳嗽了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岳阳急忙扶住她，小天慧却慌忙把他推开。
“别，别靠近我，咳咳……”天慧捂住嘴，可仍有细小的尘屑从她的手指缝里飘了出来。
岳阳瞠目，他太熟悉这一幕了，在阿贝斯城外，他看到了很多被查出感染疫病的岛民，他们最初的症状就是不断的咳嗽和从肺部呼出的尘屑。
“我被传染了，”天慧看了一眼岳阳，随即从巫术袋里掏出几颗圆圆的石子，“正好，我要检查一下，这种疫病到底是怎么来的。”
岳阳蹲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天慧用石子围城了一个半圆，然后用星沙画起法阵。
法阵画了一个小时，天慧咳嗽的频率越来越高，岳阳直觉这种疫病的发病速度也在加快。
法阵完成，天慧打了一个响指，星沙泛起一小朵火花，然后迅速燃烧，最后化成一缕淡绿色的烟气，被天慧吸进身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慧闭眼静坐，岳阳也默默地等待着，突然，他感到空气中一层无形的力量在震动。
巫天慧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流光溢彩，强大的巫术气息从她娇小的身体里流了出来。
然后，岳阳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孔洞，能让密集恐惧症患者直接发疯的密集小洞！
它们凭空出现，由小变大，由一颗一颗到连成一片。
这种空洞在侵蚀着一切，从天慧的身体到她脚下的土地，从周围的树木到空气中的尘埃。
岳阳顺着被侵蚀的土地，一路看向了阿贝斯城，那坚实恢弘的城墙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蜂眼。但也许是城墙坚硬，也许是出现的空洞还太小，人眼尚且难以发现。城墙仍然貌似坚固地矗立着，像是为银月岛的岛民，保留着最后一丝侥幸。
天慧慢慢收敛气息，绿色的烟气包裹着一团冗杂的能量从她身体里析出，她身上遍布的小孔似乎在逐渐消退。
巫术真的能对付这种疫病？岳阳刚要松口气，那团被包裹的能量却猛烈挣扎起来！
从阿贝斯城延伸出的密麻小洞像是突然被打开了闸口的洪水，直接冲毁了堤坝，倾泻而出。小天慧正在复原的身体，瞬间被淹没！
“天慧！”
巫术被迫中断，小天慧吐了口鲜血，栽倒在地。
岳阳扑了过去，他现在凭肉眼看不见那些恐怖的空洞了，但他知道，这座岛屿上的一切都正在被吞噬。
“这不是疫病，”巫天慧马上连说话的力气都要失去了，“是一种能力，恶魔的能力。我感觉到了那股邪恶，源头就在城堡……”
“我知道了，你好好休息，我来想办法。”
岳阳用毛毯把天慧整个裹了起来，天慧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她没能驱散那种力量，也不知道自己还能挺多久。
就在岳阳展开毛毯的时候，一张照片从毛毯的夹缝里掉了出来，岳阳捡起来一看，瞳孔微颤，这竟然是一张白雪儿的自拍照。
照片里，白雪儿裹着毯子，靠在酒箱上，瞳孔已经一片灰白，似乎是最后一刻，用手里的照相机拍下的。
可岳阳记得，白雪儿的照相机是一架古朴的胶卷相机，不是拍立得，在那种情况下又怎么会留下照片呢？
来不及细想，岳阳把照片塞进了夹克的内兜里，然后背起了天慧。也恰在此时，阿贝斯城的地下传来了隆隆的震动。
一股巨大的烟尘自下而上腾起，伴随着人群惊恐的叫声，一面高大的城墙沙化一样的坍塌了下去。
这仿佛是多米诺骨牌的开端，整座阿贝斯城开始崩毁。
石板铺就的路面裂开了蛛网一样的缝隙，居民的房子在地下不断的震动中开始倾斜，人群呼号奔走，他们从前依赖的城防守卫，眼下却一个都找不到了。
岳阳在山坡上静立了片刻，天空电闪雷鸣，他感觉到了巨大的能量波动。他知道，恐怕是因为他杀了比尤拉，那位城主大人的计划因此提前了。
…… ……
恶魔深渊
尤无渊来到了一处漂浮在深渊中的破旧宫殿，这里已经是恶魔深渊的上层了。麻花辫女孩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看着他又杀了两只实力强大的恶魔，天上的红月仿佛又浇灌了一层鲜血。
不过，尤无渊这一次没有吞噬那两只恶魔，他避开了那些不怀好意的视线，来到了这处宫殿休息。
麻花辫不敢离尤无渊太近，只能小心地在他对面找了一块石头坐下，把自己暴露在对方的视线中，也算一种示好。
尤无渊却没有搭理她，他靠墙坐下，端详着袖口上那枚滑稽的大脸猫徽章。
在他吞噬虚空之鲸时，这枚徽章曾经亮起过，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但他真的感觉岳阳就在附近。那种熟悉的气息和羁绊，把他从沉沦的本能中唤醒。
虚空之鲸有一定的转移空间的能力，在它生命的尽头，那种血脉能力大爆发，打开了一道道空间缝隙。可能就是在那时，尤无渊感觉到了岳阳的存在。
他应该离自己不远，尤无渊仰头望天，月亮还不够红，他还需要一场战斗。
“欢迎来到恶魔深渊，可怜的孩子。”
巨大的石窟挡住了天上的圆月，麻花辫女孩马上从石头上跳了起来，恭敬地弯下腰，“我把王子殿下带来了，石僧大人。”
尤无渊缓慢地站起身，他看着漂浮在空中的石窟，半恶魔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恐惧。
第140章 深渊边界
恶魔深渊
血红的圆月下, 巨大的骨翅在空中展开。
石僧一动没动，始终眼带笑意地看着尤无渊缓缓落进圆形石窟中。
这座石窟深不见底，异常宽阔, 转圈悬刻着六张高大的王座。那非人的尺寸，换成正常人坐上去，连扶手都摸不到。
石僧看起来就是一个干瘪的人类老者, 身体又瘦又小, 团在他的王座上，人几乎被埋在阴影里。
“那里, 就是你父亲的位置。”
石僧颤悠悠地抬起手, 尤无渊顺着看过去，那是面朝南向正中的王座, 比其他王座都要大一圈, 椅背好似一团火焰，石制的扶手上满是裂痕。
“他与我中间的位置, 就是恶魔王后——海伦娜。”
石僧嗓音干哑地笑了笑, “你应该快见到她了, 不过, 她不喜欢混血。”
海伦娜的王座似乎未经雕琢，粗野厚重, 像是三块巨石随意堆砌起来的。石僧的王座相对普通了很多, 看起来就像一张石制的靠背椅, 只是它的颜色更为黑暗。
“那是绿骷髅的位置, 哦, 离那里远一些, ”石僧指着那张缠满藤蔓的王座，声音里满是嫌弃, “它现在虽然不在深渊，可这里还留着他的毒气。”
“接下去是腐朽巴纳德，他拥有很奇特的血脉能力，不过，他被你父亲封印在阿贝斯城了。对了，就是深渊外面的那座城。最后，是我们可怜的，胆小的埃比尼泽，他离开很久了，我一直很想念他。”
当初在柯里村，直接撕裂空间救走比尤拉的大恶魔埃比尼泽，在这里成了可怜的胆小鬼。如果岳阳在这儿，一定满肚子的吐槽要说。
石僧看着浮在半空的年轻人，他有一双极为神似他父亲的血红双眼。可此时，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那双本该冷酷邪恶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温情。
“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哪怕你只是个混血……”
石僧缓慢地扬起头，周围的黑暗仿佛有了实质般，微微一颤，“一样的天赋异禀，一样的——”
在攻击袭来的一瞬，尤无渊振翅而起，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在这里黑暗如影随形，直接卷住了他的脚踝，将他拖进了藏在石窟内部的黑暗巨腹。
“……一样的令人厌恶！”
阿贝斯城
岳阳背着小天慧，一路绕到了城南，此时的阿贝斯城已经宛如暮年老妪，摇摇欲坠。在肉眼看不到的地方，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洞，正在吞噬着一切。
阿贝斯城的南郊距离黑暗森林很近，这里平常重兵把守，普通人很少到这里来。而眼下，这里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
岳阳放下小天慧，天慧的病症越来越重，岳阳十分急躁，“我来了，你想让我做什么？洛依丝——”
天慧不知道岳阳在叫谁，阿贝斯城现在一片混乱，这座岛上的人恐怕都自身难保了。
“岳阳，你在找谁啊，我大哥现在——”
天慧话没说完，森林阴暗处有人缓慢走来。
洛依丝仍然是那一身麻衣，她毫不意外地看了一眼岳阳，又看了一眼巫天慧，“她快死了。”
天慧身体僵硬地盯着一头银发的少女，她不明白自己为何如此紧张，潜意识没有向她传达出任何情绪。少女的话没有吓住她，她早就有心理准备了。可此时，她僵硬的身体仿佛脱离了她的灵魂，宛如被野兽盯住的猎物，颤抖着一动都不能动。
岳阳没有注意到天慧的异常，他跑到洛依丝跟前，“你能救她吗？只要你能救她，我就帮你。”
“我可以暂时抑制腐朽对她身体的侵蚀，但维持不了太长时间，”洛依丝转头看向阿贝斯城，“想要根治，只有除掉巴纳德。腐朽是他的能力，他一直从中获取养分，日益强大。”
“那你要我怎么做？”岳阳心知，只凭自己很难干掉巴纳德，巴纳德既然在四处寻找洛依丝，那她对他肯定是最有威胁的。
“银月庄园的地下存在阿贝斯城的封印，只要你毁掉封印，我就能杀死巴纳德。”洛依丝轻飘飘地说道。
不行！去银月庄园太危险了！巫天慧在心里疯狂呼喊，可此时她说不出话，她的身体还在紧绷着，根本不听大脑的指令。
岳阳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巫天慧，他知道跟洛依丝合作一定存在风险，这座岛上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但此时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好，我答应你。”
恶魔深渊
血红的圆月升至半空，月光洒进沉寂的石窟内，涌动的黑暗仿佛岩浆般填满了石窟的底部。它们时不时探出触手，露出一张张邪恶的鬼脸。
麻花辫女孩再次出现在石僧身边，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又立马缩回了头。尤无渊掉下去很久了，石僧大人一直闭着眼睛。女孩知道，他是在消化，在品味……
如果说，巴纳德的能力是物质上的腐朽，那石僧大人的能力就是灵魂上的侵蚀。
幽暗狭窄的走廊上，小小的叶垣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这条走廊好像看不到尽头，两边没有窗户，也没有门，他无处躲避，只能一直向前跑。可无论他怎么跑，都甩不掉身后那如影随形的脚步声。
有人在追他，他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被抓到后会怎样。但潜意识告诉他，他不该知道，也不能知道。
也许是跑的太累了，他的脚步越来越慢，小腿像灌了铅一样的沉。终于，他摔倒了……
脚步声很快到了身后，他近乎崩溃地捂住头，却模糊地摸到了袖口别着的一枚徽章。
这是个梦！
尤无渊仿佛突然惊醒，他脱离了叶垣的身体，迅速远离了那条长廊。他记起来了，这是他小时候经常做的噩梦，每次醒来，他都想不起到底是谁在追他。
吱呀——
异常的响动引起了尤无渊的注意，他看到了一扇门，门是木制的，并不高大，此时只开了一道缝，门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他缓慢靠近，听到了门内一阵“呜呜……”的沉闷哭声，他突然不想进去了。可正在此时，一把制作粗糙的木头手/枪被从门缝里扔了出来。
尤无渊认出了这把枪，是一个小胖子在他小时候送给他的，那可能是他在尤家时唯一交过的朋友。这把枪，也是在尤家堕入诡雾海后，仅有的逃过那场大火的东西，被他埋在秘岛的箱子里，他只给岳阳看过。
尤无渊在门前站了良久，门内一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最终，他打开了那扇门。
阿贝斯城
“岳阳！”
在岳阳赶往银月庄园的途中，安冉突然开口，“我看到阿特莱特号了！”
“真的？”岳阳一下提起了精神，“大佬有没有在船上？”
“没有，”安冉的语气有些急迫，“我不知道为什么，阿特莱特号的状态很奇怪，它的船型一直在改变，好像很不稳定。我也无法联系到阿特莱特，只能看着它在灰雾里时隐时现的。”
“幽灵船很不稳定，那大佬是不是出事了？”
“……不，不会的，”岳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特莱特是诡雾海上最早诞生的一批幽灵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他一定会想办法传递消息的。安冉，你尽量靠近阿特莱特号，一旦收到什么信息，马上告诉我。”
“好。”
安冉答应下来，马上没了声音，而此时，岳阳已经接近银月庄园了。
花园内，顾城和盖伊被拉到了巴纳德跟前，也许是为了保证恶魔寄身的完整性，两人倒没有受太大的伤。
巴纳德打量着两人，“奇怪的道具，神秘的船长，我倒是小看了你们这艘名不见经传的幽灵船。”
顾城身体的黄金化还没有结束，他转头看了一眼一直垂着脑袋的盖伊，回头面向巴纳德，“看来，我们船长给你惹了不小的麻烦啊，这外面的动静让老子连个回笼觉都没睡好。”
巴纳德冷笑了一声，回身把一架照相机扔在了两人面前，“这是你们船上的东西吧？”
顾城自然是一眼就认出了白雪儿的照相机，那明晃晃的镜头像是一把尖刀直接戳进了他没能完全黄金化的心脏，“你怎么拿到的？相机的主人呢？”
巴纳德没有回答，他只是冷冰冰地看着顾城，“我的耐心快耗尽了，告诉我你们的船长到底是谁，否则，你们马上就要去见相机的主人了。”
“大人！”有属下急匆匆地赶来，在巴纳德耳边说了几句话。
巴纳德眉头皱起，看了一眼顾城和盖伊，命令道，“先把他们关回去！”
顾城和盖伊被关在地下室的牢房里，不知道是不是城里的动静太大，庄园里的守卫明显少了很多。两人刚被押下楼梯，一直沉默的盖伊突然暴起，拽着守卫的头猛地撞向墙壁。
顾城很快反应过来，一脚踢在另一名守卫的膝盖上。守卫的头盔被撞掉，露出一张骷髅脸。竟然是那种当初在城外，追着顾城和白雪儿跑的骷髅人。
一想到白雪儿，顾城的心里就一阵抽痛，白雪儿的照相机被另一名守卫端在手里，还没来得及送走，顾城两步窜过去一把抢了过来。
一连串的闪光灯过后，几名恶魔化守卫都被定住了。他们显然不是伯尼，埃德加那种高级恶魔，属于刚觉醒了意识的低等魔物。
盖伊跑过来架着顾城就往楼梯上跑，顾城却一眼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相框。那里面本来是一张装饰用的风景照片，此时却被大大地画了一个向下的箭头。
就好像有谁在照片里，为他们指路一样。
www.jiubiji.com 旧笔记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