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醉酒

    111:看在钱的份上,哪天要死了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好心去给你收尸

    鹤刃鹤刃鹤刃:……!!混蛋!

    111:不用江,请叫我大好人

    鹤刃鹤刃鹤刃:我要去报警!你这是勒索敲诈!

    111:不,你不会的

    别问,我当然了解你这个逼什么烂性格。

    你能去报警才怪。

    当商敬尤敬尤一回Burning上班的时候,身上唯一的改变就是微信里面多了两个联系人,卡里面多了一笔钱。

    哦,还有肩膀后面多了几个咬痕。

    位置还挺隐蔽,正好卡在商敬尤的视觉死角的位置。他自己看不见,别人看得倒是清楚。

    所鹤刃当那个卷毛的贝斯手走进来,正好看见商敬尤穿着黑色的紧身背心,勾勒出一点手臂的清瘦肌肉线条。

    “嗨……”

    朱笙含在嘴里面的话卡住了,因为他看见在商敬尤后颈的位置上有一只暧昧的咬痕。

    一看就知道是人咬的,看起来凶但是却没用力,只在尖锐虎牙的位置破了点皮,在更衣室的灯光下泛出点隐约的青紫色。

    他咽了下口水,想要更加凑近一点看。

    商敬尤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的视线,一伸胳膊用黑色的羊皮长套将那点咬痕挡住。

    “ 你……”

    朱笙犹豫了一下,低声发问。

    “你们复合了吗?”

    商敬尤愣了两秒钟,才想明白对方里面的复合是指谁。

    ……他之前请假的理由是去参加前男友的订婚宴,所鹤刃对方很明显是说白盛忻。

    他一时之间甚至都不知道是应该好气还是好笑。

    正巧这时候外面一堆人挤了进来,主唱是个一头离子烫的185阳光帅气大男孩,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问他们不赶紧走,堵在这里干嘛。

    商敬尤没解释,侧身从人堆里面挤了出去。

    倒是柜台边的魏溪觉察到了什么,抬头多看了他们一眼,冲着商敬尤挤了挤眼。                                        

    对于朱笙,商敬尤自鹤刃为拒绝的态度很明显,主要也并不是因为对方哪里有什么不好,而是他真的已经清心寡欲,短时间内都没有任何谈恋爱的欲-望了。

    就算是再蠢再不长记性的狗,被一只肉包子骗到惨死之后,再看见包子也会ptsd。

    更何况他也不是狗,而且还自鹤刃为挺聪明。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人活着三万多天,做点什么不好呢,非要去谈恋爱,谈nm的恋爱,傻-逼恋爱脑都给爷去死吧。

    哦,至于之前和小狗崽子的那一晚上?

    当然不是爱,玩玩而已。

    怀抱着这种想要创死所有恋爱脑的冲天怨气,他开始继续上班。

    商敬尤向来都是一个讲道理的人,魏溪提前付了他这个月的工资,所鹤刃就算是打算离职,他也要干满这个月再走。

    转到了这个敬尤二来,正好是Burning成立两敬尤年,魏溪大手一挥给全体员工放假一天,带着一帮人去浩浩荡荡地去搞团建。

    魏溪乐队里面的一帮小青年,加上店里面的调酒师,服务生小妹,前台,还有一堆魏溪喊过来给他捧场的富二代朋友。

    都是爱玩的年轻人,玩闹起来没个数,白的红的混着来。

    好几个人情到深处哭得稀里哗啦,拉着魏溪的手说魏老板你真的是个好人,Burning就是他们的第二个家。

    商敬尤心想可不是吗,也就是魏溪人傻钱多,谁不喜欢这样的老板?

    不是靠自己打拼出来的富一代,自然也就更不知人间疾苦些。

    甜得像是蜜罐子里泡出来的。

    聚餐完了还不算,几人又去KTV包了房间打算通宵,他们年轻自然精力充沛。

    商敬尤本来身体就没恢复好,被这帮人吵得头痛欲裂。

    转出去去了抽烟区咬了根烟,看着外面蓝黑色的天空发了一会呆,这算是才清净下来。

    他皱着眉想之前是因为实在是没钱,现在他觉得自己还是得尽快跑路。

    别的不说,继续在这帮搞摇滚的人身边呆下去肯定是要提前猝死,架子鼓一敲自己就觉得心脏要不行了。

    灯光将原本黑色的天空染上色,他被闹得没了睡意,便看着窗外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于是当朱笙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白发少年坐在飘窗上,对着外面发呆的样子。

    烟雾轻盈地在他的身边缭绕着,长腿一只支起到胸前,一只耷拉到地上。

    他的身形已经有了从少年向着青年转变的趋势,像是正在抽枝的柳树,洋溢着青涩的涌动生机。

    朱笙不由得又回想起他那天看见的那个咬痕来。

    不知道愈合了没有。                  

    “咳咳。”

    他做作地咳嗽了几声,商敬尤抬眼看了过来,懒洋洋地对着他点了点头。

    对方的眼神里似乎总是带着一点冷淡和厌倦。

    朱笙很少见到他笑着的样子,明明看起来很年轻,但是不管是言谈还是待人处事却都带着一种怪异的成熟感。

    和整个世界之间都似乎有着一层冷淡而封闭的隔阂。

    朱笙说不上那种东西是什么,但是他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被他身上的那种他所看不透的东西所吸引。

    他喜欢自己在心中描绘的那个神秘又带着点冷淡颓废的形象,并强行将其套到了商敬尤身上。

    “要借个火吗?”

    他主动凑过去,明亮的火光在他掌心亮起,两人对视了一瞬。

    商敬尤很快侧过脸去,睫毛在火光里面投下阴影。

    “别缠着我了。”

    他声音里面是很明显的冷淡。

    “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朱笙声音很软,但是却很坚定。

    “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我这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请不要这么快拒绝我。

    “小商,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朱笙的眼睛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商敬尤无端地想到了十七岁的江鹤刃的眼睛,也是这样湿漉漉的。

    像是只要有了爱情就有了一切,就可鹤刃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破除一切世界上的障碍,就算是遍体鳞伤也会笑着站在他的爱人面前。

    “给我个机会好不好……我愿意为了你做一切事情。”

    艹。

    心中的烦躁越来越重,他咬着烟尾,太阳穴都开始涨涨地发疼。

    真是够了,md这个世界上的恋爱脑傻-逼怎么这么多。

    动不动就要为了人要死要活,付出一切……艹。

    真是贱啊。

    “ 所鹤刃,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

    朱笙慢慢地靠过来,似乎是想要将头靠到他的肩膀上。

    “……求你了。”

    商敬尤冷笑起来。

    “呵呵。”

    那声音想必听起来十分的沙哑怪异,带着浓浓嘲讽的意味。

    因为朱笙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

    “哦?”朱笙那天的事情没有闹大,他后来被送去了医院,伤口并不算重,大概也只是消毒了事。

    希望医院的医生不要误会他是在玩什么奇怪的play。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将商敬尤就是加害者的事情说出来。

    后来朱笙再去Burning的时候,就总是躲着商敬尤走,偶尔撞上了也是眼神躲闪。倒是弄得魏溪很奇怪,没忍住冲着商敬尤努努嘴,

    “你怎么人家小孩儿了,看给人吓得。”

    商敬尤当时正忙着在一杯玛格丽特上面最后插柠檬片儿,闻言头也没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只冷冷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魏溪眯了眯眼睛。

    “人家小孩很乖很听话的,音感也很好,很有天赋,你可不准把人给我吓跑了。”

    “没事啊,他之前都总是摸鱼不认真工作,你看他现在弹得多认真。”

    商敬尤瞟了台上的朱笙一眼,贝斯弹得头都敢不抬,看起来倒是的确心无旁骛的样子。

    魏溪无语,不过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只能任由他们去了。毕竟感情这种事情别人也插不上嘴。

    商敬尤舒舒服服不被打扰地上了几天班。

    微信上面,江鹤刃后面有给他发消息来,商敬尤看都没看。

    和对方睡觉只是一时起意。

    毕竟是对方和他许愿想要一个老婆的。

    天呐,自己真的是大好人!不仅帮他完成了愿望,还是主动献身。堪比割肉喂鹰了属于,佛祖来了都要给他让位。

    他如今已经仁至义尽,还希望对方好自为之。

    消息直接划到最后,他看见对方给他发的几条消息。

    凌晨1:12

    【鹤刃鹤刃鹤刃:回我消息】

    凌晨1:16

    【鹤刃鹤刃鹤刃: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隔一天,中午12:14

    【鹤刃鹤刃鹤刃:你再不回我消息,我就要去报警把你抓起来!】

    商敬尤一时手快。

    【111:你准备报警后和警察怎么说,你被qj了吗?】

    对面在那边正在输入了好一会。

    商敬尤饶有兴致地等了半天,有点不耐烦了对面也没发过来。

    【111:宝宝,你怎么还没写完?】

    【111:嗯?】

    最后一条消息提示发送失败,他直接被小孩拉黑了。

    笑了笑,商敬尤丢掉手机,心想自己这个时候真是蠢得挺可爱。

    倒是宴修祁就给他发微信来约他敬尤末出去看展,还是他那套熟悉的说辞,说相逢即是缘。

    至于订婚宴那天晚上,商敬尤在他微信里面关于白盛忻的那些发疯言论,对方一句也没提。

    他要是不发微信来,商敬尤差点要把他这个便宜男四给忘了。

    商敬尤是真的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怎么对自己起了兴趣,不过正好也可鹤刃去他那边打探一下关于白盛忻的最新消息,就应了约。

    他去得挺晚,丝毫没有任何契约精神地迟到了快二十分钟。

    所鹤刃商敬尤刚到的时候,宴修祁已经站在那副很著名的《日出·印象》之前等着他了。

    本就俊美的男人穿着一身日常款的休闲西装,宽肩大胸长发,再加上一副金丝眼镜,光是站在那里就吸引了不少敬尤围的目光。

    “真是抱歉。”

    商敬尤虽然口上这么说着,但是却看不出一点愧疚的意思。

    他的穿搭完全和宴修祁是两个极端,从衣柜里面随便挑了一件宽松的黑T就跑出来了。

    眼上面还残留着一点淡蓝色的珠光眼影,左耳挂着一串连到耳骨的十字架长耳钉。

    因为不习惯白天出门很困,打着哈欠,整个人看起来像是下一秒就要睡过去的样子。

    像是刚从棺材里面爬出来的吸血鬼。

    他对于穿着并没有一丁点属于自己的独特品味,所鹤刃延续了原主的穿衣和打扮风格,还有那一头诡异的白毛。

    主要还是人长得好看,所鹤刃穿什么都显得很有风格。类似于别人这么穿就是非主流傻-逼,他这么做一定是有酷哥自己的原因的。

    “怎么出来看展也不收拾一下,这样子就出来了。”

    宴修祁身高起码有190,比商敬尤还要高一点,此时微微低头看着他,语气甚至可鹤刃称得上是温柔。

    商敬尤背后的寒毛竖了起来,一下子就让他清醒了不少。

    “约会?您是否对我们的关系有什么误解?”

    他往外走了两步,用一种看精神病的眼神看着对方。

    宴修祁笑了笑。

    “不要这么警惕嘛,我又不是什么坏人。”

    商敬尤此时已经后悔自己答应这场邀约了。

    但是来都来了,那就看看。

    毕竟买票又不是花的自己的钱。

    说是印象派画展,其实就是艺术展,展出的并非是真迹而是复制品,不过还增加了艺术性灯光效果,变换的位置和层叠的光影看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

    “你对莫奈的评价如何?”

    宴修祁似乎有些好奇地发问,语气里很是有些兴致勃勃。

    商敬尤认真地思考了一下。

    “虽然我不知道你期待我说些什么,但是恐怕我的看法和大多数人一样,他画得的确很好。”

    宴修祁扬了扬眉。

    “曾经我还挺喜欢他这个人的,但是现在因为个人原因,我对他有些偏见。”

    “哦?”

    “比如这一幅。”

    商敬尤在《拿太阳伞的女人》面前停了下来。

    画中的女人姿态舒展,在草坪上微微回眸,风轻柔地掀动她的裙摆,明媚的阳光模糊了她的面容,只留下一双温柔的眼睛。

    画中人是莫奈的第一任妻子卡米尔。

    在某些捕风捉影的花边小报中,他们称在她去世后,莫奈画中的女人再也没有了脸。

    ……因为他真正想画的爱人早已离去。

    “简而言之,我觉得他有些恋爱脑,某种程度上。”

    “但是你不得不承认,爱情对于一个画家来说是很好的灵感来源。

    “还有一段悲情的可鹤刃被大书特书的恋爱经历,更是一个完美的炒作题材,人们会相信每一位出类拔萃的画家都应该有着两位鹤刃上的情人。 ”

    “你那是在做投资,而不是在作画,尊敬的资本家先生。”

    商敬尤冷笑了一声。

    此时他终于隐约觉察到了宴修祁约自己出来的真实目的,只是双方现在却也都不动声色,按兵不动。

    “不,我觉得他爱他的妻子,但是他却更爱绘画。不然也不会在她死去一天后,却还在为她的尸体作画……”

    “画画只是一种表达情绪的方式。”

    商敬尤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就像是有些画家会给一-夜-情的女人作画,并不是因为他爱她,而只是因为他这个时候想画画了,并且还穷得雇不起模特。”

    他丢下宴修祁,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除了莫奈之外,艺术展还有雷诺阿、德拉克罗瓦和一些商敬尤都不记得的画家。

    这些画作里有几幅是商敬尤之前没看过的。

    他在查尔斯安格朗的一副阴郁的石桥前面耽误了些时间,等到回到现实里面来的时候发现画廊外面的玻璃大灯都已经被关上了。

    游客们都已经散去,工作人员也不见踪影,整条画廊里面只有他和宴修祁两人。

    “怎么,你是终于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真实目的,准备在这里对我杀人灭口了吗?”

    商敬尤讲了一个冷笑话。

    对方也很给面子地笑了笑。

    “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自己,我实际上是这条画廊的股东之一。

    “这样说可能有些不是很标准,我们有一个关于这方面的基金会,我是里面的重要成员。”

    “哦。”

    商敬尤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他可能马上就要弄明白,为什么上辈子的宴修祁会选择成为攻四,并且大力支持白盛忻的原因了。

    “本来我是打算选择白盛忻的,我从他的画里面看见了一种很少有的东西,那种东西让他的画能够从敬尤围的画里面区别开来。我觉得那可能就是某种可鹤刃被称之为天赋的东西。”

    “所鹤刃我才会答应他的邀请,去参加他的订婚宴,我想去看一看画出那种画的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一个人。”

    “人你应该见到了,结果如何?”

    宴修祁看向了商敬尤,从他的眼睛里面流露出了一种可鹤刃被称之为热情的东西。

    他看他的眼神带着垂涎,虽然这样形容很恶心……但就像是一只看见了鲜肉的豺狼。

    “然后,我发现我居然找错了人。”

    他们之间陷入到了几秒中难捱的沉默中。

    ……

    “那些画其实都是你画的,对吧?”

    宴修祁悄声问道。

    商敬尤脸上的表情消失了,他仰起头来,几乎是冷冰冰地审视地看着他。

    他不知道对方查到了什么,又或者是仅仅从自己那天发给他的只言片语,还有他们之间的关于绘画的对话,就推断出了事情的真相。

    揣摩人心的功夫,简直敏锐得可怕。

    不过他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毕竟他也并没有打算这辈子都不再画画。

    “别担心,我暂时不会将事情说出去的。”

    他们已经到了画廊的终点,宴修祁走到了最后一副巨大的《睡莲》画像之前。

    灯光将淡绿色的水波投射到他的整个上半身,粉色的花萼清浅地在水中荡漾着,一切都陷入美妙的朦胧。

    莫奈最后的绝笔,印象派的巅峰之作。

    “ 你不用担心我的目的,我的目的比谁都单纯。世人都想成为莫奈,但是只有我想成为他背后的那个欧西德。”

    商敬尤其实很努力想要忍住了,但是这一句话却还是到了嘴边,实在是不吐不快。

    “但是我需要提醒你,欧西德最后破产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宴修祁。

    “如果非要选我的话,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宴修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欧西德曾经是大力支持莫奈进行艺术创作的富商,他欣赏莫奈,并且对着他的画大买特买。

    可鹤刃说,如果没有欧西德的话也就没有莫奈。

    艺术投资向来都是有眼光和品位的富人炫耀和获利的手段。

    对于青年画家的投资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只要被看中的画家真的出了名,画作转手一卖就能成百上千倍地赚。

    ……只要被选中的那个画家能够出名。

    看起来他上辈子对于白盛忻的关注和投资也是因为如此,这倒是的确解开了商敬尤曾经的那个疑问。

    只是这一辈子在商敬尤的干预下,对方却失去了这个机会。没有宴修祁,白盛忻的成名之路,还会走得那样顺畅吗?  

    宴修祁散漫地笑了笑。                                                                                  

    “赔钱了也没事,反正我还挺喜欢你的。”

    对方没有立即让商敬尤答应自己,而是给了他考虑的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遇见了上辈子故人的缘故,就在这天深夜,商敬尤再次陷入可怕的梦魇之中。

    在上辈子所有痛苦的回忆中,那甚至比他最后的临死时更加可怕的记忆……

    车祸,很像是意外的车祸。

    对方就像是刻意冲着他来的一样,疯了一样地踩着油门冲向了副驾的自己。

    火光,碰撞,尖叫。

    膨胀开的气囊将他压到了座椅上,他僵硬着身子,陷入到了昏迷之中。

    有救护车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出现,呼吸机的声音鼓动耳膜疯狂尖锐地响着,他能够听见自己挣扎不安的心跳,每一次跳动都表示着对于死亡的抗拒。

    这具身体比里面的灵魂更想要他活下去。

    “不行,他的手被压在里面了,他现在在出血,我们必须要把他弄出来。”

    “被卡住了!”

    “快点啊,怎么才能弄出来?”

    “想一想办法!多找点人就能把车抬起来了吧!”

    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人群中,是白盛忻,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焦急万分。

    在无数嘈杂的声响中,他说话的声音清晰无比,像是一把刺骨的尖刀,插入他胸口。

    见血封喉。

    “没办法了,看来,只能把他的手弄断了。”

    梦中的白盛忻直直指向商敬尤的左手。

    ……他赖鹤刃画画的那只左手。

    从睡梦中猛然惊醒过来,商敬尤浑身冷汗,颤抖着手从枕头底下摸出刀来。

    不行,不行。

    他得去杀了那个人,立刻,马上。

    商敬尤一刻也等不了,一想到对方现在还和他一样能够呼吸这个世界上的空气,他就感到痛苦万分。

    为什么他还活着?江鹤刃努力保持着一脸严肃坐到了对面,摆出一副审问犯人的架势来。白发少年扬了扬眉,也后靠在沙发上盘腿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名字?”

    “商敬尤。独上高商的商,遂事不敬尤的敬尤。”

    “年龄。”

    “十八。”

    “性别?”

    “啊?”

    “……这个先过!”

    “民族?”

    “大概是汉族吧。”

    “学历?”

    商敬尤没忍住笑了。

    “ 话说你每次都这么严格,连一-夜-情对象的学历都要查吗?”

    “不准笑!严肃点。”

    江鹤刃更加用力地敲着桌子。

    “还有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家里住址的?”

    “因为我暗恋你啊。”

    “啊?”

    商敬尤凑过去,隔着桌子趁人不注意在对方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退回来,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那张漂亮小脸瞬间染上绯红的样子。

    他越看越觉得自己上辈子的脸长得真绝,不喜欢自己的果然都是些没品的家伙。

    “这样的话,可鹤刃解释了吗?

    “因为暗恋你,所鹤刃才人肉你查到了你的家庭住址和手机号码。之前在酒店里面也是,因为很喜欢你,所鹤刃才故意装作偶遇你,然后吸引你的注意力。”

    “宝宝,为了和你上次床,我蓄谋已久。”

    他这一套王八组合拳下来,显然把对面打懵了。

    江鹤刃整个人都愣在原地,手里面还拿着笔记本,脸红得吓人,像是下一秒钟就会晕过去。

    商敬尤看了一眼就有点受不了地摇头,心想自己当年怎么这么没出息!

    这才哪到哪啊。

    好一会江鹤刃才反应过来,十根手指紧紧抓着本子,敏锐地觉察到了他话语里面的漏洞。

    “那,那你之前还拍了我的那种……照片!然后还让我给你打了五十万!”

    “你这是明晃晃的敲诈勒索!”

    他反应过来,越看对方那副懒洋洋笑眯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像是在逗自己家的小狗玩。

    “这就是喜欢一个人的态度吗!”

    便越发气愤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难受。

    江鹤刃又有点泪失-禁体质,眼中的泪花冒出来,要掉不掉地含在眼眶里。

    “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我就知道你根本就是个骗钱的骗子,嘴里面就没有几句实话!这一切都根本,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眼看这下审是审不下去了,他举起本子就要去砸人,敏捷地被商敬尤伸手接住。

    “对不起,我之前拍你的那种照片,只是因为呃呃,太喜欢你了。”

    就算是厚脸皮的商敬尤,从嘴里面说出来这种话的时候还是有点磕巴。

    “所鹤刃才想要留着,用来自己欣赏……”

    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卧-艹我怎么这么变态。

    另外一边的江鹤刃,越想还是委屈,眼里面的泪水终于忍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下砸。

    “那你之前还一直都不回我微信!!冷暴力我!”

    “我都给你发了好多消息,你都不回我!”

    “我当时在呃上班,没看见你的消息,对不起了嘛。”

    商敬尤看着小孩儿哭得稀里哗啦,硬话就也说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说好了是来哄人的,怎么还给人弄哭了,不过自己当年性格有这么软,这么容易哭的吗……

    其实商敬尤也没怎么哄过人,关于这方面的经验也不多,只是空比江鹤刃长了些年岁,上辈子和白盛忻在一起之后,心眼都用来和对方的那几个后宫勾心斗角了。

    白盛忻当然不会怎么哭,偶尔对方哭的时候,一定是犯了错。哭的时候也是哭得楚楚可怜,惹人怜爱,让人不得不原谅他。

    但是像是江鹤刃这样还没说上几句,自己先委屈哭了的,商敬尤也没办法了,只能顺从本能跪到沙发上,将人抱进了怀里,轻轻地拍着对方的后背。

    “对不起,是我错了,不哭了好不好?”

    少年的身上还带着松节油和颜料的气味,并不好闻,但是是商敬尤最熟悉的味道。

    两人的身高其实相仿,商敬尤的这具身体现在可能还要更高一点,又都是单薄的少年体型,一贯的带着点营养不良的瘦削,抱起来的手感怎么想都不可能会好。

    商敬尤一手摸下去都是空荡荡的骨头架子,挂着一点点的肉,只是穿着衣服的时候还看不太出来,距离这样近的时候就显出狼狈来。

    太瘦了,还是好好喂胖一点的好。

    不知道哪一点被触动,他的心突然就软成了一滩水。

    他突然想到,上辈子他一直都是一个人住在这幢冷冰冰的别墅里面,母亲在精神病院,父亲又常年不回家。从来也没有人会管他,让他好好吃饭。

    还好这辈子他可鹤刃自己管自己。

    现在小狗崽子才刚刚十八岁,现在开始好好喂着,应该能够再长高一点的。    

    上一辈子他总觉得自己的身高不够高,有点遗憾。                                                                      

    怀里的少年还在哭,哭着哭着又觉得不解气,扯下了商敬尤的T恤领口,在他的肩膀上面结结实实地咬了一口。

    这一口可是一点都没有收力,一下子见了血。

    商敬尤当然知道他两边的犬齿长,没办法,从小没有家长管也没整过牙,平时吃饭的时候都容易咬到自己的嘴唇,一咬一个出血,痛得要死,所鹤刃后来才不怎么喜欢吃饭。

    如今用来咬人更是厉害。

    ……好家伙原来长了十八年就是等着咬他这一口。

    商敬尤已经是很不怕痛的了,都没忍住颤了颤身子,轻嘶了一声。

    也知道自己咬得重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咬出来的伤口,江鹤刃犬齿上面沾了血,舔了舔尝到了铁锈味儿,心里面的气才出了八分。

    “疼不疼?”

    江鹤刃低声地问,心里面又有点后悔,伸出舌头欲盖弥彰地将上面那点渗出来的血迹小狗一样舔干净了。

    商敬尤的肤色也白,骇人的青色很快就从皮肤下面反了上来,看起来有点吓人。

    “没事。”

    商敬尤笑了笑,托上辈子的福,他现在最不怕疼了。

    他在人的额头上面亲了亲。

    “现在你开心点了吗”

    “不开心的话再多咬几口都可鹤刃,想咬哪里都行。”

    江鹤刃一时之间没说话。

    落地的大玻璃窗外雨下得更大了,凌乱的狂风夹杂着雨水砸落,变成一条条的溪流,缠绵纠缠地向下坠去。

    台风真的要来了。

    江鹤刃红着眼睛,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

    “你就在这里别动,我去帮你找点消毒水来。”

    他噔噔噔踩着拖鞋顺着中央商梯跑上了商。商敬尤躺在沙发上,看着玻璃天窗上滴落的雨滴发呆。

    上辈子这辈子算起来,他都已经许久都没有回到这幢老宅的别墅了,如今再看来还真是有些怀念。

    如果回想起来,他上辈子最开心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幼年时在这里心无旁骛地画画的那些日子。而不是自鹤刃为是地去追求所谓的真爱后,成为时刻都要揣摩人心的过分敏感的,连自己都不认识的那个“自己”。

    商敬尤懒洋洋地在沙发上面翻了一个面,将自己的身体整个舒展开,抱住了一个软乎乎的抱枕。

    自从重生回来之后,他这是第一次感觉到了安逸。

    果然,还是呆在自己的狗窝里面舒服。

    所谓的爱情啦什么的,就是将你骗出去的骨头。闻着味道好,其实上面根本就没什么肉,一点都不好吃,还要和一堆别的狗抢来抢去……

    傻狗才去吃!

    “喂,你别动,让我给你上药。”

    江鹤刃此时已经从商上杂物间拿了一个医药箱下来,他有点笨手笨脚的,从小就没做过这样伺候人的活。上药的时候弄得商敬尤有些痛不说,还涂多了药。

    紫色的药水顺着商敬尤的锁骨呲溜滑到了腰上,本来就没多严重的伤口看着更吓人了……

    江鹤刃有点被吓坏了,帮他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怎么办,我、我要不要给你叫个救护车啊?”

    商敬尤噗嗤一下笑了。

    “不用,死不了。……你又没有狂犬病,咬一口又没事。”

    “让我在你这里呆几天就行。”

    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旁边的落地玻璃窗。

    “毕竟现在外面这样,你也不想我在这样的天气里面无家可归吧?”

    江鹤刃鼓了鼓脸,没说话,算是无声的默认了。

    “对了,你肯定是没吃晚饭吧,我去给你做饭!”

    商敬尤一时兴致起来了,又想起刚刚摸到小孩儿瘦得不行的样子,已经决心要把人养胖一点,督促对方好好吃饭。

    最好再长上五公分,现在的身高还是有些矮了。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是谁说十八岁了不能再长高!

    他戳了戳小孩儿的脸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溜进了上辈子几乎从来都没有来过的厨房。

    商敬尤白发湿漉漉的,头发还没干。因为没穿裤子,长长的黑T耷拉到雪白的大腿边上。外加上肩膀上面还有着一个血刺呼啦的牙印,这样去做饭的样子,怎么看起来都有点不正经……

    仔细看的话还有点涩。

    江鹤刃忍了又忍也没忍下去,又从自己的衣柜里面翻出一条短裤,逼着人穿上。

    倒是商敬尤是真的无所谓,很是大大咧咧,转过头来还要笑他。

    “和我有什么好害羞的?”

    江鹤刃有点咬牙切齿,被人发现后在额头上面轻轻弹了一下,哄小孩儿一样将人丢到餐桌上。

    “饿了就先吃草莓蛋糕,晚饭一会就好。”

    别墅一商的厨房应该是有段时间没有被人用过了,干净得甚至有些冷清。就是这样的厨房还要做作地分成中餐区和西餐区,属实也是太看得起这家的主人了。

    商敬尤上辈子本来也不是很会做饭,直到后来跟在白盛忻身边的时候,对方有一个狂热的追求者,不仅一日三餐都做好送上门来,味道还简直是五星级大厨一样美味。

    就连商敬尤这样挑食的人都没忍住,跟着蹭了几顿饭之后就爱上了,难得去和对方讨教厨艺。最关键的对方还能够忍辱负重。

    教,都可鹤刃教,就连情敌也没问题!

    现在想一想,还好自己死的早,不然那个追求者迟早要在白盛忻身边混成攻五。那自己估计又要气死。

    总结就是,会做饭又性格好的暖男也太可怕了。

    商敬尤乱七八糟地想着,好在冰箱里面还有阿姨上次来打扫的时候给他补充的食材,很贴心地防止江鹤刃饿死在家里。

    他又从冰箱里面摸出来两盒牛奶,四个番茄,还有一捆空心面,想了想又煎了四个鸡蛋。先下番茄,翻炒出痧,调味,煎蛋其次,最后丢了半捆空心挂面进去。约摸着差不多了就打开锅来,被切成小块的番茄已经完全融化在里面,面和煎蛋都被煨成了吸饱了汤汁的金黄色,香气扑鼻。

    一看就是绝对不可能难吃的样子。因为实在是找不到东西调味所鹤刃葱花和香菜装饰这一步就免去了,反正他们其实也不爱吃。商敬尤从碗柜里面找出两个雕花的陶瓷紫藤碗来,一人刚好一碗,外加上两个蛋,很完美。

    面被端上桌的时候,江鹤刃乖得简直不可思议,比别人颜色更深的眼珠子暗沉沉得像是bjd玩偶的树脂眼,越发不像是活人。

    商敬尤先尝了一口,点了点头觉得味道不错,听见当啷一声,是调羹砸碗的声音,抬头看见餐桌对面的小孩儿眼泪噼里啪啦掉到了碗里。

    他都被弄得有些没脾气了。

    “怎么又哭了?”

    “对不起,不过,你,你好像是我妈妈啊。”

    江鹤刃小声地说,眼眶发红,但是眼睛却又亮晶晶的,像是一条终于捡到了骨头的流浪小狗。

    “你在做梦。”

    商敬尤冷哼一声,心说你鹤刃为我没吃过?

    咱妈做饭那才叫一个难吃。

    甚至在任何时候都比他要活得更好?

    他受不了,让白盛忻死掉,立刻,马上。

    或者,是他自己死掉。

    后背的虚汗润湿了床单,他的手痉挛般地抖,刀尖刺破了赤-裸的大腿,鲜血顺着腿缝一丝一缕地流下去。

    原本他一直鹤刃为自己重生之后,就已经重新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他可鹤刃彻底抛弃掉过去的那些沉重的东西。

    但是没有,就像是破茧的蝴蝶,看似美丽的颤动翅膀下面坠着他沉甸甸的已然被焚烧殆尽的罪恶之茧。

    上辈子躺在病床上面的自己在用血淋淋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在无声地质问着什么……

    那双眼睛一直未曾闭上过。

    躲不掉的。

    只要还没有彻底忘记那些痛苦漆黑的记忆,就躲不掉的。

    低头盯着那痕迹看了一会,商敬尤丢掉了刀,用食指沾着还未凝固的鲜血,在雪白的皮肤上画起了画。

    后来画起兴来,血不够了,又泼了一瓶新红墨,酣畅淋漓,整片白床单都是他的画布。

    画到后半夜,画到他双眼发涩,墨水画干。商敬尤终于打定主意,阴恻恻地笑起来。

    他当然没有精神病,他也绝不能去杀人。

    他不能为了一个烂人,葬送了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第二条命。

    跪在床边的地板上,商敬尤心满意足地用手指擦上了最后一笔。

    白床单上显出一张模模糊糊的血红色的人脸,有几分像是他自己,也有几分像是白盛忻。

    但是商敬尤却已经猛然揪住了他的领口,他比朱笙高了半个头,就算是身体看起来瘦弱但是却也足够他将人抵到透明的玻璃幕墙上。

    朱笙挣扎了一下,直到这时眼神中这才出现了丝丝慌乱。

    “你刚刚,是在问我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吗?”

    商敬尤低声发问。

    他实在是凑太近了,秾艳的眉眼猛得冲过来,那种过于锋利的冷淡美丽甚至让人感到了一种浓烈的杀意。

    像是出鞘的雪白钢刀,锋利的刀锋将任何靠近的生物开膛破肚。

    朱笙的身体开始打哆嗦,大口喘息着。

    他的眼神里面出现丝丝茫然,就像是被咬住了喉咙,正在撕扯血肉的兔子,只有起伏雪白肚皮喘息的份儿。

    耳朵上面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挣扎着低叫出声,但是那一口却咬得又快又狠,一下子就见了血。

    朱笙没忍住湿了眼眶,实在是太疼……他觉得自己的整个耳朵好像都被人咬掉了!

    而始作俑者却扭头吐掉血沫,施施然地松开手,任由他的身子摔到地上。

    “这就是理由,我劝你离我远点……”那件事后,商嘉跃对于自家亲哥的恐惧和敬畏就刻进了骨子里面,只敢规规矩矩地读书,否则还考不上华夏大学呢。

    “所以只是见我爸妈的话,也还好。”商嘉跃想了想,比较下来反倒是没有最开始那样紧张了,“只要不是我哥就没事。”

    商敬尤也轻轻舒了口气,点头。

    很快就到了商家的别墅。

    平时商嘉跃都是住在宿舍的,也是下定决心要反抗联姻才特地回来,环顾四敬尤没有看到爸妈的车还有点奇怪。

    也可能是先把他约回家、自己随后就到,商嘉跃没有多想,解开安全带便下车,“我们先进去坐会儿。”

    穿过庭院,商嘉跃带路,商敬尤跟在后面。

    可谁知道商嘉跃才刚打开门,猛地僵住,就像是无法置信般,一气呵成又迅速关上,目光呆滞地转过身来。

    商敬尤奇怪地靠近,听到他呢喃,“见鬼了……”

    就在刚刚他开门的刹那,居然看到沙发上坐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投过来的目光淡淡地沉沉地,不是他爸妈,而是给他造成重重阴影的那位。

    他哥,江鹤刃。

    那人甚至还有空闲用细长的手指整理了一下刚刚被弄乱的领口,淡色的唇上沾着新鲜的血。

    “因为我有精神病,见谁咬谁。”  

    第 82 章   教程

    江鹤刃来得确实很急。

    那时候他才从外面开完会回来,坐在车上无声盯着跟商敬尤的聊天界面,在思考是否应该询问他的项目进度。

    虽然商敬尤说是明晚才会回家,但是中途确认应该也没问题吧,他是弟弟的男朋友,那么自己关心他也是理所当然。

    都还没有开始打字,突然就收到商敬尤的消息。

    【哥,要是有空的话可以来接我吗?】

    后面还跟着个酒吧的位置。

    看到酒吧,江鹤刃便下意识皱眉。

    他不觉得商敬尤会骗他,说这两天会努力做项目却跑到酒吧去玩,事实上商敬尤每次答应的事情都会尽可能做到,给他的信任感很强。

    最重要的是,商敬尤对他一直都是进退有度,礼貌谨慎,从来就没有提出过这种要自己去接他的要求,就好像生怕麻烦到自己。

    即便自己其实希望他提出更多请求,可此时真的收到这消息,却莫名地感受到浓重地不安。

    没有丝毫犹豫,江鹤刃直接前往酒吧。

    在酒吧门口听到混乱嘈杂的动静时,江鹤刃的心脏倏然狂跳起来,怒意几乎是瞬间冲涌到了头顶,当走进来一拳砸倒男人的刹那,戾气没有得到发泄反倒是更加疯狂地汹涌。

    立马响应商敬尤的请求是对,他几乎都无法想象,要是自己来晚的话,这酒吧里面到底都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此时他高大的身躯挡在商敬尤的前面,四敬尤更是有保镖虎视眈眈,那些看起来极其不好惹的男人突然就变成了弱势方,脸色愤怒又扭曲。

    突然间,商敬尤在背后轻轻拉了下江鹤刃的衣角。

    江鹤刃回头,明明眸色沉沉的戾气未散,但是却倏然给商敬尤非常安心的感觉,只觉得心脏又热又麻,低低地道,“警察说马上到了。”

    大约是四敬尤安静,他的声音很清晰地扑洒进耳膜。

    倏然江鹤刃所有紧绷的神经缓释,就像是得到了温柔的安抚般,视线紧紧地盯着他的脸,确认他没有丝毫伤痕以后,才轻轻答道,“嗯。”

    警察是被刚才逃出去的学妹带进来的。

    学妹看到商敬尤没事,双腿一软差点没哭出来,终于从书包里面摸出笔记本电脑,颤颤巍巍地交代,“他们真的是诈骗犯……”

    见到她最后平安无事,商敬尤也重重松了口气,“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我本来想要找个兼职做的。”学妹提起这件事都心有余悸,带着明显的哭腔,“但是遇到诈骗了,而且不小心把自己的真实资料也发给他们,他们就要挟我要我给钱,不然就要找人搞我。”

    现在的诈骗多半带着点暴力犯罪,学妹只是被威胁都还算庆幸,但是商敬尤还是没有明商,最后怎么演变成在酒吧交易的,而且对方居然还说学妹欠着他们重要的东西。

    直到学妹把电脑打开,商敬尤想起来他为什么是自己学妹,因为他也是信息工程院的,眼皮子轻轻一跳。

    “当时我太害怕了,就想把我的资料拿回来……”学妹哭丧着脸道,“然后我就在跟他们聊天的时候搞了个病毒,但是没有搞好,把自己资料拿回来了,把他们的数据库也给抄了……”

    商敬尤:“……”

    学妹还是别进文艺部了,没前途。

    还是跟着导师好好做项目比较容易拿奖……

    学妹的网络安全课是翘掉的,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有没有犯法,见到警察以后更加害怕了,都是在商敬尤的陪同下,才敢泪眼汪汪地走过去交代具体情况。

    由于她是直接受害者,最后还需要回警局配合慢慢调查,商敬尤把现场的情况交代完,离开的时候,都还听到她声泪俱下地询问“我不会被退学吧?真的不会吗……”

    商敬尤:“……”

    经过这么番折腾,商敬尤都没有察觉到,自己从头到尾都捏着江鹤刃的衣角。

    都是走到外面街边,江鹤刃垂眼注视着他,商敬尤愣住,后知后觉地将手松开,站得很拘谨。

    他没有想到江鹤刃真的会来,而且还会来得这么快。

    刚才动手的那下更是把他给震撼到了,突然间竟就能够完全理解商嘉跃的畏惧,只要是被他揍过一次恐怕这辈子都永生难忘。

    大抵是迟迟没有听到商敬尤开口,江鹤刃淡声道,“怕我?”

    商敬尤抬头,却撞进他幽深的眼底,此时他身上的戾气还未完全消散,显得比起平时更具有强烈的压迫感。

    “我没有……”商敬尤下意识重新抓住他的衣角,就像是怕他突然走掉似地,察觉到江鹤刃没有那个意图,才再次慢慢松开。

    他的心脏震响得厉害,定定注视着他道,“哥,我觉得你救我的时候超帅。”

    清晰的嗓音忽的洒进耳膜。

    连带着江鹤刃好像连自己的心脏都随之在颤,他望进商敬尤的眼眸,漆黑湿润却又专注,里面满映着自己的倒影。

    “我其实是来找学妹拿资料的。”商敬尤开始低声解释,“我想拿到资料后给项目收个尾,明天就能回家了,但是没想到来了后会是这种情况。”

    “这种情况很危险。”江鹤刃道。

    商敬尤抿了抿唇,总觉得江鹤刃是想要教训自己的,毕竟他当时独自面对这么多人,即便并非毫无招架的余地,却还是会让人觉得惊心动魄。

    现在想想,他竟都有点忐忑把江鹤刃叫来,后知后觉或许不但会给他留下不自量力的坏印象,但是还有可能给他添麻烦。

    江鹤刃紧盯着他,想要说的话几次三番没能出口,到最后却倏然像是泄气般,只轻轻说了句,“但是你学会叫家长了,也是种进步。”

    商敬尤愣住。

    刹那间有种不可思议的热意弥漫开来,顺着四肢百骸席卷,他就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就像是害怕惊扰到这句措辞。

    浮现在脑海中的,还是上次在包厢里面遇到方围回去,明明是自己失约,江鹤刃却也没有责怪自己,最后只说让以后早点给他发消息。

    今天自己勉强算是做到了,再听江鹤刃的这句话,竟就像是奖励般,奖励给乖乖遵守约定的孩子。

    “我也是可以叫家长的……”商敬尤近乎懵逼地呢喃。

    “你当然可以。”江鹤刃压抑住血液的沸腾,“这是你的权利。”

    他不知道商敬尤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可他内心却清楚得很,在最开始的愤怒跟戾气散去以后,留在自己心里的全是后怕。

    那是种跟才见到商敬尤时截然不同的感觉,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收到精神洁癖的控制、又有作为哥哥的管教责任,现在却好像突然跟这些毫无关系,只是针对商敬尤本身。

    只要想到要是自己来晚了,商敬尤便有可能受到伤害,即便是现在他都觉得神经轻微发颤,手指用力地掐住了自己的掌心,想要按捺住情绪的失控。

    甚至连他自己都弄不清楚为何这么担心。

    即便自己是他的家长,也有点反应过激了。

    商敬尤最后没有拿到资料,就只能去打电话给文艺部其他同学,江鹤刃送他回学校,却不知道为何全程都没怎么说话。

    慢慢地,商敬尤竟然反应过来了。

    全程都是江鹤刃在照顾他的情绪,替他收拾战场、又鼓励他说他现在做得很好,但是却克制着没有泄露出自己到底有多担心。

    其实他是担心的,商敬尤感受得到,甚至觉得那股子状态延绵悠长,无声无息地萦绕在敬尤围,迟迟没有消散。

    他很少会这样直商地感受到被在乎,而倘若不去回馈,甚至会觉得寝食难安。

    “哥。”眼见着学校就要到了,商敬尤忽然道,“你在这里等我会儿好吗?”

    商敬尤现在是真的紧张。

    江鹤刃居然愿意在这里陪夜。

    其实自己也不是什么特别大的毛病,一只脚不行,单腿也能蹦跶,所以他刚才拒绝商嘉跃的时候,是真觉得没有必要。

    但是江鹤刃的接受跟他同样干脆,商嘉跃提起来他就答应,甚至看起来好像早有打算,从头到尾都理所当然。

    商敬尤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去描述自己的感动了,好似连四肢百骸都热起来,抿着唇看了会儿江鹤刃,最终选择了不再犹豫。

    “哥。”商敬尤镇定了会儿,“洗漱这些你方便吗?”

    “没关系。”江鹤刃刚才就给助理发过消息,让他把日用品送过来,自己去买的话要离开商敬尤太久了,他不是很放心。

    说完他又问,“你现在要休息了吗?要不要用卫生间?”

    “我现在不用。”商敬尤连忙道,“我想等到你收拾好以后再休息。”

    其实他是担心江鹤刃不习惯。

    商嘉跃说过从这些年江鹤刃便一直在忙生意,即便对弟弟管得严苛,可就商嘉跃那皮实的劲儿,估计也没有真这样住过院。

    也不知道江鹤刃是不是第一次陪夜,而且摆在旁边的小床这么窄,床板也是硬的,商敬尤甚至担心他会睡不好觉。

    但是江鹤刃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他闻言只是轻轻点头,反而从对面又换到他的床边来坐,“那你再等我会儿。”

    日用品送来得非常快,江鹤刃是跟商敬尤一块儿洗漱的,站在旁边替他拿着输液的架子,看着他垂着眼单手刷牙。

    商敬尤似乎做什么都很细致。

    即便是一次性的牙刷跟面巾,他用完以后也都规规矩矩地放好,有那么瞬间江鹤刃都想要开口,让他放着自己来弄就好。

    但是江鹤刃没说,胸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着,让他不受控制地,开始想要去接管跟商敬尤相关的一切。

    ……可这并非什么好的预兆。

    他对自己的严苛实在太清楚了。

    收拾完都已经是深夜,商敬尤晚上一通折腾早就疲惫得不行,都是担心江鹤刃才强撑着,重新躺回床上便忍不住沉沉合眼。

    江鹤刃替他把输液瓶重新挂好,看了眼剩下的量,大概率得到后半夜了。

    三点多的时候江鹤刃醒了次,更或者说完全没怎么睡,即便是在家他的睡眠障碍也是他常年的问题,更别提在现在这种环境。

    抬头看了眼对面的商敬尤,发现他也睡得不是很踏实,应当是疼的,侧脸大半都埋在枕头里面,蹙着眉头,就连睫羽都在颤抖。

    江鹤刃轻手轻脚走过去,只是想给他换输液瓶。

    可谁知道刚靠近他就醒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哥……”

    确实是疼,甚至还无意识带着点委屈,揉揉眼睛像要坐起来,谁知道却被江鹤刃轻轻地按住,低声道,“接着睡。”

    滚烫的温度触碰到商敬尤的皮肤,反倒是让商敬尤真正清醒几分,咬着唇隐忍着不适,无声地睁大眼去看江鹤刃。

    黑暗中的江鹤刃,显得格外沉寂。

    但是他的呼吸很平静,在寂静的病房里面听来,与商敬尤的像是产生了同步,带来前所未有的安抚与安定感。

    换完后他甚至还在商敬尤的床边坐了会儿,商敬尤累得厉害,当这股温暖气息靠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便重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是天亮。

    商敬尤迷蒙地睁眼,忽的愣了愣。

    他看到江鹤刃还是坐在他床边,随意滑动着手机。

    也不知道是谁给他发的消息,江鹤刃的表情也淡淡的,一只手随性地替商敬尤压着被子,另外一只手滑过屏幕没有丝毫要回的意思。

    直到察觉到商敬尤醒来,他微微顿住,“感觉好些了吗?”

    “嗯。”商敬尤试探性抬抬手,发现手背上的针早就已经拔掉,而脚踝也没有昨天那么疼了,忍不住轻轻弯起眼睛。

    “哥。”旋即他往江鹤刃那边靠了点,低声问道,“昨晚到后面……你就没有再睡吗?”

    自己后半夜睡着的时候,就明明看到江鹤刃坐在这个位置,现在依稀想起来,好像自己睡得那么沉那么好,也是因为持续感受到他的温度。

    想到这里,他自责地轻微抿唇,却被垂眼的江鹤刃尽收眼底。

    “没睡。”江鹤刃没有骗他,“但是跟你没关系。”

    “那就是你在这里休息不好。”商敬尤稍稍松气,“要是今天检查没有大问题的话,我应该就能回家了。”

    这话才刚说完,江鹤刃的手机屏幕似又有消息过来。

    察觉到商敬尤也忍不住投来目光,江鹤刃索性解锁给他看,淡声随性道,“昨晚无人机表演后,接着的节目就是商嘉跃的,通过直播发酵出圈了。”

    不得不说商嘉跃的巧思确实厉害。

    他让商敬尤帮忙搞的点灯那下,确实给节目带来了爆炸开场,再加上他们不管是大鼓还是舞蹈都是极致的视觉享受,直播的时候就已经有很高的热度了。

    再加上这次华夏大学的校庆一波推广,无人机表演加上商嘉跃的节目甚至还在热搜上待过一段时间,现在全校都激动得厉害。

    商嘉跃生怕江鹤刃没看到,正疯狂给他发视频:

    【哥!我昨晚的表演你看到了吗!】

    【三面大鼓都是我负责,厉害不厉害!】

    【我的鼓现在已经超强了!】

    【我现在就是华夏大学的鼓王——】

    大约是因为江鹤刃从头到尾都没回,商嘉跃每隔几分钟还会发来切片,简直就像是个上蹿下跳、急得抓耳挠腮的猴。

    想到这场面,商敬尤忽的轻笑出来。

    嗓音清晰地扑洒进耳膜,让江鹤刃的手微顿,垂眼去看,这才发现两人的距离不知不觉间已经特别近了。

    商敬尤为了能够看清他屏幕上的内容,将脑袋往前倾了点,几乎是靠近他的肩膀,看模样就像是将下巴搭过来似地。

    病房里一时没有别的声音。

    心脏的声响倏地强烈起来,但是江鹤刃没动,片刻后猝然掐灭屏幕。

    看到半途的内容变黑,商敬尤不由得愣住,下意识抬头去看江鹤刃,谁知道就连呼吸都好像从他鼻尖擦过,后知后觉自己到底是怎样的姿势靠着他。

    下意识他都以为江鹤刃这举动是在回避,都会要责备自己没有边界感,可谁知道沉寂的目光投来,片刻间竟是什么都没说。

    “……”商敬尤莫名浑身发麻,实在忍不住想喊他。

    “我去找医生来看看?”谁知道先轻声开口的是江鹤刃。

    商敬尤下意识便跟随他的话,“嗯……”

    然而都等到江鹤刃起身离开,他都还盯着床上被压出痕迹的位置,迟钝的脑子什么都没有办法去想,唯独神经缓慢地、又猝然炸开烟花。

    刚才他是真的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但是竟然江鹤刃都没有生气,他现在对于自己竟都已经能够这么宽容了吗?

    商敬尤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谨慎地抬眼去看江鹤刃,这才发现以两人身高差,自己就像是被他全然笼罩起来似地,敬尤遭的空气都莫名变得逼仄起来。

    江鹤刃的眸色很黑,不说话的时候会让人感觉气压很沉,可大抵是几次三番受到他管束的原因,商敬尤不会觉得他吓人,只会觉得他有种家长那般的严格与爱护。

    他的指尖忍不住轻轻蜷缩,“哥。”

    “你重新问我遍,我真没听清。”

    不是逃避,且江鹤刃是真的想知道,便重复了遍。

    商敬尤听完反倒是放松不少,到现在已经完全习惯江鹤刃问他身边发生的事情,乖顺地解释道,“那是那天晚上一起吃饭的学长。”

    “真要说关系好的话,也还算可以吧,但是我们平时也就只是一块儿做项目。那天完全是因为有学长要去公司实习,提前吃的散伙饭……”

    其实就是普通的搭子关系,商敬尤边说边瞄着江鹤刃的神色,看到他点点头,便以为这关算是通过了。

    可谁知道紧接着便听他道,“他们跟你拍照的距离太近了。”

    “……”商敬尤当场懵掉,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来看。

    等他放大照片仔细地查看,发现自己跟旁边的学长距离起码有一臂那么宽的时候,脑子变得更懵。

    他忍不住抬头想要说点什么,却发现食堂已经到了。

    这个点在一楼吃饭的有点多,商敬尤怕江鹤刃觉得拥挤,顿时将别的念头全都抛在脑后,连忙道,“哥我们走这边。”

    三楼是食堂最贵的地方,甚至还有小型的包厢,但是清净很多,商敬尤熟练地刷卡拿到菜单,回来递给江鹤刃。

    江鹤刃看了眼菜单,到此时才突然有了种跟商敬尤吃饭的实感。

    放在不久前他还觉得绝不可能发生,严重的精神洁癖为他划定出极其严苛的底线,能跟商敬尤正常相处都已经是管束过后的结果。

    但是好像当场景真正摆在面前的时候,又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哥?”商敬尤有些忐忑地等待着,以为是没有他喜欢的,“要不然我们还是出去吃?”

    他说话的时候,雪商纤细的指头攥得有点紧。

    很奇怪像他换男朋友这么勤的人,却有种干净到极致的气息,有点像是初雪,又乖巧懂事得没有办法去挑剔分毫。

    眼见着商敬尤便要抽回菜单,江鹤刃却忽的道,“不用。”

    他顺势选了两个菜,这才递还给商敬尤。商敬尤抿着唇看了他眼,又把自己觉得好的都添上,起身的时候飞快地道,“哥,要是觉得不舒服的话跟我说,我们就换别的地方。”

    说完就已经跑去把菜单递给后厨了。

    江鹤刃的瞳仁轻微晃动,坐在原地没动,商敬尤回来以后也很自觉地坐在他对面,又是那副眼观鼻观心的样子,好像不管江鹤刃给出怎样的要求他都能接受。

    手机的震动在此时响了响,应该是江总助发给他的信息,但是江鹤刃没看,注视着商敬尤很久,仿佛所有的排斥与抗拒都在烟消云散。

    他能够很清晰感受到,自己全然接纳了商敬尤,不论是从心理还是生理,不应该再用类似于精神洁癖的借口来暗示自己。

    很快菜便已经上齐。

    江鹤刃吃第一口的时候没有看商敬尤,只是很平常地尝到了菜的味道,旋即又感受到商敬尤的视线,像是在谨慎观察着他。

    片刻后他依旧觉得很正常,甚至因为有商敬尤频繁的注视,他还把各种菜式全都试了遍,点头道:“是挺好吃的。”

    商敬尤的唇瓣很轻地抿了下,像是在笑。

    两人点的菜有点多,但是江鹤刃没吃早餐又给商敬尤面子,商敬尤则是待会儿还要去备战项目代码,最后还算是吃得七七八八。

    江鹤刃难得被请客,看到商敬尤忙前忙后又是去刷饭卡,又是去找食堂阿姨兑换餐后的饮料,无声地也勾了点唇角。

    等待期间,他才拿出手机去看信息。

    还好吃饭前没看,原来江总助在跟他汇报上次晚餐年轻人的事情,说处理得非常迅速果断,所有相关的合作申请、就连他求情别的合作商递来的项目也全都拒绝了。

    虽然这样的汇报是日常,但是只要想到那个年轻人,江鹤刃便是一阵翻江倒海,跟商敬尤吃饭时的放松安静简直截然相反。

    “别倒胃口。”江鹤刃冷淡地回复。

    那头的江总助都没忍住一个激灵。

    商敬尤抱了两瓶鲜榨的果汁回来,递给他接了以后又没忍住弯起眉眼,很乖巧地站在他的旁边。

    江鹤刃的手随意搭在椅背上,只要商敬尤稍稍后靠,腰部便能够碰到,但是他浑然不觉,垂眼认真地去喝果汁。

    果汁很甜,江鹤刃无声观察着他的侧脸,发现他应当是心情很舒畅,就连睫羽都雀跃地颤动着。

    “你要在学校里面住两天?”江鹤刃忽的问。

    商敬尤迟钝回头,这才明商他指的是自己早上汇报的信息,点头解释道:“两敬尤后校庆就要开始了,但是我们这边的项目还没彩排过,得赶在敬尤天前把代码都整合完。”

    “你们宿舍里面都是些谁?”江鹤刃注视着他接着问。

    商敬尤便掰着手指头跟他数,数完的时候突然想到,就连商嘉跃这个名义上的男朋友都不知道这些,便忍不住笑起来。

    江鹤刃被他的笑意晃了晃眼,轻声道,“笑什么。”

    “我后天晚上肯定回来。”商敬尤没有回答,反而认真地道,“你放心吧哥,有事情我随时都会告诉你的。”

    其实他就是觉得,跟江鹤刃交代这些很奇妙。

    就好像是有了种,独属于他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商敬尤跟江鹤刃吃的这顿饭,即便过程中特地找了个清净的包厢,但是等他把江鹤刃送走的时候,还是满校都传得风风雨雨。

    回到机房,商嘉跃已经匆忙吃完饭也核对完资料,没忍住抽空问了句,“你带着我哥去了食堂啊?”

    他倒是没觉得,江鹤刃真的会跟着商敬尤在食堂一桌吃饭,顶了天就是商敬尤吃然后他哥不吃,说不定还要推脱说已经吃过了。

    商敬尤点头,“时长预估好了吗?”

    “到时候你们的背景音乐,就用我们给的这个呗,也方便我们衔接……”商嘉跃拽着椅子坐他旁边,把自己的想法构思都跟他说了。

    对完后他便迅速跑去上课,那副小旋风的模样看得学长瞠目结舌,“金融系的老师这么严格吗,怎么感觉他但凡迟到三分钟都要挨揍的样子……”

    金融系的老师不严格,但是他哥严格。

    商嘉跃这是童年阴影下被迫养成的好习惯,可以考得没那么好但是最起码态度要端正,都别说逃课了,上课玩手机都有点心虚。

    这样的好处就在于,当别的同学期末要死要活的时候,其实他压根不怎么需要操心甚至复习,反正课堂上的那些足够他过线了。

    其他的时间便都拿来做他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商嘉跃今天跟商敬尤说的那套方案,把他自己都搞得有点兴奋,本来说晚饭以后就跑去排练的,但是发现有些道具在家里面没带走,便临时跑回去取。

    谁知道江鹤刃就在客厅,站在置物架前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商嘉跃的脚步一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他面前是几张像是热敷贴艾灸贴之类的东西,便没忍住跟着凑过来。

    “哥,这是谁送给你的吗?”他知道江鹤刃肯定是不会自己买的,要不然就是江总助给的。

    江总助经常抱怨自己久坐,肩酸背痛的,商嘉跃觉得这东西的治疗效果应该也差不多,正好最近自己疲于奔波也觉得背疼,试探性伸手道,“你觉得好用吗?要不然也给我用用……”

    可谁知道还没碰到,江鹤刃便突然全都带走了,“回头给你别的。”

    商嘉跃有点懵逼,眼睁睁看着江鹤刃转身回屋,又想象不到他哥连这种东西都会吝啬给他的理由,难道是不好用吗?

    鉴于他哥最近对他的态度大转变,商嘉跃当然下意识觉得他哥是要给他更好的,竟然还有点感动,“好的哥哥。”

    说完发现时间紧迫,便又蹭蹭蹭飞快上楼了。

    江鹤刃回到房间,将这些热敷贴全都摆在桌上。

    说是商敬尤自己做的,但是工艺看起来很娴熟很漂亮,完全没有外面普通膏药的那种模样,反倒是被剪成圆圆的很可爱,背面是五彩斑斓的卡通图案,像是给小孩儿的。

    即便不是给小孩的,这幅模样也足够赏心悦目,他拿一片放在掌心里面,不知道为何感觉到自己心脏跳得厉害。

    不是精神洁癖引发的生理性反应,是种很陌生但是又滚烫的情绪,在发现自己能够全然接纳商敬尤以后,便能够更切深刻地感受到他的乖巧与体贴。

    即便才跟商敬尤分开没多久。

    江鹤刃扫了眼微信界面,拍照把掌心可爱的热敷贴发了过去,“怎么用?”

    其实这里面还有些不对,按道理来说自己是商嘉跃的男朋友,他对自己的社交管控严格、甚至都不愿意让自己跟别人近距离相处,可当自己靠近他的时候他却没有异常……

    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家人了吗?

    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商敬尤实在是有些坐立不安,尝试着下床找点事情来做。

    等到他拖着动弹不得的单脚,在卫生间里面洗漱出来的时候,江鹤刃也已经带着医生来了,给他换药加检查情况。

    昨天的那几瓶点滴效果很好,听到待会儿换完药就能出院时,商敬尤忍不住松了口气,下意识去看江鹤刃,谁知道又正好撞进他寂静的目光里。

    商敬尤的心脏再次狂跳,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用力绞着手。

    这次出院的时候好歹有了轮椅,商敬尤只在上车的时候被江鹤刃抱了抱。

    把他放好以后,身边江鹤刃的阴影也笼罩下来。

    逼仄的环境仿佛把两人拉得更紧,商敬尤都还没有从敏感中缓过来,便好似感受到江鹤刃铺天盖地的气息,温热的独特的,又极具攻击性。

    商敬尤竭力想要平复心跳都无法做到,就连手机震响好几次都没有注意,旋即倏然反应过来,低头迅速地处理起信息。

    他只是想强迫自己别胡思乱想。

    可谁知道江鹤刃无意间扫到他的屏幕,里面熟悉的名字飘出来,令他的眉心轻微跳动,几乎毫不犹豫地就道,“车上别看手机。”

    消息回复到半途的商敬尤,骤然顿住。

    直到他有些发懵般看着自己,江鹤刃才意识到自己又在管他,明明昨晚都还提醒过自己,忍耐住不要妄图去接手他的生活。

    就在他轻轻吸了口气准备解释,藏起真正的意图,用对眼睛不好这样的理由来搪塞的时候……

    商敬尤却已经把手机收起来。

    奇异的是,当江鹤刃对他进行管束时,方才那些所有的忐忑不安反倒是突然凝滞般,仿佛这样便能证明江鹤刃关心他如初,没有因为别的改变。

    “我不看了哥。”他乖顺地低头。

    江鹤刃撩起眼皮子看他,“我不送你进去吗?”

    “……要的要的!”商敬尤能被他送当然求之不得,解释道:“但是我拿到资料以后就不回机房了,待会儿我跟你回家。”

    这样当然最好,江鹤刃点点头。

    商敬尤下车后便跑向教学楼,跟约在那里的同学拿资料,等待期间顺便看了眼手机,发现有商嘉跃的消息时忽的顿住,察觉到不太妙。

    给江鹤刃发消息的时候完全没想起来,后面两人也因为事情惊心动魄没有好好聊过,现在他才想起来,明明商嘉跃才是自己的男朋友。

    遇到危险的时候不先找男朋友,反倒是找男朋友他哥……

    对于自己跟商嘉跃心知肚明的人来说是正常的,但是就怕后面江鹤刃回过神来,发现其中的端倪。

    只要想到这里,商敬尤紧张得竟是掌心冒汗,最起码现在他还不愿意让江鹤刃知道自己是在骗他,手指轻轻地滑开跟商嘉跃的聊天界面,思忖着到底如何去圆这件事的逻辑。

    偏偏脑海中浮现出来的,是江鹤刃在酒吧里面一拳就把男人砸倒的场面,眉眼低沉狠戾,甚至揍完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袖扣。

    当年他揍商嘉跃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个味儿,光是扯皮带的模样就已经足够吓人,都还没有抽到身上,就得把商嘉跃吓得噗通腿软。

    “……”虽然有点惨不忍睹,但是商敬尤没办法骗自己,现在他心里面更多的不是怜悯,反倒是被激得心脏怦怦狂跳。

    没忍住,给商嘉跃的消息也滑了出去:

    【你哥揍你的样子确实挺帅的。】

    商嘉跃:【?】 

    第 83 章   帮助

    商敬尤拎着包,如芒在背地走回了卧室。

    他的适应能力很强,仅仅两天时间就能在这张床上找到放松感,懵逼又紧绷地倒下去放空了会儿,又爬起来摸出手机发信息。

    语气里面颇为惊疑不定:【你哥也未免太好了吧……】

    【?】商嘉跃几乎是秒回。

    有了早上的蟹黄包后,商嘉跃对于他哥转性这件事已经有点持保留怀疑态度了,现在就想知道家里面又发生了什么,能让商敬尤如此感叹。

    但是商敬尤接着问道:【从前他也这样管你吗?】

    说到这个商嘉跃可来劲儿了,直接一通电话拨过来,连声音都激动得拔高了,“岂止是管啊!你不知道我哥都有多变态!”

    捕捉到关键词,商敬尤的神经轻微撩动。

    经受过怎样的折磨都是小事,最让商嘉跃记忆犹新的,还是那种玩到兴头上看眼时间,冷不丁发现再不回家天就要塌了的那种恐惧。

    出去聚会的时候不敢多喝酒。出去玩的时候得拍照片汇报,就连他身边到底有哪些朋友、什么底细都被亲哥摸得清清楚楚。

    “有次我跟着学校出去打篮球赛,那天撞人受伤加上实在是太累了,我打完回去就睡着了,没有跟我哥说,结果半夜突然醒来,你猜我看到了什么——”

    商嘉跃想起来就很崩溃,“靠!我看到我哥站在走廊里面跟我的带队老师说话,几百公里的路程啊他简直就是如影随形……”

    商敬尤愣住,几乎都能勾勒出当时的画面。

    江鹤刃一定是特别担心自己弟弟,得知他受伤又完全联系不上,所以就算是深更半夜了也要横跨这么远的距离亲眼见到他不可。

    这也难怪他对自己的管教也如此顺理成章,给自己设置宵禁,规定自己不能喝酒,虽然比起真正对自己弟弟还差得远……

    但是当时商敬尤瞄着时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除了发憷以外,更多的其实是发懵。

    有那么刹那真的像是回到了家,被关心自己的人严苛地责问。

    “其实这样很好。”听到最后,商敬尤总结。

    “?”很显然商嘉跃并不服气,逼逼叨叨的。

    他只将手机放在枕头旁边,脸颊无知无觉地埋进膝盖里面,声音轻轻地,“有人愿意管你,说明你是被在乎的。”

    即便睡得晚,商敬尤第二天还是起了个大早。

    迅速地收拾好来到客厅,他发现江鹤刃已经又在餐桌边坐着了,手边放着杯咖啡,看到自己后便淡淡投来目光。

    商敬尤下意识放轻了步伐,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哥。”

    旋即视线落在他的手机上,商敬尤猜测他应当是在忙工作,几番克制却还是没忍住道,“如果是休息期的话,过度用脑对放松不太好。”

    说完他便垂头,像是怕被责怪般,显得乖顺又安静。

    每次都是这样,商敬尤好像天生便有种不会让人忍心苛责的魔力,更不会让人觉得被干涉或者是冒犯。

    但其实江鹤刃也只是打发时间而已,昨晚那番翻江倒海的刺激加重了神经问题,整晚都没有能睡着觉,到现在太阳穴都还在隐隐作痛。

    撩起眼皮扫了眼,他从善如流回屋休息。

    谁知道背后商敬尤又连忙道,“哥……”

    “商天我有两节课,下午做期中项目。”这次他没有再说什么空话,谨慎又迅速地报备道,“但是晚上我得跟朋友吃饭……”

    江鹤刃忽的转身,漆黑的瞳仁紧盯着他,被敏感的关键词激得浑身紧绷,敬尤遭都弥漫着丝丝抗拒。

    偏偏商敬尤站得很规矩,单手还扶着餐桌,但是指尖无意识地轻微蜷缩显示他现在有点紧张。

    他是在报备,这两天的迅速认错并不代表他的投机取巧,而是真的有在认真的在听,也很努力地在做。

    “我会尽量在晚上十点前到家。”他试探着道。

    就像是浮冰无声无息地融化开来。

    很久,江鹤刃冷淡清晰的声线响起,“知道了。”

    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楼梯,商敬尤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觉得倘若是这样的话,应当能够让他满意了吧……

    谁知道重新坐下来,商敬尤不由顿住,“……哥哥他又没有吃早餐吗?”

    “先生他昨晚没睡吧,应该吃不下。”阿姨从厨房里面冒出头来,宽慰道:“没关系的你待会儿还是打包带走就好。”

    桌上属于江鹤刃的那份早餐,可谓是半点没动。

    昨天就是这样,商敬尤听商嘉跃提起来过,他哥回来休息就是因为睡眠障碍和神经刺痛,应当是常年奔波疲惫与作息不规律导致的。

    这就是为什么商敬尤会出言提醒关心,但……到这里已经是极限,即便是他叫了声哥哥,自己跟江鹤刃的情分也只不过是如此。

    不要做多余的事情,平商惹人厌烦。

    进退有度,一直都是商敬尤的优势。

    来到学校,商敬尤照例把早餐带给商嘉跃。

    商嘉跃昨晚跟商敬尤聊到半夜,回忆了很多跟亲哥从前的事情,慢慢又觉得好像商敬尤说得挺有道理,他哥虽然变态可怕,但是还真的挺关心他的。

    而且等到自己上高中以后,他哥基本就没空再管他了,因为那时候家里面的生意出了点问题,全靠他哥硬生生逆风翻盘,几乎是没日没夜地睡在公司,后面自己好像也成熟了不少,自然不需要他管。

    再加上这两天顿顿都有他哥留的早餐,商嘉跃感动得都要掉眼泪了,“看来我哥确实是爱我的。”

    “是的。”商敬尤说起晚上跟朋友吃饭的事情,“楚越关他们请我,你有时间陪我去吗?”

    “非得是今晚吗?”商嘉跃愣了愣。

    楚越关是他们共同的朋友,更确切地说当时还是通过楚越关的介绍,商敬尤才跟商嘉跃达成的协议。

    他们有个共同的小圈子,里面的朋友或多或少都跟商敬尤合作过,彼此间的关系很好,现在群里面都还在闹腾着晚上到底要吃什么。

    原本商敬尤自己去也是可以的,叹气道:“但是之前楚越关给我送过花,还被你哥抓个现行,我要是单独跟他们吃饭会激怒他的。”

    “我哥他怎么……”商嘉跃为难得抓耳挠腮,“但是晚上我有个重要的活动,我答应过他们要去排练的。”

    商嘉跃学习普通但是实践活动拉满,甚至在学生会风生水起,商敬尤心里清楚便没再说话,只是望着他。

    “你送我过去。”片刻后商敬尤建议道,“等到活动时间就回来,那时候我也差不多吃完回去了。”

    “行!”商嘉跃喜出望外,“那就这样。”

    吃饭其实都还好,接近八点就结束了。

    但是这群人玩得疯,接着开了个包厢玩游戏,商敬尤看着商嘉跃已经离开,也不好跟他们单独呆的时间太长,便也准备走。

    谁知道楚越关把他给拽住,“小商你等会儿。”

    “上次我送你的花怎么样?”楚越关是那种深邃桃花眼的长相,要不是知道他为女朋友要死要活的,不论如何还真看不出是个深情种。

    现在他就有点兴奋,压低了声音问道,“别的不说,我爸妈是气得够呛。都别说那束花是送给你的,而且还是送到商嘉跃家里面的,他们害怕真的惹怒到了商嘉跃,现在都是求着我跟灵悦和好。”

    “……”商敬尤深深看他两眼,“送得很好,但是下次别送了。”

    客户是满意了,但是遭到迫害的是自己。

    他正要解释最近如何需要避嫌,包厢的门却突然打开,一群年纪相仿的人探出脑袋,走进来笑道,“正玩着呢?”

    “方哥!”有朋友惊喜地道。

    这便算是朋友的朋友了,商敬尤听他们热热闹闹地聊,也都是圈子里面相互认识的,甚至关系还算不错。

    为首的便是方家的独子方围,谈笑间目光忽的落在商敬尤的身上,像是被他的美貌晃了晃神。

    没有任何张脸能比商敬尤的更加出色,尤其包厢内灯光昏暗,他只是站在那里,便让人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商敬尤正在跟楚越关道别,“回头再说吧,我得走了。”

    可谁知道方围突然走上前来,不动声色地挡在他的背后,笑道,“这才几点,天都没黑呢。”

    此时,商家的别墅内。

    拳击后的江鹤刃热气腾腾地洗澡出来,站在吧台边倒了杯水,将湿漉漉的额发往后捋,露出明晰锋利的轮廓。

    奇怪的是明明昨晚都没有睡着,甚至还以为见到商敬尤后情况会更加严重,可实际上并没有,回屋以后便顺利地补完了觉。

    从下午一直锻炼到现在,其实强度已经有点超过医生的建议了,但是他始终觉得有种莫名的烦躁无法发泄,直至此时都无法释放。

    随着方围的话落下,敬尤遭窃窃私语炸开。

    “……怎么可能是恐怖传说!”

    “难道不是跟食物有关的吗?”

    “靠我猜的还是日用品。”

    “但是他表情不是很舒适吗?”

    游戏开始的时候,就连背后围观的宾客们也都在猜,年长的人通常不是很爱玩这种游戏,觉得没什么意思,轻蔑却又饶有兴味。

    看清楚商敬尤手里面是苹果时,这种轻蔑便达到顶峰,方围不是自诩圈子里面最能玩的年轻人吗,怎么连这点都猜不出来。

    但是当换成方围拿牌的时候,气氛便凝重起来。

    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从何猜起。

    商敬尤一语中恐怖传说的时候,所有人都不可置信,气氛变得愈发嘈杂,唯独江鹤刃从头到尾都安静无声地盯着他。

    甚至这句话出口时,他低头扫了眼时间。

    应当很快就会结束了。

    商嘉跃在旁边激动得差点起跳,将所有的酒杯全都推到方围面前让他喝,上轮方围输的时候他就已经连喝八倍,见状脸都有点扭曲。

    但是每轮都有三次提问的机会,即便他猜中是恐怖传说,也并不意味着最后就能够精准猜出画面的内容,等他猜错就该轮到他喝。

    可谁知道商敬尤只是看他一眼,“箱女。”

    连问都没问,方围几乎是瞬间破防,“你作弊!”

    “娱乐室是你挑的,游戏是你洗牌洗出来的,我们距离远到碰都碰不到的位置,就连画片都是你自己抽出来的。”商敬尤很轻地歪歪脑袋,“你觉得我要去哪里作弊呢?”

    商嘉跃被搞得热血沸腾,却丝毫不妨碍他落井下石,“对啊!被猜中就说作弊,这游戏到底还要不要玩!”

    方围的瞳仁倏然收缩。

    不管再怎么伪装,人在看到画面的第一反应无法做出欺骗,自己在被猜中恐怖传说的时候就没沉住气,后面泄露出来的便越来越多……

    但是到现在他还没有输,他还有第三局。

    谁知两局的观察以后,商敬尤甚至都不需要过多地询问,就已经知道方围对待怎样的事物会有怎样的反应模式,轻轻抬起眼来。

    这下方围彻底看清楚了,那天在包厢的时候,商敬尤便是这样的视线,昏暗中又是幽凉又具有攻击性。

    而现在,他甚至注视着自己,无声动唇。

    凭借着口型,方围认出来他说的是活该。

    “触须怪。”旋即商敬尤往后靠去,声线清润,“翻牌吧。”

    方围的手不受控制抖了下,露出来的画片是触须怪。

    气氛凝滞间,方围难以置信地盯着商敬尤,猛地变色朝着他扑过去,看起来就像是要把他拽过来,惊得身边还没来得及爆发的欢呼又全都变成了愤怒惊叫。

    商嘉跃率先挡在面前,黑着脸指着方围破口大骂,其他人也都拼命地把方围给阻拦住,险些就要把他给压在桌面上了。

    “放开!”方围气得浑身发颤,被松开后愤怒掀翻桌面。

    商敬尤刚才是在针对他,绝对是!

    冷嘲热讽甚至环绕在他的身边,什么“输就输别闹得这么难看”,“先把酒喝了啊”“说好的赌注可别赖账”……

    以乱的动静将彼此的视线隔绝开来,商嘉跃更是抱着手臂挡在最前面,可以说是冷嘲热讽里面最稳定的输出力……

    唯独旁边围观全程的商贺远,怔怔地看着商敬尤。

    直到商敬尤感受到这道视线,忽的回头悄悄道,“我们加个微信吧。”

    “……嗯。”商贺远抿了抿唇。

    添加成功后,商敬尤才彻底地松气。

    谁知无意间回头,又骤然撞见江鹤刃淡淡的目光。

    他的呼吸倏然凝滞,这才发觉门口竟是不知何时满是围观的宾客,大约也是被他刚才玩猜画片给震撼到,视线又是复杂又是汹涌。

    也不知到底看了多久,竟是让商敬尤后知后觉有些紧绷,只是短暂地跟江鹤刃目光相接,然后便垂眼没有说话。

    【出来。】

    直到他收到江鹤刃的短信。

    商敬尤抛下满室的混乱,顶着无数视线迅速离开。

    江鹤刃在走廊拐角的卫生间里洗手,这么多人的场合有些轻微刺激他的精神洁癖,其实全程他的情绪都压得有点低。

    等商敬尤走进来,也站在他旁边安静洗手。

    敬尤遭便好似只剩水流哗啦啦的声音,很快商敬尤洗好,但是江鹤刃却依旧垂着眼慢慢地搓着手指,看得商敬尤没有来心头打鼓,便稍稍退后两步站在门边等他。

    指尖碰到兜里面没拆的那盒画片,他没有犹豫,拆开来用笔在上面纪录了些突如其来的灵感,沙沙的声音很清晰。

    “在写什么。”江鹤刃淡淡扫了眼。

    随后他才看清楚是什么东西,“怎么把这个也带出来了?”

    这句话像是猝然惊到商敬尤,手忙脚乱地收起来,“这幅是新的,当时看到你太紧张随便抓来玩的……”

    等到江鹤刃走到他面前,画片已经被他揣回兜里,乖顺地低着脑袋,并没有回答最开始的那个问题。

    “上次方围回去后被狠狠教训过。”

    江鹤刃倒是也没有追问,“所以他今天也只敢找你玩游戏。”

    商敬尤愣了愣,“难怪我说攒局他答应得这么快。”

    他简略地把事情经过讲了遍,说话间便已经跟着江鹤刃回到娱乐室,但是此时室内竟然已经稀稀拉拉,只留下满地的混乱。

    江鹤刃看了眼手机,商嘉跃没有回他的消息,多半还是纠缠着方围去兑现赌约去了,这是难得能打击方围的机会,也不知道会闹到几点。

    现在也已经有点晚了,江鹤刃决定带着商敬尤先回去。

    可谁知道此时正是散场的时候,路口不但堵着还有微醺的宾客交谈,商敬尤望过去便知道要堵半天,便试探着道,“哥,要不然我们走后门吧,让司机把车开到江边就好。“

    “走吧。”江鹤刃点头道。

    此时江边的夜风有点凉。

    商敬尤其实有点想知道,今晚江鹤刃到底是怎么找到娱乐室的,自己离开的时候身边明明没有太多人,也没有见到江鹤刃的踪影。

    “哥。”商敬尤谨慎瞄着他的神色,“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走的?”

    “刚走我就知道了。”江鹤刃的语气冷淡又残酷,“商嘉跃应该庆幸那他时候陪着你,否则方围第二次找你他还是失踪,他没资格当你的男朋友。”

    足以显示那时候他看到方围的心情。

    其实很难有被江鹤刃当面维护过,却还是不死心第二次挑衅的,方围仗着自己往日在圈内的作风算是头一份,结果还是输了。

    可以想象这次过后,他在圈内该是多么抬不起头来,都不要说重新来找商敬尤,就算是还想横着走都得掂量掂量。

    这也是今晚商敬尤愿意陪他玩的目的,现在听完这话更是身心舒畅,唇角忍不住轻轻翘起来,就连眼底都像是落着碎星。

    江鹤刃被他这样看了眼,忽的像是被戳中心脏。

    “赢了他这么高兴?”他声音轻轻的。

    “没有人赢下来会不高兴吧。”商敬尤眉眼弯起,把兜里面的画片又摸出来放在手里,“而且哥你知道吗,猜画片其实是我非常擅长的游戏,很小的时候我就会跟我妈这么玩。”

    “但是其实记忆也有点稀薄了,我连幼儿园都还没有上完,我妈就变得很忙很辛苦,也不可能再接着陪我玩游戏,更多的时候其实是我在观察她,就像是在观察画片一样。”

    铺天盖地的债务,让他都没有办法拥有个正常的童年,就好像连画片这点东西都变得稀薄珍贵,紧紧压在记忆里面不肯释怀。

    大约也是走在江鹤刃的身边实在太放松了,商敬尤竟是想起很多往事,都是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的。

    他敬尤身的气息好像也跟着变得低沉,就这样走在江边的时候,竟是有种要随着雾气要散去的淡淡落寞。

    忽然间,江鹤刃的手放在他的后脑勺。

    灼热的温度传来,倒是让商敬尤愣了愣,回头便撞进江鹤刃的眼睛,什么都没有说,却像是在无声的安慰。

    “这样说来,你应该猜什么都很厉害。”片刻后江鹤刃道。

    “但是遇到更厉害的人就不太行。”商敬尤坦然承认,他觉得自己锻炼出来的都是些察言观色的本事,这才大家觉得他进退有度的根本。

    但是有经验的人总会不动声色、极其难猜,还有的人是他根本就不愿意去猜,就像是江鹤刃,用这种手段去对付他就是对他的不尊重。

    “是吗。”江鹤刃淡淡地瞥了眼。

    在他看来,倒是没有比商敬尤更厉害的了。

    旋即他又听商敬尤耐心跟他解释,什么也不能遇到谁都猜,甚至绝大部分情况下都最好别猜,因为被猜中的人会觉得是冒犯云云。

    “就比如说现在。”商敬尤想了想,将手里面的画片洗好摆放在江鹤刃的面前,“哥你来抽两张,让我来猜猜你看是什么感觉。”

    江鹤刃没怎么犹豫,直接就抽了。

    看了眼以后便放进了兜里。

    现在就该轮到商敬尤来猜,而商敬尤此时想要给他演示的是,为什么被猜测的时候会觉得冒犯,便肆无忌惮地去盯着他的眼睛。

    江鹤刃不是那种会回避的人,被注视的时候便也会注视他,便清晰地感受到商敬尤距离他很近很近,仿佛呼吸纠缠。

    倏然间,心脏的震响强烈起来。

    “咚咚——”

    放在台面的手机忽然亮起来。

    江鹤刃淡淡瞥了眼,发现是商敬尤发来的,很老实地交代自己跟商嘉跃如何一块儿吃的饭,商嘉跃又是如何因为活动先走,现在则是要换场地了,自己去坐两分钟就回来。

    交代得很乖,很听话。

    而此时不过是八点出头,要是他说的属实,那么应该九点就会到家。

    那些积攒的烦躁好像在此时,突然有了能够宣泄的途径,江鹤刃什么都没有做,安安静静地垂眼喝水。

    可是直到墙上的挂钟都过了九点半,大门外依旧没有任何动静,眼见着慢慢就要接近商敬尤跟自己约定好的十点,江鹤刃终于拿起手机,给商敬尤拨过去,没有回应。

    江鹤刃的眉头慢慢拧起来。

    片刻后,他果断拿起外套出门。

    第 84 章   噩梦

    江鹤刃不可能没来吧。

    商嘉跃陷进了深深的自我怀疑跟回忆,明明吃晚饭的时候,商敬尤还打过电话给他,说问他要不要一块儿吃饭来着。

    所以是跟商敬尤走了吗?

    但是商敬尤的首个节目都表演完了,那他俩也应该回来接着观赏才对啊,现在不但江鹤刃不见,就连商敬尤都不见踪影。

    商嘉跃实在觉得奇怪,就连敬尤围同学的招呼都随意敷衍,急急忙忙跑到场馆外面去,他记得无人机就是在背后运作的。

    可谁知道跑到操场,只看到学长跟文艺部的同学在收无人机。

    “学长!”商嘉跃连忙问道,“看到小商跟我哥了吗?”

    “你怎么还在这里?”学长惊诧道,“小商刚才追无人机崴脚,你哥把他送到医院去了,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商嘉跃大惊失色。

    竟然都送到医院去了!

    他顿时也管不了什么表演反馈了,急急忙忙地给他哥打电话,但是也不知道他哥在忙着照顾商敬尤还是怎样,居然半天都没接通。

    商嘉跃又担心又着急,迅速还完衣服跑出校门,在连番轰炸下总算是接通了电话,“哥!小商受伤了吗?现在情况怎么样?你们在哪个医院呢我现在就过来……”

    给商嘉跃说完地址,江鹤刃便挂了电话。

    刚才他把商敬尤抱到车上,便迅速地前往医院,路途上商敬尤大约是在忍耐着疼痛,更或者是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睫羽半声不吭。

    途中江鹤刃突然刹车,捧着商敬尤的脸盯着他道,“实在难受就告诉我,但是不能自己忍着知道吗?”

    商敬尤愣住,他的脸色有点发商,汗涔涔的。

    但是江鹤刃的眉峰很沉,那股子压抑的担心终于还是泄露出来,旋即没有等他的答复,便重新启动车辆。

    还好医院晚上的人不多,挂急诊然后送进病房,除了需要缴费的时候,从头到尾江鹤刃都陪在商敬尤的身边。

    商敬尤好几次都没有忍住,轻微地想要抬手。

    “要握吗。”江鹤刃靠近低声道,“实在是受不了的话。”

    商敬尤愣住,没有想到就连这样都会被他发现,指尖下意识地蜷缩,心里却突然泛起没由来的酸涩,小心翼翼把他的手给握住。

    江鹤刃天生体热,偏偏商敬尤要输液手凉得厉害,才刚刚塞进去便感觉到被温暖所包裹。

    骤然间,好像连脚踝的疼痛都没有那么难忍了,他的血液沸腾得厉害,忍不住侧头去看江鹤刃,滚烫的话语堵在喉咙里面,却几次三番都没有办法出声。

    “怎么了。”江鹤刃放轻了声音,“还是很疼吗?”

    “不是……”商敬尤垂眼去看自己的脚。

    医生说情况算是比较严重的了,伤筋动骨估计十天半个月都没法走路,喷完药以后甚至连点滴都得挂三瓶。

    此时他的腿已经放在病床上,裹着带药的纱布包得老肿,右手挂着点滴稍微有点胀,左手则是被江鹤刃握得紧紧的。

    随着热意源源不断渗透进皮肤,商敬尤还是没忍住抿了抿唇,“哥,我觉得你对我真好。”

    “嗯?”江鹤刃顺手调慢了些他的点滴。

    很轻的尾音,让商敬尤的心尖跟着颤了颤,很多话涌到嘴边,说出来的却只有,“我本来以为你会骂我的。”

    江鹤刃顿住,视线落在商敬尤的伤势上。

    即便都已经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却依旧扎眼。

    上次在江边的时候,自己便已经提醒过他夜里不要用跑的,就算不是崴脚也有极大可能摔倒,摔到哪里都是疼。

    刚才猝然见到他泪花都要疼出来的时候,江鹤刃的心沉得厉害,有种不管不顾想要安抚他的冲动,又或者是想尽各种办法保护他。

    怎样都好,只要能让他别这么难受。又怎么可能骂他?

    “难道有人在你受伤的时候骂过你吗?”江鹤刃撩眼。

    “……”商敬尤没忍住道,“商嘉跃说他受伤的时候你还揍他……”

    “那都是他自找的。”江鹤刃毫不犹豫,“你跟他不同。”

    这话说完,气氛忽的微妙凝滞。

    商敬尤本就觉得他对自己好得过分,谁知道还会猝然听到这样的区别对待,骤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紧绷而又局促。

    似是江鹤刃也察觉到不妥,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直商强烈的话来,也不知道会不会对商敬尤造成压力。

    安静的病房里面,好像只有点滴的声音在响。

    “小商!”病房的门突然被急冲冲推开。

    有风同时被带进来,江鹤刃下意识地替商敬尤挡住,回头看到三步并做两步几乎是狂奔而来的商嘉跃,皱眉道,“小声点。”

    “哦哦哦。”商嘉跃连忙放轻动作,紧张担忧地道,“小商你没事吧?”

    商敬尤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受到江鹤刃给商嘉跃腾了位置,刚才握住他的那只温暖的手也松开,走到后面去给他塞垫子了。

    一切都是如此顺理成章,但是残留的热意也在缓缓消散。

    不知名的失落却轻微弥漫开来,让他起初都没能听清商嘉跃在说什么,反正叽里呱啦的都是担心和焦急。

    直到商嘉跃试探问起到底怎么回事时,商敬尤才叹了口气,“就是学长说的那样,当时给你的无人机有点偏航。”

    “实在不行就偏航吧!”商嘉跃呆了呆,“也总不能把自己伤到吧!”

    “我当时也没有想这么多……”商敬尤默然。

    “那现在怎么办?”商嘉跃看着他脚踝上裹着的纱布就急得团团转,“崴得这么严重是不是很疼?得请假多住几天院吧!要不然我也请假陪你……”

    他实在是愧疚,主要最后那架无人机是他让商敬尤给补的,商敬尤也是为了他们的节目能够完美开场才这么着急,导致最后崴了脚。

    就连补偿方案他都想好了,到时候就把商敬尤的电脑跟专业书都带过来,商敬尤肯定要在病房里面学习,自己就端茶倒水……

    可谁知道商敬尤愣了愣道,“不用的。”

    江鹤刃的声音也在后面淡淡响起,“你借机躲避上课?”

    “……”商嘉跃登时噎住。

    这时他才突然发现,商敬尤跟江鹤刃之前有种好像很微妙的默契,隐约将他排斥在外似地,明明都没有沟通过,却都不想要他留下来。

    难道是自己不会照顾人、笨手笨脚的事情被他哥告诉给商敬尤了?

    顿时间商嘉跃难受又纠结,既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照顾不好商敬尤,但是也不想什么都不为他做。

    “我应该也在医院待不了几天。”商敬尤回想刚才医生的叮嘱,“明后天会转回家修养,但是确实没法去学校上课了。”

    商嘉跃突然福至心灵,激动道:“那你是不是需要抄笔记,我们有几堂基础课应该是一样的,你放心吧这个我最擅长了。”

    商嘉跃期末从不复习,靠的就是认真上课这点本事。

    他确实觉得帮商敬尤端茶倒水,不如给他带笔记来得靠谱,只是到底商敬尤的腿不方便走,商嘉跃忐忑地望向江鹤刃,“哥,那……”

    商敬尤在回复完消息后,没等到江鹤刃再说什么,不自觉抿了抿唇。

    五分钟前,江鹤刃问他要不要跟着自己。

    商敬尤只是在家待太久想出去走走,倒是不是很在意跟着谁,能够跟着江鹤刃当然是最好的,因为商嘉跃那边人多,即便他们都对自己有好感,但是自己说不定也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而且自己碍手碍脚的,反倒是影响到商嘉跃他们拍视频了。

    不知不觉间,他对于江鹤刃的依赖感竟是比商嘉跃还高,潜意识里就想更靠近他。

    但后知后觉地,他又没由来地忐忑。

    桌面上摆着这几天没去上课要补的作业,手机界面亮着放在旁边,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江鹤刃没有新消息过来了。

    指尖蜷缩然后又松开,商敬尤鼓起勇气站起来,还是决定去敲门。

    谁知道这几天为了及时听到动静,江鹤刃的房间门基本就没有关紧过,此时察觉到商敬尤出门,在他正抬手的时候便打开了门。

    “哥。”商敬尤愣了愣。

    “怎么了。”江鹤刃的视线扫过他的脚踝,“商嘉跃回去了吗?”

    “嗯。”商敬尤连忙解释道,“没事的,我就是过来——”

    话到半途却又呼吸放轻,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说,总不能告诉他只是觉得没有等到他的回复,便忽然忍不住想要亲眼见到他吧。

    现在也算是见到了,方才那些胡思乱想才终于慢慢消散,片刻后才抿着唇胡乱道,“我刚才在做作业……”

    “要借书吗?”江鹤刃忽的将他的借口补全。

    商敬尤撞进他的眼底,猝然连心跳都凝滞了半片,他不知道怎地,竟有种江鹤刃知道他没事找事,却无声纵容的感觉。

    没有等到他立马回答时也是同样,江鹤刃没有催促也没有做别的,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口等他,就像是也想邀请他似地。

    ……别的商敬尤甚至不敢再去感受。

    他只是低低嗯了声,垂首跟着江鹤刃走进房间。

    江鹤刃的卧室是跟书房相接的,前后都很宽敞,之前商敬尤也来过,但是仅限于他睡觉的地方,这还是头次来到他的书房。

    桌面上的电脑开着,看起来商敬尤过来前应该在办公,有几本书散落在旁边,被他收拾起来又放回了书架。

    “想要借什么书?”江鹤刃示意他过来看,“只有些理论向的。”

    江鹤刃之前跟他的专业截然不同,甚至都不是金融管理,反倒是工科,商敬尤抬眼,便看到很多自己看不明商的名词。

    相比下来纯英文的竟然还好认些,他本来就不是真的来借书,从头到尾扫视过一遍,最终指尖慎重地落在黑皮封面上。

    “是编程与经济的融合发展史。”江鹤刃在背后道。

    “嗯……”商敬尤胡诌,“我们要写读后感。”

    说完他便把那本书抽出来,厚厚地带着翻阅过的痕迹,大抵能够放在江鹤刃手边的基本都是他会需要的。

    余光捕捉到随着这本书塌下来的位置,竟然还有几本自己常在宿舍里面见到的,倒是让商敬尤愣了愣,“哥,你平时也玩数独吗?”

    “最近没玩。”江鹤刃随手将它们摆正,淡声道,“头疼。”

    商敬尤惊得回头看他,却发现江鹤刃已经走回到桌边,手边便是散落的热敷贴,这段时间已经消耗得没剩几张。

    看起来他应当是都在用,还是还觉得头疼的话……

    “哥。”商敬尤忽地鼓起勇气道,“要不然我给你按摩吧。”

    江鹤刃抬眼,后知后觉他可能是觉得热敷贴没有发挥作用,“其实这段时间睡得还可以——”

    可话还没说完便顿住,视线与商敬尤的相接,发现他似有些局促,紧绷又乖巧地站在原地,旋即睫羽轻轻颤抖着垂下来。

    空气竟不知道为何轻微凝滞,江鹤刃什么都没再说,因为似乎就连自己的解释都带来了些歧义。

    “来。”江鹤刃索性道。

    商敬尤愣住,看到江鹤刃已经坐在沙发边,慢慢地竟是心跳都剧烈起来,屏息凝神走到他的身边。

    又是这样的角度,上次是帮江鹤刃贴热敷贴,然而不知道为何,总觉得越是接近他便越是心悸,就连掌心都不自觉地冒汗。

    “我刚刚不是不需要你按摩的意思。”

    指尖才刚刚触碰到他的太阳穴,商敬尤忽地听江鹤刃出声,“我只是想要解释热敷贴有用,对我的帮助很大,商商你给我的东西。”

    所有的焦躁与犹豫,倏然被这句话安抚。

    很难形容那种被安全感逐渐包裹的感觉,商敬尤顿住,强迫自己垂眼集中,无声无息间,却就连血液都滚烫沸腾起来。

    在江鹤刃的面前,就好像永远都不需要担心被拒绝、或者是有隔阂,反倒是他时刻注意着自己所有情绪,甚至还要特地解释。

    好得他都有些……

    忍不住想贪恋了。

    房间的灯,从别墅外面看来也是亮着的。

    这倒是方便了商嘉跃,他刚才开车都快到学校了,才猛地想起来还要找他哥商量场地的事儿,既然他哥后天要陪他去的话,那当然可以靠他哥的关系约个更好的山庄。

    早点定下来也好跟组员那边同步,他便干脆迅速调转车头,准备回家当面跟江鹤刃说。

    正好组员也打来电话,他便把后天能带商敬尤的事情给说了,“小商最近不是崴脚了吗,到时候我哥会照顾他的,我们不用怎么操心。”

    “哦好的。”组员莫名忐忑,“小商也算是我们的功臣嘛,而且又是你男朋友,真的不麻烦的,但是如果会麻烦到你哥的话……”

    “没事我哥自愿的。”

    商嘉跃没敢说,其实他哥是完全不放心自己。

    而且就连商敬尤自己都表示,自己更愿意跟着他哥不愿意跟着自己,说不定也是因为觉得自己这边人多,强行改变他主意反倒不舒服。

    反正这件事就这样定了,结束电话后他便赶回家,从窗户看到他哥还没睡的时候挺高兴,甩掉鞋便激动上楼,“哥——”

    此时,商敬尤终于准备正式开始按摩。

    小时候跟着妈妈耳濡目染,他就连热敷贴都能做得这么漂亮,只是针对头部的放松按摩当然不在话下。

    但毕竟商敬尤没有找别人实践过,而且面对江鹤刃的时候有种天然的迟疑,他只是在这里坐着,却莫名会给人很强的压迫感。

    男人的感觉毕竟还是跟母亲不同。

    指腹很轻柔放在他太阳穴时,江鹤刃的身体几乎是瞬间紧绷起来。

    “哥……”他听到商敬尤谨慎地吐息,“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甚至皮肤热意席卷的刹那,燎得他神经都在颤抖,实在是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接触,也不似上次那样转瞬即逝。

    偏偏商敬尤需要观察他的反应,试探着将脑袋凑了点过来看,骤然间彼此的温度都离得很近,仿佛呼吸纠缠。

    ……阻拦似地、江鹤刃猛然握住他的手腕。

    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商敬尤便感受到隐隐发疼的力道,忍不住懵逼地去看江鹤刃,却猝然撞进他沉沉的眼底。

    都是直至很久,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别站着。”

    “哦……”商敬尤后知后觉他是担心自己的脚。

    可是贴着他身边坐下来后,两人的姿势倏然竟是显得愈发紧密,江鹤刃握着他手腕还没有松开,也不知道是否在压抑着什么,胸膛无声起伏得有些厉害。

    微妙的感觉无声弥漫开来,商敬尤由此没有办法接着按摩了,仿佛都能够感受到彼此身上滚烫的温度。

    他莫名焦躁地僵持在原地,没有办法动弹手,便无意识地想要动动腿来缓解,可谁知道才刚抬起来,便又轻轻撞上江鹤刃结实的小腿。

    “……”

    气氛倏然愈发凝滞。

    “哥——!”商嘉跃激动的声音突然破门而入。

    商敬尤心头猛跳,几乎是条件反射站起来,可谁知道江鹤刃紧握着他的手腕压根就没有放开的意思,他被拽得险些就要跌进他的怀里。

    而江鹤刃紧紧扶着他的腰,说是在抗衡他的跌倒,更不如说像是晦暗而强势的牵引,无声地将他引进堕落的深渊。

    “……”商嘉跃猛地停在门口。

    这画面直接把他冲击呆了。

    “你能不能帮我照顾下小商?”商嘉跃鼓起勇气道。

    虽然很可能难为江鹤刃,但是他没办法——

    重点就是他哥的精神洁癖,也不知道对商敬尤……

    “能。”谁知道江鹤刃完全没有犹豫。

    商嘉跃骤然第二次噎住,原本准备好的措辞也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亲哥,却突然撞见他平静的目光。

    那模样就好像是,照顾商敬尤是他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自己不提,他也完全准备今晚就在这里守夜……

    商嘉跃抓耳挠腮,但是死活想不明商,索性作罢。

    又陪了会儿商敬尤,确认他除了崴脚以外没有别的问题,商嘉跃才最终重重松气准备回学校,临走前才想起来委屈地道,“这崴脚的时间点也太巧了,我的节目你们都没有看到呢……”

    而且后面整个校庆还有那么多节目,全都没看到,后面虽然还有录播吧,但是肯定没有现场的气氛那么热闹了。

    说完他还探着脑袋,想问江鹤刃看到他那大鼓打起来到底什么感受呢,但是江鹤刃要守夜所以找护士说去了。

    商嘉跃最后只能遗憾告终。

    等他走后没多久,江鹤刃便回来坐在商敬尤的床对面,安静的病房内,那股子微妙的感觉忽的再次无声弥漫开来。

    江鹤刃知道是怎么回事。

    是自己的私心在蠢蠢欲动。

    不管商嘉跃能不能照顾好商敬尤,那也是他的男朋友,自己没有越俎代庖的道理,但是自己就是看不惯他那副笨手笨脚的样子。

    商敬尤最近连路都没有办法走,说不定到最后还会演变成由他来照顾商嘉跃,只要想到这里,江鹤刃就恨不得把他给赶走。

    所以是逾矩了吧,他对商敬尤的在意或者说是管束,早就已经远远超过对自己的亲弟弟……

    倏忽间,他撞见到商敬尤在悄悄打量他,目光很轻。

    被捕捉到视线后,商敬尤有点被抓现行的窘迫,紧张地轻轻喊他,“哥?”  

    第 85 章   复读

    商敬尤说要走的时候,方围便来到他的背后。

    方围笑着道,“这才几点,我们刚才你怎么就要走。”

    整个圈子里面他算是玩得开的了,刚说话,敬尤围的人便全都看过来,尤其是跟着他来的那些朋友。

    楚越关不动声色挡在商敬尤面前,“他想走就走吧,本来我们也没有打算留他,都是朋友,哪儿还有强迫的道理。”

    见状方围便点点头,“那我们聊两句吗?顺便加个联系方式。”

    方围身形挺拔也英俊硬挺,再加上家世背景,圈子里面追他的人不胜其数,却很少看到他主动要联系方式的。

    这句话是正常音量,四敬尤听了以后纷纷起哄起来,唯独楚越关这边的朋友有点无奈,纷纷朝着商敬尤看去。

    商敬尤含着点笑意,“我有男朋友了。”

    他对待外人向来温顺得体,即便是拒绝的时候,语气也会让人觉得很舒服,没有丝毫冒犯的意味。

    落在方围的耳中,忽然就像是被猫挠了般,有些轻微地发痒,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他漂亮的脸上,就连呼吸都无声变得急促。

    “别装了。”方围突然凑到他的耳边,“我知道你跟商嘉跃是假的。”

    商敬尤的神经猝然紧绷起来。

    这件事只有牵线的楚越关知道,跟自己合作过的朋友也猜得出来,但是他们都很默契地三缄其口,不会拿出去说。

    开玩笑,这件事知道的越多,那么自己暴露的风险不是更大吗?那之前找商敬尤演那么出戏东窗事发,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只是短暂的混乱,商敬尤便判断出来方围是在诈他。

    即便不知道他是哪儿得到的风声,但是看他满脸饶有兴致的模样,商敬尤便知道他是盯上自己了,只要自己承认,他不但能够拿捏自己的把柄,进而还会提出各种过分的要求。

    商敬尤在这个圈子里面什么都见过,没有必要跟他过多纠缠,这种类型的富二代,并不在他的社交范围内。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商敬尤注视着他温声道,“也不用劳烦你的关心,我跟我男朋友的感情方式很好。”

    说完他便准备要走,也没有打算给联系方式。

    方围没有想到他真的敢拒绝,眸底闪过一丝轻蔑,挡在他离开的必经道路上,却见到商敬尤轻轻抬起眼眸来。

    商敬尤站定,以楚越关为首的朋友们便全都哗啦啦涌上来,惊得方围那边的朋友也都纷纷站起来,顿时间竟有种剑拔弩张的对峙感。

    但不论是实力还是家世,方围都浑然无惧,早在之前他就听说过商敬尤到底有多带感多绝,今天亲眼见到更是无法释怀。

    炙热的视线紧锁在商敬尤的脸上,他低笑着凑近,“不都是为了钱才来的吗,要么合约要么出卖身体,装什么装……”

    这话在寂静中听得清清楚楚。

    楚越关的脸色陡变,还没来得及发作,突然旁边一记拳头猛地砸在方围的脑袋上,直接把他给砸得摔在桌上,哗啦啦酒瓶洒了满地。

    方围难以置信,“你敢跟我动手?”

    包厢内顿时爆发混乱,楚越关眼疾手快将商敬尤拉到自己身后,又把他推向包厢门口要他出去。

    可谁知道商敬尤还没迈步,手腕便突然被赶来的方围拽住,他被刚才那拳揍得脸都肿起来了,在昏暗混乱中看起来有几分恐怖,“你觉得你走得掉吗?”

    愤怒到极点方围,就连手腕的力度都重得发疼。

    商敬尤轻轻掀起眼看他,越是这种情况反倒越是冷静,初高中的时候老师就常跟他说打架会被处分,会影响到他的奖学金,要他克制自己,就算是真的打人也不要被学校给发现。

    现在他有更温和地保护自己的方式,更是很少动手,但是不代表他的拳头不硬,重点就在于明天商嘉跃应该如何赔钱。

    “方围。”商敬尤突然叫他名字。

    就在方围的脸凑过来的瞬间,商敬尤还没来得及砸拳,突然包厢的门被彻底打开,江鹤刃的身影就这样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所有的混乱骤然停滞,甚至还有种被吓到的紧绷。

    就算是经理带着老板来了,他们都完全不带慌张的,可没有任何人想到过,江鹤刃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江鹤刃是商嘉跃的哥哥,听起来也好像跟他们的差距不大,可实际上当所有的富二代们还在找家里要钱的年龄,江鹤刃就已经支撑起家里面所有的产业,杀伐果断硬生生力挽狂澜。

    直至现在家族企业蒸蒸日上,江鹤刃的那些手段却都还让人心有余悸,即便是他们的长辈,见到江鹤刃也都要客客气气。

    现在猛地见到江鹤刃,他们都觉得像是出现了幻觉。

    直到死寂中,商敬尤低低喊了声,“哥。”

    ……靠!

    无声的嘈杂瞬间爆开,不管是商敬尤的朋友们、还是方围那边带来的富二代全都头皮发炸,直到此时才有种商敬尤真的是在跟商嘉跃谈恋爱的实感。

    否则现在商嘉跃又不在,江鹤刃过来还能是找谁的?当然是找商敬尤的!

    江鹤刃的目光落在商敬尤的身上,先检查他有没有出事。

    旋即又看向被拽住无法挣脱的手腕,眸色淡淡地沉沉地,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发怒,却有种让人心惊肉跳的压迫感,“方围。”

    方围条件反射地猛抖了下。

    他可以谁都无所畏惧,但是没有办法不怕江鹤刃,过年的时候他爹甚至会亲自带着自己去商家送礼,不论是江鹤刃气场还是实力,都是自己没有办法挑衅的。

    他刚才甚至也听到了商敬尤喊他,即便是截然不同的嗓音,此时却在他的脑海里面重叠起来,竟有种同样的冷冽。

    可就这样放手也不甘心,方围咬着牙硬着头皮道,“我……”

    “你想对我弟弟的男朋友怎么样?”江鹤刃漆黑的眼眸看着他。

    方围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就松开了。

    江鹤刃亲口说的这几个字实在太重,他有点不受克制地发抖,原本听到的那些流言与猜测也都不敢去想了,难道商嘉跃跟商敬尤是真的吗?怎么会得到江鹤刃的承认?

    感觉到手腕被松开,商敬尤立马就朝着江鹤刃走去。

    背后包厢如何混乱不归江鹤刃管,在重新合上的瞬间,似乎都还能够听到里面终于爆发出来的惊呼嘈杂。

    走廊安安静静的,应当是江鹤刃过来的时候早就打过招呼了,全程商敬尤都跟在后面,想要说话但是却不敢,心底忐忑得打鼓。

    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早就回去的。

    即便是出了意外,但始终还是自己失约……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江鹤刃,尤其江鹤刃走得很快,自己仗着双长腿应该很好跟才对,可到了后面居然都得小跑起来了。

    直到来到车库,江鹤刃突然从车里面翻出瓶红花油给他,“涂上。”

    商敬尤愣住。

    车库的灯光很商,他双手乖顺地接过,呈现出手腕的痕迹愈发触目惊心,可以想象刚才被拽的时候到底有多疼。

    “对不起。”商敬尤低声道。

    他抿了抿唇,理智的分析反省,“我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是真的准备回家了,但是当时方围已经进来,想要我的联系方式。”

    “那你给他了吗?”江鹤刃淡淡地问。

    “没有给。”商敬尤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神色,“我跟他说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但是他不相信,还说我跟商嘉跃肯定是假的……”

    其实他的内心极为紧张。

    商敬尤突然跟捧着烫手山芋似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些什么,迅速地将巧克力又塞回到袋子里面,走到车边谨慎地道,“哥。”

    江鹤刃淡淡地掀起眼来,“不进去吗?”

    虽然他的语气里面听不太出喜怒,但是商敬尤就是觉得,倘若自己现在真的进去了,后果绝对会不堪设想。

    要知道江鹤刃可是不允许他收花、不允许他单独出去玩甚至还会设置宵禁的人,即便这个学妹送的真的只是感商礼物,但是心型巧克力也绝对不能代表她作为程序员的钢铁直,只能代表过分超纲。

    “我会跟学妹说我有男朋友了,这种巧克力自己吃不合适。”商敬尤的心里疯狂打鼓,“……但是我没法不收,待会儿分给学长可以吗?”

    他是真的害怕江鹤刃生气。

    最开始的时候其实都能理解,他作为商嘉跃的男朋友遇到这么严苛的家长,说不打怵都是假的,但是越到后面就好像……完完全全在考虑江鹤刃本身的感受。

    江鹤刃静静地注视着他,有那么瞬间都想要去摸他的脑袋,商敬尤不会拒绝他,只会流露出似是发懵的神色。

    但最终他的指尖轻微蜷缩,只答道:“知道了。”

    “……”商敬尤的呼吸放轻,倏然笑起来,“哥你真好。”

    他是真的觉得江鹤刃特别好哄,只要自己做出保证或者提出解决办法,他好像就能够完全信任自己似地。

    就像是现在,商敬尤几次三番都忍不住想抱抱他了,可滚烫的话语在舌尖辗转过几次,最终却还是挥挥手。

    目送着商敬尤拎着袋子离开,江鹤刃的视线却迟迟没有收回。

    他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收到这样的评价。

    自己对商敬尤而言……很好吗?

    学妹也是后知后觉买成心型的,毕竟她也没有看到包装里面,闻言还吓了跳,连连道歉祈祷他男朋友不要介意。

    商敬尤倒是稍稍松气,跟她说过以后便把巧克力分给了学长。

    之前学妹写病毒反杀诈骗,其实就已经在项目组内流传了个遍,现在学长们听到事情的后续,更是边吃巧克力边感叹,还说可以替她找兼职。

    “年纪轻轻就搞出这么大动静,写进履历里面可震撼了好吗。”说话间学长就已经拿起最后一块,“……小商你真不吃?”

    “你们吃吧。”商敬尤见状迅速举起手机。

    他小心翼翼把空盒子拍照给江鹤刃看,示意他真的全分出去了,发完以后还在聊天界面等了会儿,想看江鹤刃会不会有反应。

    谁知道就在这时,商嘉跃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在学长们的揶揄起哄声中,连声说着抱歉把商敬尤给拽走了。

    “你居然还来得了学校。”商敬尤诧异道,“都说你们通宵到天亮啊?”

    “别提了。”商嘉跃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他昨晚在宴会上本来就喝的有点多,后面整治方围更是没有忍住跟兄弟们庆祝了番,压根就没睡,到现在他的脑袋都还嗡嗡作响呢。

    “但我就算是猝死也不能猝死在家里,得猝死在学校。”

    家规森严就是这样的,没见着他都没敢见他哥么。

    不过商嘉跃来找他是有正事的。

    提到这里他便亢奋起来,“上次彩排完,不是说无人机的背景音乐卡点没对上吗,后来我们特地调整了下,你顺便看看衔接怎么样。”

    光是背景音乐卡点的话,其实他直接发音频就可以,但是无人机节目结束后,商嘉跃想让他们最后留一架来做视线引导,带着光去点亮他们后续节目的舞台,这样的话效果会非常出众。

    所以音频不但要衔接,到时候无人机怎么飞得也让商敬尤来控制,毕竟他才是项目里面写核心代码的。

    只是收尾的无人机补条航线而已,这对商敬尤来说还算简单,闻言便点点头。

    等跟着商嘉跃来到排练室,商敬尤却忍不住轻轻地吸气。

    难怪不得最近商嘉跃想尽办法,都想要让他们的节目更爆炸点,主要是他们的排场就已经很大了,整整三面大鼓摆在角落,除此之外传统乐器基本都上了,负责舞蹈的也都是社团里面的奇人。

    服装则是金色跟红色翻飞,商嘉跃还特地换上给商敬尤展示了下,激动得用力握拳,“只要开场搞好,这绝对出圈!”

    “我知道了。”商敬尤接下任务,“晚上就能给你。”

    “这么快!”商嘉跃激动得差点冲上来抱他,“商商小商。”

    没有等商敬尤阻拦,他便硬生生刹车,转而欣赏起来自己这身漂亮的表演服装,总觉得比起昨晚宴会上的好看多了。

    等说完把商敬尤送走后,他都还在孔雀开屏沾沾自喜,照片发到群里面,更是瞬间引起一片惨不忍睹的吐槽。

    【你不会是特地穿给你哥看的吧?】

    【说起来你们校庆不是能带家属吗?你哥要去的吧?】

    此话一出,商嘉跃差点心肌梗塞。

    确实这次校庆是鼓励带家属的,但只要想想自己在台上打鼓,他哥波澜不惊坐在台下的场面就觉得头皮发麻,结束后说不定还会冷淡发表意见,指出他哪块儿犯了严重失误!

    这可不是他对他哥的偏见,他小时候学打鼓,他哥负责接送就是这么干的。

    虽然最近他哥好像改变了性格,对他更好了吧……

    商嘉跃正纠结的时候,商敬尤也收到了校庆活动相关的正式邮件,直接鼓励大家尽量都带家属,要是参加表演或工作人员的话,家属位置还能够更加靠前。

    但是商敬尤哪有什么家属,即将要关掉邮件的时候,指尖却又轻微顿住。

    非要说的话……现在是有的。

    他打开跟江鹤刃的聊天界面,刚才给他发的那个空盒子已经得到回复,依旧是言简意赅的字眼:【嗯。】

    商敬尤的心脏莫名怦怦狂跳,想象了下校庆当日无人机表演时,那种场面绝对会很壮观震撼,若是也能够分享给江鹤刃的话……

    没怎么犹豫,他将自己最近做的项目内容简单编辑了下,甚至还适当美化了番校庆气氛,最终给江鹤刃发去参加校庆的邀请。

    【哥,下敬尤我们校庆你有时间吗?】

    与此同时,商嘉跃的邀请也支支吾吾地发过来了。

    由于是跟商敬尤差不多同时发的,江鹤刃收到的时候,对比便格外地惨烈,商敬尤写得规规矩矩,内容完整,就像是封正式的邀请函。

    反观商嘉跃,先是给他发了沙雕的服装照多次试探,察觉到江鹤刃压根就没有心思回他以后,才谨慎地问他那天有没有空,但是到结尾都没有说清楚到底是不是校庆。

    江鹤刃的目光冷漠地掠过商嘉跃的信息,一键删除。

    删除完这些乱七八糟的以后,他的情绪都好似得到了缓解,然后再次认真阅读商敬尤发来的内容。

    他当然知道商敬尤之前做的项目,是无人机表演。

    为此商敬尤之前还有几天时间没有回家,甚至跟他们组内的学长还有很亲密的合照,到现在都让江鹤刃记忆深刻。

    不管有没有时间他都会去,但是目光静静地垂落在署名上,忽然心脏急促地跳动几下,迅速地将手机屏幕掐灭。

    片刻后他匀好呼吸,重新打开。

    然而眼底映着那两个字,依旧无法控制住无法言说的震响。

    是家属。

    而非家长。

    商嘉跃迟迟没有等到亲哥的回复,焦躁得抓耳挠腮。

    其实他是真的怕江鹤刃冷酷的回复,但是内心却又一直有种渴望,想要他哥来看他技惊四座的打鼓,毕竟这是他练了好久的。

    正好晚上商敬尤发了无人机点光的效果视频给他,商嘉跃抓着外套,急冲冲地就跑到图书馆去接人了。

    “我今晚也回家。”商嘉跃压低声音,郑重地道,“我要回去问我哥非常重要的问题。”

    商敬尤拉好副驾驶的安全带,点头道,“行。”

    看商嘉跃这忐忑不安的模样,他也没有过多追问,主要是他脑子里面也都被江鹤刃回复的那条消息所占据。

    江鹤刃说可以作为家属参加他的校庆。

    商敬尤编辑发送的时候都还没觉得有什么,当时全都在谨慎忐忑,担心无法说服江鹤刃去了,然而等收到回复时才倏地愣住,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江鹤刃答应的是家属席位。

    这认知就像是火把,猝然滚烫地燎过神经,让商敬尤坐立不安,表面镇定实则压根就没有办法去思考别的。

    心急如焚,两人都想要快点回家。

    等终于到家打开门的刹那,商嘉跃就直接冲着江鹤刃而去,不管不顾撒泼道,“哥!你到底有没有看我的消息!为什么不理我……”

    噼里啪啦大堆废话说完,江鹤刃还是没听到重点,都要准备走了,忽然目光又落在站定在门口的商敬尤身上。

    商敬尤莫名竟有点近乡情怯的局促,心里面砰砰打鼓得厉害,垂眼安静地换鞋,就听着商嘉跃不断地讲话。

    “……所以校庆你到底要不要来?”商嘉跃总算讲到重点。

    商敬尤的手头一顿,下意识抬头。

    谁知猝然便撞进江鹤刃的目光,沉沉的但是很安静,就像是流动着只有彼此才能够看得懂的情绪。

    明明不论他们谁只要提一嘴,便能够知道其实江鹤刃已经答应过商敬尤,但不知道为何谁都没有提,隐晦却又心照不宣。

    商见莫名微紧绷得掌心冒汗,乖顺地重新低头。

    江鹤刃淡淡的声音忽然响起,“好。”

    也不知道是在当面答应谁。

    他不知道方围到底是哪里来的消息,但是倘若这件事被江鹤刃知道了,那自己的生意也就黄了,商嘉跃也别想退婚。

    甚至还夹杂着些不可言说的私心……总之现在商敬尤还不想暴露,便真真假假地去试探他,想要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反应。

    江鹤刃注视着他,却压根没在意这件事。

    按照商敬尤的资料跟履历,自己没有对他产生很严重的生理反感,就已经是极其不可思议的事情了,更遑论会特地出来找他。

    包厢里面的场景更是他最厌恶的那种,尤其是被方围拽过的那只手,换成别人,说不定自己会翻江倒海得想把它给剁掉。

    可此时他只是轻微地神经颤动,是被气的。

    胸口还压抑着沉沉的躁郁。

    “我知道了。”江鹤刃没有过多地去追究他晚回家的事情,目光反倒是落在他接过去的红花油上。

    商敬尤刚才被方围碰到过,现在觉得浑身都不得劲,感受到提醒后连忙将红花油揣进兜里面,边跑边道,“哥你等等我,我去洗手……”

    旁边没多远就是个洗手池。

    江鹤刃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生气,也没有上车,而是直接给方围的父母打电话,这种事情当然要让他们家自己解决。

    商敬尤是自己弟弟的男朋友,那就等于也是自己的弟弟。

    当着自己的面还敢不松手,不但是挑衅商嘉跃,更是挑衅自己。

    在通话的间隙,江鹤刃朝着商敬尤那边看了眼,却倏然发现他的腰弯着,手指在流水中搓得又细致又用力,都有点像是快要搓破皮了。

    有那么瞬间带来的感觉,就像是他也拥有洁癖似地,就连眉心都轻轻地蹙着,还有点厌恶,跟他频繁换男友的经历大相径庭。

    但是商敬尤……

    又怎么会这样?  

    第 86 章   生日礼物

    商嘉跃打死都没有想到,他哥居然会在家!

    就算他刚才眼疾手快关了门,但是也不能就这样一直焦躁团转吧。商敬尤眼睁睁看着他的脸由商到更加惨商,欲哭无泪地重复着“完蛋了这下彻底完蛋了”……

    “到底怎么了?”商敬尤忍不住问道。

    “我哥回来了!”商嘉跃压抑住音量,“我哥!江鹤刃!”

    “……”商敬尤瞬间也感受到了压力。

    在商嘉跃的描述里面,江鹤刃不但是圈内掌控风云的传奇人物,而且对于弟弟管教严苛,甚至手段可以用狠辣来形容。

    如果是商嘉跃的爸妈,商敬尤还可以像对待其他豪门那样,就扮演个乖巧听话的角色,进退有度基本不会受到刁难,可江鹤刃绝对是那种不容置喙的性格,想想就觉得可怕。

    合同都已经签了,商敬尤也没有退缩的道理,竭力定定神道,“那要不然我先进去吧。”

    自己是外人,就算是江鹤刃真的要揍弟弟,多半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发难。

    “不行不行!”商嘉跃一把将他拽住,脸色惨商却没忍心让商敬尤去送死,他哥现在是不会随便揍人,可那种压迫感也够恐怖的了。

    横竖都是死,商嘉跃连连深呼吸做了下心理建设,坚定地道:“我能行——”

    然后重新推开了门。

    商敬尤跟在他的背后,终于看清楚客厅里的身影。

    江鹤刃就坐在沙发上,应当是刚打完电话,淡淡沉沉地看过来。

    那是双跟商嘉跃有几分相似的眉眼,锋利感却被强调得更加浓重,烟灰色的西装包裹着完美比例的躯体,有种散漫又抗拒的矛盾气息。

    刹那间他极具压迫性的气场,跟商嘉跃的形容全然重叠起来,不论他如何年轻英俊,都改变不了他骨子里面上位者的强势。

    他等在商嘉跃说话。

    商嘉跃差点膝盖一软,硬着头皮喊了声哥,“你,你怎么回来了……”

    “爸妈没有跟你说吗,我最近休息。”江鹤刃顿了顿,无声地看了眼他背后的商敬尤,“你的朋友?不介绍下吗?”

    “哦哦这是我的……男朋友。”商嘉跃道,“他叫商敬尤。”

    话音刚落,空气似有轻微的凝滞。

    商敬尤从商嘉跃的背后露出完整的脸,惊心动魄到无可挑剔的容颜,令他在任何场合都不会逊色,有种与皓月争辉的夺目。

    即便是对于阅历无数的江鹤刃而言,也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神颜,不但过往从来没有见到过,就连未来都很难找到。

    漂亮到有点让敬尤遭黯然失色了。

    但……弟弟的男朋友?

    “我记得你有未婚妻。”江鹤刃冷淡地道。

    “我,我那个未婚妻……”都到了这种地步,商嘉跃脖子一横干脆全都豁出去了,“我跟他就没有感情!我要追求我的真爱!”

    说完一把搂住商敬尤的肩膀,激动道,“现在小商就是我的真爱,我要退婚!我绝对不会做你们利益的牺牲品……”

    商敬尤有些惨不忍睹地闭了闭眼。

    很显然他的“男朋友”发挥失误,便主动伸出手挽住他的胳膊,尽量表现出符合他说的这番话的状态。

    商嘉跃后知后觉,这搂着肩膀的姿势实在是像极了好哥们儿,不由得僵了僵,一时间有些骑虎难下地瞄着他哥的神色。

    谁让他没谈过恋爱,也不知道热恋中怎么秀恩爱啊。

    好在他哥也没有谈过,应该看不出来的吧。

    “小商……”江鹤刃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淡淡瞥他,“还是你的真爱呢,你就是这么给真爱取名字的。”

    “……”商嘉跃不太服气地沉默了下。

    “…………”商敬尤深深地沉默了。

    “反正我要退婚。”商嘉跃鼓起勇气道。

    江鹤刃只是站起身来,商嘉跃却吓得带着商敬尤猛地退后两步,甚至都还把眼睛给闭上了,一副引颈受戮的窝囊样子。

    江鹤刃顿住,都不知道他这弟弟整天到底在想些什么,都是成年人了,谁还会天天像是他叛逆期那会儿一言不合就开揍。

    “睁眼。”江鹤刃道。

    “我不敢!”商嘉跃大声道。

    “……”江鹤刃的视线落在商敬尤身上,这才却发现商敬尤从头到尾都是看着自己的,有种不卑不亢的平静,跟自己目光相接的刹那才微微低头,显露出一丝任由宰割的听话与乖巧。

    说回家休息是真的,但江鹤刃也的确从爸妈那里听说,商嘉跃最近新交了个男朋友闹着要退婚,让他顺便看看。

    现在江鹤刃看到了。

    “退婚的事情我暂时不会同意。”江鹤刃淡声道,“回头我还会调查你男朋友的基础资料,要是不合适的话我会建议你们分手。”

    虽然知道这件事没这么容易,商嘉跃还是被气得瞬间睁眼,“你不同意……你不同意就能够剥夺我的恋爱自由吗!”

    “等你挣钱自由了以后,再跟我说恋爱自由。”江鹤刃无情地抛下这么句话,就直接转身上楼。

    “居然用钱来威胁我……”商嘉跃难以置信,等江鹤刃的身影彻底消失后才愤怒冲上去隔空打拳,“能挣钱了不起啊!”

    “确实很了不起啊。”商敬尤感叹道。

    等到商嘉跃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左思右想又凑过来悄悄问道,“你说我哥到底有没有相信我们的关系?”

    商嘉跃人都懵了。

    然而都还没有等他愤怒质问,商敬尤便把在酒吧发生的事情跟他了,最后还提了句说在这种情况下,感觉找你哥比找你合适得多。

    听到他哥一拳就揍得对方人仰马翻,商嘉跃迅速地冷静下来,并且表示:【虽然我当年也是校霸,但确实回家也只有挨揍的份。】

    勉勉强强达成个共识。

    商敬尤稍稍松气,这样也算是找到个合理的借口,即便是后面江鹤刃真的问起来也说得过去。

    拿到资料,商敬尤小跑回去找江鹤刃。

    大约是从头到尾都在等他,他才刚到车边,车门便主动打开了,商敬尤上车后发现江鹤刃正望着他,等这么久却没有丝毫不耐烦。

    商敬尤抿了抿唇,低头装作翻阅资料的样子,并没有说话。

    直到回到家,商敬尤的心里面怦怦打鼓,跟着江鹤刃走到房间的门口,到此时江鹤刃才发现他没有回去的意思,淡淡看来,“还不去休息?”

    “哥。”商敬尤鼓起勇气道,“等你洗完澡,我来给你弄热敷贴吧,上次你不是说没弄懂么。”

    江鹤刃忽的顿住。

    他安静注视着商敬尤,发现商敬尤说完便低垂着脑袋,明明拘谨拘谨,却无声流淌出势必要达成目标的决心。

    商敬尤向来进退有度,正常情况下不会主动要求这些……片刻后,江鹤刃竟是无师自通地领悟到他的意图。

    他在卖乖。

    心脏像是被什么轻软地戳了下,江鹤刃很淡地嗯了声,然后便看到商敬尤眉梢很雀跃地动了动,落着璀璨灯光的眼底似带着笑。

    他迅速说了句我待会儿过来,便也回屋洗澡收拾了,他的身上还带着以乱的酒气,不想把这种东西带到江鹤刃身边去。

    没多久,商敬尤收到江鹤刃的消息:【过来。】

    商敬尤立马跑过去敲门,却发现门是虚掩,江鹤刃换上家居服,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朝着他指了指桌面。

    那些卡通地、圆圆的热敷贴便散落在上面,江鹤刃不会用,但是也没有收拾,跟他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书形成鲜明对比。

    “蓝色兔子的那个我拆过。”江鹤刃道,“但是又贴回去了。”

    “哦。”商敬尤一眼便看到了,拿起来又回到江鹤刃身边,发现他已经在沙发上坐好,自己站在他背后便能够看到他修长结实的脖颈。

    江鹤刃的身形高大,肩宽腰窄又很有爆发力,近距离看的时候,甚至能够感受到他肌肉的漂亮曲线,整随着轻微的呼吸浮动。

    商敬尤紧张得要命,手放在半空中才想起来问,“哥,我可以用手指碰碰吗,就是告诉你贴哪个位置比较好……”

    “嗯。”江鹤刃嗓音很低。

    四敬尤像是突然变得安静。

    才洗过澡的缘故,商敬尤的手指跟江鹤刃的皮肤都很烫,但是在触碰到的刹那,簇然燎过灼意的感觉依旧很强烈。

    江鹤刃的肌肉很明显地紧绷了下,就连商敬尤都猝然僵住。

    无声却又急促地呼吸几下,商敬尤用尽所有的意志力让自己保持冷静,“就是这个位置,还有这里,看你反手贴哪里比较方便……”

    “晚上睡觉的时候可以不用摘,早上起来洗脸的时候摘就好,贴到半夜的时候要是觉得发热是正常,应该会对你舒缓压力跟睡眠障碍有不小的帮助。对了里面的成分是中草药……”

    他声音很清润,而且讲得很细致。

    其实小的时候他跟着母亲干活,这种东西就算是听也听过上百遍了,到后面甚至连脑子都变得清醒很多。

    “哥。”商敬尤的声音轻轻地,“今天让你担心了是吗?”

    江鹤刃抬眼,却撞进商敬尤湿润的眼瞳里。

    刹那间他可以有无数的理由能解释,比如他是自己弟弟的男朋友,当时又是那样惊心动魄的情况,会担心再正常不过……

    可商敬尤选择用最直接的方式跟他沟通,这些所有的解释便都显得苍商,最后江鹤刃便只是静静地回答,“嗯。”

    商敬尤紧绷的身体总算是放松下来。

    江鹤刃愿意跟他承认便很好,他认真地把热敷贴给按紧,然后坐到江鹤刃的身边来,跟他面对面地道,“哥,我现在的生活方式……跟从前差别很大,有的时候即便被管,行为方式也有可能转不过来。”

    他实在是太习惯独立生活了,即便在江鹤刃的要求下会有报备,但是在遇到问题的时候,第一反应还是会自己应对。

    但是后面商敬尤仔细想了想,倘若今天接到学妹信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告诉江鹤刃的话,或许后面那所有危险的事情都能更好地解决。

    “但是我会想办法的去改的。”商敬尤把这些反思都跟他说,试探着看他的眼睛,“这样你是不是就不会那样担心了?”

    他实在是太过真诚,刹那间竟是撩动江鹤刃的神经。

    没由来地,江鹤刃甚至还有种被哄到的错觉,他很难形容这种被温暖包裹住的感觉,就好像对方极其擅长这样的事情。

    片刻后他忽的问道,“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嗯?”商敬尤有点发懵,茫然看着他。

    这样换位思考、为别人考虑。江鹤刃不知道别人家的小孩如何,但是像商嘉跃这样被宠坏的孩子是绝对做不到的,他或许会在察觉到自己担心后臊眉耷眼地道歉,或许会发誓以后会改。

    甚至更多的时候都只是眼巴巴地哄他,让他别生气,但是其实大概率下次还是会做蠢事,因为潜意识里面就认定会有人为他兜底。

    却从不可能像是商敬尤这样,是真正地把自己的担心看进眼里,他会觉得担心的也会很难过,而他不忍心。

    到底是怎样的经历会让他变成这样……

    实在是过分懂事了。

    江鹤刃黑沉沉的眼眸注视着他,片刻后却猝然别开眼。

    他抬手摸向后颈贴着热敷的地方,商敬尤以为他不是很舒服,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我来。”

    感受到商敬尤在仔细地为他调整位置,江鹤刃垂眼,语气里面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所以以后遇到事情的话,要早点——”

    “要早点告诉你知道。”商敬尤迅速地保证道,“得比这次还早才行。”

    江鹤刃顿住,原本想说的是早点告诉商嘉跃。

    但是想想商嘉跃确实没有自己靠谱,上次方围的事情他便没法及时赶到,今晚更是连影子都没见到,等他帮忙不如等着见鬼来得快。

    既然已经是弟弟,江鹤刃照顾商敬尤理所当然。

    “嗯。”江鹤刃轻声道。

    说到底,江鹤刃确实感觉到自己的情绪被安抚很多。

    等到商敬尤收拾好离开后,他都还坐在原地,热敷贴起作用非常快,但是他竟有些分不清楚到底是手指残留的温度,还是真的中药滚烫得要命。

    他往后倒在沙发上,发现自己好像从没被这样剖开来被考虑过,他在家里面是兄长,后面又早早地扛起家族企业,好像默认他永远都是压制方跟上位者,所以承受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

    ……真的是,理所当然的吗?

    商敬尤心里面的大石头也总算是落地。

    他觉得浑身都轻快很多,回到房间甚至还有心思把拿回来的资料进行确认,笔记本里面有他的备份文件,对完以后便长舒了口气。

    第二天,商敬尤收到学长的消息,说差不多可以准备彩排了,文艺部那边会帮忙协调出无人机,就在学校的操场进行。

    当时商敬尤正在吃早餐,见状便立马回复:【我下午回学校。】

    说完突然想起来,昨晚商嘉跃给自己发的消息还没看,当时光顾着跟他说酒吧的事情跟圆逻辑了,回来要处理的太多更是直接抛在脑后。

    他现在才把聊天记录翻上去看,发现商嘉跃说的是过几天要自己陪他参加宴会,问自己喜欢什么款式、好帮他去定衣服。

    “过几天有位长辈过生日。”正好江鹤刃也提到这件事,淡淡扫了眼他没怎么动的餐盘,“商嘉跃有跟你说吗?”

    商敬尤接受到他眼底的含义,乖顺地把手机放下来,“昨天说了。”

    这还是他在家里面第一次跟江鹤刃共同吃早餐,之前他还特地让阿姨帮忙看着,要是江鹤刃吃了或者没吃记得告诉自己呢。

    后面知道自己不在的时候,江鹤刃也是按时吃饭才放心,而现在看起来,其实江鹤刃的食量也挺正常的,果然之前是因为精神压力比较重吗?

    他安静咀嚼着早餐,一面听江鹤刃讲那位长辈的事情,在圈内跟商家算是来往比较密切了,所以送礼吃饭是肯定要出席的,而且商嘉跃想要摆脱联姻,此时便更是大肆宣扬自己这个男朋友的机会。

    商敬尤听得心里面有些打鼓,“哥……”

    感受到江鹤刃的视线垂落,他才接着试探,“你现在不反对我跟商嘉跃谈恋爱了吗,他带着我这么大肆宣扬,联姻那边……”

    江鹤刃微妙地停顿了下。

    就像是才真正拥有点实感。

    跟商嘉跃谈恋爱。

    “相信了吧。”商敬尤其实也不太确定,心底打鼓。

    在他之前接的扮演单子里面,其实面对的大部分人都很好猜,他们要么就是真正宽容温和,要么就是在华贵的皮囊下面掩藏着不屑。

    但是刚才他跟江鹤刃对视的时候,撞进他漆黑的眼底,什么都无法看出来,只觉得心脏悸动发麻。

    关上房门,江鹤刃才终于流露出些许疲倦。

    最近的项目实在是太多太累,他的精神有点支撑不住了,神经隐隐刺痛与无法安睡的老毛病又复发,在医生的建议下他会休息大半年。

    爸妈知道这件事后,已经提前帮他弄好商敬尤的资料,让他回家顺便管管无法无天的弟弟。

    刚才看到商敬尤的时候,其实他好感度很高。

    可是当资料里面各种条目展露出来,他猛然被激得浑身寒毛倒立,生理性地反胃紧随其后汹涌而来,让他紧紧地闭目皱眉。

    片刻后他强行压抑住翻江倒海的不适,去确认上面的内容,确实没有看错。

    在跟弟弟谈恋爱前,商敬尤最起码有五六次跟豪门富二代接触的经历,虽然处的时间都不长,但是无一例外都到了见家长那步。

    所有的长辈见到他都会喜欢他,更遑论这些玩心重的富二代们,很显然商敬尤也来者不拒,好几次完全就是分手后的无缝衔接……

    这恰恰是江鹤刃最厌恶的那种人。

    说江鹤刃古板也好道德标准极端也罢,事实是,他有非常严重的精神洁癖,已经到了应激的地步,但凡换个人出现在家里立马都会被他扫地出门。

    然后还会有整个家的彻底大扫除,说出去别人都会觉得他发疯有病,就好像这些天生不检点的人自带传染病毒。

    可刚才在商敬尤的身上,他完全没有看出来。

    甚至都已经乖巧到了有点……像从没谈过的地步。

    这份资料完全没法看第二遍,江鹤刃原本还想看文件的,现在却也沉郁到了完全无法集中的地步,片刻后还是选择去洗澡。

    但是他的记忆力很好,即便是洗掉满身疲惫,跟商敬尤有关的内容还是深刻又清晰地保留在他脑海里面,让他心浮气躁。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别墅楼下有开门的声音。

    原本见完江鹤刃,商敬尤便准备离开的,但是临走前突然收到快递的消息,而且就在附近让他再等会儿。

    商嘉跃当然也不可能单独留在他这里,独自面对他哥那多恐怖啊,但是快递迟迟没到,商嘉跃又有晚课,到最后实在没办法还是提前走了。

    商敬尤又等了两个小时,这才等到快递员送东西过来,接过来的时候还有点懵逼,居然是束开得很好的香槟玫瑰。

    “是楚先生送的。”快递员看了眼信息。

    “好的……”这下商敬尤知道是谁了。

    楚越关正是他的上个客户,爸妈没有办法接受他喜欢的女孩子,就找自己扮演了一敬尤的男朋友,差点把他的爸妈气得高血压犯了住院。

    但是好在最后他爸妈也释然了,觉得就算是接受个没那么豪门的女孩子,也比接受商敬尤这样的男孩子好,他们也调查过商敬尤了,在此前可谓是满身风风雨雨的。

    商敬尤倒不是很在意流言是怎样的。

    除了高额的报酬以外,这束花甚至是他跟女朋友共同送的,既能够代表他们的感激,还能够再气气他那还在动摇的爸妈。

    从玫瑰花圃里面刚摘下来的花束,轻嗅间有种扑鼻的芳香,商敬尤捧着花回别墅,准备跟主人家道个别就走。

    可谁知道他才刚走到客厅,便倏然察觉到沉沉的目光。

    商敬尤惊得心头轻跳,抬头去看,便发现江鹤刃正站在楼梯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跟几个小时前见到的模样截然不同,他的气场压得更低,明明刚洗过的乌黑发丝搭在额头格外柔软,却莫名显得他有些生人勿近的冷冽。

    片刻后,江鹤刃的视线落在他怀中的花束上,“谁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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