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龙秘书的家就在公司附近的公寓楼里, 接到沐言的电话后,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沐溪发的定位地点。好在只隔了几百米路,才七点过几分, 不到堵车时间,路况很好。
他的车子刚到楼下, 就看到满地掉落的玻璃。除了沐溪发定位的这栋楼,对面楼的玻璃外墙也没了一大片, 还有好多玻璃都震裂了, 不时往下掉碎玻璃渣。
幸好这时候不是上班点,楼下没有行人, 没有人被砸到。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掉玻璃的区域,沿着屋檐进入公司大楼。
几个保安战战兢兢地缩在大楼门口看着外面, 还有正在打电话的。
龙秘书报出沐言发过来的办公文件所写的公司名称,问保安在几楼。
保安说:“十九楼, 怎么了?”
龙秘书迈开大步就往里去。
保安追上去,问他:“你是干什么的?”
龙秘书听到救护车的鸣笛声传来, 扭头对追上来的保安说:“救护车快到了, 麻烦告诉他们一声, 人在十九楼。”他说完,扭头飞奔到电梯口, 按下开关。好在电梯停在一层。
没一会儿, 电梯到了。
玻璃大门全碎, 掉得满地玻璃渣。
龙秘书绕过玻璃渣进去就看到办公室都给拆了, 天花板都掉下来了,办公桌、隔断间碎了一大片, 满地的办公用品、纸张,两个保安正小心翼翼地往承重柱靠近, 一个还在问:“队长,你说那是活的还是死的?”
承重柱下有一个人,呈盘腿打坐的姿势,背靠着柱子坐着,微仰起头,后脑勺顶在墙上。
她穿着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全是血,连披散的头发都让血糊上了。脸上、胳膊上、腿上全是一道道裂开的狰狞伤痕,脸上全是血污,其中一边脸被划开大口子,皮翻肉绽的,脸都变了形,亲妈来了都不认识。
保安吓到了,哆嗦着问:“队长,这是凶杀吗?”
保安队长说:“保护好现场。喂喂,你别靠近,你谁啊?”
龙秘书凑上前摸摸鼻息,还有气。他怕造成二次伤害,不敢动,只焦急地等着救护车到。
保安队长凑过去,问:“你谁呀?这又是谁?这……发生什么事了?”
龙秘书说:“不知道,这是我们老板的孩子,我只是接到消息赶来的。”他说完,摸出名片,递给保安,说:“打坏的东西我们赔,包括损毁的外墙什么的,请帮忙联系你们经理。”
一听是来赔偿的,保安队长立即拿出手机拨打了经理电话。
龙秘书在旁边一边守着沐溪,一边跟物业公司和被打坏办公室的公司老板联系,处理善后事宜。现在到处都是监控,有些消息传出去,影响不太好。
沐言的车子开得飞快,在医护人员把沐溪抬上担架运到楼下的时候,她刚好赶到。
她凑到沐溪身边,都没敢认。她急声问:“医生,我妹妹怎么样?”
医生一听,家属到了,让她赶紧上车,跟着一起去医院。
救护车抵达医院,医护人员把沐溪的担架抬下车,推着担架呼呼地往里跑,直奔抢救室,边跑边喊:“这里有个重伤患者,需要马上抢救……”值班医生、护车都过来了,直接把抢救室给挤得没沐言下脚的地儿。她守在外面,手脚猛打哆嗦,吓的。
车上的监护仪显示,沐溪的心跳很慢,隔好几秒才跳一下。她的伤口都已经不流血了。
一个穿着西装身高至少有一米八几的年轻男子来到急救室外,挤到抢救室,又被护车给赶了出来。他靠在门口,摸出手机打字聊天,不时往抢救室看一眼,脸上并无紧张之色,一片淡定。
有护士拿着单据出来,喊:“沐溪家属,沐溪家属。”
沐言和门边靠着的年轻男子同时出声:“这儿!”
护士说:“交费。”
年轻男子一把接过缴费单,刚要扫码缴费,沐言一把拽住单子。
沐言问:“你是沐溪的家属吗?”
年轻男子问:“对啊,你有什么疑问吗?”
沐言说:“我是她姐,亲的。你说呢?”
年轻男子说:“我是她师兄,亲的。”
沐言愕然问道:“你是煌道天的人?”
年轻男子说:“哟,你还知道煌道天啊,哦,我师妹告诉你的。”
沐言问:“证据呢?谁知道你是不是妖怪变的?”
年轻男子从衣服内层口袋摸出块白玉令牌,问:“见过吗?”
沐言见过款式大小一模一样的令牌,她妹妹拿着当身份证用。她瞥了眼令牌,上面写着煌道天霍明朝,她心说:“还真是煌道天的人。”然后她一把抢过缴费单,拿出手机扫码缴费。她妹妹,才轮不到别人来交费。
霍明朝看了眼沐言,瞥见这张脸,就知道她说是亲生的没假。他到旁边的椅子上坐着,翘起二郎腿,继续拿着手机发消息。
沐言缴完费,又跟着护士推沐溪去做检查拍片。
拍完片,接诊医生告诉沐言:“需要马上动手术。她的肋骨断了,刺进了肺部,很危险。另外她的肝脏、肺部都被利器刺穿,造成大出血,还有心脏……”他指着心脏处的光团,说:“这个……”抬手比划两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从医四十多年,从来没见过这样了。血都快流干了,人还活着,心跳每隔八秒跳一下,生命体症危急得特稳定。
站在沐言身后的年轻男子插话道:“心脏没事,没问题。她天生心脏跟别人不一样。”
医生跟沐言交待过沐溪的情况,让她签了字,然后就给沐溪安排手术。
沐言跟着沐溪,从急救室,转移到手术室。
她等在手术室外面。
霍明朝也跟来了。他半点都不担心,吊儿啷当的样子,右腿搭在左腿上,悠悠哉哉的就差没吹口哨了。
沐言再次怀疑,这厮是妖怪派来等消息的。
她等了有一个多小时,沐溪还没出来,手术室外面来了一群穿着交领长袍身后背着长剑的人。为首的是个穿着紫色交领长袍外罩件紫色鹤氅的女人,约有三十多岁的年龄,长得极美,眉眼显得很凌厉,给人一种雷厉风行的感觉。她身后的人,统一穿青色长袍身背长剑,年龄都在二十多岁左右。
为首的紫袍女人来到吊儿啷当男子身前,双手交叠做了一揖,问:“五师叔,见到六师叔了吗?”
霍明朝面色沉沉地点点头,说:“看了一眼,肋骨都被打断了。”
为首的紫袍女人问:“谁干的?”
霍明朝说:“我盘算来去,在海市,够实力跟师妹交手的,也就森罗天的矮冬瓜和散修协会的马真人,可这俩不太可能跟师妹动手。”
沐言说:“柳赤练,一条蛇妖。”
年轻男子摆摆手,说:“不可能,如果是蛇妖,就算是千年大妖来了,我师妹一人都能揍他们一窝。”
紫袍女人说:“那只能等见到小师叔问问她是怎么回事了。”她又问沐言:“你是小师叔的姐姐?”看长相和年龄,像。
沐言说:“我叫沐言,沐溪的姐姐。”
紫袍女人说:“幸会。我复姓北宫,单名一个青字,煌道天掌教大弟子。”
沐言问:“掌教大弟子是大师姐吗?”
北宫青笑道:“同辈的都唤我大师姐。”她指了下旁边的位置,说:“坐下等吧。”也在旁边坐下。她问:“你知道小师叔最近见过什么人吗,我是说比较奇怪的。”
沐言说:“溪溪最近一直在查蛇煞的事。只跟柳赤练、胡雪,和昨天跟森罗天以高芸为首的一群人起过冲突,别的就没了。这几天她一直跟一个叫林芝宝的血玉灵芝妖待在海边的别墅,都没怎么出门。”
北宫青说:“血玉灵芝妖?小师叔可真是到哪都能见到精怪。”
一个小纸人从沐言的衣领里钻出来,喊了声:“青青。”跳到北宫青的身上,说:“血玉灵芝妖是从长恨天出来的,让柳赤练锁在柳氏大厦的地底下。”
又有一个小纸人从沐言的衣摆底下钻出来,说:“我还从那里扛了一个鼎出来。”
沐言摸摸自己的衣领,又看看下摆。这两个小纸人是什么时候到她身上来的?
又有一个小纸人从沐言的肩膀上跳到北宫青的肩膀上,说:“我扛回了打魂鞭。”
要不是不太端庄,沐言真想把外套脱下来抖几抖,看她衣服里还藏了多少小纸人。
她的头发里又钻出只小纸人,说:“血玉灵芝妖叫林芝宝,是五百年前的煌道天大弟子萧玄玉养的,她好厉害的。”
一群小纸人,你一言我一语,把它们怎么遇到血玉灵芝妖,这几天沐溪跟她怎么相处的,包括昨晚沐溪要跟血玉灵芝妖一起打蛇妖柳赤练的事都说了。
北宫青问:“林芝宝呢?”
十几只小纸人齐刷刷摇头,齐声说:“不知道。”又齐刷刷地补充句:“没见到她。”
北宫青扭头对坐在后排的煌道天弟子吩咐道:“刘师弟、魏师弟,你俩去趟当地修真协会,找他们打听下柳赤练和林芝宝。”
刘雄和魏破军起身,抱拳领命,匆匆离去。
霍明朝站起身,说:“我去趟柳氏集团大厦。”
北宫青说:“不急在这一时,等小师叔醒了再说吧。”
手术室门口出来一个护士,喊:“沐溪家属。”
一群人煌道天的人齐刷刷挤了过去。
护士看着这群穿着古装的人,以为他们是从剧组过来的,扭头看向被挤在后面的沐言,问:“沐溪家属吗?”只有这个看起来像家属,别的,同事吧。
沐言挤上去,说:“我是。”
护士说:“手术做完了,还没脱离危险期,需要住重症监护室,你跟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吧。”
北宫青说:“我去吧。”
沐言侧目。煌道天的人什么毛病,一个抢着付费,一个抢着办手续。
两个煌道天弟子上前,把沐言拦住,然后北宫青带着人办住院手续去了。
一名年轻女弟子对沐言说:“六长老治伤住院,我们责无旁贷。”
沐言问:“溪溪真是你们六长老啊?”这么年轻!她以为溪溪是为了教训高芸吹牛的呢。毕竟,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嘛。
“对啊,六长老一个人养活半个煌道天。”
沐言再次侧目:你们拿我妹妹当苦力啊。
手术室门推开,沐溪躺在病床上被推了出来,留在手术室门口的三个煌道天弟子立即围了上去,然后就看到他们的六长老脸上、额头上裹着绷带,只有眼睛、嘴巴和下巴没打绷带,但戴着氧气罩正吸着氧,露在被子外的手臂、手腕、手背都缠了绷带,基本上整个人都被绷带裹了起来。
三个当场傻眼。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弟子说:“茗茗师姐,外面好危险,我想回煌道天。”
“六师祖叔都被打成这样子,我们还不得照面就被扫没了。”
六师叔祖?沐言看向这群跟沐溪差不多年龄的人,彻底无语了。她上前,陪着护士一起,送沐溪去病房。
北宫青给沐溪办的VIP重症监护病房,分成内外两间。里间是病人住的重症监护室,外面是供家属探病用的,照顾病人有医护人员,用不着家属。
沐言等沐溪住进病房后,才敢把沐溪受伤住院的事情,给发消息告诉言澜。
言澜收到消息,连生意都顾不上谈了,站起身,对盛海国际的董事长孙妍说:“溪溪受伤住院了,我得去看看。”
孙妍问:“不会是打柳赤练受伤了吧?我也去!”立即拎起包,跟在言澜身后出门。
她很是担心,可千万别打输了。要是打输了,柳赤练反扑,会要命的。
言澜见孙妍执意要跟,也就带着她一起去了。
她俩带着人赶到病房,推开门,就看到里面坐着好几个穿着古装的人在看电视吃水果,一副谁都不担心的样子。
言澜退后两步,看了眼挂在门上的牌子,确实写的重症监护室VIP07号房。她进入病房,问从沙发上起身迎过来的沐言:“溪溪怎么样了?怎么住进重症监护室了?他们是……”
沐言说:“医生说溪溪没脱离危险。这些是从煌道天来的,她的同门,她摇来的人。他们说溪溪当场没死,就死不了。”
一群煌道天的年轻弟子见到言澜来了,纷纷起身作揖问好。
孙妍看到病房里一群穿长袍还带剑的,放心了。沐溪是有靠山的,已经搬来了救兵。她问沐言:“柳赤练呢,死了没?”
沐言摇头,说:“不知道。”
北宫青正在看手机,闻言说道:“修真协会刚发消息过来,说昨晚六师叔在她住的海景别墅旁边的海滩上,两个大招把柳赤练和胡雪以及手底下的精锐一锅烩了。三十多只化形大妖的尸体让她扔进了海里,是修真协会的人昨天半夜去扫的尾。柳赤练和胡雪不知所踪。昨晚,海景别墅有人,六师叔房间的小夜灯亮了一夜。另有消息,今早,柳氏集团大厦上方开启了一处天外天小世界通道,之后暴发了大战。交手的是两个人,一个是小师叔,另一个人……”
她取出手机,调出附近的监控和手机拍摄录相,最后调出林芝宝离开大楼时的画面,递到沐言跟前,问:“认识她吗?”
沐言说:“她就是林芝宝。”
北宫青又调出旁边的住在高楼层的居民拍的录像,把镜头放大拉近,交战双方,天空中浮立着两个人,一个是沐溪,一个是林芝宝。
她说:“为了防止林芝宝趁小师叔受伤昏迷杀过来,我们已经请了修真协会的马真人过来。他待会儿就到。”
言澜问:“要派人去把林芝宝找出来吗?有什么是我能帮得上忙的?”
北宫青说:“林芝宝能把小师叔重伤成这样,目前海市只有马真人能拦一拦她,但未必能赢她。小师叔虽然年龄小,但她的战斗力在煌道天,排第二。”意思就是,目前没谁收拾得了林芝宝,暂时别想着去找了。
言澜问:“第一是谁?”能不能请来。
北宫青说:“我师公,煌道天前任掌教,他今年已经一百零五岁高龄。”所以,您别想了。
言澜轻轻叹口气,不再说什么。这些事情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人能插手的。
北宫青说:“这里有我们守着,不必担心。修真界的事,又涉及千年大妖,你们插手会有危险。”对着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言下之意就是:该解释的已经解释清楚了,你们就不要再在这里掺合了。
言澜不放心沐溪,可现在的情况她确实插不上手。她说道:“好,那麻烦你们了。哦,对了,能不能留个电话。”
北宫青取出手机,跟言澜互存了电话号码,跟沐言也存了一个。
孙妍见状,也凑上去厚着脸皮加了北宫青的电话号码。
沐溪睡了两天才醒。
她醒开眼,便感觉到隔间很是嘈杂,像有许多人。她刚坐起身,就听到外面传来嗷地一声:“六长老醒了。”然后就看到北宫青带着一群年轻弟子挤进来,后面还跟着霍明朝。她顿时头大,问:“你们怎么来了?”
北宫青坐在床边,将手搭在沐溪的腕脉上,嗯,情况大好。她说:“小师叔,你能不能说说林芝宝的事,为什么你收留她那么多天,最后会被她伤成这样子?”
她把所有拍到她俩的战斗视频都翻出来看过,包括她俩在两个大楼的办公室里打架的情形。龙秘书居然去把监控给删了,幸好其中有家公司就是做网络安全维护的,懂数据恢复,在他们找去过后,用了点小手段,又把视频恢复了。
这一人一妖,一个看到对方要死了,割腕喂血想救人。一个在对方都放弃抵抗要赴死了,收手放人家走了。
沐溪抬手抚住额头,说:“头晕。”
北宫青说:“您只是伤到内脏,没伤到头。小师叔,那你说说萧玄玉吧,她不会就是我们煌道天失踪五百年的那位掌教大弟子吧?乾坤鼎、打魂鞭,金刚钏,还有林芝宝破除你所布的四象星宿大阵用的符剑。”
沐溪见瞒不过去,只得“嗯”了声,说:“林芝宝确实是萧玄玉教出来的,教林芝宝的萧玄玉确实是我们煌道天五百年前失踪的那位掌教大弟子。柳赤练和胡雪都是林芝宝的手下,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背叛了林芝宝,并且把林芝宝关在了地下室。我遇到林芝宝的经过、怎么相处的,小纸人们给你们说了吧。”
北宫青点点头,问出重点:“那您现在是个什么态度?”
沐溪说:“再看看吧,看看林芝宝除了追杀柳赤练和胡雪,还会做什么。我可以确定一点,萧玄玉虽然死在林芝宝手上,但这事,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又是五百年前的老黄历了,我不会为这么一桩事去找林芝宝的麻烦。”
北宫青意味悠长地看了眼沐溪,凑近她,说:“小师叔,您破相了,脸上、额头上,老长的两道口子了。”
蒙着纱布,只露出眼睛、嘴巴和下巴都能看出沐溪的表情裂开了。
北宫青瞥了她一眼,起身出去了。
一群年轻弟子立即到沐溪跟前嘘寒问暖,只求小师叔祖能记住他们,回头多指点两招或者是随手赐点玉符法宝什么的。
沐溪说:“不要打扰伤患休息。”
一群人立即作鸟兽散,往外去。
沐溪等他们走后,坐起身,拆开纱布,果然摸到脸上缝了线。她摸出镜子,瞧见额头上有一条斜斜的伤疤,划过半个额头,一直快到发陆线那。脸颊上也有一道,从颧骨一直到腮帮子那,伤口把脸上的皮肤都扯到扭曲了。
她当即摸出手机,没电了。
她又摸出充电线,插上电,开机,拨打林芝宝的电话。
林芝宝没有身份证,用的还是以她的名字办的卡。
很快,电话通了,林芝宝的声音传来:“小真人醒了?”
沐溪问:“你怎么……知道我昏迷了?”
林芝宝说:“森罗天的罗掌教下山来逮我,理由就是我重伤了你,致使你伤重昏迷不醒。”
沐溪说:“我跟你打架,关森罗天什么事。林芝宝,我破相了。”
林芝宝问:“然后呢?”
沐溪说:“你来趟医院,放点血给我治伤除疤。”
林芝宝直接挂了电话。
沐溪又发了条消息过去:“我保证森罗天不找你麻烦。”
林芝宝回了条消息:“成交。你现在就让他们撤出柳氏集团。”
森罗天打进柳氏集团了?沐溪呵了声,扬声喊道:“青青。”
北宫青进入病房,问:“小师叔有什么吩咐?”
沐溪扬起手机让北宫青看消息。
北宫青问:“你跟林芝宝做了什么交易?”
沐溪指指脸上和额头上的伤疤,说:“她答应过来放血给我治伤除疤。”
北宫青挑眉,问:“之前打生打死,这会儿还过来给你放血除疤,闹哪样?”
沐溪说:“柳赤练为祸作乱的时候,森罗天不攻柳氏大夏,这会儿想起来了,想来,不是为了林芝宝和她身上的法宝,就是为了长恨天。林芝宝是萧玄玉教出来的,身上有不少出自煌道天的法宝,我们不能让她落到别的门派手里。萧玄玉五百年前就进入了长恨天,凡事讲个先来后到,怎么都轮不到森罗天插手长恨天的事。”
北宫青说:“海市毕竟是森罗天的地盘。”
沐溪说:“柳赤练在海市害死的人可不止我爸和我舅,森罗天收钱纵恶,他们想要继续掌管海市,可以,让矮冬瓜出来打赢我。”
北宫青轻轻点了点头,出去打电话给森罗天的罗掌教协商森罗天撤出柳氏集团大厦的事。
约摸过了半个小时,病房门敲响。
北宫青打开门,一个长得极美的年轻女子出现在门口。她的眉心有道妖纹,宛若精心描绘的花钿,唇不点而红泛着玉质般的光泽,一袭长裙无风自动,那端然站立的身姿,宛若山崖上迎风矗立的彼岸花。
真人,比视频漂亮太多太多。
北宫青想到林芝宝跟煌道天的渊源,以及小师叔是个喜欢看脸的,对于她俩亦敌亦友的态度,不意外。她侧身让开门。
林芝宝径直进入里间的病房,目光跟躺在病床上的沐溪对上。她的视线在沐溪的脸上停滞几秒,才略带嘲讽地微微一笑,说:“森罗天为了拿下柳氏大厦折损了好些人手,小真人为了治脸上的伤疤,说撤就撤。”她俯向凑近沐溪,“你就不怕我在里面挑拨离间,让你们两家打起来?”
沐溪毫不在意,说:“打就打呗。” 她的目光落在林芝宝的脸上,看着换了妆容的林芝宝。
不装了,没了之前柔弱好欺负的小白花气息,却更添张扬妖媚,特别是她的眼睛,好像带着笑,又似凉凉的没有任何感情。
她想,大概这才是真实的林芝宝。
林芝宝哼笑一声,右手拇指指甲落在左手的手腕上,正要划开手腕,便听到沐溪喊:“等等。”
她困惑地看着沐溪,问:“怎么?”
沐溪说:“我没有喝生血的习惯。”
林芝宝没好气地问:“难不成还要我把血做成毛血旺喂你?”
门口的北宫青噗嗤一声笑出声。
第22章
沐溪看到脸上的伤疤时, 破相毁容了,脑子一热,只想着喝林芝宝的血能立马恢复, 可看到林芝宝要割腕放血,又过不去心理那一关了。林芝宝不是没有意识情绪的药材, 而是有血有肉有感情活生生的人,她只是比普通人多了个灵芝形态而已。
让别人割腕放血给自己喝, 行为过于牲口,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林芝宝,一个已经修炼出人类形态的大妖, 她不该再是一株药材。
沐溪说:“我有祛疤的药,不需要你放血。”
林芝宝哼了声, 说:“那你叫我来?”
沐溪说:“我刚刚才意识到,你都修炼一千二百年了, 已经有了人类形态,都成为一界妖王了, 不该……不该还是株药材。我们煌道天的规矩, 开窍有灵智的精怪, 不能入药。”
林芝宝愕然问道:“有这规矩?”
沐溪“嗯”了声,说:“三千多年前就是这规矩了。要不然煌道天里哪来这么多精怪, 不都是因为全成了保护动物嘛。”
林芝宝扭头看向北宫青, 再次问:“煌道天有这规矩?”
北宫青看出不对劲, 问:“莫非煌道天的什么人, 拿你炖药威胁过你?”
林芝宝说:“萧玄玉,还有……她!”说到她字的时候, 手指差点戳到沐溪额头。
沐溪说:“逗你玩呢,但你真要是干了伤天害理的事, 打死你炖药,也不是不可能。”
林芝宝侧目,气得胸口起伏,红着眼睛问:“你们煌道天的人这么喜欢开玩笑么?不知道有些玩笑,别人会当真吗?”
天晓得,她看到萧玄玉炖药有多害怕,就怕自己也被投进去成为一株药材。她气不过,问:“既然如此,她每次见到药材精怪,都要跑去采,追得它们满山遍野到处跑,是吓唬着玩吗?那么严肃的一个人,会跟山里的精怪闹着玩?”
沐溪说:“这只是煌道天的规矩,不是其它门派的规矩,煌道天里也会有人不守规矩。对于开启灵智的精怪来说,远离人类才是最安全的。萧玄玉吓唬精怪,是在告诉它们,人类很危险,见到了要躲要跑要避开。你在人间地界行走的年头不短了吧,修真协会和森罗天都没发现你,藏得很好啊。”
林芝宝哑然。那是因为她知道,她如果被人发现是株血玉灵芝会是什么下场。这是萧玄玉教她的,可她,却为此,怕了她很久,恨了她很久。
她略微失神后,回过神来,以闪电般的速度划开手腕,一把捏开沐溪的嘴,将血滴到她的嘴里。
不是正常人类血的铁腥味,而是药材的清香伴随着直冲脑海的清醒劲,上头。沐溪回过神来时,林芝宝已经收回手,手掌在伤口上一抹,伤口便愈合了。
林芝宝冷冷地睨着沐溪,“两清了!”扭头就往外走,似很生气,又似情绪没绷住。
沐溪抬手一扬,伸出块半巴大的玉牌直射林芝宝的后脑勺。
林芝宝一把接住,正要扔回去,便感觉到有一道极微细的剑气在掌心炸开,痛得她“咝”地一声。她摊开手掌,是一块玉牌,上面写着“煌道天林芝宝”,掌心里的血液正在被玉牌吸收,显然是要滴血认主。她拿起玉牌,翻到背面,写的是“青竹苑”。
沐溪说:“身份牌,要是哪天你不小心让矮冬瓜或者是别的什么修真者抓了,这个能保你的命。”
林芝宝问:“什么意思?”
沐溪说:“我住的山头全是青竹,所以叫做青竹苑。青竹苑的精怪都有一块这样的牌子。”
林芝宝懂了,哼笑道:“我答应入你们煌道天了吗?”她缓缓扬起手,正要用劲捏碎玉牌。
沐溪说:“林芝宝,萧玄玉教了你煌道天的法术,甚至连只有真传弟子能学的秘法都教了你,你要么入煌道天,要么,煌道天清理门户。”
林芝宝冷声说:“我讨厌被威胁。”炁灌注入玉牌中,直接将她震碎,转身扬长而去。
沐溪皱了皱眉头,心情很不好。
北宫青无声地“呵”了声,心说:“你俩可真有意思。”她去到沐溪身边,问:“小师叔,我帮你把线拆了吧,别回头线长在肉里了。”
沐溪轻轻点头,说:“麻烦了。”
北宫青摸出小剪刀把沐溪伤口的线剪开,用镊子夹出来。线多,拆得有点慢。她扫了眼伤口愈合的情况,以小师叔的愈合能力,不需要林芝宝的血,用不了多久,疤痕也会全消。再看她俩相处,跟小师叔平日里的画风有点不太一样。
她建议道:“我觉得您以后少威胁点林芝宝比较好。萧玄玉肯定没少骗她、吓唬她,她这性格,一看就好拧巴的,对这样的,得哄着来。”
沐溪轻哧一声,说:“我哄她做什么,骗子。”
北宫青差点没绷住笑出声。她心说:“您老人家被骗的时候还少吗?”
煌道天的人,从掌教到杂役弟子,每年都有定额的门派任务。小师叔积极啊,十六岁就把门派任务交到三十年后,人家不需要再做了。可是大家很需要她画的符、做的玉符、法宝,甚至偶尔炼制的丹药,以及她采的药材也都是很急需的。她已经上交完了门派任务,手里的东西都是她自己的,能怎么办?只能想方设法哄着让她拿点出来交易,或者给点。
小师叔从小长在煌道天,在一亩三分地打转,见的世面少,就还是很好哄的。
北宫青慢悠悠地拆着线,轻声说:“最近事多,把什么千年大妖、真人都能惹出来了,哎!”叹气。下饵。
沐溪立马上钩,说:“有话直说。”
北宫青说:“出门在外,没有纸鹤可以骑,也骑不了大雕、仙鹤,打车还经常堵车。我们几乎同时收到您的求救信,五师叔倒是脚程快,他有飞行符剑嘛,直接就飞来了。我们是高铁过来的,半个小时一趟,坐的清早第一趟高铁,急赶慢赶的,赶到的时候,你的手术都快做完了。”
沐溪懂了。这是想要飞行符合啊。她问:“你上个月不是才从我这里要走五把吗?”
北宫青给她报账,说:“你看啊,萧氏一族,在煌道天算是传承两千多年的古老大族吧,我师父孙女那一辈,拢共才五个苗苗,还都是十几岁又淘气又能力不够容易出事的年龄。我师父今年都八十二了,膝下才一个孙女,上个月炼精化炁境弟子比试,她不得了第一嘛,给了一把做奖励。我徒弟上个月门派比试完,内门弟子出师考核结束,下山了,临行前,我这当师父的是不是也得给点傍身的,给了一把。二师叔一口气要走三把,我不敢不给。”
沐溪问:“二师姐要这么多做什么?”
北宫青说:“她的二徒弟带着几个小师弟师妹,要去东海斩妖。你知道,那边的沧溟天也是个事儿逼。我们煌道天能制飞行符剑的,除了师公就是您了,师公年岁大了,脾气……也就在您跟前才慈眉善目点。”
她的话音一转,说:“不说旁的,你就说那林芝宝,能飞能跑的,你的那些小师侄们要是发现她的行踪,没个飞行符剑,谁能跟得上她呀。大庭广众之下,踩着飞行符剑影响不太好,最好还得配点隐匿符。”
沐溪侧目,问:“少掌教,您是又打算来我这里进货吗?”
北宫青用力揪住沐溪脸颊上的线头一扯。
沐溪疼得“咝”地倒抽口冷气,叫道:“轻点。”
北宫青问:“您身上的线,要拆吗?”
沐溪说:“拆吧。”
北宫青起身,先去把窗帘拉上。她拉窗帘的时候,外面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兔崽子巴巴地看着她,就差没忍住问,大师姐,有着落了吗?
她一个眼神过去:都hold着点,六长老最近心情有点不太好。
她拉上窗帘,转身就看到小师叔已经坐起身要自己拆纱布,忙上前,道:“我来。”她轻手轻脚小心翼翼地给沐溪拆着纱布,说:“这趟出门,我点的都是年轻一辈的潜力股,都盼着给为您出点力。”
沐溪哼了声,说:“都当我是冤大头,都指着在我这挣点法宝玉符什么的,是吧?”
北宫青不接她这话,继续说:“海市可是森罗天的门户,听罗掌教的意思,他们不知道修真协会和高芸跟蛇妖的那档子事的,马真人就在修真协会,长居海市,也没觉察到蛇妖他们的行动。他俩倒打一靶,说林芝宝跟您斗法时用的煌道天的手段,怀疑这是我们自导自演。这事,我们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撕起来就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难免得在拳脚下见真章。”她满脸的为难,言下之意就是:小师叔,我们可以在海市帮你干森罗天和修真协会,但您得给支援。
沐溪说:“你给我个具体章程。”
北宫青说:“我们能派调过来的人手有限,只能在海市十个区,每个区各设一个点,派一名弟子监测区域内跟妖怪、修真协会、森罗天有关的动向。在此之前,我俩联手,先把修真协会拿下,能收编的收编,该清走的清走,再安排赵清和、许虎妞、萧晓云坐镇,由他们仨商量着处理海市事务,跟你我配合。”
沐溪说:“赵清和是炼精化炁七阶吧,许虎妞也是七阶,萧晓云稍微强一点,九阶,能顶个什么用?”
北宫青说:“您不要拿您和五师叔来跟年轻弟子们比。”
沐溪问:“我五师兄最近忙什么呢?”
北宫青说:“他家在隔壁市花城,最近那边闹起了阴神教,害了不少人,正在处理那边的事。”
沐溪皱眉,问:“花城也是森罗天的地盘吧?”
北宫青说:“森罗天有位阴神真人,这事儿跟他们也有丝丝缕缕的联系。森罗天的教义是森罗万象,无所不包,无所不容,行事问迹不问心,但问前程,不问出处。”
沐溪轻哧一声,“什么阴神真人,不就是修炼到还虚无合道境以后噶了,肉躯没了,以精神魂魄的形式暂时存活,我听说他最擅长附身。”
北宫青说:“海市多出个天外天小界,又在森罗天的家门口,罗冬连夜下山,五师兄的道行不够,镇不住海市的场子,还得您来。这次森罗天有不少精锐下山,我带来的都是些年轻小豆丁。”她扔给沐溪一个你懂的眼神,结果沐溪琢磨事儿,压根儿没看她。
北宫青该磨的嘴皮子都磨了,剩下的就看小师叔的心情好不好愿不愿意多给点了。她默默地拆线。她拆完沐溪正面的线,又让她翻身,拆背面的。
沐溪突然冒出句:“我觉得林芝宝不会是矮冬瓜的对手。”
北宫青用力地“嗯”了声,说:“妖的智商、心智都欠缺了些,林芝宝就算有千年道行,在八千个心眼子罗……矮冬瓜面前,也不够看。也就是摸到林芝宝行踪,打个伏击的事儿。林芝宝如今露了行藏,想逮她或灭她,不过就是挑个时间组织波人手的事儿。”
沐溪趴在病床上直叹气,说:“她吃了我好多药材,我每天中午一炉补气回元丹的药材拿去给她煮药膳粥,晚上偶尔还加一炉上清养神丹给补补。她要是折在森罗天手里,我觉得好亏。啊疼,轻点儿。”
北宫青要不是怕把小师叔惹炸毛,真想给她点厉害瞧瞧。你可真舍得啊!补气回元丹,平日里大家伙儿都是按颗领取。上清养神丹,很难凑齐药材,好几年也不见能炼一炉,也就她师父和几个师叔手里能有几颗。
这两炉药最难的就是药材需的要的年头长,至少三十年起步,还得用到百年老参之类的,种植的药效不够,得野生的才行。
煌道天很大,人们常活动的区域也就那些,要采年限足的药材,得往各种奇奇怪怪精怪出没的深山老林子里去,非常危险。每次入山采药都得组织队伍结伴出行,还得长老带队坐镇。能单独往林子里钻囫囵个儿出来的,就俩,师公和小师叔。这俩都是还虚合道境,煌道天里横着走。
北宫青忍住心疼,给沐溪把后背的线也拆了,又拿来衣服给她披上。
沐溪穿好衣服,抬手一拂,床上整齐排开十二把飞行符剑。她说:“飞行符剑的存货就这些,没了。”
北宫青好想问一句,您这是给师侄们用的呢,还是让师侄们踩着飞剑去帮您盯妖怪用的呢?
沐溪又摸出三块匿气玉符,说:“这个没有存货,但我可以再雕一点。”
北宫青想的是她画几道匿气符纸就行了,一次性的,没想到小师叔这次好大方啊,居然给大家可以反复循环使用的玉符。她又高兴又不高兴。
沐溪示意北宫青收下,叮嘱道:“盯死了林芝宝,别让我血本无归。”
北宫青用力点头,说:“一定。”
她麻利地抱起一堆飞行玉符和几块隐匿符,拿出去分给师侄们。她在心里安慰自己:不管小师叔是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这次好大方,大家都落到了实惠。
在煌道天,只要是内门弟子都能学制作法宝、玉符,但不管是法宝还是玉符、符箓,其威力、效果跟制作者的境界和能灌注的炁的多少有关,制作时灌注的炁越多,其储存的炁越强、越足,制出来的品阶越高。
她制的飞行玉符,速度慢,且只能是一次性的,紧急逃命时,飞出去几里远,就因炁耗尽而碎了。
小师叔是还虚合道境,修行境界到了超脱肉躯的精神元神层面,体内自成一方小宇宙天地,经她手制作出来的东西,多少都会摄入些大部分修仙者终其一生都接触不到的内宇宙能量,其耐用性、威力都绝非等闲可比。
这次要不是涉及小师叔血亲搅得她心神不宁很可能会影响到修行,煌道天里没有人会她下山。师公已经老了,再过三年就是一百零八岁的大限之期,要是过不了,煌道天就只剩下小师叔一个还虚合道。
结不出金丹,不成地仙,哪怕是还虚合道大能,也很难活过一百零八岁这个生死大关。九为极数,十二年为一轮,一百零八为大限。
小师叔而她有七窍玲珑心,十八岁就晋阶还虚合道,有极大的希望结出金丹得证地仙果位。退一步讲,就算她结不了金丹,只要她在煌道天,至少能保煌道天九十年辉煌。
她的父亲、舅舅死在森罗天治下的妖怪手里,北宫青觉得,不从森罗天扒几层皮下来,都对不起她小师叔这些年给煌道天支援的法宝玉符和各种药材,对不起她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
北宫青给守在病房里的七个弟子,每人发了把飞行符剑,又给赵清和、许虎妞、萧晓云各一块隐匿玉符,说:“拿了小师叔赐的宝物,都用点心。先盯紧森罗天、修真协会和林芝宝的动向,但记住,不要轻易出手,先让他们打打再说。”她又补充句:“要是林芝宝有危险,立即来报,六长老另有重赏。”
沐溪心说:“什么叫我有另有重赏,林芝宝有危险,关我什么事。她是我青竹苑的妖吗?她不是!她把我给的身份牌都给碎成了沫沫。”想想就好气!
一群得到飞行符剑的弟子们,欢天喜地的向沐溪道谢,然后麻溜办事去了。
沐溪拂拂身上的法袍,把剑挂在腰上,对北宫青说:“走,去柳氏集团大厦看看情况。”
北宫青说:“您刚拆线,好歹让伤口再长一天。”
沐溪说:“不碍事。”抬手去召飞行符剑,才发现,忘了给自己留一把。
她挪到沙发旁,把腰上挂的剑收起来,取出玉料炼器炉,准备给自己炼制把飞行符剑。
北宫青说:“小师叔,您先忙着。我出去一趟。”
沐溪点点头,“嗯”了声。
北宫青忽然想起一事,说:“哦,对了,你手底下的不是有一群封在里面的小精怪嘛,在你昏迷的这两天,我把它俩派出去查林芝宝了,海市有一片古建筑老街区,有一条街叫老榆巷,老榆巷旁边有座三百多年的老宅,您要是有兴趣,可以去一趟。”
沐溪立即来了精神,问:“林芝宝住那?”
北宫青说:“我可没说。”
沐溪差点直接把玉料和炼器炉都收回去,让她姐给派车子和司机过来,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晚上偷偷摸摸过去探探情况比较好。三百多年的老巢,想想,有点激动,多做点准备。
她清点了下库存原材料,对北宫青说:“你给我再弄点上等玉石过来,符纸也要一些。”
北宫青应下。
沐溪又觉得里面有猫腻,说:“林芝宝要是住那儿,这有什么不好直接说的?”
北宫青说:“您去看了就知道了。哦,对了,有个叫孙妍的,盛海集团董事长,说担心家里和公司闹妖怪,问能不能请我们去给她做做法做点防护什么的。本来这是森罗天的地盘,我们不好插手森罗天的业务,但……我看她跟沐家的关系好像很好。”
沐溪说:“让赵清和去一趟,摆个阵,让孙姨帮忙宣传宣传,接下来,就是跟森罗天抢生意的时候了。”
北宫青立即说:“森罗天的人要是急眼,还有林芝宝炸毛,我可让他们来找你啊,我打不过。”
沐溪问:“林芝宝炸什么毛?”
北宫青说:“林芝宝把长恨天通道开在柳氏集团大厦顶上,不会是要邀请大家去长恨天旅游,只能是她也想要海市!我估计,她跟森罗天八成也有什么过节,您不妨打听打听。”
她说完,朝沐溪抱抱拳,麻利地闪人。
小师叔、林芝宝、矮冬瓜,他们仨才是同一境界的,这闹起来,他们这些小咔啦咪可没资格上桌,还得看小师叔的。北宫青觉得,小师叔要是带着他们真把森罗天的门户城市给占了,那可就有意思了。
第23章
沐溪的飞行符剑到傍晚时分才炼制好, 在病房里试着飞了下,还挺不错。
有一群人行走的脚步声靠近,走在最前面的两人穿的是高跟鞋, 并肩行走,后面跟着的是几个成年男人, 穿的是皮鞋。他们在门口停下后,敲响了门。
沐溪过去, 打开门, 果然见到言澜和沐溪站在门外。她展颜一笑,唤道:“妈, 姐姐。”
言澜和沐言见到穿着法袍满身鲜活劲的沐溪,两个人齐齐傻眼。
言澜叫道:“你……”探头往病房里间的病床看去, 想看看上面是不是躺着一个。这个来开门的,是不是溪溪或者她的同门用法术变的。
沐溪给她们让开门, 说:“进来吧,他们都忙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
沐言小心翼翼地揪着沐溪的脸, 去看她的伤口。伤口已经全部长好, 只留下一道浅浅的淡粉色的疤痕。她估计要是明天来,可能疤都看不见了。她震惊地问道:“你的伤怎么好这么快?”
沐溪将小脸一扬, 得意地扬起下巴, 说:“今天林芝宝过来割腕喂我血了, 我不喝, 她特意生气地一把划开胳膊,捏着我的嘴强灌, 我都没反应过来,她就喂好了。”
言澜跟沐言面面相觑:这什么情况?
她不是让林芝宝给伤成这样的吗?来给她治伤?
沐溪指指脸的上疤, 说:“千年血玉灵芝才有这功效。”
沐言说:“我估且信你。那是不是可以出院了?要不要预约个全身检查什么的。”现住负
沐溪说:“可以了呀。”
言澜二话不说,立即让沐言带着人去给沐溪办出院手续,她则拉着沐溪在沙发上坐下,好生打量沐溪,对她说:“以后危险的事别自己上,你有这么多同门,怎么着也多叫几个帮手一起去才行。”
沐溪说:“这次是我大意了,我不知道林芝宝她还会我们煌道天的绝招,能打断我布四象星宿大阵。”
言澜问:“你跟林芝宝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
沐溪说:“她跟煌道天有渊源,但她是天外天小世界长恨天的妖王,我代表的是煌道天,我看上了海市,她估计也看上了吧,有交情,但也是对手,至少目前是。我想把她拉拢到我这边来的,但今天上午拉拢失败,争取下回努力。”
她这么一说,言澜就懂了。
沐溪说:“妈,我打听下老榆巷,就是老城区的老榆巷,你知道吗?”
言澜说:“老榆巷步行街?那边的酒吧、客栈、小吃店很多,年轻人爱去。有一株千年老榆树,算是我们海市一个知名打卡旅游景点,老榆巷也是因为那棵老榆树得名。”
沐溪问:“还有别的吗?关于妖魔鬼怪的传闻,有没有?”
言澜说:“这我没留意过。问你姐吧,她喜欢打听这些神神鬼鬼的故事。怎么了?那边有妖怪啊。”
沐溪说:“北宫青让我去探一探,她说得含糊,我也不知道什么情况。”
母女俩坐了一会儿,沐言办完手续回来了。沐言说:“可以走了。我请你们吃大餐。”
沐溪说:“行啊,去老榆巷。”
沐言说:“老榆巷都是路边小店铺,没有高档饭店。有家游艇私房菜,我同学家开的,我请你呀。”
沐溪说:“改天吧,今晚我得去探探老榆巷。”
言澜说:“言言,你听说过老榆巷有什么神神鬼鬼的传说吗?”
沐言说:“有啊,海市十大灵异事件之一,动不得的老榆树。”
沐溪说:“细讲。”
沐言说:“老榆巷有棵千年老榆树,细算起来有一千九百多年了。大家都说那棵老榆树成精了,平时有很多人去给它烧香供蜡烛求保佑。之前不是有房地产开发特别火嘛,旧城改造,就有人想拆老榆巷附近的小民房,有个开房商,仗着有几个钱挺横的,不信邪,就打算把树给锯了,挪地儿盖楼。锯树的时候,树刚破了点皮,就把电锯崩开,那锯子通着电还在转,当场把工人切成两断。”
言澜说:“这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当时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
沐言“嗯”了声,说:“老榆树的事传得邪乎,开发商请了高人去做法,还是要砍树。做法的第二天,他们乘坐的车子开到高架桥上的时候,跟一辆水泥车抢道,车子失控,翻过了高架护栏摔到了桥底下,一家三口,当场死亡。后来接手老榆巷开发工程的老板连死三家,再然后就把那里开发成商业旅游区,把老榆树供了起来。不过,我上高中那会儿,还有大学的时候,同学都喜欢去那边逛,我也经常跟着他们去,没觉有什么奇怪的。”
言澜说:“行,那今晚别折腾了,回家吃饭吧。”
她们仨回到家,吃过晚饭,沐溪又去书房画了好几叠符,一直忙到子夜时分才收工。她把符装进一个布袋子里,召来两个小纸人,让它们给北宫青送去。
多事之秋,她给师侄们发点符,多点防身的安全点。
她又行气一个周天,将状态调整到最佳,这才召集小纸人们,出发,去老榆巷。
她抵达老榆巷的时候,已是夜里一点多。
三四米宽的小街巷,青石板铺的路都被行人踩出包浆。街上的行人稀稀疏疏,有些店铺已经关门了,有些正在关门,还有些铺子还在营业,但挺冷清的。
大街上有不少行人扔下的垃圾纸屑,随着风吹拂,再衬上夜间的雾气,显得有些诡异。
她隐去身形踩在飞剑上,贴着地面飞过大半条街,便见到前面陷入漆黑中。
那里连点路灯都没有,黑漆漆的,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黑暗的中心,则是一株巨大的榆树。
榆树属落叶乔木,长势好的榆树枝繁叶茂,像一把撑开的大伞,面前的这株榆树就是这样的长势,枝叶把月光全遮住了,周围有很大一片空地,店铺里的光也照不过去。
可是三百多年的古宅在哪呢?
沐溪贴着地面飞到榆树旁,抬眼环顾四周,周围全是低矮的古代旧居民房,都是些小门小户人家。北宫青说的是老宅。宅,是指大房子,不是指小户人家。
她小心翼翼地贴近榆树,有很微弱的炁流涌动。这炁跟她的不同,跟林芝宝的类似,属于那种渡过雷劫的千年大妖留下的。她略往上飞了飞,绕着榆树转了圈,果然看到有雷劈中木头留下的烧伤痕迹。
这树,遭过雷劈,被辟断了很大一根树枝,树身也被劈焦了一块。
沐溪将炁凝聚于双眼中,让自己能看得更清楚。
在树干底部靠近泥土的地方,有一团炁流涌转,看起来有点像一扇椭圆形的门。她踩着飞剑,一头扎进椭圆形的门里,喧哗嘈杂声铺天盖地的涌来,有人在唱戏,有人在叫好,眼前也不是一片黑暗,而是挂满了古代式样的灯笼,人声鼎沸。
她抬起头,便见到自己出现在一条空无一人的街道,这街道跟来时的老榆巷相式,不同的是,奶茶铺、烧烤店、路边摊什么的全没有了,就跟穿越到古代似的,变成了香火铺、杂货铺、米粮铺,摆路边摊的,街道两边不都是老破小房子,而是有许多古旧的高门大户。
这里的街道比大白天的闹市区还要热闹。不过,逛街的做买卖的不是人,而是各式各样人立行走的动物,只偶尔夹杂几个长像奇丑的人。
老榆树还在,但看起来更加高大巍峨,那树干仿佛耸立入云霄,枝叶宛若华兽,又似撑起了青天。
在她的面前,是一座人声鼎沸的宅子,挂有招牌,写着她看不懂的字。
门口有两个穿着灰色短打衣服的“人”,说是人,长得像而已,但一个熊里熊气的,脸上还有毛,爪子也没变全,一看就是黑熊妖。一个虎里虎气的,额头上的花纹呈王字,虎妖!
这俩跟两个打手似的,胳膊交叉环抱于胸前,歪着身子斜着眼睛站在门的左右两边,看着进进出出的人。
虎妖忽然嗅了嗅鼻子,问:“熊瞎子,你有没有闻到人味儿?”
熊瞎子问:“你是不是想找死?”
虎妖又用力嗅了嗅,说:“真是人味儿,还喷了香水。刚才那位身上的味儿,可不是人味,也没喷香水。”
熊瞎子“哦”了声,抬眼看了看前方,又朝四周看了看,说:“哪有人。人哪能进得来我们这地儿。”
虎妖说:“倒也是呵。身上没妖气,可进不来榆爷爷的门。”他又用力地嗅了嗅,是真有人味儿啊,还是个女人。细皮嫩肉的,啃定好吃。虎妖开始流口水,就要迈下台阶去闻闻这味儿到底是哪来的。
熊瞎子一把捞住他的腰带拽回来,“出息点吧。可能是外面飘进来的人味儿。出去就是商业街,成天都是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女人在那里逛街,有味儿飘进来很正常。我好不容易托鼠爷给你安排了个门岗位置,你擅离职岗,不想干啦。你们头儿跑没影了,长恨天妖王要清扫余孽,要是没有榆仙爷爷庇护你们,你们都得死。”
虎妖说:“可是真有人味儿。”
沐溪看了眼院墙,上面笼罩着黑气,不像是能不惊动宅子主人就能进去的,门口没有。她绕过虎妖,一阵风似的飘了进去。
有风刮进去!
熊妖一阵大喝:“谁!”
他俩同时冲到门口抬起头看去,遇到一只扭得跟条水蛇似的女人出来。
那女人吐着舌信,竖立的眼睛扫向他俩,说:“你俩干嘛呢?”身形呈S状扭动,看得两只妖怪直眼晕。
熊妖问:“你刚才见到有人进去了吗?”
那女人说了句,“没有!”迈过门坎,身子便往前俯了下去,拉得细细长长的,裙子下的蛇尾都露了出来。她滑下台阶后,又立成人形,扭着腰和屁股走了。
这妖娆的身姿,把两只看门妖怪看直了眼,对于刚才莫名刮起的一阵风,全给抛在了脑后。
沐溪进入宅子,绕过前院影壁,就是一个巨大的院子,里面摆有戏台,台上正在唱戏。唱戏的是一群体型比猫还大,至少七八斤重的老鼠,在表演老鼠娶亲,底下一群妖怪坐在那里看戏,不时拍掌叫好。
席上坐着的妖怪,几乎都是变人没变全的,或者是原型出现。兔子、老鼠、蛇、鹿、羊、马、熊、龟、鱼,山里跑的,地上走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都能看到,数量有上百只。
旁边是走廊,直通后院。
她穿过长廊,入眼是富丽堂皇的后花院。对面有一座长长的拱桥,桥上挂满灯笼,还能看到有妖怪在上面散步。桥下是一座湖,湖上放满了花灯,还有画舫小舟飘在湖上,有妖怪在里面演琴演奏,丝竹声飘荡在林子里。亭台、水榭、阁楼,绕湖而建,全都挂着灯笼,显得灯火通明,到处都是妖怪的踪影。
沐溪心说:“这是进了妖怪窝了呀。”
忽然,她听到身后有脚步声靠近,似乎是朝着她的位置来的。她脚踩飞剑,腾空飞过,落到湖面上的一片荷叶上方飘着,回头就看到一只犬妖出现在她刚刚站的地方用力嗅,还仰起头朝着空气猛嗅。
她当即用炁把自己跟周围的空气隔开。这样无法呼吸,只能靠炁维持,能憋两三刻钟。要是接触空气,她不用鼻子,也可以摄入氧气,但那样会让身上的味道飘出去。她决定,过两三分钟找个远离妖怪的地儿换气。
在她右手边的水榭中坐着两个人。
对,人!又或者说是已经完全能变成人的大妖。
他俩坐在水榭中,面对湖面,中间放着茶几,似在喝茶聊天。
一个是老头子模样,周身炁流涌转,一看道行就不弱。他的手里托着两个核桃在转,正抬眼朝着狗妖的方向看去。
另一个,熟人,哦不,熟妖。林芝宝!
林芝宝的头发盘了起来,耳畔、留海处留了几根,衬得精致又妩媚,再加上一身性感的吊带长裙,极具成熟风情,偏偏她坐得极端庄,半点不显轻佻,有着风华绝代的美艳感。她端茶,喝了口,顺着老榆仙的目光看去,问:“怎么了?”一眼瞥见湖面微波荡漾,那波纹是从中间往四周扩散的,可水波中心是荷叶,不是鱼。
老榆仙说:“阿狗发现了什么,可能是有生人闯入。你知道的,我这地儿,妖随便来,人不能进。人若是进来,那只能有进无回。您坐会儿,我去去就来。”他说完便匆匆起身离开。
林芝宝等老榆仙走后,轻声道:“我说你胆子挺大啊。”她又点名道:“沐溪。”
沐溪飘到水榭外,隔着栏杆,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林芝宝指向湖面的水波,说:“水波还没散呢,直径一丈多的炁掀起的水波,放眼海市,就四个,刨除罗冬,就只有你了。罗冬不会来这里的。”
沐溪说:“不是还有个马真人吗?”她随即一醒,问:“刚才那是马真人?”
林芝宝嗯哼了声,说:“修真协会最厉害的还虚合道马真人,就是老榆仙,意外吗?这地儿,森罗天是知道的,马真人的真实身份,森罗天也知道,但井水不犯河水,人、妖各有界。”她看向前面有气流涌动的地方,话音一转,问:“你来这儿做什么?”
沐溪说:“北宫青说这里有座三百多年的老宅子,让我来看看。”
林芝宝悠悠说道:“这里属于老榆仙用他的树根开辟出来的洞府小界,唯一通往外界的洞道就是榆仙府的大门口,也就是老榆树的树根处。他发现有生人进来,洞口一封,你就是那只瓮里的鳖。森罗天规矩,入榆仙府者,死生勿论,他们不管。你说我跟老榆仙联手,能不能把你摁死在这里?”
沐溪说:“你俩联手,当然有可能,但我死之前拉个垫背的,还是可以的。林芝宝,你想给我垫背吗?”
林芝宝反问:“你说呢?”她瞥见老榆仙过来,抬手一拂释放出炁团罩住沐溪,用自己气掩盖住沐溪的气,然后便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悠然地喝着茶。
老榆仙说:“抱歉,让你久等了。确实是有真人进来,守门的虎子也闻到味儿了,是个女人,喷了香水。敢闯我这地儿的,只有煌道天的那位,我已经封了出入口,就等她现身了。”
林芝宝问:“逮到了弄死?”
老榆仙说:“那是自然。七窍玲珑心可是好东西,不除她,往后难有安生日子过。若你有这机会,能放过她?”
林芝宝说:“我还真有个机会,错过了。”言语间尽是惋惜。她的话音一转,说:“我们还是继续聊聊柳赤练和胡雪。”
老榆仙说:“她俩围剿沐溪,手下精锐尽出,两招,就让沐溪灭光了。练儿现在还昏迷不醒,胡雪让雷力伤得皮都焦了,毛都掉光了,到现在都起不了床。你给我个面子,给她俩留条命。不管怎么讲,她俩也叫我一声爹,这么多年都孝敬着我,当初那帮狗日的想刨老子,她俩也是二话不说,就去把人给弄死了,还到处宣扬向我许愿灵,求姻缘求前途求富贵样样灵验,让我得以享受香火供奉。我不能看着她俩落难了,就把她俩交出来让你弄死,不合适。”
林芝宝说:“倒也是。入了老榆巷的妖都受你庇护,就算是森罗天的罗冬来了也带不走。那就让她俩永远别出老榆巷了。”
老榆仙也不好把林芝宝得罪死,于是说:“出了老榆巷,她俩的生死祸福,我不管。”
林芝宝点头,说:“行,那一言为定。”她起身,说:“天色不早,我这就告辞了。”
老榆仙说:“我给你备了客房,你暂且多留一会儿,等我把煌道天的小丫头翻出来,再行送你离开。这会儿出口已封,不便打开。”
林芝宝说:“行,逮着沐溪,还请切几片七窍玲珑心给我尝尝是什么味道。”
老榆仙说道:“一定。”他抬手招来一只人立行走的猴子,说:“猴七儿,领妖王去客房休息。”他在林芝宝走后,又招来两只擅长隐匿行踪的妖怪,小声吩咐道:“盯紧她。她跟长恨天的关系不清不楚,可不能让她把沐溪救走了。”
一只小妖怪阴恻恻地说:“老仙,要不我们弄死她?”
老榆仙问:“拿你命去填吗?她会的法术神通极多,法宝也多,就算真能弄死她,这老榆巷的妖怪怕是活不下来几只,连我都得受伤。”提到这事,他就来气。柳赤练和胡雪逮了林芝宝,竟是半点风声没漏,偏这林芝宝又不常出现于人前,他竟然没有留意到,竟白白错过那么大好的机会。如今想来,那二妖跟他,也不是一条心。
两只妖怪见到老榆仙的脸色,都不敢再说话,藏身在阴影中悄悄潜去林芝宝的客房。
沐溪为了避免飞行掀起的气流曝露自己,也收了飞剑,放轻脚步,悄无声息地跟在林芝宝身边。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点都不担心榆树妖逮到她,反而有种莫名的雀跃和开心,还有点小激动。大概是因为掏到一个大妖怪窝。这妖怪窝何止三百年!
第24章
林芝宝出了水榭沿着湖岸边行走。她感觉到身旁自己罩在沐溪身上的气紧紧地跟在身侧, 低喃句:“你是真天真啊。”话音落下,抬掌聚炁,一掌打在沐溪身上。
沐溪有炁护身, 并没有伤着,但那一掌让她直接飞出去落在湖面上。她赶紧施展轻身术, 以炁托住自己,脚尖点在地上, 凌波而立。
释放的炁将水面搅出直径丈余的旋涡, 掀起一尺多高的波浪。
这动静直接把周围的妖怪惊动,全都指着湖面上立着的人影叫道:“在那边!”
老榆仙正要去前院组织地毯式搜索, 惊觉有异,扭头就看到湖面突然涌起旋涡掀起浪花, 紧跟着他寻找的人就现出了身形,正是煌道天的六长老沐溪。
好啊, 原来是在这里。他当即抬手招呼周围的妖怪们:“把她围起来,别让她跑了。”
林芝宝满脸好笑, 眼里还带着几分俏皮地看着沐溪, 悠悠地叹了声:“你不知道我是妖女吗, 竟然想跟着我。”
沐溪先是震惊,意外, 内心还有点小受伤, 随即好看又好笑, 问:“你觉得这样就能把我害死在这里?”
林芝宝歪着头微微一笑, 迈步到旁边的小亭子里,款款落座, 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沐溪侧目,重重地哼了声, 抬手一扬,将剑握在手里,说:“我先劈你。”
林芝宝夹着声音悠悠说道:“别啊,我一个外来人,可没想把你弄死在这里。”
旋涡中心,一条体长将近十米的大鳄鱼突然蹿出,张嘴就朝沐溪咬去。
林芝宝嘴角高高扬起,眼里的笑意更深。啧,这就打起来了。
沐溪听到哗啦的水响声,速度比鳄鱼还快,凌空一个翻身,手里的剑猛地往下一扎,锋利的剑刃直接从鳄鱼的眼眶里扎入大脑中,随着剑气爆发,鳄鱼的眼珠子迸飞出去,脑浆、鲜血从眼眶、鼻孔、嘴巴流出,鳄鱼大张着嘴,重重地摔回水里,掀起大朵水花。
紧跟着又有体型巨大的黑鱼、鲤鱼纷纷跃出水面朝她攻来,岸上的妖怪也都各施神通,或飞在天上,或脚踏水面,或跳进水里扑腾,前仆后继地朝着沐溪围攻过来。
老榆仙叫道:“一起上,别让她腾出手来放大招。”
林芝宝扭头看向站在湖畔连廊指挥妖怪进攻的老榆仙,嘴角浮起嘲讽的冷笑。打沐溪,叫一群小妖怪上去填命有什么用,送菜吗?
小妖小怪的命就不是命了?她,老榆仙,也都是从小妖怪长起来的。
湖面上已经全部炸窝,到处都是涌荡的水花,以及妖怪扑腾的身影,但没有一只能再近得了沐溪的身,水底下的都不行。有妖怪潜到沐溪脚下的旋涡里,便再没露过头,只有殷红的鲜血在水里漫开,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沐溪甚至没用法术,也没有挪动位置,一把剑,一个人,就在原地,翻转腾挪,身姿飘逸得宛若在跳剑舞,可她那舞出残影的剑泛着森冷的寒芒,就像人形收割机,每一剑挥出、闪过、挑起,都能带走一只妖怪的命。
恍惚间,她又似看到了萧玄玉。
那时的长恨天山头林立,妖王众多。随便占个山头都敢称王,这些称王的,有小精怪,也有大妖。她那时候也称了王,号称血玉妖王,血玉灵芝的血玉。几只大妖怪联合起来,袭击了她。她山洞里的小妖怪们,忠心的,都战死了,胆小怯弱不那么忠心的,跪地投降了。她在围攻之下,伤重被抓。
几个妖王瓜分着她的财宝,商量着怎么把她切来吃了长道行。
她捏碎了萧玄玉给她的玉符,萧玄玉说,“这叫身份符,我院子里的精怪全都有,要是玉符碎了,或者是妖没了,她都能知道。如果哪天你被人抓了,要是还没死,捏碎玉符,如果我心情好,又恰好在附近,或许可以顺手捞一捞你。”
萧玄玉的院子,叫青竹苑,因山上长满青竹而得名。萧玄玉说,她的院子,便坐落在竹海间。山里的雾气重,院子的地势高,可以俯瞰云海,一边临崖,清晨,天气好的时候,就有万道金光穿过云海洒落在院子里。她会坐在悬崖这的石桌旁打坐修炼。
在一群妖怪把她衣服扒了,要将她活劈分吃的时候,萧玄玉赶回来了。她踩着飞行符剑,落在洞门口,看了眼洞里的情况,目光与她对视一眼,然后,收起飞行符剑,召出青锋剑,杀入洞口。
她的身姿剑法,跟此刻沐溪施展的一样,所不同的是,一个白衣,一个紫袍。她打不过的妖怪,在萧玄玉的剑下,一剑,一个,管你是能化形的,还是不能化形的。
转眼间,山洞里除了她,再没一个活着的妖。
萧玄玉收剑回鞘,皱着眉头看着她,扔出一个字:“弱。”那表情,满脸嫌弃。
第二天,萧玄玉逼着她学法术,学本事,告诉她,“妖怪是护主的,不是等着主人来救的,你要是学不会法术没有自保之力,让别人吃了,还不如我现在就把你炖了。”
学法术、练字都是很枯燥的事。地精族都好动,她静不下来,甚至经常开溜逃课,让萧玄玉逮到,都会被戒尺打掌心,骂她顽劣,经常摸出乾坤鼎,威胁她:“你知道这鼎炖熟你,只需要一个时辰么?”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炖了你。”
她是不信的。她知道萧玄玉教她本事是为了好,但她就是讨厌被萧玄玉管着、还天天挨打,功课没完成挨打,学法术慢了,挨打,不愿学,更会挨打,打得她恨极了萧玄玉。可萧玄玉施法的身影,挥剑的身影,都好好看,有时候心情好了,笑起来、跟她讲故事的样子也好看。她经常一边恨着讨厌着,一边偷看萧玄玉练剑施法,甚至还偷看萧玄玉洗澡。脱光光的,水沾在皮肤上,用玉冠束起来的头发披散下来,不像平时总凶凶的冷冷的,虽说眉宇间仍是清冷色,但她好像跟水化成了一起般,柔如水,叫她每次看见都心脏砰砰跳,感觉比喝醉酒还要好。
后来,她捅死了萧玄玉,抢走了萧玄玉的东西,开心了一阵子后,然后逐渐感觉到,身边少了一个人,虽说没有人管这管那的自由自在了,心里却空落落起来,好像少了些什么,又总想起萧玄玉的好来,再久一些,又想着挨几下戒尺只是疼一下,又不会受伤,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受了,再后来,她每天都会想萧玄玉,可看不到人。她去到埋萧玄玉的地方,挖出来的只有腐烂的白骨和朽烂的衣裳。
再后来,她就想着去萧玄玉所说的人间地界,或者,萧玄玉真的回家当她的掌教了呢。又或许,像她说的,小时候,跟师兄师弟们溜下山,逛灯会,放花灯。
可结果却是,人山人海,却无一人是萧玄玉。
她讨厌沐溪。这人总让她想起萧玄玉,让她想哭,心里刺痛难受,像受了伤。可她没受伤,即使受伤,以她的愈合能力,转瞬间就又恢复了。
“妖王,请助我一臂之力!”老榆仙的喊声惊醒林芝宝。她抬眼看去,才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有好几条大鱼在水面上翻开了肚皮,还有些大型禽鸟的尸体也飘在水上,其中就有之前盯梢她跟沐溪的鹰。湖水的颜色更深了,花灯照映下,看见的是血红,那是让血染成的颜色。
沿湖所建的连廊上,已经没站着几只妖怪了。
老榆仙明显有些慌了,大声喊:“妖王,你若助我斩杀沐溪,我将柳赤练和胡雪交给你。”
林芝宝欣然应道:“好啊,但七窍玲珑心得全部归我。”
老榆仙应道:“一言为定。”
林芝宝做了个请的手势,飞身而起,抬掌便朝沐溪攻去。
老榆仙长松口气,抬手摸出两柄三叉短戟,一手一把,紧跟在林芝宝身后朝着沐溪杀去。
沐溪气叫道:“林芝宝,我说了拉你垫背还是能办到的。”
林芝宝悠悠地回了句:“未必哟。”
说话间,老榆仙也扑到了沐溪跟前。
沐溪嘴里说着拉林芝宝垫背,却只是抬手左手打出枚玉符,在林芝宝跟自己之间立了块符盾,然后挥剑就朝老榆仙斩去。
老榆仙的实力不弱,他挥起两只三叉戟刺向沐溪,释放出来的炁震得沐溪倒滑出去,脚尖在水面拉出一条长长的波纹。
沐溪的脚尖在地面一点,身形腾空而起,犹如一条飞鱼,又似鳄鱼展开了死亡螺旋,双手握剑,挽着剑花朝着老榆仙刺去。
老榆仙扬起长戟飞身跃起便要扑向沐溪,却突然听到身后有破风声响,而他,正扑到半空,情急之下,只能匆忙躲闪,却听到“啪”地鞭子抽打声响,那痛感从后背一直传递到魂魄中,痛得他不受控制地扭动着身子,眼前一黑,回过神来时,人已经落到水里,砸起大片水花。
一张笑颜如花的脸出现在眼前,那表情似在说:没想到吧。
眼神泛着冷光,没有任何笑意,只有浓浓的嘲讽。他的脑海中浮现起一个念头:中计了。
紧跟着胸口一疼,一把泛着寒光的剑从他的胸膛抽离,拉出一道长长的血剑,紧跟着又便寒芒落下。他吓得翻身一躲,可落在他胸膛的那人猛地往下一压,那感觉就像压了座山在胸膛上,直撞得他沉进水里,剑落在眼睛上,刺穿了眼眶,捅进了脑海中,再猛地一搅,随着炁灌入,它的脑袋就像西瓜一样砰地炸开。
沐溪没想到还能有这变故。
她那一剑还没刺到,就看到林芝宝从身后先用打魂鞭抽了老榆仙一鞭,直抽得老榆仙在空中翻了个个,痛得蜷成虾米,直直地坠向水面。在刚撞到水面的瞬间,林芝宝又扑上去,双手紧握的剑直直地插进老榆仙的胸膛,然后人在落在老榆仙身上半蹲着,跟他一起在水花涌溅中沉到水下。
紧跟着,水下砰地炸开一团。
林芝宝哗啦一声冲出水面,一把拽住沐溪,喊道:“走!”
沐溪本来是驭炁凌波而立,被林芝宝拽着胳膊拉出去,身子都歪了。她叫道:“你……”你帮老榆头打我,结果却捅了老榆头。你是不是有点不要脸。
兵不厌诈,原来是队友!沐溪挺高兴的,脸上的笑容毫不掩藏。
她被林芝宝带着穿过湖面,翻过院子,从空荡荡的前院冲出去,来到大门外。
轰隆隆的声音响起,脚下、天空都似在震荡,头顶的天空似正在压下来,老榆巷街道和两侧的建筑正在迅速消失崩塌,而树根、泥土浮现在崩塌的地方。
幸存的妖怪拼命往外逃,大喊着:“要塌了……”
林芝宝拽着沐溪往出入口奔去,却站在了外面的大街上。
老榆树的声音回荡在四周:“你们,都得死。”
林芝宝对沐溪道:“出不去了,你用雷法扛一会儿。我去找那两个叛徒!”
沐溪叫道:“哎——”话没说完,林芝宝已经一阵风似的刮远了。
她看了眼正在压过来的土壤层,土层里满是树根,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也就不慌了。
这座妖怪巢穴是老榆树以根系为依托撑起来的独立空间。林芝宝重创了它,使得空间崩塌,露出树根所在的地下土层的真实面茂。这么厚的土泥压下来,会把洞窟里的所有人和妖都活埋在地下。
老榆树的树根繁茂,埋在它的树根下,想要挖出通道,得先把树根全部斩断。它是渡过雷劫的大妖,可不是吃素的,树根扎过来,勒死、绞杀、甚至吸血都是有可能的。
沐溪二话不说,右手高举手里的剑,施展雷剑,伴随着一声高呼:“雷霆神威,诛邪斩妖,灭!”雷芒从她的剑尖涌向四方,又化成数十道雷柱落下,劈得空间加速崩塌,跟土层融为一体的树根一片焦糊,还在往外淌血,也劈得跟在他们身后逃出来的妖怪倒地,吓得后面的妖怪生生地刹住步子,然后,跪了。
她抬手招出一只小纸人,将一个法诀打在它的身上。小纸人瞬间化成一只一米多长的穿山甲。
穿山甲冲沐溪点点头,扭头环顾一圈四周,扑到压过来的土层上,挥起爪子就开挖。
沐溪又连续打了两道法诀落在另外三只小纸人上,它俩也都现出了原形,正是一大两小的穿山甲。一家四口,全在这。它们现出原形后,扎成堆,便开始刨洞。
老树根挡住,锋利的爪子直接刨在树枝上,刨得树根簌簌地往下掉沫沫,血汨汨地流。
紧跟着,便有炁涌过来,覆盖在树根上,并且朝着它们碾压过来。
沐溪正在挥剑破开压过来的炁,便听到一只小纸人喊:“溪溪,这边。”
她扭头一看,出声是只人参精,立即跟在它身后往还没塌完的老榆仙府里奔去,然后看到人参精去的方向正是林芝宝离开的方向。
她招呼穿山甲一家四口:“别挖了,跟上。”掐了道诀打在它们身上,又将它们变成小纸人。一群小纸人齐刷刷地跳在沐溪头上、肩膀上、袖子里,两只人参精、一只灵芝精则在前面探路。
身后、周围的空间迅速崩塌,盘踞着老树根的土泥犹如山岳般压来。
一些逃得慢的妖怪,被压得摔倒在地,然后,挤压过来的泥土直接碾得它们口鼻流血活埋在底下。
反应快点的妖怪,顾不上害怕沐溪会不会再用雷劈它们,紧紧地跟在她身后逃蹿。
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一座假山旁,假山底部有一扇拱形的门,门口倒着两只狼妖。这两只狼妖的头骨凹陷下去,一看就是被一巴掌打碎了头盖骨,脑袋在流血,尸体在抽搐,刚受袭击。
石门被爆力破开,碎块掉落在门口、台阶上,一条台阶一直往下延伸,底下还有滴滴答答的滴水声传来。
人参精、灵芝精头也不回地沿着台阶往下跑。
沐溪紧随其后。
她肩膀上的小纸人拼命催促:“快点快点再快点。”
沐溪不用回头,都能听到身后土层压过来的轰隆声以及被压倒的妖怪们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
她索性召出飞行符剑,踩在剑上,以最快的速度往前飞去,在经过带路的小纸人身边时,一把将它们仨捞起。她刚飞过长长的台阶,抵达一个燃着篝火的地下山洞时,便听到轰地一声,然后轰隆声停止了。
她回头,身后是结结实实的地下土层,看那土色,生土,没挖过的。土层跟她之间,只有一块岩石的距离。那些跟在她身后逃蹿的妖怪,一只都没见着了。
隐约的,有说话声传来。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小纸人们不要吵,顺着说话声悄悄地摸过去。
这山洞挺大的,大洞套小洞,到处都在滴水,还有很多钟乳石。地面有很多积水,形成小溪流,往着更低处流去。她心说:“这是到了地下溶洞了呀。”
她顺着地下溶洞往里走了一百多米左右,面前出现一处台阶。顺着台阶往上大概有一层楼高度,摆着一个一人多高点的三脚丹炉。周围还摆有置物架,实木打架,式样古朴,一看就是有不少年头了。
她悄悄地摸上前去,便看到林芝宝正站在书架前翻看一卷帛书。
在另一侧,则有一间小山洞。
洞口非常宽敞,有用手腕粗的钢制栅栏,里面锁着一条通体雪白的蟒蛇,以及一只浑身焦糊的狐狸。它的尾椎很粗,有九根尾巴,但只有四根光秃秃的尾巴还算完好,还有五根尾巴参差不齐,最短的只剩下不到两厘米长,最长的也只有半尺。九尾狐,断得只剩下四根尾巴,身上的毛全都没有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边上的白蛇比狐狸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盘成团一动也不动,只有随着微弱的呼吸伴随着的轻轻起伏,显得她还活着。
沐溪现身,说:“林芝宝,你让我在那里用雷法扛住,自己跑这儿来翻宝贝,过分了吧。”好歹是只千年妖怪,她又是在本体的树根下,硬扛,就算扛得住,怎么也得受些伤。哪怕是她破开树根的炁,再让穿山甲打洞出去,也很狼狈好不好。搞不好,小纸人都得折进去几只。
林芝宝让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大跳,随即又恢复淡然,轻飘飘地说:“你不是也找来了吗?”
沐溪好奇地凑过去,问:“老树妖有些什么宝贝。”
林芝宝将帛书、木简、书本翻完后,又满脸嫌弃地扔回去:“都是些破烂,还以为老榆仙在海市经营这么多年,能有点好东西呢。”
沐溪翻开帛书看了眼,说:“一千多年前的术法,早过时了。”也扔到了旁边。她又翻了下木简、书本,都是些基础入门法术。
林芝宝又去翻旁边的药柜,拉开一个,失望一个。她说:“沐溪,你手指头里随便漏一点都比他富。”抓出一把人参,全都是三年份、五年份的,最大的也才十几年。这些药材,也就给普通人补补气。
沐溪说:“人家一只榆树妖,本体扎根在地里动不了,好不容易修出个法身能走动,也离开不了本身太远的范围,这些药只怕都是通过修真协会找商人给他弄来的。不容易了。”
林芝宝翻找一圈过后,确定全都是破烂,于是去到栅栏前,一脚踹飞栅栏,进去后,见到蛇妖的气息不对,强行把蛇身掰直,就看到它的肚皮上有个洞,蛇胆、内丹都没了。
她低低地道了声:“艹!”
沐溪探头朝林芝宝看去。林芝宝一看就是受过良好教养的样子,居然会说脏话。
可是别人说脏话会显得没教养,林芝宝说脏话,显得好接地气。
林芝宝又去看胡雪的肚皮。她惨归惨,但情况比柳赤练还是好得多,至少内丹还没被挖。倒也是,八百多年道行的蛇妖的内丹,想要全部消化,也得有一段时间。
第25章
躺在地上的胡雪, 神情复杂地看着林芝宝,低声说:“我早劝赤练杀了你,早绝后患。”
林芝宝满脸嘲讽, 张口欲言,考虑到沐溪还在旁边, 又将话咽了回去,问道:“缚妖阵是从哪里来的?”
胡雪低低笑了几声, 说:“你自己查去。”
林芝宝取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拿在手里把玩, 说:“我见过人类剥动物毛皮。”刀尖抵在胡雪额头上的裂纹,说:“我问你答, 给你个痛快。我问,你不答, 将你剥皮后扔进旁边的炼丹炉里,正好这里还有药材, 炼炉妖丹亦是不错的。”她说话间,手上略微用力, 刀尖破开林芝宝的眉心, 鲜红的血涌出, 淌到地上。
胡雪看向林芝宝身后的沐溪,说:“妖王陛下, 你就不怕吓着这位小真人?”
林芝宝哧笑着说道:“你当我会在意吗?”
沐溪盯着胡雪的额心, 问:“二十年前, 你是不是从婴儿满月宴上叼走了一个婴儿, 七窍玲珑心。”
胡雪哑然。
沐溪看它反应便明白了,就是它, 没认错。她对林芝宝说:“你随意。”没再去管这几只妖怪狗咬狗,抬手把小纸人们召到跟前, 吩咐道:“都散开找找其它地方,小金,该你发挥了。”
一个小纸人笑得露出两颗大板牙,拍着胸脯表示:“溪溪放心,我可是黄金寻宝鼠,没有我找不到的宝物,但凡有一颗金瓜子,我都给你翻出来。”
沐溪说:“我要那些黄白物做什么,找用得上的。”她顿了下,又想起出门在外,钱还是要的,于是说:“有金银财宝什么的也别放过,埋在地下可惜了,搬回去捐到善堂亦是桩美事。”
寻宝鼠小纸人吱吱两声,当即招呼上小纸人,四下散开,搜寻暗道、秘室之类的。
沐溪想了想,还是把药柜里的药材全部扫荡一空。她看不上这些药材,但炼精化炁境的用得上,普通人生病、滋补也用得上,可以带回去给妈妈滋补身体。
至于炼丹炉,连个法宝都算不上,就是件笨重的大铜器,保养不好,上面长满了铜锈。沐溪嫌弃。
一只小纸人爬到炼丹炉上,来回打量过后,告诉沐溪,“这丹炉的年头比祖师殿前的香火炉要久,里面有个灵玉盘。”
沐溪当即掀开炼丹炉的盖子,探头往里一看,还真有几块火红色散发着灼灼热焰的灵玉。火灵玉,看品相至少到中品,中间雕有火灵阵,手法粗糙,浪费了玉料。这丹炉有这么个阵盘,够炼精化炁后期境用。最近北宫青带了那么多小徒弟来海市忙活,怎么都得给他们点辛苦费的。
她把炼丹炉收起来,摸出颗气血丹给发现火灵玉阵盘的小纸人做奖励。
小纸人把气血丹收起来,高高兴兴地道谢:“谢谢溪溪。”跳到她的肩膀上,在脸上“么”地亲了口。
林芝宝回头,见到小纸人跟沐溪亲密无间的样子,有点碍眼。她扫了眼小纸人们,便回头继续用手上小刀剥狐皮。
胡雪额头上的皮全部剥开,鲜血淋漓,痛得她直哆嗦,也怕了,叫道:“是老榆仙,他从森罗天在修真协会里的人那借的法宝。”
林芝宝问:“找谁借的?”
胡雪说:“不知道,缚妖阵是森罗天大部分弟子都会的。”
林芝宝哼笑一声,说:“普通的缚妖阵能困得住我?”
胡雪说:“我的幻眼加上缚妖阵,足够了,你把我当成萧玄玉……啊……”林芝宝手里的小刀捅进她的左眼,痛得她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叫,却因伤势太重,动弹不得。
凄厉的叫声,惹得沐溪回头,只看到林芝宝的后腿和胡雪哆嗦的尾巴、腿,显然酷刑不太好挨。她半点都不同情胡雪,她全家都遭过这两只妖怪的霍霍,谁同时它俩都轮不到她来。
她把书柜上的帛书、木简都扫荡一空,准备回头随便挑个稍微顺眼点的师侄拿去当废品卖也能值几个钱。
她收拾完东西,便往台阶下去,准备往其它地方看看有没有发现。
一只千年大妖怪,渡过雷劫的,还在海市修真协会身居高位,又跟森罗天有勾结,不可能穷成这样子。
胡雪痛得眼泪鼻涕全出来了,哭嚎着喊:“妖王别杀我,我还有用。”
林芝宝哼笑道:“有用的妖多了去,叛徒不配活着。把你知道的,全部交待完,我给你个痛快。”
胡雪哭着说:“丹炉被收走了。”
林芝宝回头,何止丹炉,书架、药柜全没了,洞厅里搬得那叫一个干净。她没好扭地扫了眼扭头冲她展颜一笑的沐溪,回头对胡雪说:“没关系,剥完皮,你还可以试一下三千刀凌迟。乾坤鼎可以拿来涮火锅,将你现场片成片,边片边煮,鲜!”
沐溪心说:“你一只药材精,居然还想火锅涮狐狸。”乾坤鼎不借。对哦,打魂鞭还在林芝宝那里。算了,多事之秋,再多借给她一段时间吧。
她刚走下台阶,附身在小纸人中的黄金寻宝鼠便来到她的肩膀上,趴在她的耳朵边,鬼鬼祟祟地小声说:“溪溪,快来。”它还悄悄地瞄了眼林芝宝,显然是不想让这妖女发现。
沐溪会意,当即跟着黄金寻宝鼠沿着山洞往前走,拐过几个山洞之后,没路了,有穿山甲新打出来的地洞,不到一米高的洞,只够人在里面趴着爬。她小声问:“你们就不能找个正常点的通道?”
附身在小纸人中的黄金寻宝鼠说:“这是最近的路线,绕不过去,会惊动老榆仙。”
沐溪爬在地上,顺着通道往前爬。这洞道呈曲折状往上,爬出去没多远,就见到了老榆树的根。根扎到这里,都挺细了,上面覆盖的炁也很弱,没什么威胁。这些根系将岩石都撑裂了,扎在岩石缝隙里。
穿山甲打洞,便是顺着岩石缝隙一路打过去。
她又爬了大概三四十米远,来到地道出口处。前面是一处被掏出个洞的石墙,里面一片漆黑,还有水响声以及小纸人们压低声音的交谈声。
沐溪摸出一道火符,抛到空中,引燃。
火符化成直径一尺多高的大团火焰飘在半空中,照亮了洞室。
这洞室有好几层楼高,修建得极为阔气,一根根直径一米多粗的石柱矗立着,墙壁上、石柱上、洞厅上爬满了树根。有水顺着石壁、树根淌下来,使得洞厅里满是积水。
她用剑探了探,三尺长的剑戳下去,全淹完了,还淹了半条胳膊才到底。
水底挺浑浊的,但有小纸人在里面欢快地扑腾,没见到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她不想淌水,便取出飞行符剑,飘在水上往里探去。
寻宝鼠小纸人催促她:“溪溪,往前去。”
沐溪往前飞出几米,瞥见旁边有整齐竖立的雕像,姿势挺怪的。有人身蛇尾的妖怪缠住女人进行交尾,也有两个女人光光地搂在一起,动作姿势跟她之前见到柳赤练和胡媚滚床单时很像。
她放慢速度,一边查看雕像,一边往前。这些雕像全都是两个人□□的动作,但有男有女,有男男的,也有女女的,身体器官雕刻的非常逼真,动作尺度大非常大。
雕像排成好几排,一路过去,上百个。
沐溪刚看过去,觉得污眼睛,再看,好像是种修炼功法,因为上面还刻有经脉、行气的走势图。
煌道天有双修功法,给结为道侣的修炼用的,都比较端庄严肃,不像这些雕像表现出来的这么狂野、靡靡。
她穿过雕像,面前是高高的台阶,摆着一张大椅子,椅背雕成立着脖子的蝰蛇形状。蛇眼的材质像玉,但雕得惟妙惟肖,目光跟它的眼瞳对上,便感觉天地都在转旋,魂魄都似要被它摄走。
她为了避免自己中招,赶紧挪开视线。
寻宝鼠小纸人已经绕过王座往后面去,喊着:“溪溪,快点。”
沐溪绕过王座,又看到一扇高耸的大门,门后是长长的走廊,两侧是房间,同样积满了水。她在水面上飞过,然后便嗅到果子熟透的香味。不知道是什么品种的果子,闻起来极好闻。她问:“你们有没有闻到果香味?”
寻宝鼠小纸人叫道:“有的,有的,就在前面,好香的,还有法阵保护起来。”
沐溪看了眼幽深且长的通道,决定谨慎点。她先挪到旁边的房间看了眼,积水显得有些脏,地面糊满了烂泥,倒着些石制桌椅,式样挺古老的,一千多年前的款式。通过桌子形状看起来,可能是间书房。
她又往前走了一段,有书房有卧室。卧室是通过石床看出来的,墙上刻满了浮雕,全都是儿童不宜画面。
修行中人,修身养性静心,这些场面落在她眼里,跟看山里的猫猫狗狗哦哦啊啊没区别。
完全废弃的建筑,没有活物生存的痕迹,也没见到有什么危险,沐溪放心大胆地飞过通道,面前是一个巨大的洞厅。
洞厅正上方是处天然形成的天井,上面长满绿色植被,有光照下来,像阳光,刺得她闭上眼睛适应了下光线。
根据位置来说,她现在应该是位于老榆巷的地下。老榆巷位于旧城区,也就是海市市中心,那一片连个公园都没有,全是民居,稍远点就是高楼大厦,花园都是建在水泥建筑上面的,不可能出现这种周围生长着茂密植物的天井。这样的天井直通地底,这片建筑物早被发现了。
最重要的是,这会儿是晚上,哪里来的阳光?
寻宝鼠小纸人激动地叫道:“溪溪,溪溪,看那。我的发现是不是值一枚灵晶。”
沐溪顺着寻宝鼠所指的方向望去,在天井最下方有一座高台,台子上方有一株七八米高的树。那树长得有点像葡萄藤,没有叶子,上面只结了三颗酷似红柿子的果子。
果树是由一个圆形花坛彻起来的,四周则各立着一尊蝰蛇雕像。这些蛇全都是立起脖子,脑袋对着树,有点像在进行某种神秘仪式,又有点像在守护树。
果香味,就是从树上传来的。
沐溪踩着飞剑过去,刚靠近高台,便看到水里泡着好多骨架,动物的,人的,都有,且全都是脑袋对着树的方向,像是去摘果子的时候死掉的。
大凶啊。
沐溪决定小心点,她引动炁流卷中果子直接收到了手里捧着。
三颗果子,跟柿子差不多的大小,但壳是硬的,通红色的表面隐约有蛇鳞纹路,甜香扑鼻,闻起来都觉得灵气直往脑袋上冲。这是灵果没错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收获。
沐溪当即摸出一块拇指大小呈透明色泛着灵光的晶状物给寻宝物,说:“等我拿回去问问师父这是什么灵果,要是值钱,再给你补奖励。”
寻宝鼠乐吱吱地捧着灵晶,笑得露出大板牙。
忽然,头顶上空的天井垂直落下来一个人。
沐溪立即警惕,然后,看见那人穿着身长裙,脚上是一双镶钻高跟凉鞋,长发飞扬,下来的动作慢且好看,跟表演似的,来人正是林芝宝。
她叫道:“哟,真巧啊。”
林芝宝减缓下降速度,先看了眼高台上的树,又看向沐溪捧在手心里的果子,说:“你的动作是真快!你是怎么进来的?”
沐溪得意地说:“当然是打地道啦,我有穿甲山!”
她看到林芝宝盯着她手心里捧着的果子,一副宝物让人捷足先蹬的模样,乐得笑开了花,收起两颗,拿起一颗咔嚓一口咬下。外壳的很脆,像啃苹果,里面的肉果则有点像吃荔枝,但要软糯香甜得多,味道特别好。
林芝宝叫道:“你……”你知道这是什么果子吗,就往嘴里送。她随即又想:叫你乱吃果子,等会儿有你好受的。
她落到台子上,先查看过四尊蛇像,确定已经没有炁场运转的痕迹,确实如胡雪所说,因为年代过于久远,守护法阵已经失效。
朝台子下方的机关已破,王水与渗入地下的污水混在一起,稀释到连之前死在这里的动物和人的尸骸都没腐蚀完。她有点遗憾沐溪站在飞行符剑上没有下去淌水,要不然,脱层皮吱哇乱跳的,还蛮有趣。
第26章
林芝宝确定没有危险后, 当即释放炁流,笼罩在树上,准备拔树。
沐溪叫道:“喂, 这种灵树对生长环境有特殊要求,十挪九死, 就算勉强种活也会元气大伤结不了果。”
林芝宝说:“这树的果实要千年才成熟,且每次最多结九颗, 你摘的三颗果子还没熟到自然落地的程度, 这树要再结果,一千年后的事了。”她见沐溪把一颗果子全吃完了, 哼笑着问:“你听说过蛇欲天吗?”
沐溪说:“知道啊,南海蛇欲天, 大概在千年前左右,在南边沿海一带盛行, 后来让森罗天灭了,据说蛇欲天沉到地下, 被封印, 永不见天日。”她忽地一醒, 问:“这是蛇欲天?”
林芝宝“嗯哼”了一声,见到沐溪的脸开始泛红, 笑着问道:“你听说过蛇欲果吗?”
沐溪说:“没有。我们煌道天不太往南边来, 跟蛇欲天没交集。”
林芝宝说:“蛇欲果, 天地灵果, 食之能功力大增,延年益寿养颜驻容。这么说吧, 你现在吃了,你的脸、皮肤就不会再老, 身体机能也能延缓老化,就算你是个什么道行都没有的普通人,只要不意外死亡,活个一二百岁不是问题。”
沐溪说:“哎,这么好?那你求我,我分你一颗。”一股暖流从丹田涌出,顺着经脉扩散到全身经脉,全身一下子燥热起来。她暗惊:“这么补的吗?”
林芝宝说:“你猜它为什么叫蛇欲果?”
沐溪顿时警惕,问:“什么意思?”
林芝宝说:“蛇性淫邪,蛇欲果催情有奇效。蛇欲天的道统是由一群蛇妖所创,它们追求放纵天性、欲念,尽情享乐,想要一边快活,一边提升道行,于是就培育出了蛇欲果。小真人,考验你的定性忍耐力的时候到了。”
沐溪轻哧一声,说:“吓唬谁呢?”
陌生的燥热感让她隐约有种不太好的感觉。万一林芝宝没唬她呢?大殿里的雕像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她脚踩飞剑,朝着头顶上方的天井飞去,决定先离开再说。即使真一真有点什么副作用,泡泡澡就行了。她还备有清心宁神丹。
沐溪摸出瓷倒,倒出一颗清心宁神丹塞进嘴里,回头挑衅地扫了眼还在挖树的林芝宝,说:“林妖王,后会有期。”她飞到天井顶部,正要飞出去,忽觉有危险,赶紧刹住步子,周围突然黑了下去,空茫茫的什么都没有,吓得小纸人们纷纷贴到她的身上钻进法袍里躲避危险。
不好!这不是出口。沐溪当即以炁开道,掉头回去。
好在她谨慎,没冲出去太远,一个俯冲,又回到洞厅里。
林芝宝已经把蛇欲果树连根挪出,抬她手一拂,收了起来。
她瞧见沐溪狼狈蹿回来的样子,好笑道:“小真人,别那么冒失。蛇欲天虽然崩塌了,那也是一方天外天小世界。没找对出处口,进入到虚空中迷失方向,可就回不来了。”
沐溪哼了声,说:“多谢提醒。”沿着来时的方向飞去。
她原路返回就是了。
她刚飞到大殿,便感觉脑子嗡嗡的涌出不该有的杂念,心头说不出的燥烦,皮肤像火燎般又燥又热,心跳砰砰加速,这种感觉越演越烈。她忍住难受,目不斜视地穿过大殿,回到穿山甲们打出来的地道口,钻进去后,收了飞行符剑,往回爬。
林芝宝跟在喘着粗气往回爬的沐溪身后,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问:“小真人,还忍得住吗?”
沐溪不想理林芝宝。她把小纸人全部封了起来,以免万一没扛住失态了,叫它们看了去。
林芝宝说:“你的纸人可真是人才啊。”
老榆树显然是想要把这地儿据为己有,根都扎进大殿了,再往里伸一伸,就能把蛇欲果树也收入囊中。小纸人们居然顺着老榆树的根将地道打进了蛇欲天。
九颗蛇欲果,已经摘走六颗。老榆树、胡雪、柳赤练各一颗,还有三颗据说是送去了森罗天。
前面的沐溪突然停了下来,连续几个深吸呼平伏下燥动后,继续往前爬。她爬了几步,又停下来,燥热难耐地扯了扯衣领,又给自己灌了颗清心宁神丹。
林芝宝劝道:“你最好少点吃丹药。你们煌道天大部分丹道多多少少都带了些补血养气的功效,你吃了蛇欲果,这会儿气血翻涌得厉害,再吃丹药,那是雪上加霜。”
沐溪说:“我吃的清心宁神丹。”
林芝宝乐了, “清心宁神丹有静心凝神让人保持神智清明的功效,但您觉得,它能压得住千年灵果的药效?倒是你保你不会被冲昏头脑,维持理智。”
沐溪没理林芝宝,歇两口气,爬一段,几十米的距离爬了好一会儿才爬出去。
她钻出山洞,热得直接把鹤氅脱了,裹在身上的长袍也觉得捂得慌,胸膛、丹田、小腹似有火在烤,呼出去的气都是热的。
她没理会跟在后面看笑话的林芝宝,也没往有死蛇和死狐狸的山洞去,找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小山洞,取出个蒲团垫在地上,然后盘膝坐下,闭眸打坐,行气周天。
静下来就好了。
林芝宝跟进山洞,先打量一圈四周,见到有极细的老榆树树根须子爬在洞壁上,施法把山洞封了起来,以免这位被惊扰到。弦主腐
她靠在洞口处坐着,看向盘膝打坐的沐溪。
沐溪的面色带着淡淡的红晕,额头、脖子都浮现起一层薄汗,嘴唇比平日里更添润泽。
随着行气,她原本紊乱的呼吸迅速变得平稳,溢散出来的炁也按照周天循环有序流转。很显然,能让无数人和妖失态的蛇欲果,并不能让这位小真人失态。
林芝宝盯着沐溪打量,心中很是犹豫。
她是一只妖,不是好妖,除了守着不伤害普通人的底线,什么忘恩负义、恩将仇报、两面三刀的事都干过,趁人之危、落井下石在她这里叫做抓住机会。她一只妖,要什么道德?
拿下沐溪,一本万利。
又或者一刀子捅了沐溪,不仅能大发横财,还能拿回乾坤鼎。
怎么都是赚。
可她下不去手。
她喜欢沐溪看她的眼神,眼里全是发生内心的开心,笑起来的时候,眼里、脸上都是笑意,整个人都洋溢着快乐。
那是她所没有的。她笑的时候想哭,笑的时候想杀人或正在杀人,笑的时候在威胁别人。
她不想让那明亮有神总是充满笑容的眼睛变得跟她一样。她在心里说:“算了,我又不缺她那点东西。蛇欲果也就长个二三百年功力而已,能让我变得更美一点,没那么想要。小真人跟蛇欲果比,还是小真人值钱点。”
林芝宝背靠在洞壁上,闭上眼睛,放开感知,小心戒备。
约摸过了两个小时,沐溪收功,长长地呼出口气。她的脸还是红红的,眼眸似泛着光又似罩了雾,衬得整个人鲜艳欲滴,表情则是说不出的郁闷。
林芝宝睁眼,瞧见她那小模样,打趣道:“哟,火气还没散呢?”
沐溪郁闷地噘着嘴,点头,说:“剩下两颗果子谁爱吃谁吃,反正我是再也不吃了。”又揪着衣领扇扇风,热!不仅热,还很燥,身体有些部位还有奇奇怪怪的反应。
林芝宝心说:“你用不着再吃了。你猜他们为什么留三颗蛇欲果不摘。”
沐溪问:“为什么?”
林芝宝说:“蛇欲果离树很快就会坏,无法保存。吃过一颗以后,再吃,也不会变得更年轻,功力也不会增长,但在性的方面,会更强烈。”
沐溪去到林芝宝身边,摸出两颗果子递给她,说:“给你,别浪费。这点难受,忍忍就这去了。”
林芝宝满脸无语地看着她。她没吃果子都想趁着沐溪不太好,做点什么,吃了果子,呵。
沐溪说:“你那什么眼神?又不是有毒。放心吧,我已经试过了,这点点难受可以忍耐。”
林芝宝有些犹豫。长功力,延年益寿永葆青春,样样都很有诱惑,至于副作用,可以用晕过去或被封印起来解决。她对沐溪说,“记得待会儿打晕我或封印我。”
沐溪:“嗯”了声,又指指自己,表示她都没事,林芝宝可以放心服用。她说:“怎么说也是千年灵果,我刚才行炁发现,吃了这果子对还虚合道境也很有用,我的实力又增长了一大截,以我的资质来说,至少可以少修炼十年。”
林芝宝扫了眼沐溪,心道:“十年,呵!”她转念又一想:“也是,人类的修炼速度快,但同样,命也短。”他们活一辈子的年龄,只是她的一个零头。心里的那点不平衡就又抛之脑后,没有不平衡了。
她吃下一颗蛇欲果,趁着药效还没起来,示意沐溪布个阵,把山洞封起来,别回头让老榆树发现。虽说老榆仙的法身被灭了,只剩下动弹不得的树身,但万一把森罗天的矮冬瓜引来,她俩能有不小的麻烦。
沐溪布阵把山洞封起来,想着山洞里只有她俩,又都是女的,麻利地把裹得严严实实的交领法袍脱了,只着里衫和轻薄的长裤,瞬间清爽了好多。
林芝宝抚额,想让沐溪把衣服穿上,一想,算了吧,她的里衫连脖子都遮得严严实实的。她说:“你把我打晕吧。”
沐溪去到林芝宝的跟前,抬起一个手刀,对着林芝宝后颈的穴位处砍了下去。
林芝宝抬起头看着她,说:“我是妖,穴位跟人的不一样。”
沐溪抬手去劈林芝宝的天灵盖。
林芝宝赶紧抬手阻止。她怕被沐溪一掌打死。
沐溪问:“那怎么打晕你?”
林芝宝暗道一声:“失策!”她在渡过五百岁大劫过后,除非是伤势重到生命垂危,不然,很难晕的。她说:“你封印我吧。”
沐溪“嗯”了声,摸出乾坤鼎。
林芝宝吓得差点跳起来,说:“换别的。”她对这鼎有心理阴影。
沐溪说:“你是渡过雷劫的千年大妖,除了乾坤鼎,我没别的法宝封印你。”
林芝宝说:“那也不能用这个。我怕你把我炖了。”说话间,感觉到呼出的气都热了起来,于是指向山洞口,说:“你出去。”
沐溪懒得搭理她,挪到山洞里面的蒲团上坐着,问:“要忍多久药效才消失?”
林芝宝说:“不知道,吃过蛇欲果的又不会到处嚷嚷。”她靠着墙蜷成团,努力压制身上的燥热,不愿让自己有任何异样流露,以免失态。
她身上难受,乱七八糟的念头疯狂滋生,心理上却不愿与沐溪有接触,不愿受到药性支配。
沐溪见林芝宝的气息有些乱,就连炁都无法控制,于是摸出颗清心宁神丹递过去,说:“给你,吃一颗吧。”
林芝宝接过丹药,塞进嘴里咽下去后,又蜷缩起来。
她曲起膝盖,双手抱着腿,脸埋在膝盖上,咬紧牙齿,在心里对自己说:“不要去想祸害旁边那个傻丫头,她对你挺好的,收起你的那些念头。”可她又很想,很想看沐溪的衣服被掀开,身体半掩半露,只能任由她施为的样子。
她想要掠夺,占有,疯狂占有。
她是妖,她又不是人,不需要遵守人类的道德规矩,她不需要。
她发过誓,她要做长恨天的王,唯我独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都不能再管束她,谁都不能再用戒尺打她,不能再把她关在乾坤鼎里面闭思过,她要干嘛就干嘛。
可沐溪从来没有要求过她什么,体贴细心地照顾她,有什么好东西,也都想着她。就连千年灵果,沐溪摘到手,在不知道它有副作用的情况下,也愿意分给她。
沐溪没有勉强过她,甚至连身边的小精怪们,也没见她跟它们为难过。有小精怪不想干活,对她说:“溪溪,我今天想偷懒。”沐溪便说:“好吧,今天给你放假。”
她那时的羡慕的。原来想偷懒是可以说出来的,是能被允许的。
她不想让沐溪的眼里失去笑意,不想让沐溪跟她一样,变得冷冰冰的,阴冷冷的。
沐溪闻到一阵极其诱人的奇香,就像是什么天材地宝熟了。她用力嗅了嗅,寻找来源,毫不费劲地确定是从林芝宝身上溢散出来的。
香味太浓了。
沐溪见到林芝宝抱着膝盖蜷缩起来轻轻颤抖的样子显得特别可怜 ,于是凑过去,问:“喂,你没事吧?要不你也行气周……”话没说完,便被林芝宝突然堵住嘴,她能清楚地感觉到林芝宝呼出来的热气,比呼出来的气更热的是林芝宝……亲她嘴的动作。
沐溪的脑子嗡嗡的,有点像遭到雷击,思绪全让扑过来的林芝宝,以及嘴唇的触感,和鼻息间的香气占据。她不敢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还有点想要回亲,又……不会。
沐溪正在纠结,就被林芝宝一把推开。她一个没稳住,摔坐在地上。
沐溪摸摸嘴唇,回过神来后,连滚带爬地回到小山洞最里面的蒲团上,脑子里乱轰轰的,从脸到耳根甚至到脚趾头都在发烫。
好紧张,好慌。
沐溪心说:“亲我干嘛?千年大妖的定力应该比我好才是。林芝宝是不是有点喜欢我,不喜欢的话,为什么会扑过来亲一口呢,还亲得那么热情。”哎,好害羞!
她抓起扔在旁边的法袍罩在头上藏起来。难为情,好难为情。心情又很雀跃,好想让林芝宝再过来亲一下,或者她过去亲一下也行。
林芝宝警告沐溪:“你离我远点。”她的炁、呼吸全是乱的,眼睛也红了。
沐溪“哦”了声,随即又不服气,她掀开法袍,露出脸,对林芝宝说:“是你亲我……的……”见林芝宝的样子有点像饿红眼的野狼,秒怂。
妖的体质跟人不一样,或许,这个果子对林芝宝的反应比较大。
林芝宝又说了句:“你离我远点。”
沐溪说:“我俩现在是对角,山洞最远距离。”
林芝宝把脸埋在膝盖中,喘着气,轻声问:“沐溪,你没有乱七八糟的念头吗?”
沐溪问:“什么叫乱七八糟的念头?”
林芝宝仰起头,想了想,说:“辣手摧花,看到一朵花很漂亮,就想摘下来摧残她,但又有点不忍心,很矛盾。”
沐溪很认真地回答道:“人多少都会些这样的念头,但人之所以被称之为人,就是懂得控制自己,就像……就像……就像……”
林芝宝问:“就像什么?”
沐溪说:“就像……就像你趴在泳池边的时候,皮肤沾着水,在阳光下泛着光,一看就是摸起来肯定手感特别好,但我不能上手摸,多看两眼都显得……色,不尊重人。虽然说,想看,想摸,但不能。”
林芝宝闻言扭头定定地看着沐溪,泛红的眼睛,没了之前的凶光,蒙上层雾气,带出几分迷离,又似有点伤心。她低喃道:“尊重。”她哧笑着问:“你需要尊重我吗?你是修真者,我是妖。在修真者眼里,妖不都是可降服,可收为妖仆,可肆意欺辱的。高兴了,就宠几下,不高兴了,抓过来就揍。”
沐溪心说:“你不会被萧玄玉揍过吧?”她说:“没有吧,我觉得这个分人,而不是跟是人是妖没关系,就像我五师兄,惹到我师父不高兴了,老人家脱了鞋子撵得他满山跑,没少抽得他满身鞋底印。可要说我师父不尊重五师兄,没有的。我们师兄弟姐妹六个里面,他是挨师父揍最多的,但也是师父最上心的。”
林芝宝问:“为什么?”
沐溪说:“操心啊。有句话叫做爱之深,责之切。五师兄天赋高,但是有点不着调,成天惹事生非,师父怕他走歪路,就管得严厉了些。”
林芝宝想了想,不置可否。她的双腿并了并,压住难受劲,说:“说说你在煌道天里的事吧,分散下注意力。”
沐溪说:“没什么好说的,你没加入煌道天,煌道天里的事不好跟你说。倒是有一个事情,我很好奇。”
林芝宝问:“什么?”
沐溪问:“蛇欲果树上的天空,不是我们现在所处的人间世界,我之前撞进去的,不是虚空,而是封印禁制。蛇欲天跟长恨天是什么关系?”
林芝宝扔给她一个否认三连:“不知道,不清楚,不告诉你。”
沐溪凑过去,威胁道:“你不告诉我,我就……亲你哈!”刚才亲亲的感觉,好好哦。她蹦到林芝宝的跟前,作势威胁。
林芝宝暗哧一声:“幼稚。”她抬手勾住沐溪的下巴,拖长音调柔声说道:“你试试啊。”指尖轻轻摩挲沐溪的下巴,极尽挑衅。
沐溪的下巴一阵酥痒,浑身的汗毛刷地立起来,她打个激灵,立即退后,跟林芝宝保持距离。
林芝宝轻哧一声,“出息。”
沐溪揉揉胳膊,又捏了捏痒痒的烫烫的耳垂,问: “长恨天是不是后来改的名字,以前的名字是不是叫蛇欲天?”
林芝宝应道:“是。这里是长恨天分离出来的一块空间碎片,也就是当初蛇欲天的蛇殿。然后呢?你知道又能做些什么呢?蛇殿看起来离长恨天很近,但没有通道相连。这就像两栋高楼,可以望见对面,没有栈桥连通,不可能直接从空中过去,只能用地面绕行,去往长恨天唯一的通道在柳氏集团大厦上方。”她说话间,鼻子里嗅到的全是沐溪身上的香味,气道:“沐溪,你离我远点,你别不识好歹。”
沐溪问:“我不识好歹?我怎么不识好歹了?”
林芝宝抚额,暴躁地叫道:“滚。”
沐溪气愤地看她一眼,重重地哼了声,回到山洞角落里待着。
林芝宝将脑袋轻轻地撞在膝盖上,在考虑要不要换个山洞,离沐溪远点。蛇欲果的药性,她是抗得住的,但旁边有个沐溪,让她很想趁这机会做点什么,两相叠加,就弄得有点难受了。
山洞外忽然响起一群的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又有人喊了句:“师父,这有脚印,是女人的高跟鞋踩出来的。”
沐溪扭头看向林芝宝:你踩的。
她踩的是飞行符剑,不会留下脚印。
林芝宝立即施法将洞口封得像一块岩石,然后挪到山洞最里面,轻声说:“罗冬来了。”
离得太近,林芝宝身上的香气直往沐溪身上飘,让她浑身不自在,好像更热更燥了。她强自镇定,说:“先藏起来。”取出乾坤鼎,在山洞里布下封印。
层层防护,应该不会被发现。
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分散搜。从空气中残留着的香水味来看,她俩应该没走远,应该就在附近。”
紧跟着就又有人喊:“师父,这有个洞,新挖的,里面也有香水味。”
林芝宝扭头看向沐溪:你能不能不喷香水?
中年男子说:“进去看看。”
没一会儿,外面的声音便消失了。
林芝宝起身,便要往外去,准备先撤。
沐溪拉住林芝宝,悄声说:“躲着,当心回马枪。他们人多,一批进去探路,一批留下来埋伏,完全可行。况且,你没发现,你现在就跟蒸锅里的包子似的,浑身散发香气吗?”她又嘀咕句:“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林芝宝重重地哼了声,问:“谁身上的香气更重?”
沐溪说:“你!”
林芝宝再次哼了声,懒理搭理她。她又靠着墙坐下,山洞小,又不规整,两边都是斜坡,最里面适合人靠着坐的地方不到一米宽,两人坐下后,差不多就是肩并肩的距离。
距离太近,林芝宝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脑子一热,扭头,咬住沐溪的耳垂,轻轻啃咬,舌尖在她的耳垂上来回舔舐。
沐溪倒抽口冷气,浑身绷得笔直,一动不敢动。可耳垂的又痒又麻还似有电流划过,让脸颊、脖子上的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了。她颤声叫道:“喂……干……干嘛?”怪怪的。她努力回想蛇殿里雕像的造型,没有……没有咬耳朵的。咬耳朵是干嘛?激得她浑身打颤,脊椎骨都像被电了。
她连续咝了好几声,叫道:“你你……你住口。”声音出口,才发现好喘,有点不太正经。她去推林芝宝,却有点使不上劲,脑子也乱轰轰的,好像思绪都快溃散了。
她唤了声:“林芝宝。”声音又轻又缓,带着压抑的喘息声。
林芝宝在沐溪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下,便把脸埋在她的肩膀上,她的双手勒住沐溪纤细的腰,抱得紧紧的。她的胸口剧烈起伏,低声说:“沐溪,我在人间找萧玄玉,找了三百多年,我明知道找不到她,明知道她已经死了,可我还是在找。我恨她,但又想找到她。”
沐溪浑身绷得紧紧的,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说你已经把她杀了。太戳人肺管子心窝子了。
林芝宝说:“可我好像找到了,或许我要找的不是萧玄玉,只是不习惯身边空落落的,心里空落落的,想有个人在身边,想……我也不知道想什么,很复杂,就像,我不想伤害你,但又有许多想要伤害你的念头在反复……想从你手里拿回乾坤鼎,怕你知道我杀了萧玄玉带着煌道天的人为她报仇,你知道我的事、知道我杀了萧玄玉却没把我怎么样,你没怪我……”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有眼泪滑落,“她吓唬我,凶我,关我,只是想让我知道,那些是错的,想教我怎么做人,而不是做一只懵懂残忍浑浑噩噩的妖,我却把她的好,把她口是心非的话,当成了她在欺负我,打我。”
沐溪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总不能说,萧玄玉没怪你,没给你种标记烙印,不想煌道天的人找你报仇,所以,我才放过你。这会更戳心窝子。
林芝宝轻声说:“我明白了她的良苦用心,却还是做不了一个好妖怪。天性……凶残。”
沐溪“呃”了声,说:“我没看出来。”
林芝宝说:“你当着我的面啃蛇欲果,我没阻止,是想看你中招,然后趁你之危。你给我蛇欲果,劝我吃,我就吃了,是想趁机做些什么,只是,只是……还能留点理智,不想你恨我罢了。”
沐溪想了想,震惊地问:“你想跟我……双修?”血液一下子冲过头顶,脸和耳朵烫到吓人,手足无措,又有点隐约的惊喜。这可是道侣才能做的事唉。
林芝宝说:“不,只是想……”她贴在沐溪耳边,轻声说:“玩弄你。”
沐溪呆住。
林芝宝又轻声问:“要不,你玩弄我?”
沐溪傻在原地。什么情况?逗我玩的吧?
林芝宝想把面前的这张白纸上涂抹得乱七八糟的,再狠狠的揉成团扔到纸篓中,又不忍心,还有点舍不得,想珍藏起来。她暗叹口气,起身,挪到靠近洞口的方向,尽量离沐溪远点。
她又想,如果是萧玄玉在这里,她会如何?她现在已经扑过去,撕了她的衣服,咬得她满身都是牙印,把她按在地上,让地面粗糙的沙砾把她细嫩的皮肤磨得红红的,要有多粗暴,就有多粗暴。她喜欢看萧玄玉疼得蜷起来,喜欢看她流血,喜欢听到痛到闷哼的声音,喜欢看她大汗淋漓神情迷离浑然忘我的样子。
可这是沐溪,单纯好骗傻气得很。
林芝宝把自己蜷缩起来,摸出刀,刺向自己细细密密疼着的胸口。刀伤的疼痛,能掩去心口的疼,反正她又死不了。
“喂!”沐溪让林芝宝自己捅个当胸对穿的举动给吓傻了。她疾奔过去,叫道:“你……”都没敢去拔插在胸前的刀。
林芝宝见到沐溪惊惶失措的样子,说:“我当初,就是这么捅的她。”却没注意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沐溪叫道:“你……”
林芝宝将刀抽离胸膛,露出一个裂开的血窟窿,然后伤口迅速愈合。
沐溪长松口气,随即气道:“你捅……”想说你捅自己好玩是吗,可看她哭了,像很难过,又把话咽了回去。她劝道:“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想开些吧。”
林芝宝说:“要不,我把你杀了吧?”
沐溪“啊?”了声,难以置信地问:“你心情不好,你杀我?”
林芝宝说:“杀了你,就不会总想起她。”
沐溪麻利地远离林芝宝,摸出金钟防御法宝保护好自己,坚决不去惹这会儿不高兴起来连自己都捅的林芝宝,打定主意以后离这妖女远点。
过了好一会儿,又有两个并肩行走的脚步声,从之前的地道口过来,走过山洞外,朝着老榆仙根树遍布的土层方向走去。
沐溪轻声说:“喂,你说,榆树妖是不是给森罗天的人开了条过来的道通。”
林芝宝有气无回地回道:“总不能是森罗天也让穿山甲刨条路进来。”
沐溪招出几只地精小纸人,告诉它们:“悄悄藏好,去探探外面的情况,注意离森罗天的人远一点,特别是那矮冬瓜,千万不要靠近他,不要被发现了。”
小纸人们纷纷表示知道了,让沐溪把乾坤鼎布下的封印打开一道口子,便遁地离开。
第27章
沐溪在山洞里坐了一会儿, 很是燥热烦闷,最让她尴尬的就是小腹里总像聚了团火,又像让果子刺激得她的小时剧烈痉挛两下, 然后就会有滑腻腻的热流顺着渗到体外,导致腿间都有点潮……
她十七岁的时候来的大姨妈, 过了不到一年,晋阶还虚合道以后身体机能有了点变化, 到现在都两点多了, 再没来过,但大姨妈来时的胀感, 还有往外排分泌物的情况跟很现在很像,但没这么……怪异。
现在这感觉要更强烈, 且有一些不同,皮肤还有体内像有蚂蚁爬, 让她有点像挠,可那痒意又不是挠能解决的, 就好像渗在血液里。
跟林芝宝聊天说话分散下注意力会好一些, 一静下来, 感觉特别明显。
林芝宝又蜷缩起来,呼吸都是乱的, 喉咙间不时发出点低到微不可闻的哼声, 身子不时轻颤几下, 好像反应比她强烈得多。沐溪好犹豫, 就想着,要不她俩凑合一下。
可是又好害羞, 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嘛。
她思量半天,红着脸, 紧张得心脏砰砰狂跳,呼吸都在颤,凑到林芝宝跟前问:“你还好吗?”
林芝宝头都没抬,但眼睛倏然睁开,冷光迸出。她的声音低缓又带着威胁和警告:“我让你离我远点,你是真当回事吗?”
沐溪慢吞吞地说:“我有点……难受……我……我觉得……如……如果是跟你双修,我……我不介意……不…… 不是,是挺……挺愿意的。”
林芝宝不想在看到沐溪就想到萧玄玉的时候跟她有任何亲密举动,从牙齿缝里恶狠狠地迸出一个字:“滚。”
沐溪从小到大都是让师父师姐师兄们当眼珠子看的,她就算犯了错,师父也是说,这事是为师顾虑不周全,是你大师姐这个掌教没考虑到位,是你二师姐没管事,你三师兄干嘛去了,你四师兄呢,小师妹这么小,他不看着护着的嘛,老五呢,这泼猴,小师妹都照顾不好,过来挨打。她长这么大,重话都没听过两句,这么羞涩的事,她壮着胆子过来了,妖女送她一句,滚!
滚就滚!沐溪羞耻、羞辱、委屈,还不好把这妖女给捅了,毕竟,她又没干坏事,就是拒绝的态度差了点,但想想,正难受,态度差也能理解,但就是好气哦!
她气哼哼地摸出剑,戳不了妖女,还不能戳地?
突然,“哎呀”一声清脆的低呼从地底下传出,然后,一只小纸人擦着剑尖从地下钻出,说:“溪溪,你差点戳到我。”
沐溪正生气,差点也把“滚”字送出去,但忍住了。她在林芝宝那里受了气,朝林芝宝发就好了,不能牵怒无辜。她问:“这么快就回来了,有发现吗?”
小纸人用耗子爪子大点的小手比划了一个“二”字,说:“两个发现。”
沐溪说:“讲。”
小纸人说:“小金找到老榆仙的宝库了,有好多金砖、金条、银锭子、珠宝、古董,还有百年药材,以及……”
沐溪问:“以及什么?”
小纸人说:“很多拆掉的妖怪骸骨。”
沐溪问:“拆掉的妖怪骸骨?你是说把皮、骨、筋、毛等部分,处理过后分开存放?”
小纸人用力点头,说:“阿大怀疑老榆仙吃妖怪。”
林芝宝抬起头看向正在交谈的一人一精怪。她的额头满是汗水,从脸到耳根、脖子全是绯红色,嘴唇通红鲜亮极尽性感,眼神带着迷离的朦胧色,有点像生病高烧烧到迷迷糊糊的样子,但没有病人的病态,反倒有种极至勾人的妖媚。
沐溪觉察到林芝宝抬头,下意识看了眼,然后便看直了眼,心说:“好好看,好想亲。”她抿抿嘴,忍住。
小纸人扭头看了眼林芝宝,害怕地抖了抖,不敢惹那只恐怖的大妖怪。虽然它也是灵芝精,但灵芝跟血玉灵芝不一样。它跟普通花花草草一样是吸收土壤中的养分过活,血灵玉芝是靠捕食小动物生长。好在这只大妖怪没有恶意,看它们这群小精怪的眼神有时候跟溪溪很像:都是一群可可爱爱的小家伙。有时候她行炁修炼的时候,还会分点炁给它们,让它们享受到大妖带着修炼的好处。
它们对林芝宝敬畏害怕又喜欢。
这会儿,觉得林芝宝好像一头饿急眼的狼,盯上了小溪溪。它小声说:“溪溪,你小心点,妖王想吃你。”
沐溪重重地哼了声,说:“她才没有呢,她让我滚。”
林芝宝忍不住笑,轻哧一声,暗骂句:“傻子。”扔给沐溪一个白眼。
小纸人对沐溪是绝对的信服,便觉得可能是自己误会了,于是“哦”了声,问:“们刚才说到哪了?我忘了。”
沐溪说:“你说到找到榆树妖的宝库,里面好多宝物和妖怪材料。”
小纸人点头说:“哦,对对对对对,我们一致认为它是坏妖怪,小金说让我们搬空宝库,可……我们搬不动,溪溪,你去好不好?帮我们搬一点,其余的都归你。”
沐溪说:“可以去看看,八二分成,我八,你们二。”
小纸人开心地蹦起来,竖起双手,比划着二,叫了声:“耶!”
沐溪问:“你不是说还有件事吗,是什么?”
小纸人说:“来了好多森罗天的人,把地下溶洞的所有出入口都堵了,现在在布阵,待会儿可能遁地术都用不了了。他们说,哦,要什么中捉鳖。”
沐溪问:“瓮中捉鳖?”
小纸人点头,说:“对对对,鳖鳖吓坏了。它不知道自己干什么了,森罗天的人要这么大阵仗对付它。”
沐溪又说:“瓮中捉鳖是个词,意思是把我们关起来捉。这个鳖是指我跟她……”她指向林芝宝,连名字都不愿提,用她!
小纸人拍拍胸脯,说:“太好啦,那我们就放心了。我这就去告诉鳖鳖不是来抓它的。溪溪你小心点哈,自求多福。”毫无义气地遁地跑了。
沐溪喊:“回来!”
小纸人又从地下探出颗小脑袋,问:“还有什么事?”
沐溪问:“宝库在哪?”
小纸人说:“老榆仙树干直着往下,五丈深处,树根盘起来的一处小空间,我们是贴着树根上的气流遁进去的,里面没有看守。”
沐溪立即明白不妙。她下意识地看向林芝宝,便发现林芝宝也在看自己,从眼神来看,跟自己想到一处了。
她说道:“我俩……估计不太好藏,要不,联手?”说完才想起刚才林芝宝叫她滚,她还在生气呢。可……这会儿又找林芝宝说话了,还要生气吗?
林芝宝说:“你先把小纸人召回来,看看有没有少。”
沐溪当即掐了道召唤诀,让小纸人们立即回来。
过了没两分钟,小纸人们纷纷从地里、石缝里、岩石中钻出来。沐溪让它们按照顺序排整齐,然后就看到少了仨,说:“大参、小参不见了,山药也没了踪影。”她估计林芝宝分不清小纸人,又说:“大参是只二百多年的人参精,小参只有一百三十多年,山药有三百多年道行了。”
林芝宝在海景别墅住的那几天,这群小精怪成天在她的眼皮子底下蹦跶,早把它们认全了,谁多少年道行、什么脾气都清楚。山药就是那只不想干活想去跟沐溪说想偷懒的山药成精。
她说:“看来是落到了老榆仙的手里,它专挑你这群小精怪里最值钱的药材下手。联手不是不行,但我现在炁是乱的。”
沐溪说:“我明,你暗,我们打配合,直捣宝库。罗冬肯定会埋伏我们,罗冬不现身,你也别露了行藏,他要是现身,我立即放弃攻榆树妖,我俩先联手把罗冬料理了。榆树妖扎根在地底下,跑不了,什么时候收拾它都成。”
林芝宝说:“那么多密集的老树根层层叠叠压下来,能把你碾成磨盘里的粉沫沫,法身修炼成人的老树妖,实力不容小觑。哪怕它的法身毁了,道行大损,但只要在它的根系范围里,还是有可能弄死我俩。”
沐溪说:“我五师兄还在海市,北宫青也在。北宫青让我来探老榆巷,想来是有发现的,如今罗冬和大量森罗天的人过来了,他们应该也到了老榆巷。一旦动手打起来,自会有他们对付榆树妖。”
林芝宝问:“你确定他们会动手?反正坑你呢?”
沐溪说:“他们坑自个儿也不会坑我,就像你难受得捅自己也没捅我一样。”
林芝宝的表情差点裂开,好想说,小真人,真没看出来,你脸皮挺厚啊。好意思说这话。
可又一想,如果是换作是她看到沐溪这个傻子涉险,会救吗?会的吧。那些都是沐溪的同门,相信即使不顾同门之宜,也不会舍弃煌道天第二高手不救。他们的第一高手,能撑过大限的概率几乎不可能,要不然,那也不会叫大限了。第二高手折了,过两三年第一高手也寿终正寝了,煌道天没了还虚合道境撑门面,可就没了现在的威势。毕竟,修仙界的地位,是讲拳头,拼有多少还虚合道境真人的。
她考虑过后,说:“行叭,配合你一回,但先说好了,如果煌道天的人不配合你行动,我是不会管你的。”
沐溪问:“真不管啊?那我就孤军奋战了。”
林芝宝语气坚决:“真不管。你同门都不管你,我为什么要管你?”
沐溪说:“也是哦。”可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她俩怎么说也是患难之交吧,矮冬瓜和榆树妖要逮的又不止是她一个,凭什么她打前锋,林芝宝见势不对就撤,不管她?
林芝宝从沐溪的表情看出她的想法,说:“你可以舍弃了那三只小精怪,跟我一起缩在这里等到蛇欲果的药效完全过去,我俩的状态能恢复到最佳,然后,联手,直接杀出去。我俩巅峰状态联手,打死榆树妖,打跑罗冬不是问题。”
沐溪不解:“为什么不是先打死能跑的罗冬,榆树妖又不能跑,想什么时候打它就什么时候打,不着急……”她忽地一醒,恍然大悟道:“蛇欲天!榆树妖觊觎蛇殿,威胁到了长恨天。之前摘果子的时候,你是从蛇欲果树上面的天井直接下来的,那通道能走人,我是没找到方法才差点陷进去。榆树妖的根已经扎进蛇殿,你想灭掉它,以免榆树妖引森罗天的人入蛇殿,从蛇殿闯进长恨天掏你老巢。你敢在柳氏集团上方公然打开通道,说明你有把握森罗天的人闯不进去,但这里……可以!”
林芝宝扭头打量着沐溪,生出想趁现在把她摁死在这里灭口的想法。
现在老榆仙的根没到祭坛处,蛇殿里的布置能挡住它的法身,它应该还不清楚蛇殿的情况。老榆仙不会愿意把长恨天拱手让给森罗天,消息肯定没透露出去。他们不清楚蛇殿的情况,且祭坛已毁,通道也断了,那么,暂且,那地儿还是安全的,威胁来自沐溪。
萧玄玉当年就是从蛇殿进入长恨天的,她破除了蛇殿留下的防御布置,虽说后来修复了,还又添了布置,但这些难不到沐溪。萧玄玉跟沐溪同出煌道天,又都住青竹苑,说明学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从资质实力上讲,沐溪要略胜萧玄玉一筹。萧玄玉二十七岁时从蛇殿从长恨天,是在炼炁化神境,刚摸到还虚合道的边,晋阶还虚合道是在四十一岁那年,沐溪现在离满二十还差一个月,就已经是还虚合道。
林芝宝通过之前跟沐溪交手来看,萧玄玉会的诸多手段,沐溪也都会。她相信,沐溪看出了端倪,想要破除禁止打开通道,应该费不了什么事。
可这时候,她要朝沐溪下手,内讧起来,怕是会让罗冬跟老榆仙联手把她俩给烩了。
林芝宝的心思转得飞快,很快便打定主意,先脱离,再想办法弄死沐溪。小丫头单纯又好骗,坑死她,应该不难。她轻哼一声,说:“挺聪明啊,你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沐溪看出来了,林芝宝确实起了杀人灭口的心思。她说:“先解决榆树妖。”等解决完榆树妖,打跑罗冬,她先收拾了这妖女。哼!
她打了道除尘诀,将身上清理得纤尘不染,这才穿好法袍、鹤氅,将剑挂在腰上,正要去收乾坤鼎,瞧见林芝宝虚弱的样子又犹豫了。理智上告诉她,这妖女想干掉自己,不能把乾坤鼎留给她增强实力给自己制造麻烦,情感上,又不愿看到妖女万一曝露行踪,这样子让森罗天的人遇到,遭遇不测。
相比之下,林芝宝即使有了乾坤鼎这个助力,自己也可以对付她,顶多就是费点事,大不了叫帮手。真要是让森罗天的人祸祸了林芝宝,她想到那场面,心头很不舒服。
沐溪犹豫了下,决定选择个让自己心头舒服点的方式。她问:“你会用乾坤鼎吗?”
林芝宝毫不犹豫地扔给她两个字:“不会。”
沐溪说:“看好了,我只教一遍。”她慢慢地掐动手诀,说:“乾坤鼎上的符纹,要对应手诀行炁才能激活,释放出威能。没有对应手诀,只靠炁催动,就跟拿把宝剑当烧火棍用没区别。”
林芝宝震惊地看着沐溪:我都要杀你了,你还要把乾坤鼎留给我?还教我使用方法?
沐溪的动作极慢,先掐了一个动作,告诉她怎么引导炁,待林芝宝将视线挪到手上,这才换第二个手印,一套手印掐完,有十几个动作。她问:“记住了吗?你没记住,我可以再结一遍给你看。”
林芝宝“嗯”了声。
沐溪说:“那我用正常速度结一遍手印。”她说完,手诀掐得拉出残影,只有睁眼的功夫便把一套手印全部结完,她说:“结完手印,把炁打入鼎中,符光立现。”她又将只是催动符纹光华,不释放威能的注气方式教给林芝宝,说:“如果用鼎作防御,不进攻,用这行炁方式激活就成。”
林芝宝记下沐溪教的操控乾坤鼎方法,心腔间涌现出密密麻麻的疼意,说不上是钝疼还是刺疼,或者都有。她心说:“煌道天出来的人,脑子都有坑么。”
她将头又埋在膝盖上,忽然觉得自己可能对沐溪下不了手。
沐溪见林芝宝又蜷缩起来,以为是蛇欲果的药性又让她难受了,于是说:“我走了哈。”她将小纸人们都收起来,取出飞行符剑,踩上去,冲出了山洞,在小纸人的引导下,直奔榆树妖的宝库。
第28章
山洞外就是刚调来堵沐溪和林芝宝的森罗天弟子。
沐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们, 也无意跟一群比她低了两个境界的年轻弟子们为难,踩着飞行符剑直接从他们的身边冲过去,释放出来的炁和掀起的气流, 直接把这些炼精化炁境的弟子掀翻在地,摔得好不狼狈。
她的飞剑速度极快, 转瞬间便到了便穿过不到百米深的溶洞,来到岩石前停下。
根据小纸人的指引, 从面前的岩石呈斜线打洞上去是最近的位置。
有森罗天的弟子大喊:“是沐溪, 沐溪出现了。”
一群从地上爬起来的森罗天弟子纷纷看向踩着飞行符剑站在空中的沐溪,又有人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惊呼:“飞剑!”
也有弟子惊呼:“我去, 看起来好牛逼的样子。”她踩在一米多长、一尺宽的巨大玉剑上,齐腰长的头发、法袍、鹤氅让释放出来的炁掀得衣袍翻飞, 再衬着那谪仙般的身姿,令不少弟子都看傻了眼。
沐溪抬手掐印诀, 悬挂在腰上的剑飞出,悬于她的头顶上方, 剑尖呈四十五角度斜指前方。
随着她的手印变换, 强大的炁落在剑上, 剑气激荡,一把剑变成两把, 两把变三把, 紧跟着三把变成千千万万, 从山洞顶到地面, 从左面到右边,密密麻麻的跟钉板似的, 再随着她轻轻地抬手一挥,万千利剑对着面前的岩石便扎了过去。
一道道化成剑形的锋利剑气深深的扎进岩石中, 炸开,叮叮当当的撞击声和岩石碎裂的炸响声不绝于耳,整个山洞在这股强大力量的攻击下震荡不已,碎石四处飞溅,一些离得近的森罗天被弟子躲避不及,被砸个满头包,甚至头破血流的都有。
这可是煌道天的六长老,还虚合道境高手!
森罗天的弟子纷纷避退,没一个敢靠近。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沐溪以剑气在面前打出一个直径两米多的呈倾斜往上的地道。
一块块巨石被她震碎,不多时便见到了土壤层,以及牢牢扎根在土壤中的巨大树根。树根被剑气削断震碎,断掉的树根犹如像活物般扭动着,断口处还有鲜血渗出,那场面无比诡异。
大概是榆树吃痛,树根在泥层中扭动,有炁以排山倒海之势朝着沐溪碾压过来。
沐溪的指诀掐得只能看到残影,释放出去的剑一层接一层,一片接一片,似源源不断,将碾压过来的炁浪击碎。
忽然,一阵强劲的风从身后的溶洞刮过来,强大的炁弥漫出来,使得山洞里宛若掀起飓风。
一声大喝传出:“森罗天弟子退后!”
来人是一个身高不到一米五,胖呼呼圆滚滚面色红润的中年男子。他的脸型就像一颗长势极好的圆冬瓜,浓眉大耳,显得极有福相,偏偏长了一对眯成缝隙还带着点猥琐气息的小眼睛,又因为修为高深,目光炯炯有神,泛着精光,乍然看起来就是一只老鼠眼冒贼光,直接从满脸福相变成了獐头鼠目。
他见到沐溪,喝斥道:“森罗天地界,岂容你造次!”
沐溪头也不回,释放出去的力量骤然加大,但听轰地一声爆炸声响,面前万前齐炸,岩石纷飞,溶洞顶部都出现裂缝,大块的岩石簌簌地往下掉,一副山洞快塌的架势。而在爆炸的中心,则炸出了一个大洞。
洞壁、洞口,刚被剑气打出来的通道遍布宛若虬龙般的老树根,这些树根被大片炸断,流淌出来的鲜血把周围的树根、土壤都染红了,空气中弥漫着树浆混着铁锈的味道。
沐溪踩着飞行符剑,一头扎进炸出来的洞厅中。
这洞厅约有三层楼高,是一座由无数树根交织成的空间,墙壁、柱子、顶部全是由粗壮的树根组成,树根上延伸出来的须子极细密,将这里封得严严实实。
金条、金砖、古董、玉器、珠宝,堆了大大小小十几堆,散修在各处,还有一些死去精怪留下的身体部分,分门别类地堆积着。
树根震动,大量的根须朝着沐溪蔓延过去。
老榆仙的声音响起:“罗掌教,请助我诛杀此女。”
沐溪抬手掐了道召唤手印,便见到树须裹缠中耀出三团微弱的符光。她挥剑削去,破开树根,一只符纸褪去上面布满破洞的小纸人飞出来,哇哇哭喊:“溪溪,我好怕呀——”
沐溪回剑一挑,又将一片发着微弱符光的树根挑开,露出一只泪眼朦胧的小纸人,“呜呜呜,溪溪,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哭着扑进她的怀里,钻到了衣襟里藏起来。
她转身又一剑削去,又一只小纸人飞出来,喊道:“我没哭……”觉察到身后有异,喊了声:“溪溪小心——”一溜烟地蹿到了沐溪的袖子里,半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森罗天掌教罗冬跟进山洞中,瞥了眼洞中的情况,视线在那些妖怪毛皮、骨头上停留一秒,便又将目光落在沐溪身上,说:“好张狂的小丫头片子。”
沐溪脚下的飞行符剑调转方向,她亦随之转身对着罗冬。
罗冬瞧见她的面容,惊得失了失神,不由得上下打量多看了两眼,道:“你倒是长得挺漂亮。”何止漂亮。
乍然看去,那身气势似山巅矗立在风雪中的磐石,微冷峭寒,待看到她的脸,比雪还要白上三分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红晕,显得极妩媚明艳,抬眼望来的眼神很冷,给人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仪,额头、脸上还有极浅的淡粉色疤痕又添几分破碎柔弱感,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偏她周身炁流翻涌气势强盛,还令人有些畏惧,不敢生出丝毫造次之心。
他上下打量着沐溪,想到这般妖孽人物竟然是煌道天的无峰老道从海市带走的,她本该入森罗天的,那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说道:“沐溪,改投我森罗天如何,我保证你在我森罗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沐溪回应她的,就是抬手将悬立于头上的剑握在手里,然后凌空一剑劈过去。
矮冬瓜贪财好色之名,众所周知。他这破外号,还是她二师姐给起的。三十多年前言语轻薄二师姐,被打得大牙都掉了三颗,据说现在的牙是镶的。
罗冬挥袖化解了沐溪劈来的剑气,又盯着她的脸看了看,道了声:“美!说起来,我们还是同辈的,我跟你二师姐年岁相当。”手一扬,一把拂尘出现在掌中,挥动拂尘就朝沐溪甩去。
沐溪的二师姐许云缈今年七十二了,够当她奶奶的年龄。她没理会罗冬,而是左手一拂,十二块玉牌飞出,落在她的周围化成十二面金光璀璨的符盾。她右手高举,剑指长空,翻涌的炁流以滚滚无尽之势涌向右手紧握的剑。
罗冬见状,暗道声:“不好!”挥动拂尘用尽全力破开正面的一块符盾。
榆树妖也觉察到不对劲,不顾扯断根系上延伸出去的细根,将粗壮的主根系强行从土壤中扯出,扯得根系大量断裂,鲜血直流,它却顾不上,倾尽全力朝沐溪砸去。
罗冬跟榆树妖几乎同时破开沐溪布下的一块符盾,便听到她一声高喝:“雷霆神威,诛邪斩妖,灭!”
刺眼的雷芒从剑尖朝着四周涌荡开来,化成一道道手臂粗细的雷柱落下。
罗冬一个急速后蹿,险之又险地躲开落下来的雷柱,忽觉身后掀起气流,紧跟着强大的撞击力落在他背后,砸得他飞出去摔到沐溪的脚下,让落下的雷劈个正着。他被电得浑身绷得笔直,手脚不自觉地抽搐,嘴里吐出白沫,眼珠子都鼓了起来,头发燃起火苗,一下子给燎没了大半,后背让雷柱击中的地方,法袍破了个洞,皮肤都烧没了,露出烧到通红的肉。
林芝宝没想到偷袭居然如此顺便,那自然是趁他病要她命,她托着手里的乾坤鼎就准备补招,把他的脑袋给砸碎,但又让落下的雷柱逼得生生刹住脚下,退后好几尺。
有森罗天弟子大喊:“掌教——”见到雷柱消失,火速进去扑救。
罗冬一个翻身跃起,“啊呀”痛叫一声,挥拳就朝沐溪攻去。
林芝宝一看,雷没了,左手托着乾坤鼎,右手挥着打魂鞭,直接奔着他的要害去。
罗冬的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的拂尘在空中一抡,在荡开沐溪刺来的剑以后,去势不减,又一把拂开林芝宝挥来的打魂鞭,然后就看到林芝宝左手突然飞出一座符光闪耀的鼎。
那鼎从她的手里飞出,跟见多就涨似的,眨眼间就变得有一人多高,直直地朝他撞来。
乾坤鼎!她一个只妖,居然会用煌道天的乾坤鼎。
罗冬施尽全力,砰地一掌打在落下的乾坤鼎上,将它震得飞出去三尺,那鼎又落了下来,另一边,打魂鞭和沐溪的剑又刺到了。他大喊:“帮忙啊!”
森罗天的弟子听到掌教的喊声便往里冲,可刚到洞口就让掀起的炁给震飞出去,一些道行弱的当场吐血爬不起来。
罗冬的眼角余光瞥见,气得大喊:“不是叫你们!老榆妖,帮忙——”
山洞突然一阵剧烈晃动,紧跟着又有滚雷的声音从头顶上空滚下来,很显然,是有人在对老榆仙的树身发起攻击,好像动用的是雷法。
这不用想,肯定是煌道天的那群牲口到了。
这时候,老榆妖自顾不暇,哪顾得上他。他一打二,哪是对手。可是绝不能就这样撤了,不然太亏。他一咬牙,摸出一把阵旗对着林芝宝罩去,手里的拂尘直逼沐溪。
是缚妖阵!沐溪见状,侧身一闪,避过罗冬的攻击,剑尖落在一面阵旗上一挑,将其击碎。
林芝宝认出阵旗,叫道:“是你!”借给柳赤练缚妖阵逮她的人居然是罗冬。
罗冬又摸出一面阵旗扔过去,补全了被沐溪击碎的阵旗。缚妖阵落在地上,阵即成。巴掌大的三角形小旗立即化成三四米高,阵旗之间符光闪烁释放出强大的威压朝着林芝宝压去,与此同时,地面也符现起阵纹,那些阵纹化成一条条金光聚成的链子飞向林芝宝,似要将她束缚住。
林芝宝在缚妖阵上吃过一次亏,不敢大意,当即召回乾坤鼎护身,然后挥起打魂鞭便朝着化成三四米高的阵旗挥去。她的脚下突然生出条链子缠住脚,让她的动作一滞。乾坤鼎释放的光罩将四周卷来的链子震碎,又落在林芝宝脚上的链子上,将其震断。
她顶着乾坤鼎,去攻缚妖阵阵旗,刚破开一面旗阵,忽然一声大喊:“师兄,我来帮你!”又一面阵旗飞来,落在林芝宝刚击碎的阵旗上。那人大概六七十岁左右,头发花白,红光满面,精神矍铄。他跃到洞厅里,抬手结印,大喝一声:“天地乾坤,五行缚灵!”随着手印结成,缚妖阵下方浮现起五灵缚灵阵,巨大的吸力让林芝宝当场跪下,膝盖磕在阵法中,灼烧得滋滋作响,痛得她发出声痛呼。
她运劲于手臂,一对泛着金光宛若黄金铸成的金刚臂钏出现在前臂。她挥动双臂,与乾坤鼎释放的光华相呼应,一起重重地砸向地面上的缚灵阵,直砸得大阵晃荡,差点就碎了。
那老头大喝声:“妖孽受死!”抬手一扬,诛妖七星剑飞出,对着缚妖阵中的林芝宝飞去。
咣地一声金鸣交戈声响,一柄溢散着恐怖威势的剑飞来,将诛妖七星剑震飞出去。
诛妖七星剑钉在洞壁上被雷劈焦的树根上,释放出来的符光将成人大腿粗的树根当场震断,汨汨鲜血从树根中涌出。诛妖七星剑的剑身穿过树根扎在岩石上,发出嗡嗡剑鸣声。
沐溪见到林芝宝跪在地上挥动金刚钏强行破阵的样子,有点狼狈,有点惨,也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子就怒了。她抬手一扬,十二尊玉雕小人出现在面前。她叫道:“不是只有你们有阵。”咬破手指,以血结印,喝念道:“六丁六甲,金甲巨灵神,起!”血符落在玉人身上,伴随着玉人炸碎,炁与符交织在一起,化作十二尊身高丈二的金甲巨灵神,他们挥着各自的武器朝着前来支援的老道攻去。
十二尊金甲巨灵神几乎同时封住他的全部方位。
老头子大喊声:“师兄救我!”运炁摧动防御罩意图挡住金甲巨灵神落下来的攻击。
罗冬大喊声:“住手——”挥动拂尘攻上去。
沐溪抬手一扬,将飞出去的剑召回来,挡在扑救老头子的罗冬跟前。罗冬急声大喊:“沐溪,你敢杀我森罗天长老,我森罗天必与你——”狠话还没说完,十二尊金甲巨灵神挥舞的刀、剑、斧、锤等诸般兵器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老头子撑起的防御罩,又再重重地落在他身上,直砸得老头子双腿重重地磕在地上脑袋开瓢、脑花、鲜血四溅,炁灌入他的体内,鞭炮般的炸响声传遍全身骨头,有骨头碎渣子穿透血肉飞出。
他轰地一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身上子软塌塌的,像是被剔光了全身骨头。
罗冬悲恸地大喊声:“三师弟——”失神间,沐溪的剑刺入他的胸膛。剑入三分,让罗冬体内的炁挡了一下。罗冬回过神来,迅速后退,再侧身一闪,剑划开法袍,在胸前拉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沐溪撒开剑,抬手一扬,剑飘在身后,又一化二,二化三,三化万千,朝着罗冬刺去。
罗冬的拂尘一扬,挥出一块巨盾挡在身前。
一旁,缚妖阵发现炸响声,有一阵旗裂开了。地下的五行缚灵阵也消失了。那妖女,眼看就要脱困。
头顶上空,又有轰隆巨响声传来,撑起山洞的树根竟然迅速枯萎,眼看老榆树也快撑不住了。
沐溪的剑破开罗冬的符盾,继续往前。
罗冬拼命挥舞拂尘,一面接一面盾牌浮现,将飞来的剑影悉数击碎。他再看了眼又破了面阵旗,即将出阵的林芝宝,大喝声:“撤!”袖袍一挥,卷了地上的尸体,头也不回地朝着通道外奔去,带着森罗天的弟子匆匆逃离。
沐溪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去追,而是先把林芝宝从缚妖阵里拉出来,问:“你没事吧?”
林芝宝叫道:“别放跑了罗冬。”
沐溪说:“他是还虚合道境,这是闹市区的地区下,我跟他要是搏命,地都能打塌,地面上的居民和建筑全都得遭殃。”
林芝宝无话可说。不伤普通人,是她在人间行走的唯一底线。一条底线,也是底线,这样她就是只有底线的妖。
沐溪收了缚妖阵阵旗,又摸出两面旗阵把刚才损毁的补上,凑齐一套,交给林芝宝,说:“拿去研究下怎么破阵,别总被缚妖阵困住。”
林芝宝也很气。这是专程针对妖的阵法,她受克制,她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沐溪说的有道理。她当即把阵旗收下,说:“谢了。”扫了眼山洞里的东西,没她用得上的,虽然钱财之物不嫌多,但不好跟沐溪抢,就算了,不要了。
沐溪把榆树妖宝库里的东西席卷一空,让穿山甲顺着榆树妖干枯的树根往上挖,没一会儿便出条直通地面的通道,就是通道有点矮,曲曲折折的,只能爬着上去。
林芝宝属于地精类的,遁地是天生的本事,没兴趣跟着沐溪爬地道,且身体不适,于是说了句:“我走了。”施展遁地术,瞬间没了踪影。
沐溪呆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会遁地还跟我一起在山洞里耗着是什么意思?”林芝宝居然还让她离远点,她自己不知道先离开呀。
沐溪忍不住想:她是不是不放心我呀?
这么一想,又有点美,脸上不由得带出了笑容。她顺着地道爬出去,顶上围了一圈人。
五师兄霍明朝说:“哎哟,瞧这脏得哟,头发上都是土和树根。”伸手去拉这刚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小脏鬼。
沐溪挥手打开他的手,说:“边去。”她钻出去,说:“都围着我做什么,该干嘛去干嘛去。”一抬眼,天已经朦胧亮,旁边的老榆树一夜之间枯萎了,树身上布满雷劈火烧的痕迹。
霍明朝说:“看到了吧,用了好几套雷符阵才给灭掉。”他又特意强调句:“全用的我的存货,五师兄这回为了你出了好大的力气。”
沐溪说:“你的雷符阵是我给的。”
霍明朝说:“用完了,再给我两套防身呗?”
沐溪说:“我用不上雷符阵,没备。”
霍明朝说:“那六丁六甲阵借给我?”
沐溪说:“你借东西从来都是有借无还。”
霍明朝可怜兮兮地说:“好歹给我点厉害的东西傍身,万一再遇到这么厉害的大妖怎么办,我又没到还虚合道境。六丁六甲给我吧?”
沐溪说:“刚才用了。”
霍明朝难以置信地问:“用了?你……你……你用不到六丁六甲阵吧?”
沐溪说:“我用来把矮冬瓜的三师弟砸死了。”
霍明朝惊得嘴巴都张圆了,瞪口结舌。
一旁正在指挥煌道天弟子挖树的北宫青听到沐溪的话,扭头问:“谁?你把谁砸死了?”
沐溪说:“矮冬瓜的三师弟,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子,也是矮矮的,大概一米六点,瘦巴巴的,不过气色很好。”
北宫青抚着额头叫道:“我的妈呀。”她对沐溪说:“那可是半步还虚!”
沐溪说:“我没了一套六丁六甲。”压箱底的六丁六甲阵,用了。这会儿想起来,有点心疼。
北宫青头大,说:“这回算是把森罗天得罪死了。”
沐溪说:“他们先得罪的我。矮冬瓜、榆树妖、柳赤练,他们的勾结深着呢。”
北宫青想到沐溪的爸爸和舅舅都没了,没语言了。说起来,确实是森罗天先把他们六师叔得罪死的,纵着底下的妖,为了点钱财气运,把小师叔全家往死里祸害。这么说起来,他们折进去一个长老,也是该!一报还一报。她心说:“行吧,回头再跟森罗天慢慢扯皮就是了,大不了再打几场。”
她问:“林芝宝呢?她肯定会去找榆树妖要柳赤练跟胡雪,你应该遇到她了吧?我听说矮冬瓜是冲你俩去的。”“俩”字还咬得特别重。
沐溪说:“走了呀,总不至于还上来跟我们一起吃了早餐才回吧。我也回了,有事没事都别找我。”她说完,召出飞行符剑踩了上去,又看了眼周围的房屋建筑,发现有法阵保护起来,并没有受到损伤,径直离开。
北宫青叫她来,显然是知道老榆街是个什么情况,自然得做好防护,不然,真伤到无辜,都得算到她头上,会吃不完兜着走。
霍明朝看着沐溪的身影消失,再想到那么爱美爱干净的一个人狼狈地从地下爬出来的样子,叹了口气,说:“她连六丁六甲阵都用了,直接干没了人家一个长老,森罗天是不是在柳赤练之外还有别的事情惹到她?”
北宫青扔下句:“我哪知道。”回头继续忙着扫尾工程。
修炼成妖的树死了,不能就这样留在闹市区,得把树刨出来带走,渗到土壤里的妖血也得清理,海市的人和修仙者都经常有莫名失踪的,多少都有榆树妖的影子,得看看底下有没有骸骨。
再就是,她一直想不明白,森罗天一直留着榆树妖在闹市区,甚至还安排到个修真者的身份到修真协会担任要职,目的是什么?
挖一挖,或许会有答案。
天快亮了,有不少人已经起床了。
这边煌道天的弟子赶紧把运来的施工隔离墙围上,又布下法阵把地面部分遮掩起来,省得远处的高层住处拿个望远镜一看,或者是高像素的拍摄设备一拍,就看见了。闹市区有大妖,传出去会闹得人心惶惶的,影响不好。
沐溪没回沐家豪宅,而是回了海边别墅,给沐言发了条短信,说她要在这边住几天。
她洗漱完便睡下了。
睡得很不踏实,起来洗了好几趟澡,到第二天早晨醒来,那种燥热不适感才全部消失。
上午,她在客厅打坐,沐言来找她。
“周利的女儿订婚,之前就派了请帖了,昨天又特意到公司找到妈,想请你也去。”
沐溪说:“他请我做什么?”
沐言说:“周利亲眼见过你的本事,当然是想交好了。眼下我们家跟他有不少合作,往后也能继续合作,况且,他还是山澜集团的股东,不去不好。你要是没空,或者不想去,也没关系。哦,对了,给你看一个消息。”
她拿出手机,调出昨晚的新闻,对沐溪说:“我觉得同名同姓同长相的可能性不大。”
沐溪接过手机,赫然见到上面居然是林芝宝的照片,是一则昨天下午发布的新闻消息:“林芝宝出任总裁,全面接管柳氏集团所有事务。”
她咝了声,说:“林芝宝居然公开露面。”随即明白过来,长恨天的通道开在柳氏集团大厦,林芝宝不可能让它落到别人手里,自然得刨到自己的爪子下。
第29章
沐言问:“周利女儿的订婚宴你去不去, 给个准话。”
沐溪问:“跟谁家订亲呀?”
沐言说:“花城市首富霍家大公子霍明阳。”
沐溪问:“谁?”
沐言再重复一遍,问:“怎么?你认识?”
沐溪说:“不认识。在海市办?不在花城市办?”
沐言说:“说是订婚宴在海市办,把男方的亲朋好友都接到这边来, 反正两个多小时的车程也不远算。婚礼则是把女方的亲戚都接到花城市去,在男方那边办。”
沐溪“哦”了声, 说:“行,我备份贺礼去一趟。”
沐言“啊?”了声, 问:“你还备贺礼?老周说了不收礼。”
沐溪说:“不是送给老周的。霍明阳有个亲兄弟叫霍明朝, 是我五师兄,他三岁入的煌天观, 我比他晚两年入煌天观,在我十六岁以前, 我俩的功课进度都是一样的,基本上做什么都一起, 感情比亲兄妹还要好。”
沐言问:“那比起亲姐妹呢?”
沐溪说:“我跟他认识了快二十年,跟你才认识几天啊。”
沐言摇头叹道:“扎心啊。”
沐溪又解释了句:“五师兄现在就在海市, 他昨晚跟北宫青他们挖老榆巷的老榆树用光了雷符阵, 我得给他补补货, 订婚宴的时候顺便给他带去。”
沐言“哦”了声,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后, 又震惊地“啊?”了声, 问:“老榆树?老榆巷那棵挖动不得的老榆树被挖了?”
沐溪说:“昨晚把它弄死了, 这两天得挖出来清理干净。这么一株渡过雷劫的千年妖树长在市区, 即使它不为祸,根系扎根在土壤中, 对周围的生态、气场都会造成严重影响,通常情况下, 如有发现,会把它挪到深山老林子里去。老榆巷的地底下有点东西,老榆树在那守着,森罗天跟老榆树有勾结,便把它留在了市区。昨晚,我捅了森罗教掌教一剑,打死了他们一个长老,往后你们遇到森罗天的人,不要给面子,也当心点。”
沐言又“啊”了声,傻在当场。捅伤了掌教?打死了掌门?她真想问一句,你要不要上天,又想起沐溪跟林芝宝打架的时候,是真上了天的,人家在天上打的架。
她说:“你们修真的世界,我们普通人不懂。”告辞走人。当了总裁以后,忙得脚不沾地。
沐溪没留她。这几天她得忙着刻玉符、玉牌,还得刻雷符阵。
傍晚的时候,北宫青打电话给她,告诉她:“老榆巷清理干净了,这会儿正刨出来的大坑里灌水泥。”
沐溪问:“挖到地底下有什么发现没?”
北宫青说:“挖到了一个尸骸坑,其中以人类的、猫狗蛇鼠类的最多,有些骸骨因为年头太久远都烂成泥了。海市人口众多,大多都是流动性强的外来人口,失踪一两千人,连朵水花都掀不起来。”
沐溪问:“一两千人?这么多?”
北宫青说:“妖怪这么多,祸害一些,再加上因生病脑子不清楚走失的,各种情杀、仇杀、谋杀的,跟家人闹矛盾主动失联的,各种情况加起来,有这么多。老榆树底下挖出来的近年新死的,大概在一百多具。估计他一年挑几具或者有谁误入他的洞府,被吸收了血肉后,尸就扔到了尸骸坑。”
沐溪想到老榆树宝库里的尸骸,那些应该都是有道行的,没道行的估计就另外找个地儿弃了。妖怪不拿尸体沤肥,因为有死气,会影响到修行。她说:“你空了来一趟,我把老榆树的宝库搬空了,需要你处理下。”
北宫青应道:“行,我现在过去。”
约摸过了一个小时,北宫青到了。
沐溪嫌老榆树宝库里的东西沾了血晦气,没往客厅里摆。她挪出来摆到院子里,又燃了几道符把上面沾的妖血烧干净,又再施了除尘诀将东西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她说:“这些东西,我跟小纸人们二八分,我八。钱财之物,给小精怪们折成丹药、灵晶,我的那份儿全捐善堂。”
北宫青看了眼金砖、金条、银锭子类的东西,里面不少东西留满了岁月的痕迹。她叹道:“这老妖怪倒是挺能攒旧货。”
活得长,好多东西的年头都挺久的。
她在里面还少到不少水晶、玉器等。这两类东西都容易吸收能量,日久天长之下,沾染的妖气比较多,不适合给普通人用,对草木精怪们的修行有大用处。她又找到一些死去的修真者留下的法宝,有门派标记的还得给人送回去。
她又从珠宝堆里挑出不少品相极好的昂贵珠宝,分类打包好塞给沐溪,说:“拿着自己佩戴着玩,或者送人都行。你经常做玉雕,镶些宝石做点缀也好看。”
沐溪收下了。
北宫青清点完东西,收起来后,把小纸人们的那份折成丹药、灵晶给他们。
正常情况下,金银财物跟丹药、灵晶之间根本不流通,但在沐溪这里可以。
煌道天里现在流通的所有高阶符器、法器、药材全部出自她手。师门赐下来的法宝,就算是掌教,都只有使用权,没有交易买卖权,但沐溪手里出来的,要么是私人交易的,要么是私人赠予的,所有权在个人。他们这些当师侄的,没有那么多灵晶去买法器,有时候需要提升实力和保命又要用到,于是到六师叔跟前哭哭穷装下可怜,黄金白银甚至人民币换法器的事都干过。她要用黄金白银换成丹药、灵晶给小纸人们,任煌道天的任何人来了,都得二话不说马上同意。
北宫青把丹药、灵晶交给小纸人们后,到书房找到正在雕雷阵符牌的沐溪,怕打拢到她,坐在旁边等。
沐溪手上的刻刀落在翡翠上,跟落在豆腐上没区别。她雕得飞快,玉石粉沫簌簌掉。她头也不抬地说:“有事直说。”
北宫青说:“我听说乾坤鼎和打魂鞭都在林芝宝手里,她还会乾坤鼎的使用法诀。”
沐溪“嗯”了声,说:“我给的。”
北宫青说:“两件法器,你还是能做得了主的,但我想知道理由。”
这种能用到还虚合道境斗法的法器,放在哪个门派都是极为珍贵的,更何况这两件法器之前一直在掌教大弟子手里传承。谁当上掌教大弟子,谁执乾坤鼎、打魂鞭。乾坤鼎,意执承续乾坤之意,打魂鞭则代表着约束管教。这两件东西遗失了五百年,在掌教大弟子授礼上,早没了赐乾坤鼎、打魂鞭这项仪式。
这两天,有师弟问到她跟前:六师叔为什么不把乾坤鼎和打魂鞭给她,而是给了林芝宝这妖女。
沐溪说:“借给她防身用的,我估计,接下来矮冬瓜可能会对她展开一场围剿。她是长恨天妖王,有她在,长恨天落不到森罗天手里。”
北宫青说:“长恨天落在妖怪手里,更不好。长恨天的出入口在海市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圈,我们无法保证哪天,便会有大量妖怪入侵海市,到时候,将会是一场灾劫。”
沐溪说:“长恨天是妖怪们栖息生长的地方,别人去谋取,是侵占。我知道森罗天想将它收入囊中,我也想,但可行性呢?目前能维持相安无事,或者还能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但如果跟林芝宝交战,能将她一击毙命,长恨天没有可比肩她的妖怪变得群龙无首溃成散沙,可以做到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如果不能呢?无数妖怪、野兽从天而降,落到柳氏集团大厦,涌蜂而出,就算拦下来,要死多少人?”
北宫青颔首,说:“长恨天能有柳赤练、胡雪这样的,必然还有其他妖将。没了妖王林芝妖,这些妖将也能闹不少事。可从柳赤练、胡雪行事来看,她们可没少兴风作浪害人性命。”
沐溪说:“首先,我得确保长恨天不能落到矮冬瓜手里,避免长恨天跟森罗天的交战将海市变成战场;然后,确定林芝宝要做什么,以确定是和平共处,还是灭了她将长恨天通道掌握在手里。林芝宝在人间地界待了很多年,她如果兴风作浪,海市不会有现今的繁荣。”她顿了下,又说:“再就是,私心上,不想她让人欺负了。”
北宫青说:“那你得补偿我。”
沐溪“啊?”了声,茫然问:“补偿你什么?”
北宫青说:“乾坤鼎和打魂鞭历来由掌教大弟子掌管,如今重新出现,本该带着煌道天的人从林芝宝手里拿回它们。如今,你借给林芝宝用,给您面子,先让她用着,但我没了趁手法宝。”
沐溪说:“你讹我。”
北宫青大方承认:“对呀,机会难得,就算讹你,我也能站得住脚,您怎么都得给我件能斗还虚合道境的法宝吧?我都没管你要两件。”
沐溪哼了声,摸出一枚半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玉印,以及一块震坛木,说:“挑一样。”
北宫青凑过去,拿起玉印,便见上面绘满符纹,里面还有一团由炁聚成的光团,使得它的周身萦绕着强大炁场。
沐溪说:“这是法印,上面绘有雷威神符、诛妖符、破煞灭邪符,以及明光大阵,里面有炁团是点化出来的,类似于还虚合道境体内的内府小界,但这玉印的内府小界很小,主要是用来维持炁息循环,以及增加威能所用。用这个对付林芝宝这种级别的妖,困住一两个时辰没问题,打伤也是可以的。”
她又指向旁边的震坛木,说:“五雷震坛木,除了刻有雷阵,还刻有万神咸听、乾坤坎离四卦。神雷大阵、六丁六甲符阵简易版,乾坤坎离四封阵。”
北宫青挑了玉印,抱拳:“多谢小师叔。”
沐溪轻轻点头,说:“忙去吧。哦,对了,老榆树的树身上有可用的雷劈木吗?”
北宫青说:“千年大雷劫没劈到它的树芯。”
沐溪说:“通常情况下,树妖渡千年大劫,都是从顶端往下劈,怎么树芯都得挨一道,除非有避雷阵。可惜了,不然能多几件雷威法器。”
雷劈木好找,一根引雷针就能解决,但普通树木没有炁,勉强做成法器也只能用来对付刚修行的小妖怪。树妖渡五百年大劫、千年大劫时,树芯经过雷击穿心雷火淬炼,炁与雷威融合变生质变,才能炼制出炁息循环不休拥有强大威能的法宝。
她去山里采药,遇到过一株让雷劫劈死的树,看年轮有千年道行,雷劈过后,只剩下一米多长的树芯,做了一把雷霆神威剑送给了师父,剩下的边角料做了把五雷震坛木、七星雷符阵以及一堆雷符牌。七星雷符阵和雷符牌拿去交师门任务,直接交到三十年后。
如今难得遇到一只挨过千年大雷劫的树妖,顺便问了嘴。瞧老榆树枝繁茂密的样子,显然也是没有的,因此对于北宫青的回答,不意外也不失望。
北宫青摸出一个玉铸的封印盒子递给沐溪,说:“这个给你,从榆树妖身上得来的。”
沐溪接过盒子,打开,里面是一颗拳头大小通体碧绿的晶状物。它释放出来的炁将它托起,使得它悬浮在盒子中。这是树妖的妖丹,它修炼的毕生精华都在这了。
她盖上盒子,推回到北宫青身边,说:“给我师父送去吧。”
北宫青说:“你忘啦,你之前在森林里带回了一颗给了师公。我已经联系过师公了,他说给你,我师父也同意了。这东西拿回煌道天,估计也只能放到宝库里,放在你这里能派上用场。”
沐溪闻言不再推辞,收下了。
北宫青这才告辞离开。
沐溪的视线落在五雷震坛木上,犹豫了下,决定等过几天见到五师兄,把这个和雷阵符一起给他。
多事之仇,多几件防身物总是好的。
接下来的几天,她足不出户,吃饭也是啃灵米饼,雕了两套雷阵符,把之前自己用掉的防御符阵玉牌也补了一套,六丁六甲阵做一套得三四个月,需要闭关炼制,她不打算补。
订婚宴是在傍晚进行,沐溪趁着下午还有空闲时间,又弄了个内部有一平米大小空间的储物玉牌,把要给五师兄的东西装进去。
下午的时候,沐言开车来接她。她换了身赴宴的长裙,略微收拾打扮了一下,掐着点出门。
她们赶到的时候,订婚宴上已是宾客云集,人群那叫一个喧嚣嘈杂。
沐言一眼看到她五师兄穿着一身极为贴身的西装,衬得腿长屁股翘,穿得格外骚气,让一群年轻女孩子围在中间,摆出一副特别装的样子,旁边还有两个差不多年龄的年轻人陪着说话,看起来气氛挺不错。
她对沐溪说:“我去找五师兄。”指了指前面的霍明朝。
她去到霍明朝身后,曲指点点霍明朝的肩膀。
霍明朝拍拍刚被人摸过的肩膀,摆出一副矜贵生人勿近的模样,一回头看到是沐溪,那表情瞬间转为惊喜,叫道:“你怎么才来?”热情得要是有条尾巴都得竖起来摇摆了。
沐溪问:“你知道我要来?”
霍明朝说:“我哥跟你家股东的孩子订婚,你能不来吗?”他对身边的人说了句:“失陪。”拉着沐溪挤出人群,往人相对少的阳台上带。
他俩坐下后,霍明朝摸出一块玉牌给她,说:“给你个好东西。”
沐溪接过玉牌,见是储物玉储,握在掌心时往里一探,是一件一米多有炁场萦绕的血红色珊瑚。这珊瑚的质地如玉,看起来美轮美奂。
霍明朝说:“挑了个妖怪窝,从库里得来的,这是从沧溟天流出来的,这么大的血珊瑚可少见了,摆在屋子里能改善炁场利于修行。怎么样,五师兄还是想着你的吧,没总想掏你小金库。”
沐溪开开心心地收下了,摸出块玉牌给霍明朝,说:“里面有一对玉如意是给新人的贺礼,你转交一下,别的都是你的。”
霍明朝往里一探,见到五雷震坛木,惊喜溢于言表,随即又犹豫道:“你手里只有这件雷系法宝了。”
沐溪说:“我用不着,我看你最近法器玉符都消耗很大啊。”
霍明朝说:“可不。”他掀开衬衫,露出一道狰狞的伤疤,说:“都没敢让我爸妈知道,偷摸着养了大半个月才下得了床。你说这世上的妖怪怎么这么多呢。”
沐溪说:“人更多。”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扭头看到一个女人的裙摆从柱子划过,刚才围着霍明朝的几个女人正以打量的目光看着他俩。她问霍明朝:“你的烂桃花?”
霍明朝纠正道:“是正桃花和她的姐妹团。”他的话音一转,说:“行了,不跟你聊了,陪我的桃花去。”
沐溪说:“坐一会儿,我感觉林芝宝好像来了。”
霍明朝问:“你怎么感觉到的?”
沐溪悄悄地指了下旁边的柱子,说:“刚才那有人在看我,可我看过去,只看到一闪而过的裙摆,然后对方便没了声息,能做到让我感知不到声息的,目前海市就俩。”
霍明朝点头:“除了矮冬瓜,就是她。她来干嘛?”
沐溪说:“我哪知道。”
霍明朝知道沐溪把乾坤鼎和打魂鞭都给了林芝宝,为此还让北宫青讹走一枚极品法印。他问:“要不,你去会会她?”
沐溪哼了声,摇头。林芝宝让她滚,她才不去呢。
霍明朝托着下巴好笑地打量着她,问:“哟,闹小情绪了呀。那妖女怎么你了?告诉师兄,师兄把她烩了炖汤。”
沐溪说:“矮冬瓜要是不动用专门克制妖类的厉害法宝都未必是她的对手,您去烩她?别回头让我捞你。”
霍明朝说:“我也有克制妖物的法宝。缚妖阵一出,妖怪全都能罩进去,我备了三套。”
沐溪说:“之前矮冬瓜用来困林芝宝的缚妖阵让她收走了,我看到其中两面阵旗毁了,还给她补全了。”
霍明朝的表情当场裂开。“她这种级别的大妖,你让她把缚妖阵的运套路摸清楚,还怎么困她?”
沐溪说:“她没摸熟都最多只能困她一刻钟。阵旗,顶多两招就能击碎。”
两人聊着天,来了一个从长相到穿着打扮无不精致的女人。她微微一笑,问霍明朝:“您女朋友?”
霍明朝马上否认:“不是。”
那女人显然不信,微微一笑,说:“二位慢聊。”
霍明朝立即起身,道:“真不是。”
那么亲密地有说有笑,互赠玉佩,说没情况,骗谁呢。女人疏离又客气地笑道:“是也没关系,祝二位百年好合。”转身就走。
沐溪看霍明朝挺紧张人家的,赶紧澄清:“我俩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异无异母亲兄妹?那女人回头,问:“这话怎么讲?”
霍明朝赶紧说:“我师妹,亲的,她穿开裆裤时,我就带着她,一把屎一把尿带大的。”
沐溪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唯恐把五师兄的正桃花给搅和没了。她感觉到有目光朝她看来,扭头看到林芝宝站在阳光的另一端,背靠在栏杆前斜睨着她,表情挺玩味的。
她扔下句:“五师兄,再会。”径直朝着林芝宝走去,说:“你鬼鬼祟祟偷窥我。”
林芝宝睨着沐溪,说:“海市离你们煌道天八千里远,又是森罗天的门户城市,你们把它占下来的意义在哪里?想跟森罗天开战吗?”
沐溪问:“你为森罗天操心?”
林芝宝扭头看着沐溪,说:“霍明朝跟北宫青拿下了修真协会,正在到处安插桩子。干掉榆树妖,我多少也算出了点力的吧,你们煌道天的据点都扎到了我大门口了。”
沐溪点头,用力地“嗯”了声,说:“你让缚妖阵困住了,你现在还用着我的乾坤鼎,打魂鞭也没还。煌道天要是不在海市搅和,矮冬瓜已经拿你炖汤了。”
林芝宝说:“谈判。”
沐溪重重地哼了声,说:“我拒绝。”
林芝宝说:“不许置气。”
沐溪说:“谁置气了?谈判找北宫青,她是掌教大弟子,专管各类杂事。我只负责出战力。”
林芝宝头大。煌道天尽出难缠人物。
沐溪看明白了,这是在北宫青那里碰了钉子,想挑她这软柿子下手。哼!她扭头就走,找沐言玩去。
林芝宝靠在栏杆上,目送沐溪混入人群的身影,很犹豫。
只要拿下沐溪,就能把海市握在手里。
海市离煌道天太远。煌道天要拿下它,会跟森罗天、长恨天斗成一团,最好的结果就是搅和一通拿足好处,然后撤走。可海市要是落到森罗天手里,长恨天会不安全。长恨天跟森罗天一样,需要海市做门户城市。
她如果把沐溪争取过来,她俩联手就是王炸。
可是沐溪好骗是因为心善愿意相助,不是傻。她的洞悉力挺强的,骗感情的方式行不通,还会挨捶。利益拉拢就更不行了,长恨天唯一能打动沐溪的利益就是归顺煌道天,但她就算死,也绝不归顺。她要做王,不归顺,不由别人管束。
眼下唯一可利用的就是沐溪对她的那点喜欢,可喜欢涉及感情。感情是她在人类社会观察了几百年都没太弄明白的东西,是让她有时候想起都会忍不住捅自己几刀的东西,是让萧玄玉不还手、放弃求生的东西。它可怕,且不可控。
第30章
沐溪在人群里找了一圈, 才在人群里找到言澜和沐言。沐言端着酒杯跟在言澜身后应酬,好像是在带她认识生意场上的人,拓展人脉。她在山上向来冷清惯了, 乍然见到那么多人挤在一起有说有笑,就有点怯场, 于是找了个僻静的角落独自待着。
过了一会儿订婚仪式开始,大家都聚到大厅, 沐溪也跟了过去。
先是司仪致词, 然后新人上台,交换订婚戒指。
霍明朝的大哥身高跟他差不多, 身形要稍微瘦一点,要斯文很多, 一看就是事业有成年轻有为型。新娘的气质长相都极为出众,她随母亲的长相, 那颇有福像的耳垂和略带点圆润的脸庞隐约有几分周利的影子。两人的眼神几乎粘在对方身主,甜蜜幸福溢于言表。
沐溪跟旁边的人隔了一两个身位, 突然凭空出现一人, 林芝宝。她颇觉诧异, 问林芝宝:“你跑到这种场合来,不怕被发现吗?”
林芝宝说:“我拿着请帖来的, 有什么好怕的?”
沐溪扭头看向她:请帖?谁给你发的?自己偷摸潜人家写的请帖?
林芝宝说:“周利给的。”
沐溪对周利的胆量刮目相看。好家伙, 他知道柳赤练是蛇妖, 不难猜到敢接手柳赤练家当的林芝宝是什么, 居然还敢发请帖。
林芝宝淡淡地扫了眼沐溪,说:“多拜一个码头, 多保一分平安。”
沐溪无话可说。
台上,司仪正在讲山盟海誓, 问新郎愿不愿意。
新郎超大声说:“我愿意。”
司仪又把之前的说了一遍,问新娘:“愿不愿意?”
新娘的声音清晰且响亮:“愿意。”
司仪宣布交换订婚戒指,新郎曲膝给新娘戴上。
林芝宝见沐溪像是受到幸福感染般仰起头脸上带笑地看着这对新人,好笑地呵了声,脑袋往沐溪身边靠了靠,悄声说:“跟你讲个恐怖故事。”
沐溪回头看向她:你怎么突然有这兴致?
林芝宝说:“一百多年前,也是在这么个地儿,当时没有这栋楼,是一座富商的大宅院。新郎新娘在这里拜堂成亲,第二年,某天夜里,新郎不在家,新郎的父亲冲去儿媳的房间欲于不轨,儿媳呼救,把宅子里的人惊动,叫赶来的人看见了。后来,新娘被沉了塘,说是不守妇道。新娘沉塘时,新郎跪地痛哭,伤心得像被剜去心肝,却并没有上前阻止。三个月后,新郎便娶了新人。”
沐溪小声说:“林芝宝,你在人家婚礼上讲这么恐怖的故事,会挨打的。”多不吉利呀。
林芝宝呵了声。
她参加过、见过无数婚礼,听人们许过无数的承诺、誓言。他们成亲的时候,讲着百年好合,讲着夫妻恩爱,讲着荣辱与共,讲着守护照顾,可真正能够恩爱到白首的,两个巴掌就能数完,更多的是悲剧。
她轻声说:“那新郎另娶新人,儿孙满堂。那新娘在塘底让鱼虾啃食最后只剩下白骨埋入淤泥中,再到后来时世变迁,朽骨混着烂泥成为高楼地基下的土,就埋在这酒店底下,酒别花园里的土里,兴许都还能刨出她的烂骨头。”她又悠悠地被充句:“那新郎就是周利的太爷爷。”
沐溪扭头看着林芝宝,突然觉得她真的经历了很多事,见证过很多事。原来活得久,是这样子的。
林芝宝也扭头看向沐溪,微微一笑。笑不及眼,眼里一片沁凉。
沐溪便明白,这位来赴宴不是因为周利邀请她,而是冲着她来的。她也不喜欢这种场合,于是对林芝宝说,“我请你吃饭。”
林芝宝挑挑眉,欣然应道:“好啊。”
沐溪去跟言澜和沐言打了招呼,跟林芝宝一起离开。
她俩到酒店门口时,一辆超豪华的轿车开了过来,司机下车,打开车门。
林芝宝坐进去,招呼沐溪:“上来吧。”
沐溪坐进去。她怎么看林芝宝也不像是租车充排场的人,于是问:“你的车?”
林芝宝说:“柳赤练的,充公归我了。”
沐溪“哦”了声,没说什么。
她一眼瞥见开车的司机身上没妖气,凝神仔细一看,确实没妖气,其气息跟正常的普通人一般无二。她愕然问:“人?”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芝宝:“给你开车的司机居然是人?”
林芝宝问:“很奇怪吗?”
沐溪说:“有点。”
司机回了句:“老板给的工资高,福利待遇好。”
沐溪问:“你老板是妖怪,你不怕吗?”
司机说:“穷最可怕。”
沐溪无话可说。
车子开了大半个小时,她俩到了一家私房菜馆。青砖房中式建筑,生意挺好的,饭菜香味四溢。
两人要了间厢房,点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两人都没有吃饭说话的习惯,安安静静地吃饭,都觉得这比在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交际应酬的婚宴上吃饭舒服自在。
填饱肚子以后,她俩刚出餐馆,北宫青打来的电话:“小师叔,森罗天的彭岩长老下帖子,约我们两天后在城里的森罗宫谈判。”
沐溪说:“我跟林芝宝过去找你,我们面谈,你把你的位置发给我下。”
北宫青很意外,问:“面谈?你跟林芝宝结盟了?”
沐溪说:“哪呢,没有。”
林芝宝听得她俩的对话,扭头看了眼沐溪。
北宫青说:“行,我现在就把地址发给你。”她说完挂了电话。
她俩出门上车后,沐溪把地址报给司机,赶到酒店,按照北宫青给的门牌号找到房间,敲响门。
开门的是许虎妞,她笑着唤了声:“六长老。”笑得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眼睛都眯了起来。
沐溪说了句:“乖。”进门。
林芝宝瞥了眼年龄差不多大的两人,跟在沐溪身后进门。
许虎妞见到林芝宝又喊了声:“林妖王好。”
林芝宝只好学着沐溪回了句:“乖。”
进去之后,发现是订的套房,外面是客厅,配了两间卧室。北宫青和两个煌道天年轻弟子从沙发上迎起身,齐齐抱拳行礼问好。
沐溪说:“坐吧。”她在沙发上坐下,朝林芝宝指了下身边的位置。
北宫青问:“小师叔,您跟妖王特意跑这一趟面谈,您这是唱哪一出?”
沐溪说:“那先说说你让我去探老榆巷是唱哪出?”
北宫青说:“是你的小纸人探到消息,说柳赤练和胡雪让妖怪带去了老榆巷,林芝宝……咳,妖王后来也去转悠了圈,我便觉得应该知会您一声。这……这事不是了结了吗,跟谈判有关?”
沐溪说:“森罗天的谈判,先拖着他们,或者直接拒了也行。”
北宫青看了眼林芝宝,对沐溪说:“我们煌道天离海市远,如果森罗天能保障您家人的安全,并且对于你爸爸和舅舅的死做出令人满意的赔偿,我觉得这事可以商量。高芸他们收受贿赂、渎职,森罗天也会给我们一个满意交待。”
林芝宝对于北宫青的说法并不意外,实事上这才是人类处理纷争的一贯作风。
沐溪看向北宫青,问:“你觉得这样处理合理?”
北宫青说:“很合理呀。”
沐溪说:“按照修真界惯例,就拿煌道天举例,境内的妖怪分成两种,一种是限制活动范围的野妖,也就是煌道天原始森林里的那些,它们在原始森林里爱怎么蹦跶怎么蹦跶,但对于在人间行走的妖,包括精怪,就像我的小纸人,都会做标记、登记造册,并且有监管人,以防作乱伤害到别人,或者影响到别人的正常生活。对吗?”
北宫青点头,说:“对。”
沐溪说:“五师兄上个月在花城市端了个妖怪窝,伤口刚长好,留下一个很大疤。他也是因为家里有亲人遭难,才赶到花城市的,我记得他下山有两年了吧,两年在跟妖怪斗法,跟森罗天闹得也很不愉快。这不,我们在海市也刚端了一个。这些妖怪哪来的?如果说是从长恨天来的,林芝宝让柳赤练和胡雪关了这么多年,长恨天通道一直呈封闭状态,没有妖怪出入,海市没有来自长恨天的妖怪补充,这么长时间,森罗天早该把海市的妖怪收拾了,该收编的收编,该打死的打死,该驱逐的驱逐,可柳赤练却干出了柳氏集团这么大的企业,胡雪成了大明星。”
萧晓云说:“高芸提供了庇护。”
沐溪说:“按照他们搞出来的动静,能给他们提供庇护的,至少得是我这级别的,并且还是其他人知道且同意或默许的。”
北宫青懂了,说:“有些门派会派一些外门弟子、或者是底下的妖仆出来赚点外快,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过清苦日子的。这跟您会带着小精怪们入山采药,是差不多的道理,区别只在于,你是在森林里采药,他们是在城市里求钱财富贵。”
林芝宝默默地看了眼北青宫,又看了眼沐溪。
北宫青又劝了句:“小师叔,水至清,则无鱼。”
沐溪说:“你俩先帮我办件事。”她这话是对着林芝宝和北宫青说的。
北宫青问:“什么事?”
林芝宝问:“我为什么要帮你?”
沐溪说:“也是帮你自己。”
林芝宝说:“说来听听。”
沐溪对林芝宝说:“把你手底下的妖都打上显目的烙印,建立档案,有档案的,要把它们……不说近百年,近三十年的经历都写上,包括它们跟哪些妖怪走动,在哪里、做了什么,都登记清楚。妖怪之间是有往来的,其轨迹必有交合之处,也就可以确定,有没有撒谎,也能找出他们的共同处和共通处,从而找出异常处。也顺便清理下你底下的妖怪,看有没有间细叛徒什么的。你先把妖怪召回去,忙完这些后,再放出来。”
林芝宝问:“为什么?”
沐溪说:“因为接下来我会对整个海市的妖怪进行清查,将它们逮来,弄清楚它们的来历、经历。一个正常门派是不太可能放任妖怪在自己门户城市、眼皮子底下,还是靠近另一个妖怪小世界门口的地方,有野生妖怪窝的,除非森罗天里有大妖,并且手握很大的权利,他们在图谋着什么,才会导致森罗天管治范围内妖祸频发。”
北宫青说:“小师叔,没凭没据的事,可不能乱说。万一是……”她看向林芝宝,说:“万一是奔着长恨天去的呢。”
沐溪说:“奔着长恨天去,花都市就不会有妖怪窝。”她抬手一拂,霍明朝送她的血珊瑚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东海沧溟天的特产,跑到了南边花都市的妖怪窝。最近几年,东海那边也是经常出现妖怪作祟吧?”
北宫青继续劝道:“小师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沐溪说:“青青,东海那边出事的是我二师姐的家人。花城市出事的是五师兄的家人。大师姐、三师兄、四师兄的家都在煌道天。我见过五师兄的伤,差点要了命。我要是没救出林芝宝,你觉得我一个人扛得住榆妖仙跟矮冬瓜联手算计?不死也残。煌道天里五个长老,三个长老的家人在外,然后这三个长老的家人都陆续出事,巧合吗?二师姐家人出事,她心神不宁,梦到了。五师兄也是梦到爷爷让妖怪害死了,下的山。我也是一样。你要是还想不明白这些事情里面的关连,打电话问问你师父。”
北宫青的脸色凝重起来。
旁边坐着的三个弟子也是面面相觑。
沐溪扭头对林芝宝说:“你可以不把手底下的妖怪召回去,但要是误伤到你的部下,我概不负责。”她说完,起身便往外走。
北宫青喊了声“小师叔”,问:“煌道天跟东海、南海都不沾边,交道都打得少,这……针对煌道天长老下手,图什么?”
沐溪没理她,径直拉开门走了。
林芝宝对北宫青说了句:“告辞。”她跟在沐溪身后出了酒店房间,身形一闪,追上沐溪,问:“你觉得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沐溪叹口气,说:“难怪大师姐总骂青青笨。”
林芝宝侧目:北宫青笨?她没看出来。
她跟沐溪在酒店门口道别,回到柳氏集团大厦,便施展神通联系在外的部下,将它们全部召回。她又把人力总监以及安保总监叫到公司来加班,给部下建档案做登记,再把它们这些年的过往经历都查一查,特别是这些年在人间活动的,更得好好查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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