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沈薇简单几句, 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知陈云蓁。
陈云蓁挑了挑眉,没想到这么巧,只是买个铺子, 竟跟洛则先撞到了一起。
不过……
陈云蓁扫了眼不远处的药铺, 心里浮起一丝疑问, 洛则先买个药铺做什么。
正在此时, 远处又行来一辆马车。
陈云蓁视线落在那辆马车上,瞳孔缩了缩,她认得那架马车。
她下意识想要后退藏起来, 但此时那那架马车上,已经有两个人走了下来。
她再躲起来, 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陈云蓁看了眼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的帷帽,暂时放下心来。还好她早就想到可能会在京城碰到认识她的人,只要出门, 必定会带上帷帽。
这帷帽是她找公主府的绣娘特意做的,纱幔部分,比起一般的帷帽厚实许多。
旁人从外面,根本看不清她的身形。
那边, 洛则先和卫子菲下了马车,连忙走到沈薇面前, 跟着赵管家一起跪了下来。
“参见殿下。”
两人下跪时,沈薇特地仔细的看了眼洛则先的表情。
先前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时, 她没有在意过洛则先。但此时她看去, 分明从对方状似平静的眼里,看出了一抹不甘。
也是, 明明自己也是个皇子,却迫不得已要向自己的妹妹下跪, 不管是谁,都开心不到哪里去。
“起来吧。”
沈薇垂眸,压下自己心底所有思绪,开口让卫子菲和洛则先起身。
两人站起来后,卫子菲连忙道:“殿下,下人们不懂事,冲撞了您,还请殿下饶过他们这一次。”
沈薇瞥了卫子菲一眼,没说话,对方这话说得,好像她在仗势欺人一样。
“殿下。”
吕杨的声音在此时从外面传来。
“奴才将巡使请过来了。”
他一边喊,一边拉着一个穿着官府制服的年轻男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那巡使被吕杨拉着,晕头转向跑了一通,看到沈薇,他方才回过神来,恭敬对着沈薇行了一礼:“参见殿下,不知殿下找下官有何事?”
沈薇冲着赵管家和铺子老板两人扬了扬下巴,给吕杨使了个眼色。
吕杨连忙将之前发生的事在巡使耳边说了一边,而后看着对方问:“陈巡使,这种情况,该怎么处理?”
那姓陈的巡使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眼沈薇。
他们做巡使的,平日里这种事见得多了,对于这种事怎么处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章法,但是这事涉及到公主……
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也不知道怎么处理,公主才会满意。
沈薇察觉到陈巡使的视线,略微勾起嘴角,脸上露出一个笑来,而后温柔道:“平日里是怎么处理的,今天便怎么处理。”
陈巡使闻言松了口气,他直起腰走到脸色发白的铺子老板面前,清了清嗓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吴忠。”铺子老板连忙回答。
“咱们街上的规矩,你都知道的吧?”
陈巡使:“你本来已经跟公主府商量好了生意,人家也把订金交给了你。但你贪图洛府给的钱财,毁约不说,还用洛府威胁公主府这位大人,可有此事?”
铺子老板闻言,头快垂到了地上。
他丧气道:“草民知错了。”
他心里憋屈,若他早知道那看似其貌不扬的小厮,是公主府里的奴才,他哪里还敢毁约啊。
陈巡使瞥了他一眼,心中冷哼一声,这些唯利是图的商人他见得多了,这次对方算是踢到铁板上了。
不过也算对方幸运,得罪的是明昭公主。
陈巡使一边想,一边道:“既如此,便判你在原本商量好的金额上,减去两成,铺子仍然卖给公主府。你收的洛府的银子,责令你全部返还。”
吴忠闻言,心底松了口气,急切道:“草民知道了,草民立马把地契交给……吕大人。”
他心中有些肉疼,这可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上的铺子,每一间都价值不菲,两成的钱也是好大一笔了。
但是比起因为此事而被公主问罪,他付出的这点钱财便不算什么了。
吴忠想明白后,连忙淘出自己怀里,还没捂热的银子,送回到赵管家手里,又将地契从对方手里拿走,毕恭毕敬的递到了刚才被他万分嘲讽的吕杨手中。
吕杨接过地契,垂眸看了眼吴忠,轻轻哼了一声。
沈薇见事情处理完,不欲在这里多留,她冲着陈巡使点了点头,轻声道:“麻烦了。”
陈巡使受宠若惊道:“为殿下办事,是下官的荣幸。”
以往他不是没碰到过这种事,但往往那些人,都各种摆身份,攀关系,想要让他们巡查院徇私枉法。
甚至宁王殿下曾经也……
陈巡使想到这里,身体下意识打了个冷颤,他连忙将自己这个念头压下。
只看着沈薇心生感叹,怪不得明昭公主在民间的名声,一向比其他几位皇室子弟要好。
沈薇这才转头看向陈云蓁,柔声道:“事情办完了,咱们回去吧。”
陈云蓁点了点头,跟着沈薇一起上了马车。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从洛则先和卫子菲两人身边经过。
一直倒马车走远,好似被遗忘的,此时仍旧跪在地上的洛则先和卫子菲两人,才在丫鬟小厮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卫子菲揉了揉自己酸疼的膝盖,微微蹙眉道:“殿下,似乎对我们很是不满。”
洛则先瞥了自己身边战战兢兢的赵管家一眼,冷冷道了一声:“蠢货。”
只是让他买个铺子,都能得罪到明昭公主,还害得他出来受这种屈辱。
赵管家听到洛则先这声,额头冒出冷汗来,有些委屈道:“大人,我实在不知这铺子的另一个买家会是公主。”
他要是知道对方是公主,哪里还敢以势压人。
洛则先没有理会赵管家,只是看着公主府那辆远去的马车,低声问自己身旁的卫子菲:“公主身边那人,是谁?以前好像从来没见过。”
卫子菲闻言思索一瞬,茫然摇了摇头:“我先前也未曾见过。”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向赵管家。
赵管家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连忙道:“那是个女子,许是跟公主亲近的,哪家不愿意在外面抛头露面的小姐。”
洛则先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他瞥了一眼周围偷偷看着这里的京城百姓,脸色黑了黑,甩袖往洛府的方向走去。
卫子菲见他心情不好,快步追上去安慰道:“夫君,这个铺子没了便没了吧,咱们不着急,等过段时间,再看有没有合适的铺子,先盘下来,给妹妹准备着。”
卫子菲心中叹了口气,这事也是赶巧了,因为陈云蓁的离去,洛则先这段时间心情一直不怎么好。
她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想起洛则先曾提过陈云蓁很喜欢当大夫。便提出他们先给陈云蓁在京城买个药铺或是医馆。
到时候等陈云蓁再被接到京城来,洛则先可以将其当作礼物送给陈云蓁。
不成想就因为这事,他们竟惹上了明昭公主。
卫子菲心中也有点对赵管家不满,她心里思忖着,得找父亲,给府中换个机灵一点的管家。
另一边,马车内,陈云蓁好笑看着沈薇问:“殿下方才是故意的。”
沈薇无辜的睁大眼睛:“故意?故意什么?”
陈云蓁无奈摇了摇头:“故意没让他们俩起来。”
沈薇见陈云蓁已经看破了自己的意图,忍不住勾起唇角道:“我是故意的又如何,谁让他们俩差点害死你。”
她那座位于京城外的庄子,所在之地颇为僻静,当天要不是她恰巧看到了昏迷的陈云蓁,只怕陈云蓁这时已然渡过奈何桥,重新投胎了。
她如今只是让洛则先和卫子菲多跪了一会,已经足够善良了。
陈云蓁看着沈薇,眼里含上了一抹笑意:“谢谢。”
谢谢她愿意为她费心,愿意相信她。
沈薇闻言,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来。
她其实也想对陈云蓁说声谢谢,在所有人都劝她忍耐,劝她父母无错的时候。
有人愿意对她说:“你没错。”
……
翌日,早晨起来时,公主府院子里落了薄薄一层雪。
这是京城今年第一场雪。
京城外的庄子里,昨天已经安排得差不多了,也有得沈薇信任的丫鬟小厮一直守在那里。
陈云蓁今日便没有去城外。
早上起床后,她惯例和沈薇一起用了早饭,目送对方去了皇宫,才空闲下来,继续研究自己那些事。
这几日,陈云蓁已经将自己脑子里记得的那些知识,都整理到了纸张上,只等未来时机合适,就可以将其拿出去,转换为沈薇的资本。
她这一忙,就忙了整个早上。
直到中午时分,沈薇从皇宫里面回来,陈云蓁才从知识的海洋里抽离出来。
沈薇回到府里时,脸上带着点奇异的笑。
陈云蓁看着沈薇脸上那抹笑,正想询问对方。
沈薇便道:“云蓁,你猜得真对,今日大朝时,以丞相为首的文官集团,果然又上奏,请求父皇立皇兄为太子。”
“父皇果真又将此事推辞了下去,言皇兄还有不足之处,仍需再锻炼一段时间。”
“父皇上朝时没说什么,下朝后却气的砸了自己寝宫里的花瓶。”
她为了表示自己对于父皇的亲近,当时正待在皇帝寝宫侧殿,亲自给对方熬药,恰巧就听到了父皇砸东西的整个过程。
陈云蓁闻言点头:“宁王太过于急切了,他越是着急,陛下只会越发忌惮他。”
更别说还有洛则先在暗处捣鬼,皇帝只会越来越对宁王不满。
第四十二章
沈薇笑着道:“父皇最近对我越来越和蔼了。”
以前父皇对她也好, 但那种好,与现在是不同的。
那时候,沈薇觉得自己是父皇疼爱的小女儿。
女儿与儿子不一样, 且皇室这么多年, 只得了她这么一位公主, 所以不管是父皇还是王皇后, 都对她颇为宠爱。
如今呢,父皇看她,仍旧宠爱, 但对方那种宠爱,更像是对着自己养在笼子里的, 足够无害,只会依赖于主人的小猫。
小猫是无害的,亲近自己的, 所以主人不介意给予小猫更多的宠爱。
陈云蓁挑了挑眉道:“那殿下往后在陛下面前,可以更放肆一点,适当的表现表现自己。”
沈薇点头:“我懂。”
她要让父皇每次想起皇兄的不好时,都能想起她的好。
踩着皇兄, 抬高自己在父皇心里的地位。
……
黄昏时,外面又渐渐下起了雪, 雪花越飘越多,将大地妆点成一片银白之色。
但在此时, 京城外, 一辆马匹,正拼尽全力向着京城奔来。
及至京城城门处, 此时已经到了城门关闭的时候。
守城的士兵远远看到有人有人骑马过来,俱是浑身戒备起来。
疾驰的马儿距离城门越来越近, 待到近前,那马上之人突地举起自己手中一面令牌,声嘶力竭道:“急报!洛宁府突降暴雨,河流决堤,水淹两府十二县。”
城门上守城的将令看到骑马之人手里的令牌,脸色一肃,连忙命城门后面的士兵,重新将城门打开。
厚重的城门在士兵拉动下,缓缓向内敞开。城门之来得及敞开比一匹马稍微宽一点的宽度,那骑马传信的人,便等不及得,控制着马儿从那道缝隙里挤了进去。而后继续向皇宫飞奔而去。
城门守将看着那远去的马儿,擦了擦自己额头因为紧张而流下的汗水。
他环顾自己周身的一片银装素裹之色,叹了口气,今年的大周国,实在多灾多难到让他不安。
送信的人进了皇宫之后,很快有宫里的侍卫,到京城各个官员的府邸,将刚躺下不久的大官们,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陈云蓁和沈薇得知这件事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沈薇最近安置在皇帝身边的眼线,将这个消息悄悄传到了明昭公主府。
据说当天夜里,皇帝便安排好了赈灾的官员,让其先行赶往洛宁府。
“粮食药材呢?”陈云蓁听了沈薇的转述,微微皱了皱眉。
洛宁府知府既然能将这事报到朝廷来,显然他自己已经无法处理这件事。
要论赈灾,洛宁知府一个本地水乡之人,不比京城去的,没见过几条河的官员更擅长?
洛宁府如今缺的,明明是粮食药材,这些关系到百姓生命安危的东西,只派一个官员过去,有什么用?
沈薇脸色有些沉:“父皇在从国库里调集了,但是需要一点时间。”
陈云蓁闻言松了口气:“有东西就行,话说陛下派去赈灾的,是谁?”
“是秦大人,他是皇兄那边的人。”
陈云蓁点了点头,而后道:“既然碰到这种事情了,咱们也不能袖手旁观。”
“水灾过后,必有疫情,我以前学过几个方子,恰好对瘟疫有防治作用,我待会将它们默出来,殿下可以方子送给赈灾的队伍。”
沈薇:“这个没问题,我到时候将方子直接交给父皇便是,就跟他说,是我游历在外时,碰到的一个神医开的方子。”
陈云蓁:“还有大蒜素,这种药可以预防感染,洛宁府肯定有不少百姓在洪水里受了伤,咱们可以组织商队,送点药材过去,不求赚钱,只要能收回咱们的成本就行。”
总归朝廷拨下赈灾银两,官员们也是要从商人们手中购买赈灾所需的各种物资的。
陈云蓁既然知道自己的药有用,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洛宁府的百姓若是用了大蒜素,觉得有用,也刚好可以宣传宣传大蒜素。
陈云蓁和沈薇两人商量好,将此事安排下去,便也没继续在这件事上浪费心思。
洛宁和京城相隔甚远,她们难以得到那边的消息,也只能尽自己所能,做到这一步。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沈薇筹谋着,往朝中安排了不少自己这边的官员。
陈云蓁则是把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公主府对外的生意上。
京城那几间店铺专修好后,很快便开门营业。
如陈云蓁所料,几个药铺,一开始并未引起多大的反应,京城里各种医馆众多,更有家中蹭出过御医的老大夫,在京城开门营业。
公主府这几家新开的药铺,放在京城实在不打眼。
反而是陈云蓁出灵感,王娘子负责研究出来的香皂,一经退出,便风靡整个京城的贵女圈子。
往常,普通百姓,大都用天然的皂角或者草木灰进行清洁,身份高贵的大家小姐们,用的东西珍贵一点,但也不过是草药和香料混合制成的“早豆”。
这种早豆制作方法比较粗糙,虽有香气,但那种香气跟王娘子特意研究,调和过的香皂香气比起来,就显得有些刺鼻了。
更别提香皂的外形还那么圆润可爱,颜色也鲜亮,清洁能力还比众人原来用的早豆强许多。
京城这些贵女们,平日里本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东西,香皂恰好从各方面都满足了她们的要求。
刚开始,只是几个知道京城里新开的“云薇阁”是沈薇的产业,所以特来捧场的贵女,看着香皂好看,便买了几块回去试试。
后来,这几个贵女回去试用后,知道了香皂的好处,立马便分享给与自己亲近的其他人。
一传十,十传百下,整个京城的贵女圈子,都知道了这件事。就连身在皇宫里的皇帝,也在朝臣的拍马屁下,知道了这件事。
皇帝派人来召见沈薇,陈云蓁听到消息后,连忙将自己早就准备好的,特意给皇帝制作的几个龙型香皂,装进礼盒里,让沈薇献给了皇帝。
沈薇进宫后,果然哄得皇帝龙心大悦,又从对方手里扒了不少好处出来。
陈云蓁则借此机会,用“陛下也曾夸奖过云薇阁香皂”的由头,好好在京城宣传了一番。
而后在云薇阁声事正胜时,她又借此机会,根据上辈子的记忆,复刻了不少对这个世界的人们来说,新奇有趣的化妆品,将其推给那些奔着香皂而来的贵女。
理所当然的,这些比起原本的胭脂水粉更加好用的化妆品,又引领了京城里又一次潮流。
第四十三章
接下来的几个月, 京城颇为平静,就连宁王,都消停了不少, 没再让自己麾下的官员, 催皇帝立自己为太子。
洛则先那边也颇为安静, 随着时间的流逝, 陈云蓁当初到来京城时,掀起的风浪,也逐渐平复下去。
卫子菲也终于愿意从洛府走出, 参加其他贵女之间的聚会。
除了一向跟卫子菲不对付的于雪兰,总是提起这事给卫子菲添堵。京城其他贵女, 都默契地将先前那件事抛到了脑后去。
说到底,陈云蓁于她们而言,只是个陌生人。当初事情闹起来时, 她们能帮着陈云蓁针对卫子菲几句,已是极为善良了。
现如今,她们听说那个洛状元的原配已经回了自己老家。人家事件的正主都不在意这件事了,她们作为无关人员, 又何必追根问底。
况且,听说那洛状元最近为陛下办成了几件大事, 正是得陛下青眼的时候。
利益使然下,她们不介意将卫子菲接纳进自己的圈子。
沈薇从府外回来, 将贵女圈子里流传的这个消息告诉陈云蓁后, 忍不住笑道:“说实话,虽然我这位皇兄, 很早就离开了京城。但他还挺了解父皇的,若不是我知道最近那几件事, 都是他特意弄出来讨好父皇的,我还真以为他是要为大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陈云蓁也跟着笑了笑:“他不一向是这样的人吗?”
如若不然,对方当初也不会将她骗过去。
陈云蓁想了想,提醒沈薇道:“最近,户部和兵部,都有职位不小的官员,投靠了宁王。不过我们的人有看到,那几个投靠宁王的官员,都跟洛则先或者卫清江有关系。”
沈薇闻言挑了挑眉:“看来他已经按耐不住,准备对我那傻子皇兄下手了。”
“不过……”沈薇脸上浮起一抹迷惑来:“不知道他想怎么做?杀掉皇兄,那他想名正言顺登基,恐怕有点困难。”
当今皇帝治国不算多么好,只能说是平庸。但对方也绝不是那种昏庸暴虐之辈。
洛则先若是想杀掉皇室所有人,再自己上位,只怕难以服众。
毕竟他虽是皇帝的亲子,但他的身份,早在十几年前,就被皇帝亲手抹消掉了。
陈云蓁倒是不着急:“且行且看吧,总归对方如今一切行为,都在我们监视之中。”
这倒要感谢洛则先从来没有把沈薇放在自己眼里。
作为天然享受了性别优势的男性,洛则先的眼中,从始至终都只有宁王,这个皇帝唯一的儿子。
而沈薇虽然与宁王是兄妹关系,但是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沈薇与宁王这个兄长一向关系不好。
明昭公主府外也曾被人监视过几天,但那些人没待几天,便离开了。
书房外突然传来几声敲门声。
沈薇和陈云蓁对视一眼,扬声道:“进来。”
“殿下。”
房门被推开,杜鹃从外面走进来,而后脸色沉重的,反手又将房门关上了。
“杜鹃,怎么了?”沈薇问。
她先前吩咐过的,自己与陈云蓁商议事情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打扰。
杜鹃此时突然敲门,显然是发生了大事。
“殿下,咱们之前派去洛宁府的商队,回来了。”
陈云蓁闻言,心脏紧了紧,连忙问:“可是出事了?”
杜鹃脸上显露出一点不忍来。
“咱们商队的马车上有公主府的标记,不管是京城去的赈灾官还是洛宁本地的官员,自是不敢得罪咱们的。商队里的人都没事,有事的是那些受灾的百姓。”
“商队的管事告诉我,他按照公主您的吩咐,将万门运过去的药都以成本价卖了出去。刚开始的事情确实如陈大夫所说的那样,灾民们用了新药以后,身体恢复了不少。那些受了外伤的,伤口恶化速度,也减轻了许多。”
“后来负责赈灾的秦大人听说了此事,主动找到咱们的人,将咱们运过去的新药都以官府的名义买了过去。”
“管事觉得将药交给官府,由他们出面发给灾民也挺好,便同意了秦大人的提议。”
杜鹃说到这里,陈云蓁已经预感不妙的皱起了眉。
按理来说,朝廷既然出了银子赈灾,那公主府的管事选择将药卖给朝廷,让官府将赈灾银两换成药材,发给灾民,并没有错。
但杜鹃方才又说是灾民有事……
陈云蓁猛地抬眼看向杜鹃:“莫不是他们,将这批药材私吞了?”
杜鹃闻言,沉重点了点头:“那秦大人用成本价买了我们的药,转手又以十倍的价钱将药卖了出去。”
“他将赈灾的银子发给了灾民,又用药材将灾民们手里的银子换了回来。灾民们别无选择,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办事。”
沈薇听到这里,脸上已然浮现出怒火来:“他倒是好算计,左手倒右手,朝廷运去赈灾的银两花了个一干二净,他自己白得了九成银子。”
杜鹃继续道:“而且不止是咱们的药材,洛宁本地的粮食以及外地粮商运过去的粮食,都被秦大人或威逼或利诱,买进手里,又翻倍卖了出去。”
“若不是管事离开洛宁时,不小心将东西落在了客栈,他出城后又独自返回,去取自己的东西,恰巧碰到了灾民去官府闹事。只怕咱们还被埋在鼓里。”
沈薇腾的一声站起来,攥紧拳头道:“我要将此事告诉父皇,皇兄!皇兄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秦大人作为宁王一系的官员,要说他做出这事,宁王不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陈云蓁也非常气愤,她上辈子见惯了一地受灾,国家乃至其他地方的人民都鼎力相助,前去赈灾的场景。
此时猛然听到朝廷派去赈灾的官员,竟然跟当地官员狼狈为奸,一起图谋赈灾物资的事情,自然更加接受不了。
但她比沈薇想的更多一点。
陈云蓁看着沈薇劝道:“殿下,咱们现在将自己暴露在陛下和宁王面前,并不是一件好事。”
宁王暂且不论,只怕宫里那位陛下,就得第一个怀疑起沈薇了。
毕竟沈薇一个公主,怎么能有这么灵通的消息渠道。
沈薇咬着唇,有些颓然道:“那我们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拿灾民的性命给自己敛财。”
朝廷拨出的粮食银两,也只不过勉强够赈灾罢了,结果现在还被官员们侵吞去大半。
陈云蓁安抚地对沈薇笑了笑:“殿下,你忘了吗?不是还有洛则先吗?”
听到洛则先这个名字,沈薇愣了一下,而后猛然反应过来。
她眼睛亮了亮:“对呀,咱们可以将这个消息传给洛则先。”
第四十四章
当日, 沈薇便动用自己安插在洛则先一个下属身边的棋子,将宁王手下秦大人,侵吞赈灾银两的消息, 透露给了洛则先身边亲近的一个下属。
当天晚上, 那名下属便连夜进了洛府, 一直待到后半夜才离开。
第二天, 卫子菲和谢夫人突然邀请了几个大臣家里的夫人,一起去京城外,卫家名下的庄子里赏雪。
及至傍晚, 众人才回到京城。
翌日早朝。
一位出身洛宁府的御史,在早朝时, 当着所有官员的面,将此事披露在皇帝面前。
宁王登时一头冷汗,他拖着腿走到大殿中央, 立马向着皇帝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没有,这件事跟儿臣真的没有关系。”
他惶惶然伏身在地,看向地面的双眼里满是惊惧。
如陈云蓁所料, 秦大人是宁王手下的人,秦大人做出那样的事之前, 自然是知会过宁王的。
可是……
宁王忍不住咬紧了牙,秦松不是说, 这事不会有任何发现的吗?
怎么现在现在才过了几个月, 消息竟都传到京城这边来了。
龙椅上的皇帝默不作声,他垂眸看着宁王, 半晌哼笑一声。
“你不知道?”辩不出什么情绪的问话。
而后是啪的一声,什么东西撞到了硬物上发出的声音。
“啊。”伴随着那道撞击声, 宁王捂住额头,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朝臣们顿时屏住呼吸,垂下头来,不敢去触怒上面暴怒的帝王。
“沈玮,你倒是能耐了啊,手都伸到赈灾银子上面去了。”
“还没当太子,你便这么放肆,等你真的当了太子,是不是朕这个皇帝,也不被你放在眼里了?”
“……”
皇帝整整骂了宁王一刻钟不停歇的,才在身边重德公公的劝解,和朝臣们的告罪下住了嘴。
“可怜”宁王额头被笔架砸的红肿出血,却还要跪在地上接受皇帝的指责。
一直等到皇帝安排好善后的事,派人去捉拿秦大人回京,而后甩袖离开。即将失血过多昏迷的宁王,才被朝臣们紧急送去了太医院。
洛则先和卫清江站在一处,两人望着脸色阴沉,狼狈离开的宁王,嘴角俱是挂上了一抹笑。
这抹笑稍纵即逝,而后两人同其他官员一起,脸上浮现出一抹忧心忡忡的表情来,似是为这个国家未来的储君而忧心不已。
皇宫内院,皇帝的寝宫。
暴怒离开朝会的皇帝,此时的表情却十分平和,让人完全看不出,他刚才才生了好大一通气。
皇帝坐到椅子上后,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前几日天气降温时,他半夜睡不着,披着衣服去外面的院子里转了两圈。
当时没什么反应,结果第二天就感染了风寒。喝了这么几天的药,虽没像那天一样再发烧,但咳嗽一直没停过。
往常,皇帝咳嗽停不住的时候,总会将太医院那些人骂得狗血淋头,仿佛这样,他自己才能舒服一点。
但今天,哪怕他回到寝宫后,喉咙里又开始发痒,咳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他竟然没有咒骂任何人。
只是心平气和的,被重德服侍着,喝下了宫女送来的药液。
皇帝喝完药,靠在椅背上昏昏欲睡着。重德沉默的走到皇帝身后,如往常一般,给皇帝按着额头。
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皇帝突然道:“朕记得宁王的嫡长子,今年有十岁了吧。”
重德弯下腰来,凑到皇帝耳边纠正道:“宁王殿下的长子是侧妃所生,再过两月,他就满十岁了。宁王妃名下,只有一个女儿。”
皇帝睁开眼,目光没什么焦距,嘴里却是对重德吩咐道:“也是个大孩子了,该送进宫里读读书,朕记得方大儒前段时间刚从南方回了京城,便请他来做孩子的老师吧。”
“奴才省的。”重德回话。
……
与此同时,宁王府。
宁王被人送去太医院,给额头的伤口上了点药,又用纱布包裹起来后,便一刻也不停留的,离开皇宫回了自己的王府。
他阴沉着一张脸,从轿子上下来,挥开得到宫里消息,早早就候在书房门口等他回来的宁王妃,独自进了自己的书房。
片刻后,书房里传出一阵瓷器破碎的声音,以及男人压抑着不甘的低吼。
“王妃。”
宁王妃身边的婢女,扶着刚才被宁王推了一下,差点摔倒的宁王妃,忧心忡忡的地看着对方。
宁王妃叹了口气:“罢了,先离开吧,让王爷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会。”
宁王妃出身并不算太高,皇帝不重视宁王这个儿子,又兼之有前太子珠玉在前,当初给宁王选王妃时,便特意选了个门地没那么高的。
也是因此,宁王妃和宁王一直关系平平。
宁王更是在与王妃成亲没多久后,便一个又一个,往王府里抬新人。
宁王妃刚开始还为此伤心过,后来经历的多了,她便也死了一颗心,只安安稳稳带着自己的女儿,待在自己那一方小天地里。
这次要不是小厮给他传话,说宁王受了伤,她根本都不愿意出来见对方。
婢女扶着宁王妃往院子外面走去。
行至书房院门处,宁王妃刚好碰到一个面貌普通,书生模样的人从外面走进来。
那人看到宁王妃,拱手行了一礼道:“参见王妃。”
宁王妃视线从那人脸上扫过,而后点了点头。
两人交错而过。
宁王妃回过头去,看到那人进了宁王的书房。
她有些疑惑的开口问自己身边的婢女:“这人是谁?怎么先前从来没有见过。”
她虽与宁王关系不好,但宁王府里的管家权利,还是在她手里的。
宁王妃可以确定,自己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婢女倒是认得这个人,听到宁王妃的疑问,她立马解释道:“那是吴先生,王爷的幕僚。是一个月前,王爷去城外时,碰到的大才。吴先生入府一事,是王爷全权安排的,并没有经过王妃您的同意。”
“幕僚?”宁王妃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眉头忍不住微微蹙起。
最近发生的事情,她当然是知道的。
但是对于自己的夫君能不能做太子,乃至做皇帝这件事,宁王妃一直抱着悲观的态度。
宁王动作越大,宁王妃心里就越不安。但她在宁王这里没什么话语权,就算她心里不安,也无法在宁王面前诉说。
宁王妃叹了口气:“罢了,回去吧。”
而此时书房里,那位先前进了书房的宁王的幕僚,正满脸堆笑的站在宁王身边,安抚着暴怒的宁王。
宁王砸过一通东西,心里那股憋闷的气发泄掉不少。他恢复理智,看向自己身旁的幕僚。
“吴先生,本王该怎么办?父皇如此对我,让我当着朝臣的面,颜面尽失,我实在……”
他喉头一哽,又有些后悔道:“早知今日如此,当日我就该听了吴先生的话。”
吴先生先前得知这件事时,便劝过他,让他不要在赈灾银两上动手脚。可他好不容易得到这样的权利,又有秦大人送来的,白花花的银子在眼前。
秦大人也说了,银子,都是他卖东西赚回来的,就算是自己拿了,那也是合情合理。反正他银子都发给那些贱民了,是他们自己愿意拿银子买粮食药材,关他们什么事。
宁王看着那么多银子,心存侥幸下,就没有听吴先生的话。
他如何预料得到此事这么快就被人捅到了父皇面前,还牵扯到了他,明明秦大人说过,他不会有事的……
吴先生听了宁王口中那些话,微垂了垂眸,眼里掠过一丝嘲讽。而后他脸上很快又挂起笑来,继续劝着不安的宁王。
宁王冲着吴先生倾诉一通后,在对方的安抚下,心情渐渐平静下来。
他看着吴先生,满脸依赖道:“还好本王还有吴先生。”
这名姓吴的幕僚,是宁王先前去城外散心时,碰到的一位大才。
他那次去的,是个偏僻地方,吴先生便隐居于此,他去时刚好碰到一群书生不辞辛苦前去求见吴先生,向吴先生请教学问。
宁王躲在暗处,看着吴先生游刃有余的解答了那些书生的问题。
宁王当时见猎心喜,想起自己身边的下属曾说过,他若当太子,身边也应有属于自己的班底。
当即上前与吴先生攀谈一番,想要招揽对方为自己效力。吴先生本还不愿跟宁王走,言道自己只愿寄情山水之间,做一只闲云野鹤。
直到宁王着急之下报出自己的身份。
吴先生才改变了自己的态度,言若是未来储君想要他效力,他自不能再推辞。
宁王是皇帝如今唯一的儿子,注定是未来的太子,既然宁王相邀,他便不得不离开自己隐居的地方了。
宁王被吴先生这真诚的一番话说得极为动容,他当即带着吴先生回了王府,让其做自己身边的第一幕僚。
而吴先生也不负所托,来到王府短短一个月,便为他解决了许多问题,还招揽了好几个原本不准备过早站队的官员。
宁王理所当然的,对吴先生的依赖越来越深。
吴先生看着对自己满脸信赖的宁王,笑了笑道:“陛下还是记得王爷是他唯一的孩子的,若是一般人犯了今日这错,陛下可不止小小惩戒这么一番。宁王殿下且放宽心,再过几日,您再去探探陛下的口风。如今之计,殿下您应该先和秦大人撇清关系,再将您额头受得伤,养好才对。”
先前没听吴先生的话,自己便吃了个大亏,宁王这回表现得分外听得进去意见。
他点了点头,认真道:“一切都听先生的。”
然而,就在宁王准备静观其变时,第二日传到他府上的一个圣旨,打破了他所有冷静。
第四十五章
“你说什么?”宁王失态的向前一步, 抓住那前来传旨的小太监的胳膊。
脸色有些扭曲。
小太监被他这副样子吓到,下意识后退一步,而后重复道:“殿下, 陛下有旨, 让您将大公子送进宫里。”
确认自己方才并没有听错后, 宁王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他想做什么?
宁王身后的吴先生见状, 垂眸,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而后他在小太监惶恐的视线里,上前将对方从宁王手中解救出来, 并替宁王接下了圣旨。
小太监见状松了口气,语速有些快得道:“还请殿下尽快将大公子送进宫里, 奴才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言罢,他立马转身离开, 竟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停留。
小太监身影刚消失,宁王便忍不住心中的怒火,又打砸了一通书房里刚换不久的家具。
他发泄过后,用一双红肿的眼看着吴先生, 有些茫然道:“吴先生,本王该怎么办?本王该怎么办!”
他本以为, 皇帝除了自己之外,再没其他选择。可是如今, 皇帝突如其来的这道圣旨。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
皇帝并不一定, 就要把皇位传给自己的儿子啊。
父皇是只有他一个儿子没错,可是他自己, 可并不止有一个儿子。
想清楚这一点后,宁王头一次有些痛恨起, 自己先前引以为傲的生育能力。
吴先生闻言,装出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道:“看来殿下这次是真的惹恼了陛下,陛下竟想越过殿下,去培养小皇孙。”
吴先生叹了口气,对着宁王劝道:“虽有些意外,但小皇孙毕竟是殿下的孩子,想来他也同殿下一般聪明仁慈。”
他话语里充满着意动,竟好像也像皇帝一般,准备越过宁王,去培养宁王的孩子。
“吴先生。”宁王注意到吴先生脸上变化的表情,当即大喊一声,想要打断对方的思绪。
“殿下,怎么了。”吴先生睁着一双狭长的眼睛,看向宁王。
宁王平日里冲动,这会却是灵机一动道:“吴先生,浩儿他还小,恐怕担不起这整个天下的重担。”
十岁,放在整个大周国来说,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算是一个大孩子,再过四五年,都能娶妻生子了。
但宁王如何甘心将皇位让给自己的孩子。自己当皇帝,和孩子当皇帝,这两种怎能一样?
孩子再是亲生的,在皇位面前,他也一文不值。
吴先生听了宁王的话,心中发笑,面上却是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来。
而后在宁王紧张的视线里,他缓缓点了点头道:“殿下所言,也有道理,看来咱们还是得想办法,改变陛下的决定。”
宁王闻言,松了口气,而后看着吴先生信任道:“此事还要拜托先生,给我出出主意。”
吴先生正色道:“自当为殿下竭尽全力。”
圣旨传达到宁王府的时候,位于京城另一边的明昭公主府和洛府,也与同一时刻,得到了圣旨上的内容。
洛则先听完下属的汇报,嘴角勾起一抹细微的笑。
他低声道:“去卫将军府上回一声,告诉他,一切都在按照咱们的计划发展。”
“是。”书桌前,面貌普通的青年男子,得了洛则先的命令后,起身离开了书房。
洛则先立在书桌前,拿起毛笔,在桌子上铺的雪白宣纸上,写下沈浩这个名字。
他盯着这个名字看了一会,然后又用墨汁,将其严严实实的涂掉。
他这位父皇,还真是十几年如一日。
十几年前,他让别人,替代了他的位置。如今,他又故技重施,想用宁王的儿子,替代掉宁王这个年龄足够大,对自己有足够威胁的继承人。
既然如此……
洛则先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那便不要怪他对他这个父亲,不客气了。
明昭公主府。
陈云蓁和沈薇一同看过这则消息后。
沈薇忍不住高兴道:“父皇突然来这么一出,我那好皇兄,恐怕得气死了。”
陈云蓁提醒道:“以宁王的性子,他肯定不会甘心如此。”
若宁王始终与皇位无缘便也罢了,这段时间下来,宁王被朝臣们几次三番请立为太子。
一次次下来,他对皇位的执念只会越来越深。这样一个人,怎会甘心只做未来皇帝的父亲。
一旁的杜鹃闻言,忍不住猜测道:“难不成宁王殿下,还能从皇孙手中把皇位夺走不成?”
陈云蓁和沈薇对视一眼,同时道:“这倒是不会。”
宁王的大儿子,今年已经十岁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早已有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真有机会得到皇位,想来也不会甘心将其让给自己的父亲。
而朝廷里那些大臣,虽是几次三番请立宁王为太子。但归根结底,他们只是想要让皇帝确立一个继承人罢了。
只不过目前明面上看,皇帝只有宁王一个儿子,所以他们才会请求皇帝立宁王为太子。要说他们真就站到了宁王这一边,还不至于。
皇帝现在,显然是决定要培养自己的孙子。
既然有了继承人,这些大臣,可还会继续支持宁王?
这一点,陈云蓁和沈薇清楚,洛则先清楚,宁王自然也是清楚的。
就算宁王不清楚,也有人会想尽办法让他清楚。
陈云蓁道:“殿下这几日,应当盯紧宁王身边那个姓吴的幕僚。”
沈薇闻言忍不住一乐:“我已经派人去盯着了。”
陈云蓁见状无奈笑了笑,自从前几天,宁王带着那个姓吴的幕僚,在公主身边炫耀了一番,说了他如何如何王霸之气一振,那个姓吴的幕僚便折服于他之类的话后。
只要一提起吴幕僚,公主便会忍不住笑。
沈薇在陈云蓁无奈的目光下红了脸,抓着对方的胳膊撒娇道:“啊呀,云蓁,我这不是被皇兄那副炫耀的样子给蠢到了吗?人家奸细都安排到他身边了,他还当自己多能耐,是个人都想去投奔他。”
沈薇说到这里,陈云蓁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无它,因为当初吴幕僚一出现在宁王身边,陈云蓁和沈薇便注意到对方的存在了。
后来,吴幕僚给宁王办成那几件大事,获得宁王信任时,陈云蓁和沈薇可以说是全程围观。
在宁王看来,那是吴先生能力强,才能帮他办成那么多事。
但在陈云蓁和沈薇两个已经知道了答案的人眼里,那个吴幕僚简直就是在和那些官员,演戏给宁王看。
偏偏宁王这个被愚弄的,还非要跑到沈薇面前炫耀自己那个吴先生。
天知道沈薇当时想了多少伤心事,才压下自己心底的笑声,装出一副对宁王羡慕嫉妒的样子来。
沈薇笑罢,眼珠转了转道:“看来咱们也不能坐山观虎斗了,要让皇兄尽早做出决定了。”
至于这个决定……
沈薇想起往常对自己还算不错的父皇,又想起父皇宁愿将皇位传给皇兄的儿子,也从来没有考虑过她。
她笑意敛尽,抿了抿唇道:“皇兄若是真的糊涂到做出错误的决定,我身为大周的公主,父皇的女儿,自当有义务为大周解决掉这个麻烦。”
至于麻烦解决之后,沈薇想,她也会好好对待父皇的,就像是父皇以前对待她一样。
第二日如期而至。
方天一大早,宫里派来的马车,便停在了宁王府门外,宁王侧妃宁王阴沉的视线下,小心翼翼将自己的儿子送到太监手里。
她眼里夹杂着惶恐,还有一抹微不可查的激动。
她从未想过,自己的儿子竟然能有今天这番造化。若儿子真的当了太子,那她往后可就是太子的母亲了。
宁王妃站在宁王身侧半步,看着对方阴沉的视线落到侧妃之子身上。
等到那孩子跟着太监上了马车,往宫里而去,宁王恼怒之下,又看向了侧妃。
宁王妃心中叹气,她往前走了一步,挡住宁王看向侧妃的视线,而后对着侧妃道:“这孩子做事一直毛毛躁躁,这一个人进了宫,要是惹怒了父皇,可如何是好。”
宁王侧妃闻言,心底那抹隐秘的激动散去,她想起自己儿子的性格,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抹担忧来。
宁王看着两个女人脸上那副愚蠢的表情,忍不住在心中嗤笑一声。
果然是女人,竟连父皇此举意味着什么都看不出。
他冷哼一声,直接甩袖离去。宁王妃见状,暗地里松了口气。
只是午间时,宁王又忍不住发了通脾气。
只因皇宫里传出消息。
中午时,皇帝和皇孙以及明昭公主一起用了午膳。皇帝龙颜大悦,还当着明昭公主的面,夸了皇孙聪明。
吴先生看着宁王又一次砸过东西,故意当着对方的面唉声叹气道:“看来皇孙很是得陛下的喜爱,陛下先前迟迟不立太子,或许……”
他故意话说一半,剩下的交给宁王去联想。
宁王也果真如吴先生预料的那样,控制不住的怀疑,父皇是不是早就想好,要越过他,立浩儿为太子,所以他才迟迟不肯应群臣的请求,立他为太子。
所以他只不过犯了点小错,父皇便把他砸的头破血流。
宁王不甘的咬紧了牙。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儿子都有机会当太子,就他不行。
父皇太偏心了!不,他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
宁王瞪着眼,看向吴先生道:“先生,您要帮我。父皇他已经老糊涂了,浩儿年龄那么小,什么都不懂,他如何当得大周的太子?”
吴先生闻言叹了口气,他直视着宁王,蛊惑一般问道:“殿下,想要我如何帮您呢?”
第四十六章
宁王与吴先生对视着, 呼吸声渐渐粗重起来。
在吴先生仿佛可以看透他内心的视线中,宁王有些狼狈的退后一步,跌坐到身后的椅子上。
他伸手, 捂住自己的脸, 手掌覆盖之下, 宁王本还称得上一句英俊的脸庞, 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答案其实很简单。
父皇不愿意将皇位交给他,那他便只能亲自去抢了。
而且,父皇当初不也是如此上位的吗?当初皇祖父属意的储君人选, 一开始可不是父皇。但父皇还是当了皇帝不是吗?
既然父皇可以,他为何不可以呢?
宁王终于看清楚自己心中所想, 他猛然放下自己盖着脸的手,而后看着吴先生道:“父皇病重,脑子糊涂了, 又被奸佞小人迷惑,才做出这样错误的决定来。先生,我作为父皇唯一的儿子,有责任帮父皇清除掉身边的奸佞, 还请您助我。”
吴先生嘴角勾了勾,道:“即是殿下所望, 某自当听命。还请殿下以您的名义,约投靠了您的那几位将军, 与某议事。”
宁王闻言, 松了口气。他虽知自己现在只有发动政变,才能得到皇位。但这件事具体应该怎么操作, 他却是不清楚的
但还好,他先前得到了吴先生这样才富五车的幕僚。
皇宫里, 近些日子越发显得衰老的皇帝,满意的看着自己面前,稚嫩可爱的小小少年。
宁王并不怎么重视自己膝下孩子,每日里好吃好喝的养着一群孩子,在他看来自己便已经尽了为人父的责任。
至于孩子们的教育问题,他都是全权交给宁王妃去处理的。
但宁王妃一个出身小门小户的姑娘,哪里认得大周国那些有名的大儒呢?她只能尽自己所能的,请了些人品好的夫子,教这些孩子们启蒙。
是以宁王这些孩子,虽出身皇家,却不像一般皇室子弟一样早慧,而是显得有几分天真。
这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储君,应该具备的品德。但是此时此刻,皇帝看着自己眼前这天真的孩子。
却是不可抑制的从心中升起一股喜爱之情。
对于如今的皇帝来说,一个合格的太子,就应该这样善良无害,在他驾崩之前,都不会对他的皇位产生一丝一毫的威胁才对。
……
一月时间,一晃而过。
宁王私底下的动作,自然没有瞒过早就盯着他的陈云蓁和沈薇二人。
沈薇看到手下人整理的,宁王府这段时间的动静。
表情有些复杂道:“看来皇兄,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哪怕先前心中已经有所预料,此时看到宁王真的想要发动政变上位,沈薇心里还是有点感叹。
陈云蓁闻言道:“他身边有洛则先的棋子,哪怕他并不想走这一步棋,洛则先也会逼着他去走。”
陈云蓁将自己手中那封消息,递到沈薇手里。
“卫清江和谢烂将军那几个旧部手里的军队,这段时间都有所变动。据咱们的探子所言,这几人的军营里,都悄无声息的少了一部分人。”
“每个军营里少的人都不算多,但这些人加起来,可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了。”
沈薇挑眉:“看来他是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陈云蓁笑了笑道:“那咱们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沈薇闻言也跟着笑了笑,而后站起身来:“我去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陈云蓁点了点头,这种事情,沈薇比她更熟悉。
……
除夕夜,宫里张灯结彩,一派喧闹之景。
皇帝近些日子心情挺好,今日适逢除夕,他便宣了沈薇和宁王等人入宫团聚。
就连被他罚去寒山寺,为前太子祈福的陈淑妃和前太子之母养皇后,皇帝也特地派人,将她们接回了皇宫。
皇帝子嗣稀薄,因此今日宫宴并未有太多人。
宁王带着宁王妃,与陈淑妃一起坐在皇帝右侧。
沈薇到达宴会所在宫殿时,正巧看到这母子俩在亲密交流。
看到沈薇进来,宁王和陈淑妃俱是抬起头来,看了沈薇一眼。
宁王今日倒是比往日显得稳重几分,他视线只在沈薇身上停留了几息,便毫不在意的挪开,无端的,显露出几分轻视和胸有成竹来。
陈淑妃眼里倒是冒出了一股怒火,她垂眼看看自己这段时间,因为吃斋念佛,而消瘦了几分的身躯,不由把所有怨恨都投到了沈薇身上。
她这个女儿果然是个白眼狼。
但到底顾忌到上首还坐着皇帝,陈淑妃哪怕再想教训沈薇这个女儿。此时她也只能暂且压下自己心底对于沈薇的不满。
陈淑妃收回视线,心道,等宫宴结束了,她再找这白眼狼算账。
皇帝左手边,坐着的是神色漠然的王皇后。
哪怕今日是宫宴,王皇后手里仍旧拿着一串佛珠,她垂眼沉默着,转动着那些珠子,对眼前一切,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沈薇向皇帝等人行过礼,而后照旧坐在了王皇后旁边的位子上。
等到宫里地位最高的几位都入了座,皇帝的其他妃嫔,才依次坐在了几人下首的位置。
皇帝视线从众人身上扫过,而后落在了宁王妃身侧那个男孩身上。
他脸上表情立时和蔼下来,看着男孩道:“浩儿到祖父这里来。”
脸上犹带天真的孩子,闻言看了眼皇帝,又看了眼自己身边表情顿时沉了下来的父王,而后磨蹭着,走到皇帝身边,坐到了那个原本只属于前太子的位置上。
场内其他人,看到眼前这副场景,登时沉默了一瞬。
就连一直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王皇后,看到这一幕,眼神也略微波动了几分。
她看着那个原本属于自己儿子的位置,目光又落到宁王身上,眼里闪过一抹痛快之意。
哪怕所有的调查,都显示,她的孩子是意外身亡。王皇后事到如今,也无法接受这件事。
或许是源于母亲的直觉,她一直都固执的认为,自己的儿子是被人给害死的。
她找不到凶手,便把所有怀疑都放到了宁王这个既得利益者身上。
此时看到对方的算盘打空,王皇后心里只余高兴。
沈薇默默坐在王皇后身侧,眼神从在场众人身上扫过。
皇帝的有意为之,陈淑妃的纠结,皇后的痛快,宁王先是愤怒后又恢复成竹在胸的样子。
都被沈薇看在眼里。
沈薇抬眼,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一下宫殿四周守候的侍卫,再垂眼时,眼里闪过一抹叹息。
皇帝又夸赞了几句宁王的儿子,才宣布开始晚宴。
众人都沉默的,在宫女的伺候下用着餐。
宴席结束后,那几个没有孩子的妃嫔,当先跟皇帝请求离去,提前离了席。
宁王和沈薇几人,则是被皇帝留下维系感情。
沈薇照旧被皇帝赏赐了许多东西,在她的可以逢迎下,皇帝近些日子,对她愈加宠爱了起来。
许是有宁王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在前,面对沈薇这个对自己没什么威胁的女儿,皇帝不免便放纵了沈薇几分。
不过因为宁王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安分,皇帝今日倒也不曾太过为难宁王,他惯例赏赐了宁王一些东西,又勉励了宁王几句,让他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大周国的王爷。
宁王本来一直沉默着,此时却突然抬眼看向皇帝,问:“父皇,儿臣就只能当一个王爷吗?”
他这句话问得颇为放肆,皇帝的脸色当时就黑了几分。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
宁王冷笑一声,看着皇帝直接问:“明明我现在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为什么父皇宁愿培养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儿,也不愿意看看我?”
“我到底是哪里惹到父皇您厌恶了,先前沈珏死时,我以为父皇可以看到我了。可是父皇您没有,您又看重了沈瑜。”
一旁的王皇后,突然听到沈瑜这个名字,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哀伤。
她看着宁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愤恨。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这个宁王,一直对嫉妒着她的孩子。
宁王继续道:“后来沈瑜也死了,父皇只剩我一个儿子。我以为,这下父皇终于可以看到我了。”
宁王说着,脸色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您就是不愿意立我为太子。”
宁王今日可以说是撕破了脸皮,将自己内心那些原本不该被旁人得知的心思,全部倾泻出来。
“混账!”
坐在上首的皇帝脸色大变,他下意识站起身,将自己手中拿着的酒杯,扔向宁王。
宁王见状冷笑一声,也跟着站起身来,伸手挡住了皇帝扔向他的酒杯。
“我可不会给父皇第二次,伤害我的机会。”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额角那块疤,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这块伤口愈合,但是伤口愈合后留下的疤痕,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去除的。
一如宁王日积月累的,对皇帝的怨恨。
皇帝听到宁王语气里的不对劲,厉声质问道:“你个孽子,你想做什么?”
宁王闻言,唇角勾起一抹笑来,缓缓道:“父皇不愿意给我的东西,我自当自己来拿。”
言罢,他突然大声喊了一句:“动手。”
随着宁王声音落下,宫宴所在宫殿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太监宫女的尖叫声。
下一刻,一队穿着精良铠甲的士兵,便手持刀剑,从宫殿外闯了进来。
王皇后,自己几个留在殿内,并未离开的妃嫔,看到这一幕皆是神色大变。
几个妃嫔想要尖叫,却在触及到那些士兵冰冷的目光时,明智的压下了自己喉咙间的声音。
几人慌乱的从座位上起身,在同样害怕的宫女的带领下,躲到了反应过来的殿内侍卫身后。
皇帝也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充满愤怒的眼神落在宁王身上,咬着牙一字一顿道:“你这是想造反吗?”
宁王冷笑一声道:“父皇怎么冤枉儿臣呢?儿臣分明是看不惯您被自己身边的奸佞小人连累,所以才不得不,清君侧啊。”
皇帝:“宫内守卫森严,你是怎么将人……”
皇帝的质问说到一半,猛然反应过来,用痛恨的目光看向陈淑妃。
“是你!”
陈淑妃在皇帝凌厉的视线下,不自在的垂下了眼。
惊慌未定的妃嫔们,随着皇帝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陈淑妃竟是从一开始,就站到了宁王身旁。
她面上只有紧张与纠结之色,并无多少害怕,显然是对这会发生的事情,早有预料。
皇帝心中大痛,自从太子去世,王皇后便潜心礼佛,为太子祈祷,为此,她不再过问宫中俗事。
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尽管对陈淑妃的偏心有些不满。但皇帝想着对方到底是宁王和沈薇的母亲,是这宫中唯一有孩子在身侧的妃子。
所以他考虑了一会,便将主持后宫诸事的权利交给了陈淑妃。却不成想,此举是给自己引狼入室。
陈淑妃竟然敢跟着宁王一起造反。
沈薇也看向陈淑妃,对于陈淑妃的选择,她心中并无多少意外。
她这位母妃一向是这样,只看得见宁王,只记得宁王,愿意为了宁王付出一切。
她想,或许对方在决定帮宁王将兵士放进皇宫时,从未考虑过,此事若是失败了,是否会连累到她吧。
沈薇垂下眼来,眼中再无多余的感情。
宁王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空白的圣旨,他被士兵护着,一步步走到皇帝身边,将圣旨扔到了皇帝身上。
“父皇还是快点写份圣旨出来,不然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对父皇做出什么来。”
皇帝被宁王气的捂住了心口,手指颤抖着,指着对方道:“你这个孽子。”
宁王无所谓道:“反正父皇也从未把我当作自己的儿子。”
皇帝愤恨的看了宁王两眼,又忽的将视线落到自己身侧,正茫然又恐惧的护着两个孩子的宁王妃身上。
他咬牙道:“你的王妃可还在我手里。”
宁王妃听到皇帝的话,瑟缩着更加抱紧了两个孩子。
她看看皇帝,又看看自己的夫君,实在无法接受,事情怎么会突然走到这一步。
宁王也看向了宁王妃,但他只是漠然道了一句:“一个女人罢了,父皇若是愿意,这两个孩子的性命您也尽管拿去。”
宁王妃听到这句话,表情变动一瞬,脸上却未有多少伤心之色。
她只是垂头,伸手遮住了两个孩子的眼睛。王爷有多么薄情,她早就知道了。此时对方说出这样的话,她倒不意外。
只是有些可怜两个无辜的孩子。
“你……”皇帝气极,说不出话来。
宁王见状不耐烦道:“还请父皇动作快一点,儿臣的耐心可是有限的。”
皇帝看了眼自己身前寥寥几个侍卫,又看了眼宁王身后,几乎将整个大殿占满的士兵,只能无奈又屈辱的,拿起了对方扔过来的毛笔。
就在他即将下笔时,殿外,宁王众人身后,却是又突然传来一道声音:“哦?我倒是想看看,宁王殿下是准备怎么不耐烦?”
“谁?”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宁王猛然转过头去。
下一刻,在他惊疑不定的视线下,另外一伙,穿着京城禁军衣服的士兵,突然出现在宫殿门口。
宁王脸色巨变,对方带的人,比他带来的更多。
皇帝看到禁军的到来,心中也是松了口气,他垂头看了眼自己手中那张空白的圣旨,重新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
在皇帝期盼的视线下,这个突然的来客,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
“是你!”宁王惊叫一声。
皇帝看着那赶来救驾的人,眼中也满是意外。
怎么会是他?
沈薇看着那缓步走进来的男人,心中默默道。
洛则先,终于来了啊!
第四十七章
“洛则先!”宁王咬着牙, 从齿间逼出这几个字。
他视线扫过洛则先带来的那些人,沉声道:“你是想造反吗?”
洛则先闻言,挑眉看向宁王, 反问道:“难道不是宁王殿下想造反吗?”
宁王冷笑一声:“你一个文官, 手里哪里来的军队?又是如何进的皇宫?”
宁王此话一出, 原本因为洛则先的到来而松了一口气的皇帝, 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他看向洛则先,眼里浮现出一抹浅浅的忌惮之色。
洛则先仿佛没有看到皇帝脸色的变化,他听了宁王的话, 愣了一下,而后苦笑着道:“关于这点, 我等会会亲自向陛下解释。”
皇帝望着对方脸上那抹坦荡之色,心中不禁犹疑道,难不成这洛则先真是来救他的?他冤枉他了?
洛则先言罢, 不欲跟宁王多废话直接吩咐自己身后众人动起手来。
宁王的人马和洛则先的人马纠缠在一起,血液的气味,渐渐萦绕在众人鼻间。
妃嫔宫人们,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 不住的殿内躲去。
好在最终的结果,让众人都松了口气。
宁王带来的那些士兵, 看起来一副装备精良,很是能打的样子。但其和洛则先带来的人交手后, 却是全然处在下风。
洛则先一方的人杀掉一部分人后, 宁王剩余的手下,眼看自己必定不敌对方, 竟是干脆利落的卸下武器投了降。
宁王:……
宁王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一阵头晕, 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
“你……你们……”
他看着那些扔掉武器投降的士兵,气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吴先生不是说,这些士兵都很是精锐,每个都能以一打二吗?
他原还想着,自己这方的人数虽然比对方少,但说不定还能以少剩多,解决掉洛则先这个不速之客。
但是!谁能告诉他?
他眼前这一幕是怎么回事?吴先生说的那样精锐的士兵,真的会做出这种临阵投降的事情吗?
宁王脑子懵圈时,便被洛则先手下的人控制住了。
看到事情败露,知道自己绝对落不了好,而变得脸色苍白的陈淑妃,也被人控制着,跟宁王站到了一处。
洛则先从士兵中间穿过,走到皇帝面前,面色复杂的看着看着皇帝:“不知陛下可还记得我?”
皇帝看着洛则先,表情有些茫然,他思考一会,低声对着洛则先喊了一声:“洛爱卿?”
洛则先嘴角略微往下撇了撇,意味不明道:“陛下果真忘记我了呀!真让人可惜。”
皇帝警惕的向后退了退:“洛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朕在金銮殿里亲自点了你为状元,怎会认不得你?”
洛则先勾唇笑了笑:“比起称呼我为洛爱卿,其实我更想听陛下您称我为珏儿。”
皇帝听到洛则先话中那几个字眼,瞳孔骤然缩了缩。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面前的洛则先,半晌从嘴里挤出一句:“沈珏?”
皇帝身后,听到皇帝口中这个名字的王皇后,突然脸色大变,不可置信的看向洛则先。
他怎么可能会是沈珏?那个孩子不是已经死了吗?
被洛则先手下的士兵,控制在一边的宁王和陈淑妃,听到这个名字后,也瞬间停止了挣扎,难掩惊讶的看向洛则先。
殿内其他妃嫔宫人们,则是满脸茫然,不知道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竟惹得宫中这几个主子都神色大变。
洛则先垂眼看着皇帝,神色温和道:“原来父皇还记得我。”
“你……”皇帝瞪大了眼睛,看着洛则先:“你不是已经……”
洛则先坦白道:“当初外公早已看出您不会放过我,特意用一具尸1体将我替换了出去。”
皇帝闻言,默然一瞬,他回想起当初的事情。听到太子去世时,他确实只是随意吩咐了宫人,让他们将太子好好安葬。
他并没有去见沈珏,也就是洛则先最后一面。哪怕他最开始有过这个念头,但得知对方是因天花去世后,他便不可能再去见洛则先。
所以确切的说,他并不能肯定当初那个被安葬的孩子,就是他的孩子。
皇帝思绪变动间,脸上已露出一副哀恸的表情来。
“珏儿,你真的是珏儿吗?”
他情真意切的看着洛则先道:“当出惊闻你的死讯,父皇甚是伤心。我不知道谢家人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父皇绝对不会对你动手。你的母亲是谢家女,但你更是父皇的孩子。”
洛则先看着皇帝,嘴角露出讽刺的笑容:“是吗?”
皇帝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当然是真的。”
洛则先摇了摇头:“不管当初真相如何,那都不重要了。”
此时被人控制住的宁王,终于反应过来洛则先到底是谁。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洛则先,眼里有惶恐有怨恨。
“是你!竟然是你!不,不可能,沈珏已经死了,你肯定是个冒牌货。”
巨大的震惊下,宁王脑子倒是机灵了起来。
他看着洛则先,质问道:“就算你是沈珏,那你为何要冒用别人的身份来京城?你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什么不来找父皇相认?”
“而且,你为什么偏要在这时候,告诉父皇你的身份。”
皇帝也看着洛则先,眼里满是紧张。
洛则先看了眼宁王,笑了笑。
下一刻,一直被他拿在手里的剑,突然向着他身前的皇帝腹部刺了进去。
“陛下!”
“啊!”
妃嫔宫人们看到这一幕,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
她们看着皇帝腹部渐渐被鲜血濡湿的衣服,看着已经被洛则先拔出来的,剑身上沾着鲜血的宝剑。
一股寒意突然涌上心头。
“你……”皇帝瞪大眼看着洛则先,剧烈的疼痛让他一时半刻说不出话来。
宁王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放声大笑。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是单纯赶来救驾。你果然也想造反。”
洛则先转身看向宁王,纠正道:“错了。”
宁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着神色温和的洛则先,眼里露出一点不解来。
洛则先慢悠悠道:“宁王殿下狼子野心,不满陛下没有立他为太子,在除夕这一天带人闯进皇宫,刺杀了陛下。”
他又看向皇帝:“儿臣救驾来迟,还望父皇原谅。”
宁王脸上彻底没了笑,他看着洛则先冷冷道:“你想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
洛则先挑了挑眉:“那又如何。”
他接着道:“宁王残暴,杀死了所有参加宫宴的妃嫔宫人。”
躲在大殿角落的妃嫔们,听到洛则先口中这句,顿时忍不住抽泣起来。
有人承受不住的求到洛则先面前:“大人,您放过我吧,妾身保证,今日之事,一个字都不会告诉旁人。”
洛则先神色温和的甩开了那拉着自己衣袖的美人。
嘴里说出的话却很冷酷:“动手吧!”
话音落下,他身后走出几个拿着刀剑的士兵,向着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妃嫔宫人们而去。
就在这时,几支闪着银光的箭,突然从众人头顶越过,直直射向了那几个准备灭口的士兵。
士兵闷哼一声,回头看了眼从自己背部心脏处射进去的箭矢,下一刻浑身瘫软,倒在了地面上。
“谁?”洛则先厉喝一声,神色大变。
原本包围着殿内众人的禁军,也调转枪头,警惕的向外看去。
洛则先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安排在外警惕的那些人,已经没有了动静。
他心脏猛地跳动一瞬,心中升起不祥之兆。
洛则先视线扫过宁王和皇帝,片刻后又满怀疑惑的移开。
宁王的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皇帝若是留有后手,又怎会任由他一剑刺伤他?
哒哒哒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就像是洛则先突然出现时那样,又一队士兵,出现在众人眼前。
洛则先看着自己面前突然出现的这队士兵,抿了抿唇,看向这些士兵身后。
“敢问外面是哪位?为何不出来一见。”
外面的士兵安静的站立着,用武器对准殿内众人。
片刻后,士兵们略微挪动脚步,一个穿着黑色衣裙的人影,从士兵让出的空隙里,一步步走近。
她走到宫殿门口,抬头,露出一张清冷的芙蓉面来。
来人直视向洛则先,眼波轻轻动了一瞬,一双桃花眼不复往日的温柔,反而有几分冷酷。
洛则先看到那人的面容,瞳孔剧烈缩了缩。他嘴唇张合好几下,才从唇里吐出两个字来:“云娘。”
云娘,怎么会是云娘?
洛则先脑子发懵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陈云蓁。他从未想过,陈云蓁有朝一日会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陈云蓁冲着洛则先冷淡点了点头,下一刻却是转过身去,冲着自己身后那人,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来。
“殿下。”
殿下?是谁?
洛则先闻言,心里闪过这个念头。
下一刻,沈薇的面容,自陈云蓁身后出现。
洛则先看到沈薇,愣了一下,连忙转身向自己身后看去。他这才发现,方才被他手下的士兵,逼至殿内的沈薇和皇帝等人,竟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他沉下脸来,缓缓转头看向沈薇,良久有些自嘲的道了一句:“我倒是小看了你。”
沈薇神色不变,应声道:“过奖了。”
洛则先又看向陈云蓁,抿了抿唇质问道:“云娘为何会跟明昭公主在一起?”
陈云蓁抬眼看了对方一眼,纠正道:“我叫陈云蓁,我已经跟你没有关系了,请不要这么叫我。”
“至于我为什么会和公主在一起,说起来还得感谢你呢。如果你没有将我骗来这里,那这一切说不定都不会发生。”
若不是洛则先在京城另娶,又将她骗来京城,她不会进入卫家众人眼中,不会被迫参加沈薇举办的赏菊宴,只为替卫子菲洗白名声。
也不会被人追杀,奄奄一息,差点就没了性命。她自然也不会有机会和沈薇相识相知。
洛则先沉默一瞬道:“云娘,我先前说过的,我是有苦衷的。”
陈云蓁勾起唇角笑了笑:“我知道啊,你的苦衷不就是你那所谓的身份吗?”
洛则先怔了怔:“你方才,都听到了!”
陈云蓁恶劣的笑笑:“我很早就知道了。”
在洛则先有些茫然的视线里,陈云蓁充满了恶意道:“我离开之前,那天晚上。你来看过我,我其实都听到了。”
“洛则先,你怎么就忘记了呢,我自己就是大夫啊。”
“我其实也挺惊讶的,我以为的父母双亡,没什么麻烦的你,竟还隐藏着这么大的麻烦。若早知你跟皇室有关系,我当初绝不会与你成亲。”
洛则先闻言先是震惊于,自己竟然那么早就在陈云蓁面前暴露了身份,而后又因陈云蓁最后一句话有些怅然。
“为什么?”洛则先看着陈云蓁问。
他原本以为,陈云蓁知道他的身份,会理解他所做的一切。但对方此时的反应,却表明一切都不是他想的那样。
可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啊,洛则先想,这世上所有女人,都应该抵挡不了皇后之位带来的诱惑才对,就像是他的表妹卫子菲。
陈云蓁:“我不喜欢麻烦。”
而洛则先的身份,只会给她带来麻烦。哪怕对方可能给她带来的,是这个世界大部分女主都趋之若鹜的皇妃,甚至是皇后之位。
可是陈云蓁从来都不需要这些。她从始至终,都只想安安稳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罢了。若是有可能,她会找一个她爱的,也爱她的人,相伴度过一生。
她并不需要对方有多大的权势,只要他听话,懂事,爱她,不给她带来麻烦就行。
别的一切,与其祈求他人的恩赐,陈云蓁更愿意自己是那个恩赐他人的人。
而洛则先,显然不是这个人。
他甚至连爱陈云蓁这件事,都只做到一半。
陈云蓁知道,对方或许是爱她的,但对方最爱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为此,他可以利用一切。
一如她,一如卫子菲,一如卫家,一如宁王。
洛则先眸里闪过一抹痛色。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什么 ,却被陈云蓁再次开口打断。
“而且,你那天的话真的很让我恶心。我分明已经告诉过你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纠缠,你却还打着等你大业已成,就将我接到京城,做你笼中雀的想法。”
“洛则先,我讨厌别人对我指手画脚。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落入这样的境界,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陈云蓁语气坚定,最后一次对洛则先解释后,她往后退了两步,在士兵的保护下,发号施令道:“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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