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第101章
贺兰熹想尽可能多陪陪娘亲, 直到深夜才和宋玄机一起回到了太华宗。
宋玄机的缩地成寸术带他来到了无情道院门口。双脚一落地,贺兰熹就嗅到了空气中暗流涌动的异样,神情即刻变得严肃。他牵起宋玄机的手, 凌空跃起,站在高处俯瞰整座太华宗。
月光如洗,银辉洒落,两人的衣袍与月色同辉,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宵禁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 太华宗除没什么人的无情道院和凡事都看得很开的逍遥道院以外的十道院竟然无一例外的灯火通明。
混天道院比往常安静了不少, 合欢道院欢爱的气息格外浓郁, 迷津渡隐隐传来阵阵刺耳的背诵声……
种种异样在贺兰熹心中铛铛铛地敲响了警钟:让大多数太华宗弟子闻之色变的考核月, 终于要来了。
每年的十一月中旬到十二月中旬,整整持续三十日。考核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分别是理论考核,实践考核, 以及最后一场大型综合考核。
每种考核的成绩分别占总成绩的三分之一。由于贺兰熹最不擅长的《九州史》只有理论考核, 以至于每次考完理论他的名次都不太乐观。
去年刚考完理论,他在全宗只排第五;考完实践, 他的名次追到了第一;在最后的综合考核中,他才被宋玄机反超。
白观宁始终认为贺兰熹去年惜败的原因在于载星月略逊色于忘川三途。今年, 贺兰熹载星月,北濯天权双剑在手,正是一雪前耻的大好时机!
得知贺兰熹休假归来,白观宁第一时间找到了他,语重心长道:“哥, 你这次休假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你知道你落下了多少功课吗?”
贺兰熹郁闷:“我也不想, 但我受伤了嘛。”
白观宁鼓励道:“万幸你现在回来也不算晚,你还有时间奋起直追。这段时日,合欢道院平均每人的学习时间有四个时辰。”
贺兰熹微讶:“多少?你说多少?!”
可恶,他就知道!当初藏玉仙君肯定就是照着自己道侣的样子挑选弟子的!别看合欢道院一个个风流倜傥纵情享乐,实则骨子里好强的要死,大家都被他们骗啦!
白观宁摆摆手:“四个时辰不算多,我现在每日大约学习六个时辰。”
贺兰熹愕然地后退一步:“多少?你说多少?!!”
一天六个时辰……小白你是要成仙吗?
“哥,你知道今年考核的第一名有多少奖励吗?”白观宁两眼放光,“三瓶培元丹,一次重返阆风塔挑选武器的机会,以及……八千两白银。”
贺兰熹震惊到口齿模糊:“夺少?你说夺少?!!!”
“是的,你没有听错。”白观宁放轻嗓音,目光逐渐变得迷离:“八千两。”
贺兰熹嘴唇微张地呆愣良久,倏地转向宋玄机,一脸严肃道:“宋浔,考核月我不能和你亲热了,我要学习!”
宋玄机:“。”
“你刚刚没听到吗?”贺兰熹倒吸一口冷气,伸出拇指和食指比出一个“八”:“八千两!”
宋玄机:“我给你八千两。”
“你给的和太华宗给的怎么能一样!”贺兰熹势在必得地说,“去年是我不小心才略输你一筹。今年,你且看好了!”
宋玄机:“哦。”
宋玄机对考核并没有白观宁那么热衷——应该说,没有人对考核有白观宁那么热衷。其实,只要贺兰熹勾勾手指头,用用美人计,宋玄机自认自己不会把太多心思放在考核上。既然贺兰熹说了不亲热……那就认真学罢。
学习这种事情大多时候靠自己,偶尔也可借助外力。像他们几人,每个人擅长和不擅长的科目都不一样,凑在一起还能互相帮助。
临近年终考核,迷津渡不再上课,其内的讲堂可供弟子复习功课。白观宁凭一己之力杀出重围,为大家抢到了一间位置绝佳,偏僻安静的讲堂。
跟着白观宁学了两日后,贺兰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每日睁眼就是学,从天亮学到天黑。其他人还能趁着吃饭的时候休息一下,他们这些辟谷了的连饭都不用吃,在迷津渡一坐便是一整天,除了学还是学。
贺兰熹实在受不了这拉磨驴一般的日子,规定自己每学一个时辰就休息一会儿。可每当他休息的时候,白观宁就坐在他身边奋笔疾书,搞得他只能十分焦虑地休息,休息了和没休息几乎没有区别。
这日,贺兰熹被《九州史》折磨了足足两个时辰,逐渐生出了“八千两对贺兰家来说也不算多,这个第一我不要也罢”的念头。他正苦苦挣扎着,一旁的白观宁竟然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回仙舍了。
面对贺兰熹质疑他被人夺舍了的目光,白观宁解释道:“实践考核和综合考核才是大头。我必须抓紧时间双修,尽快提升自己的修为。”
贺兰熹压抑不住好奇心,悄声问道:“小白,你……你都找谁双修啊?这我可以问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是我哥。”白观宁满不在乎,“其他合欢道的弟子总是浪费太多时间在无意义的前戏上,耽误双修的效率,所以我向祝云借来了风月宝匣,自己和自己双修。”
贺兰熹一阵心梗:“前戏怎么会是无意义的呢?我不接受这种说法!”
上次宋玄机仗着他反应很大又很湿就不做前戏,真的很过分啊!
白观宁言之凿凿:“贺兰道友,你要知道,双修是为了变强,不是为了爽。”
贺兰熹两阵心梗:“这又是什么谬论。”
说到这件事,贺兰熹忍不住瞄了眼宋玄机。宋玄机感觉到他的视线,从书本上抬眸,与他对视:“嗯?”
贺兰熹高傲地偏过脸,冷笑一声:“呵。”
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贺兰熹的宋玄机:“?”
贺兰熹这么一转头,刚好看到了长孙策辅导祝如霜《机关学》的一幕。
长孙经略书念得不怎样,手上的能力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辅导祝如霜的《机关学》绰绰有余。
此时此刻,长孙策和祝如霜坐在一起,两人前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机关雀的模型。
长孙策正胸有成竹地向祝如霜演示如何用最快的方法画出机关雀的内部横截面,忽然发现祝如霜坐的离自己老远,一扬下颔,道:“你坐那么远能看清楚吗?”
祝如霜身体未动,点头避嫌:“能。”
长孙策“啧”了一下,抓住祝如霜坐的椅子,直接连椅带人把祝如霜拖到了自己身边:“看好了,我只给你画一遍。”
祝如霜面无表情地维持着原本的姿势,身上却明显僵硬了一些。他大概是认为复习比避嫌重要,犹豫片刻后还是默许了长孙策的行为。
贺兰熹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祝云,我感觉你有点危险了。
十一月中旬,寒风料峭,滴水成冰,迷津渡下了一场大雪,冷得宛若第二个无情道院。
讲堂变成了临时的考场。贺兰熹坐在靠窗的位置,伴随着纷纷雪落,指尖微颤地翻开《九州史》的试卷——
第一题:述《江陵六策》于后世。
贺兰熹心里一个咯噔:不是,《江陵六策》是哪六策来着?
贺兰熹余光瞥向坐在他右前方的白观宁,只觉得白观宁的笔好像快得要冒火了。他欲哭无泪,脑子里立马蹦出两个字:完蛋。
……
理论考核持续了五日。考完理论,弟子们还有五日的时间准备接下来的两大考核。
一般而言,考完了就过去了,不必再在已经考完的科目上分心。可也不知道是哪任院长吃饱了闲的没事干,在迷津渡的中央设下了一块金榜,实时放出前一百名弟子的排名,他们想不分心都难。
考完理论考核的第三日,迷津渡的金榜显现出一百个名字。贺兰熹不想自己的心情受到影响,本来是不想去围观的,无奈白观宁太过强硬,愣是把他拉去了迷津渡:“你就算不自己看,也会从别人口中得知排名,那还不如现在直面真相!”
白观宁如此掷地有声,贺兰熹拗他不过,放下捂住眼睛的双手,直……直面真相。
第一名:合欢道院,白观宁
第二名:无情道院,祝如霜
第三名:无情道院,宋玄机
第四名:无情道院,贺兰时雨
第五名:太善道院,楚宥临
第六名:律理道院,陆执理
第三十八名:万兽道院,萧问鹤
第四十九名:混天道院,长孙经略
……
看到自己的名字排在第四名,贺兰熹非常不可思议。他的理论考核居然比去年还进步了一名,宋玄机倒是和去年一模一样。
可他的《九州史》几乎交了半张白卷啊,这都能排第四?那其他人也太……太不全面了吧!
同样进步的还有萧问鹤。贺兰熹只进步了一名,萧问鹤则进步了几十名。
看到金榜的时候,萧问鹤感动得红了眼眶。和天之骄子们成日混在一起,压力很大,动力更大,这是他应得的。
“看到了吗?我进前五十了!”长孙策紧握双拳,在人群中怒吼欢呼:“很好,我发挥得很好!我对自己很满意——祝云!”
祝如霜:“。”
祝如霜没有理会某个聒噪的混天道,转身恭喜暂列头名的白观宁:“观宁,恭喜,你很厉害。”
白观宁仰头望着金榜上自己金灿灿的名字,眼神凝重,满脸的不容乐观:“现在说恭喜太早。”
他深知,接下来长达二十日的两大考核才是无情道三美真正的发力之时。
第102章 第102章
对大部分弟子来说, 理论考试的结束不过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但对贺兰熹来说,只要考完了《九州史》,剩下的科目简直易如反掌。
贺兰熹认真复习了两日, 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弱点,复习到后面已经有些发困无聊了,忍不住开始在大家身边探头探脑。
他趴在宋玄机身后,下巴垫在宋玄机肩头,看着宋玄机把本该是无色无味的药剂配成了一团泥泞的黑土, 气得在流苏上打了好几个结。
宋玄机顶着乱糟糟的金簪流苏, 提醒贺兰熹:“是谁说考核月不亲热。”
“是我说的没错。”贺兰熹不服, “但我给你的流苏打结算哪门子的亲热。”
宋玄机:“不算?”
贺兰熹:“当然不算。”
宋玄机揽过贺兰熹的腰, 让他跌坐在自己腿上,接着面无表情地在他唇间亲了一口,问:“这样算么。”
贺兰熹害羞地捂住脸:“算算算!”
撩拨完宋玄机,贺兰熹第一个想到的是祝如霜, 祝如霜应该很需要他的帮助。
《机关学》的大部分内容在实践考核上, 祝如霜十分缺乏对空间的想象力,给他一张机关图纸让他照着图纸还原出机关的全貌属实是在为难人。
“时雨, 你知道吗。”祝如霜望着散落一地的机关零件,如同看着一个个邪恶无解的暗器, 眼神中充满了空洞的绝望:“我已经尽力了,但我真的想象不出来……哪怕现在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想象不出来。”
“唉,我可太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要是刀架在脖子上有用,我的《九州史》何至于此。”贺兰熹心疼地抱着祝如霜, 摸摸头以示安慰:“实在不想学咱们就不学,谁还没一两个不太擅长的领域呢——我听绯月真君说, 浣尘真君的《异兽学》就学得很不好,十几岁时经常把凶猛的妖兽幼崽错认成小灵兽,然后冷脸给它们喂奶盖被子什么的。”
祝如霜惊讶不已:“真的吗?”
众所周知,绯月真君的嘴里就没几句真话。贺兰熹无法保证这件事的真假,但还是信誓旦旦地说:“当然是真的,我贺兰时雨还能骗你不成?”
原来连沈院长也和他们一样啊,祝如霜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安慰完祝如霜,贺兰熹又去慰问白观宁和萧问鹤。
白观宁和萧问鹤组成了复习小组,贺兰熹找到他们的时候,白观宁正在萧问鹤身上试验自己定身术的效果。
贺兰熹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儿,在一旁打起了哈欠。白观宁问:“你不用去复习吗?”
贺兰熹:“我……”
“等等,”白观宁想起去年贺兰熹在实践考核中取得的成绩,连忙改口:“你别去复习了,就在这里发呆吧!”
贺兰熹:“哦……”
转悠了半天,贺兰熹惊讶地发现,在其他人之中,像他一样轻松应对实践考核的竟然只有长孙策。
“复习?实践考核还需要复习?”长孙策大言不惭的模样极是欠揍,“不好意思,需要复习的是别人,不是我。”
贺兰熹很想对着那张英挺俊朗却自鸣得意还觊觎祝云的脸上来一拳,但不得不说,长孙策的确有自信的底气。
每一场实践考核结束,长孙策的排名都会上升不少。再看其他人的考核,或多或少均出现了一点意外。
比如《丹药学》的考核已经结束了,宋玄机还在思考配药的第一步该用什么火;
祝如霜对着机关图纸还原出来的机关雀飞是不可能飞起来的,但意外地很会钻地;
白观宁在考前准备得非常充分,在《阵法学》的考核中却因为太着急少插了一把剑,导致本该召唤出天雷的阵法里冒出了一颗海龟蛋。
至于海龟蛋是哪来的,那就要问隔壁演示召唤术失败的萧问鹤了。
最终,贺兰熹一路轻松过关,不出意外地赶上宋玄机,超过祝如霜,拉下白观宁,牢牢地占据着金榜头名的位置。
实践考核全部结束后,迷津渡的金榜排名如下:
第一名:无情道院,贺兰时雨
第二名:无情道院,宋玄机
第三名:合欢道院,白观宁
第四名:无情道院,祝如霜
第五名:太善道院,楚宥临
第九名:律理道院,陆执理
第十名:混天道院,长孙经略
第二十七名:万兽道院,萧问鹤
……
白观宁对贺兰熹能暂居第一的结果并不意外。他盯着宋玄机的名字,喃喃道:“宋浔的《丹药学》都考成那样了,他居然还能上升一名?不愧是去年全宗第一,恐怖如斯。”
“难道我就不恐怖吗?”长孙策指着自己名字前那个大大的“十”字,道:“宋玄机只上升了区区一名,我直接上升了三十九名!整整三十九名啊——祝云!”
白观宁连个正眼都没给目前的全宗第十,轻哂一声,转身投入进最后一场大考的准备之中。
综合考核是太华宗弟子公认的最难的一项,十二位院长给大家出的难题尽归其中。
数百名弟子将同时进入一个由院长们精心设计的庞大幻境。在幻境里,有灵植道院种出来的,闻上一闻阳寿减半的花;也有经合欢道院调/教,最能惑人心神的魅妖;还有无情道院投放在幻境最里层的某物——因为没人成功到达过幻境最里层,所以谁都不知道那个“某物”究竟是什么。
由于考核难度太大,太华宗的宗规允许弟子组队参加考核。每完成一个考题,幻境会根据弟子在破题的过程中的贡献自动给与铜币的奖励。
铜币的分配原则由律理道院的院长司契真君亲自制定,足以确保整场考核的公正廉明。
风险越大,收获越大,综合考核无疑是名次落后者最好的追赶机会。
成败,在此一举。
翌日一早,贺兰熹六人和其他弟子一样在迷津渡等待前往幻境的传送阵出现。离考核开始的时间越来越近,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缓解紧张的情绪。
“我不明白了,院长们就非得这么搞我们吗。”长孙策想到去年自己被一头妖兽踩死出局的惨状,不禁抱怨道。虽然只是幻境,但恐惧和痛感却真真切切存在:“他们能不能搞点简单点的考核啊。”
贺兰熹道:“你想多简单——我闭着眼睛,你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数到一百睁开眼去找你的那种吗?”
长孙策怒骂:“呔,好毒的嘴,你肯定是被宋浔亲多了。”
贺兰熹:“。”
宋玄机:“。”
贺兰熹和长孙策同为话多之人,常有拌嘴之时。若是在以前,贺兰熹少不得要回呛长孙策几句。可这次,贺兰熹只是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最后一个字都没说。
长孙策看着沉默以对的贺兰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骂赢了。更叫他难以置信的是,宋玄机居然也没帮贺兰熹骂回来?有意思,看来这两个无情道私下确实没少亲啊。
萧问鹤焦虑地为灵鹤梳着毛,问其他人:“你们要组队吗?”
白观宁干脆地表示:“不了,我要独享铜币。”
每道考题的铜币总数量固定,越多的人参与每个人能分到的铜币就越少。
话虽如此,仅凭个人能力能破解的考题到底有限。万一运气不好,一进幻境就遇到了难以独自招架的困境,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去年无情道三人均是独闯幻境,虽然分别拿到了数量前三的铜币,但在幻境中走得最远的却是太善道院一个众志成城的六人小队。
祝如霜建议:“还是两两组队比较好,遇事能有个照应,铜币也不会分得太散。”
“哟,这还暗示上了。”长孙策懒洋洋地搭上祝如霜的肩膀,“知道了,我和你一对便是。”
祝如霜冷漠地拿开长孙策的手:“走开。”
“为什么?贺兰熹肯定要和宋浔一组,我是你最好的选择。”长孙策威胁道,“我奉劝你早点同意,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祝如霜低声道:“我既已知你的心意,自然要避嫌。”
长孙策嗤道:“我快笑死了,当初是谁说的‘清者自清’?你不是一个人要扛起无情道院的江山吗,别人的喜欢又影响不了你,你怕什么。”
祝如霜:“。”
贺兰熹心想长孙策今日莫不是吃了什么【会说话辣椒水】吧,竟然能把三个无情道都说的哑口无言。
贺兰熹刚要帮腔,传送阵就出现了。祝如霜一言不发地朝传送阵走去,长孙策在他身后嚷嚷:“你不会真怕了吧?”
祝如霜步伐顿住,凉凉道:“跟上。”
长孙策大获全胜地追了上去:“来了!”
贺兰熹目送组队成功的两人消失在传送阵中,转向宋玄机,不放心地说:“要不,我去和祝云组队,你和小白他们一组?”
宋玄机:“。”
“就算要组队我也不和你们两个之中的任何一个一组。”白观宁嫌弃道,“我可不想一共十个铜币,你们拿九个,我拿一个。”
宋玄机开口道:“贺兰时雨。”
贺兰熹眨眨眼:“嗯?”
宋玄机语气冰冷:“此次考核,你若能离开我的视线一刻,算我输。”
又出现了!宋玄机的大长句,这只意味着一件事——宋玄机急了!
贺兰熹心中暗暗发笑,表面却装出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好好好,我陪你考我陪你考,你不要冷冷地说话嘛。”
贺兰熹一边说着,一边推着宋玄机的背走向传送阵。一道白光闪过,两人最后的一场年终考核就此正式开始。
第103章 第103章
广袤无际的幻境中充斥着无数道大大小小, 难度不一的考题。考题的难度越大,考生能获得的铜币自然也越多。
贺兰熹去年参加考核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路过考题势必要进去答一答,完成了不少奖励只有两三个铜币的考核。一番折腾下来,铜币没拿到太多,时间倒浪费了不少。
今年,他已不是当初懵懂无知的小师弟, 身边还有一个宋玄机, 五十个铜币以下的考核他看都懒得看一眼。
两人挑了一个方向一路深入, 途中偶尔能遇见一批批组队考试的道友。幻境中的天幕和迷津渡的金榜一样, 实时显现前一百弟子的排名。不一会儿,长孙策的排名就从全宗第十来到了全宗第九,动作还挺快。
路过一片田野时,贺兰熹瞧见三个灵植道院的弟子在田里忙活, 一个个满头大汗, 气喘吁吁。
田里整齐地种满了各类奇珍异草,它们的生长速度经过了特调, 现实中三年才能长成的百岁兰在幻境中只需眨眼的功夫。
那三个灵植道院的弟子将田里的灵植种了拔,拔了种, 还因为意见不合展开了激烈的争论。
“你在这里种火爆椒有什么用?它一旦爆炸,其他的灵植不也毁了吗!”
“那至少能对妖兽造成重创!有舍方有得!”
“不不不,当务之急是保证土壤的肥沃,这才是考核的根本!你们先听我指挥……”
贺兰熹好奇地开口:“道友们,你们在干嘛呢?”
三人齐齐朝贺兰熹看来, 眼睛均是一亮:“你们来得正好,快帮我们看看这道题应该怎么解!”
从道友们口中得知, 这是一道由灵植道院与万兽道院联合推出的考题,奖励铜币的数量为六十枚。考生需要在田中以灵植设阵,对抗即将来袭的妖兽,简单来说就是六个字:【灵植大战妖兽】。
在贺兰熹到来之前,三个灵植道院的弟子已经合作通过了考题的前五关。关数越多,妖兽越难对付。第五关的妖兽已让他们捉襟见肘,若不改变策略,第六关他们肯定会前功尽弃。
听完考核的规则,贺兰熹问三个道友:“你们不介意我们和你们分铜币吗?”
灵植道们:“这哪能介意呢,把题做完才有铜币拿,否则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既然如此,”贺兰熹撸起宽大的袖子,准备干活:“且让我看看你们都有什么灵植可以种。”
宋玄机道:“何须如此麻烦。”
“何意?”在不熟的道友面前,贺兰熹竭力表现出和宋玄机没有奸情的样子:“宋道友有更好的法子吗?”
宋玄机:“此题名为,战妖兽。”
灵植道:“宋道友好像漏了三字,这是【灵植大战妖兽】。”
宋玄机:“不重要。”
贺兰熹:“宋道友该不会是想……?”
一声低沉浑厚的鸣叫自天幕响起,巨大的翅膀遮天蔽日,圆睁的双眼散发出的锐利光芒穿透云霄而来。
灵植道甲:“……鹰?第五关的妖兽是一只神鹰!”
灵植道乙:“怎么还整上天上飞的了!咱们现有的灵植也没防空的啊!”
灵植道丙:“完犊子,六十铜币无了。”
灵植道院三人的惊叫和惋惜淹没在一道剑光中。忘川三途遽然出鞘,宋玄机猝不及防地消失在众人眼前。仰天望去,只见神鹰的头顶多了一个洁白的身影,犹如玉树屹立于风中。
长剑挥下,神鹰惊怒振翅,庄严的长啸变得无比尖锐,深羽簌簌而落。
贺兰熹突然知道去年宋玄机是怎么靠综合考核超过他的了。
——居然还能这么考?很好,他学会了!
一颗鹰头咕咚咕咚滚到目瞪口呆的灵植道三人组脚下,怒睁着眼睛,彻底不动了。
考核结束,灵植道院三人每人分到十枚铜币,其余的三十枚尽归宋玄机所有。
天幕上的金榜排名再次发生变化,暂时如下:
第一名:无情道院,宋玄机
第二名:无情道院,贺兰时雨
第三名:合欢道院,白观宁
第四名:无情道院,祝如霜
第五名:混天道院,长孙经略
……
宋玄机收剑入鞘,对贺兰熹道:“走了,贺兰道友。”
贺兰熹瘫着一张无情道的冷漠脸:“好的,宋道友。”
贺兰熹注意到长孙策的排名涨得非常快,祝如霜的却没有变化,不禁有些纳闷。策云二人明明是一起组队的,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半个时辰后,贺兰熹在一道参与人数众多的考题中找到了问题的答案。
竞技场——考生自愿上台,两两交手,获胜者能拿到败者目前所得的所有铜币。
如此简单粗暴的考题,一看就知是混天道院的杰作。竞技场上大多是酷爱打架的混天道院弟子,长孙策便是其中之一。
长孙策虽然只是无情道的“赘婿”,实力却不容小觑,真枪实刀地打起来少说也是本届弟子中前五的水平。他和祝如霜进幻境没多久就找到了竞技场,之后再没下来过,一连大胜十场,铜币自然是蹭蹭蹭地上涨。
祝如霜似乎对这种获得铜币的方式兴趣不大,单纯地坐在场下观战,专注得连贺兰熹和宋玄机来了都没发现。
一个逍遥道弟子最先看到两人,大喊:“贺兰时雨和宋玄机来了!快撤!”
话音一落,全场哗然。
竞技场上的弟子纷纷跑了下来,生怕这两个无情道一言不合地上场把他们好不容易赚来的铜币一招带走,偌大的竞技场上瞬间只剩下长孙策一人。
长孙策自知不是浔熹二人的对手,但他更不知道“临阵脱逃”四字怎么写。
“来吧,”长孙策居高临下,不卑不亢道:“刚好,我也想看看我现在能在你们手下支撑多久。”
“经略兄好样的!”一个混天道弟子看热闹不嫌弃事大,幸灾乐祸道:“你若考了倒数第一过年回家被打,哥几个去西洲给你说情!”
“滚滚滚,西洲不欢迎傻子。”长孙策发出一声气势如虹的怒吼,浑身爆发出精纯强大的灵气:“贺兰熹,拔剑吧!”
我拔你个头。
贺兰熹懒得理这人,朝众人微笑挥手:“道友们请继续,当我们没来过即可。”
在众人或警惕或惊愕的目光中,全宗第一和第二就这么平静地退场了,留下长孙策拔剑四顾心茫然。
远离人群后,贺兰熹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宋浔,你去年是怎么出的幻境来着?”
宋玄机顿了顿,道:“你先说。”
贺兰熹一想起自己去年被踢出幻境的原因就生气:“还不是因为那只合欢道院的魅妖!”
当时的他刚经历完一场和千年枯尸的鏖战,拿到了五百个铜币,代价则是肩头一个中了尸毒的深入骨髓的伤口。
在尸毒的腐蚀下,他的伤口逐渐溃烂扩散,好在他及时找到了一处可以暂时抑制毒发的灵泉。
伤口又痛又难看,他脱下衣服,难过地泡着灵泉,痛得要命,仗着四周无人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转身冷不丁瞧见岸上站着一个魅妖。
那魅妖好生心机,居然还幻化成宋玄机的模样,被他机智地一眼识破,他当即毫不犹豫地拔剑冲了过去。
贺兰熹:“我原以为小小魅妖,不足为惧。不料那魅妖竟有几分本事,甚至还能幻化出你的忘川三途,我拼尽全力竟然只能和他不分上下,你敢信吗?”
宋玄机:“……”
贺兰熹:“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在我和魅妖苦战之时,一块巨石从天而降,把我和他都砸死了。”
宋玄机:“你为何断定他是魅妖。”
贺兰熹:“因为如果是真的你,你看到我在哭,一定也会觉得我是魅妖所化,然后镇定地拔剑啊。你去年又不知道我爱哭。”
宋玄机:“确实。”
“等等,”贺兰熹灵光一闪,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难道……?”
那只“魅妖”的实力实在强得过分,装宋玄机还装得那么像,当时他没少抱怨绯月真君不把他们当人看,居然第一年就在幻境里放这种怪物。
现在回想起来,有没有一种可能……
贺兰熹呼吸一窒:“那只‘魅妖’就是你?!”
宋玄机点头:“嗯。”
贺兰熹不能理解:“不对啊,你看到我哭不觉得我是魅妖吗?”
宋玄机:“觉得。”
贺兰熹:“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出手?”
宋玄机:“想多欣赏片刻再出手。”
贺兰熹愣了愣,心口像被什么挠了一下,微微一颤。
宋玄机说他明白他去年的感受,宋玄机他……真的明白。
贺兰熹的嘴角一点一点地扬了起来,抓着宋玄机衣袖道:“所以,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已经很喜欢我啦?”
“或许。”宋玄机淡道,“但再如何喜欢你又有何用,你如今不但想和祝云组队,还唤我‘宋道友’。”
“哇,宋道友又说大长句啦。”贺兰熹笑着往宋玄机身上扑,身后仿佛长出了毛茸茸的狐狸尾巴:“别生气嘛,我给你亲一下好不好?来来来,亲一个亲一个。”
宋玄机余光瞥见不远处朝他们走来的人影,后退一步:“不亲。”
“嗯嗯?你不喜欢做前戏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亲嘴都不肯给我亲了?”贺兰熹仰头看着宋玄机,忿忿指责:“你不能这样啊宋玄机,当心我告到律理道院。”
宋玄机单手轻轻掐住贺兰熹的脸颊,把贺兰熹掐成了鸭子嘴:“告我什么。”
贺兰熹含含糊糊地说:“不做前戏和不亲嘴。”
宋玄机轻一挑眉:“我劝你别告。”
两人说话时,不远处的身影已经来到了贺兰熹身后:“是尔等在呼唤吾院之名?”
贺兰熹猛然转身,看到了一名身穿藏蓝色道袍的少年。
那少年手持厚典,头上束发的发簪像极了一杆银秤,面容稍显青涩稚嫩,神色却十分老成,一脸的庄严肃穆。
此人正是律理道院本届弟子中的佼佼者,目前金榜排名第九的陆执理。
太华宗同届的弟子即便平日不交往,大多也互相识得姓名。像贺兰熹和宋玄机这样的天之骄子,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陆执理对贺兰熹仰慕已久,此刻见贺兰熹需要自己的帮助自是当仁不让:“我方才见二位争执不休,想来定有矛盾需要我们律理道院出面调解。”
贺兰熹汗颜:“呃……”
陆执理正色道:“贺兰道友,你对宋道友有何不满,烦请大声地说出来。”
贺兰熹羞得恨不得遁地走人:“多谢道友好意,但我真的说不出口。”
第104章 第104章
不出意外, 宋玄机不爱做前戏和一次不亲嘴的罪状都会被贺兰熹带进棺材里,连祝如霜都不会知道。
陆执理因不能为贺兰熹献上微薄之力而感到遗憾,诚恳请求贺兰熹与他建立传音网:“日后如有需要, 贺兰道友大可随时联系我。”
贺兰熹想着若能帮祝如霜拿到禁止长孙策靠近的禁令也是极好的,欣然同意:“好啊。”
建立传音网只需须臾功夫,向来不急不缓的宋玄机却在此时失了耐心。贺兰熹刚把陆执理加入传音网,就听见宋玄机道:“走了。”
这一幕让贺兰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娘亲上街遇见熟人,娘亲同熟人闲聊, 他在一旁不耐烦的情景。宋玄机看上去竟然比当初的他还不耐烦呢。
贺兰熹忍着笑:“那么, 陆道友, 我们就先……”
“且慢。”陆执理赶紧拦下二人, 问:“二位道友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参加一个考核?”不等贺兰熹婉拒,陆执理刷地举起两个巴掌:“考核通关后,所有考生一共能获得一千个铜币。”
“抱歉,我和宋道友没有与第三人组队的打算……不对。”贺兰熹蓦地睁大眼睛, “多少?你说多少?!”
在一千个铜币的诱惑下, 贺兰熹没出息地带着宋玄机一起屈服了。
通过陆执理的讲述,贺兰熹逐渐明白了这道题价值一千铜币的缘由。
自太华宗创立之初, 这道题便存在于历届的综合考核之中,至今已有两千年的历史。
陆执理娓娓道来:“两千年来, 通过这项考核的太华宗弟子数不胜数。”
贺兰熹迷惑不已:“啊?你确定你想说的是‘数不胜数’,而不是‘寥寥无几’?”
陆执理肯定点头:“我确定。只是,这些弟子大多是二十人以上的小队,即便他们齐心协力通过了考核,每人能分到的铜币也不过五十枚而已。唯一例外的只有一支小队——一支仅有四人的小队。”
仅凭四人就能完成旁人需要二十人联手才能完成的考核?有点厉害的样子。
贺兰熹有些好奇了:“那四个人我认识吗?”
“你认识。”陆执理语气中饱含向往与艳羡, “他们分别是少年时期的浣尘真君,绯月真君, 司契真君以及江隐舟院长。彼时,他们和我们一样,入太华宗不过两年。”
贺兰熹:“无情道的两位院长居然会愿意和别人组队?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件事!”
陆执理:“此事在太华宗算不得什么秘密,也就是你们无情道院常年与世隔绝,不与外人交谈才不知道罢了。”
光是听到“浣尘真君”一个人的尊号,贺兰熹就已经肃然起敬了,后面居然还有三个……
究竟是何种难度的考核,竟能逼得浣尘真君和江院长这两个无情道必须与合欢道及律理道合作才能通过?
一般难的考核他不见得会特意去考,但难成这样的,他必须去看看了。
以他对无情道院长们的了解,浣尘真君和江院长这么组队一定有他们的缘由。
绯月真君或许是用了某种惊人的手段混进去的,但司契真君一定是必不可少的一员。
换言之,他和宋玄机若想组队参加考核,队伍中至少要有一个律理道院的人,在律理道院排名第一的陆执理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样?”陆执理跃跃欲试地问,“二位要不要和我一起组队去试试?”
不等贺兰熹回答,宋玄机便道:“带路。”
见宋玄机答应得干脆,陆执理露出了笑容。他本是娃娃脸的幼态长相,愣是笑出了看透人生百态的味道:“既然如此,劳烦两位道友先把祝如霜,长孙策等道友一并叫来,我等从长计议。”
宋玄机:“不必。”
“‘不必’?”陆执理指了指贺兰熹和宋玄机,又指了指自己:“可现在我们只有区区三人……”
贺兰熹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们三个人能完成这项考核,是不是可以证明,我们比当年的四人更胜一筹?”
陆执理怔愣住,本能地回答:“推论无误。但哪怕是浣尘真君都需要四人组队,你们确定我们三个人可以?”
贺兰熹耸了耸肩:“不知道哎,但试试又没什么损失。”
宋玄机:“损失,八千两。”
贺兰熹抬眼望向天幕,他和宋玄机依旧稳居金榜前二,祝如霜已经超越白观宁来到了第三的位置。
倘若他们考核失败被踢出幻境,祝如霜便是无情道全道的希望。
他相信祝如霜可以的。即便不可以,白观宁拿第一他也同样会为白观宁高兴。
“不要在意这点碎银子,大不了明年再赚回来!”贺兰熹财大气粗地说,“况且,我们未必会失败。”
陆执理原本的计划是集合本届弟子中最强的十人参加该项考核,若能成功,他们也算是成绩斐然了。
三人……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但话又说回来,站在他面前的毕竟是无情道院的宋玄机和贺兰时雨。
受到贺兰熹的感染,陆执理痛下决心:“好,三人!就我们三人!”
挑战当前,贺兰熹干劲十足,一鼓作气道:“很好!听我号令,出……”
“且慢,请先给我一炷香的时间。”陆执理冷静地打断贺兰熹,“等我拟订好合作契约,你们确认无误签个名再出发不迟。”
贺兰熹愣愣地看着陆执理从灵囊中掏出纸笔刷刷刷开写,一腔赤城突然萎了:“陆道友啊,你这个契约现在是非写不可吗?”
“这是自然。”陆执理一边奋笔疾书,一边道:“三人合作,少不了意见相左的时候。唯有白纸黑字,方能无从抵赖。”
贺兰熹:“哦……”
不久前还热血沸腾的场面就这么平静了下来。一时之间,只剩下了陆执理沙沙的书写之声。
贺兰熹和宋玄机在一边面面相觑,莫名有种在战火硝烟中忽然无所事事的荒诞感。
贺兰熹无聊得玩起了自己的头发,宋玄机问他:“还告我么。”
贺兰熹脸上一红,连忙看了眼陆执理,见对方仍然沉浸在契约的拟订中才压低声音说:“告。但这次就算了,我下次再告。”
宋玄机“哦”了声,转身朝陆执理走去。两人也不知说了什么,宋玄机回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支律理道院独有的契约之笔。
笔落,则契约成。违约者,将自动遭受约定的惩罚。
宋玄机执笔在空中划出一句话:双修前戏不可少,违者罚银八千两。
写完这几个字,宋玄机稍作停顿,又写下了“宋浔”二字。
这番动作把贺兰熹人都给看傻了,头顶热得几乎快要冒烟,宋玄机还好意思平静地问他:“这样可以吗?”
贺兰熹捂着脸,不忍直视契约上的任何一个字:“宋玄机你疯啦?!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是吗,”宋玄机看着他,“我看你对此事似乎很执着。”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很执着!”贺兰熹生气地从宋玄机手中抢走契约之笔,在“宋浔”二字旁写下了“贺兰熹”三字。
不同于宋玄机制定契约的言简意赅,陆执理的契约写了又写,改了又改。半个时辰过去了,祝如霜,白观宁和长孙策的铜币不断增加,三人轮流坐了一次全宗第三的位置,陆执理这才大功告成。
密密麻麻的三页纸,贺兰熹看了一眼便晕得不行,果断将契约塞给了宋玄机。
不知为何,宋玄机意外地尊重律理道院的道心,不但看完了契约还提出了几个需要修正的地方。
等契约终于定稿的时候,贺兰熹脑袋枕着宋玄机拿着契约观看的手臂,都快睡着了。
“快醒醒,贺兰道友,万事俱备,我们可以进入考场了。”陆执理斗志昂扬道,“此次考核的名称只有两个字——六国。”
第105章 第105章
狼烟滚滚, 铁骑轰鸣,两国交战,寸草不生。
类似的景象在这片大陆上已经持续数月了。唯有夜幕降临之际, 震撼的大地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染血的战旗将英灵覆盖,与之同色的残阳缓缓沉入地平线。硝烟散去,战鼓平息,天地间一片苍茫。
一蓝二白三个身影穿梭在尸海之中,空气里弥漫着人血的腥气。贺兰熹脚下一个不小心, 风化的残骸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碎得七零八落。
即便知道这一切不过是考核中的幻境, 直面数万人生死的惨状依旧令人感到不适。
贺兰熹给被自己踩碎的残骸施了一个还原术, 抬头望向不远处透着点点灯火的军营:“这幻境是不是做得太真实了?修道盛行,人妖共存,六国混战,每一个细节均和现世无异。维持如此庞大的幻境, 灵力的消耗必定极大。”
陆执理道:“是的, 这些灵力都来自律理道院初任院长——明法仙君的神像。”
贺兰熹“咦”了一声:“你们道院的神像不是已经被鬼界污染了么?”
在已经被污染的四座神像中,律理道院在太华宗排名第七, 仅次于排名第三的太善道院。
陆执理解释道:“明法仙君的神像不但镇压了鬼界七殿下,亦是支撑每年综合考核所需灵力的来源。所以纵使镇压的封印被鬼界破了, 神像的位置依然不能动。”说完这里,陆执理满面沧桑地叹了口气:“神像的位置本该是太华宗的机密,可惜封印已破,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了。”
贺兰熹心想果然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明法仙君的神像身兼双职听上去已经很辛苦了, 北洛上神的神像和浣尘真君的魂魄还要掌控整个鬼界,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累。
在三人亲眼目睹的大战中, 战败的一方是六国中实力最弱的淮国。他们的任务便是助大淮一统五国,在这片饱经战乱的土地上建立新的律法和秩序。
考题的关键在“秩序”二字,这就是每支参考队伍必定要有一位律理道弟子的原因。
六国中每个阵营实力不等,各有立场。若想一统六国,兵法,谋略,钱银,甚至是运气,缺一不可。
以往通过考核的二十人小队,大多兵分六路,各司其事,多方游说,呕心泣血才能将那一千个铜币抱回仙舍。
大淮军营上空,三名少年御剑悬停。连绵不绝的营帐错落有致,战旗低垂,败兵沉寂,伤者的呻/吟不绝于耳。
陆执理深吸一口气,道:“两位道友准备好了吗?六国之考,正式开始!”
贺兰熹被漫长的等待消耗了一大半的兴奋又回来了:“好!开始!”
得到了无情道美人的热情回应,陆执理的情绪愈发高昂:“我这就去找御驾亲征的大淮皇帝毛遂自荐,你们等我消息!”
贺兰熹化身太华宗第一会捧场的甜豆:“好!我们等你消息!”
半炷香的时间后,主账中传出一声淮帝的怒喊:“哪来的混账修士,竟妄想教朕做事!来人啊,拖下去!”
陆执理虽然能靠自己脱身,却不想在考核一开始就失去自己人的信任。被拖出去的时候,他面朝苍天,用口型对着贺兰熹和宋玄机悬停的方向道:“道友救我——”
贺兰熹连连摇头:“陆道友就这么被惨兮兮地拖走了。”
宋玄机道:“正常。”
大半夜擅闯军营,对着一国之君高谈阔论,指点江山,满嘴的律法明理……淮帝没有直接就地处决他已经算得上是仁君了。
按照契约上所言,同伴遇险,其余人等不可袖手旁观。趁着军中守卫深夜懈怠,浔熹二人凭空出现在关押陆执理的马厩里。
见到他们,陆执理满意点头:“我就知道你们一定会来,契约上都写着了!”
“你快算了吧,”贺兰熹手中比划着说,“没那个长长长长的契约我们也会来找你好吗。”
陆执理微微一怔,看贺兰熹的目光漾起光芒,不出意外地被感动了:“真、真的吗?”
同样的事情发生过太多次,早该见怪不怪的宋玄机闭了闭眼,对贺兰熹道:“当心。”
贺兰熹:“啊?”
宋玄机:“最佳好友和义弟的位置你已然送出,你没什么能给其他人了。”
贺兰熹刚要反驳,北濯天权忽然有些蠢蠢欲动。眼下的小小困境远远未到北濯天权出鞘的地步,这一声声只有贺兰熹能听到的剑鸣之音是北濯天权在告诉他,它来过这里。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我对不起师尊的教诲。”陆执理惭愧地说,“当年的师尊,绝不会和我犯同样的错误。”
“那倒未必。”贺兰熹盯着地面,道:“司契真君不但和你一样被拖走了,还连累了其他三人和他一同被关在了这里。”
陆执理一怔:“你说什么?”
贺兰熹继续道:“之后,绯月真君嫌弃司契真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一举从他手中夺过了话语权。”
陆执理惊叹道:“时雨为何知道得这么详细?”
宋玄机道:“北濯天权?”
贺兰熹召出北濯天权,用剑在地面上划出一个方形:“你们来看。”
北濯天权的剑气与马厩中残留的灵识共鸣,一道由契约之笔书写的四人契约穿越数十年,在三人面前缓缓铺展而开。
契约四人:宋流纾,沈絮之,江隐舟,王昭权,即现在的司契真君。
契约的内容总结一下大概是:
宋流纾为六国考核的统筹者,其余三人在考核一事上必须对宋流纾言听计从;
无论四人遭遇何种困境都不能出卖色相,宋流纾也不能用合欢道的双修之法解决问题;
宋流纾不可和沈絮之说任何与考核无关的话,两人非必要不见面,更不能当众打起来耽误正事,私下最好也别打;
宋流纾不能开江隐舟的玩笑,必须认可王昭权事事提前制定契约的道心;
宋流纾不能使用风月宝匣,最真实的春宫图,春情茧……等一切自创的法器;
王昭权老老实实地待在皇宫制定律法即可,再乱出馊主意没人会救他;
江隐舟担任此次考核的护卫,务必确保大家的安全,让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
……
看这份契约的措词方式,应该是出自绯月真君之手。这些只是四人契约的一小部分,剩下还有许多条条框框,一时半会儿根本看不完。
契约中大多都是对绯月真君言行的约束,看来沈江王三位院长对绯月真君真是既信任又不信任啊。
他们相信宋流纾能带着他们通过考核,也相信这个过程能把他们气死。所以,他们才在马厩里签下了这份契约。
原来,江院长以前经常被绯月真君开玩笑;
绯月真君和浣尘真君少年时期的关系果然很差;
风月宝匣和最真实的春宫图居然只是绯月真君十几岁时的杰作;
不敢想象,如今代表着昭昭天理,高处不胜寒的司契真君曾经也是个冒失鬼……
这一刻,贺兰熹仿佛看到了四个青涩稚嫩的少年坐在他们所站的位置,围成一圈对着契约删删减减。大战前的月光倾泻洒落,将少年们的影子缓缓拉长。
陆执理认认真真地看完契约,感叹道:“我一直以为无情道院是十二道院当之无愧的王者,没想到四位院长以前考核的时候,居然是合欢道院的宋院长主导。”
贺兰熹努力为自家院长找回场子:“那还不是因为统筹全局需要说很多话,沈院长和江院长肯定是因为不想说太多话才勉强同意让绯月真君控场的。”
陆执理恍然大悟:“有道理!”
“我觉得,接下来我们还是用实力和淮帝说话比较好。你觉得呢,宋浔?”贺兰熹朝宋玄机看去,“——宋浔?”
宋玄机的目光在那句“江隐舟要让每个人活下来”的契约上停留了许久,回过神道:“好。”
离开马厩之前,宋玄机问陆执理:“此契约只在考核幻境中生效?”
陆执理道:“这是自然,契约上不都写清楚了作用的范围么。”
“这随便想想都能知道吧。”贺兰熹惊讶于宋玄机竟然会问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如若不然,就绯月真君那张嘴,早就不知道违约多少次了。”
宋玄机轻一颔首:“嗯。”
贺兰熹的办法显然比陆执理的靠谱得多。大淮境内不乏修仙世家,但能力出众者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而近日大胜他们的徐国则是能人异士辈出。
徐国接连大捷,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攻入大淮国都,淮帝连亡国时自己该在哪棵树上吊死都想好了,不料从天而降三名神通广大的修仙少年,给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陆执理在淮帝面前小露一手后,淮帝对陆执理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转变,不但以礼相待更是奉为上宾。
贺兰熹看得出来淮帝对陆执理推崇的法理没什么兴趣,不过是想借他们的力量对付徐国而已。
此刻的大淮深陷内忧外患,安内与攘外只能同时进行。如何说服淮帝推行法理不需要贺兰熹考虑,根据契约,他和宋玄机负责的是外患事宜。
对如今的大淮而言,继续陷入和徐国的苦战绝非明智之举。贺兰熹建议淮帝派遣使者前往徐国国都与徐国和谈,同时与邻国结成同盟,为大淮争取休养生息的时间。
贺兰熹的建议淮帝一早便尝试过,无奈徐国仗着胜券在握始终不肯接受和谈。大淮派去的使者全部命丧黄泉,更有人被徐国炼成了活尸,再被送回大淮大开杀戒,祸害平民。
在淮帝的明示暗示下,贺兰熹同意亲自去一趟徐国,宋玄机忙于结交联盟一事不能相陪。
至于为何是话最少的宋玄机负责结交邻国,那当然是因为他字字珠玑,几个字就能把人说死。
出发之前,贺兰熹换上了大淮官员的赤色官服,身体被藏得严严实实,露出来的只有手和脸。可大家都知道,贺兰熹的脸才是最大的问题。
穿着大淮官服的贺兰熹端庄典雅,宋玄机看着他,想到的却是当日一身楼兰装,腰间尽揽月色的少年。
徐国国君虽然不像当初的楼兰王好色,但只要是上位者,谁会不想把难得一见的绝色占为己有。
贺兰熹察觉到宋玄机的异样,问:“怎么啦?你在想什么?”
宋玄机:“在想,没有实力的美貌只是一种累赘罢了。”
贺兰熹:“是吧,但我很有实力。”
宋玄机:“嗯,幸好。”
贺兰熹:“你对这种事似乎很有感触。”
宋玄机:“确实。”
贺兰熹偏过头:“好一个不谦虚的高冷美人。”
“记住,你不是在楼兰,也不是在现世。”宋玄机掰过贺兰熹的脸,和贺兰熹对视:“你无须投鼠忌器。”
贺兰熹想起了宋玄机在【灵植大战妖兽】中的所作所为,不禁粲然一笑:“明白!”
第106章 第106章
六国之中, 徐国势力最盛。徐国皇室世代修仙问道,只有强者方能继承大统。受到皇室的影响,徐国境内的修仙者俯拾皆是, 连负责为贺兰熹带路的小官吏都会简单捏个诀。
贺兰熹以大淮使臣的身份出使徐国国都。入宫觐见皇帝前,官吏命令他卸下武器,只能携带大淮的求和书进殿。
贺兰熹交出了一把载星月,官吏却没有放过他:“还有一把。”
贺兰熹:“……厉害。”
贺兰熹多瞧了官吏两眼,把两把剑都交了出去。官吏确认无误后, 带着他来到徐国皇帝所在的大殿。
宫殿巍峨, 两只凶猛的麒麟石像镇守左右。身着铁甲的禁卫手持长矛排列在宫殿两侧, 宛若一尊尊不可侵犯的雕像, 藏在头盔下的视线不动声色地追着贺兰熹的身影。
徐国皇帝新得了一头蝶形异兽,正悠闲地喂食调/教;一众姿色过人的乐师轻捻慢挑,悠扬琴音自她们的指尖流淌而出。
听闻淮国使臣求见,皇帝兴致缺缺道:“想要求和, 光派人送些破烂来有什么用。”皇帝伸出手, 轻轻拨了拨蝶兽晶莹剔透的蝶翅:“别吃得太饱,待会说不定有加餐。”
皇帝斜睨一眼, 守在他身侧的近臣立即心领神会:“宣淮国使臣觐见——”
蝶兽听懂了主人的话,期待地立在皇帝肩头, 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淮国美味。
可它等了许久,等到不耐烦地振起了翅,那看起来就很好吃的少年依然好端端地站着。
徐国皇帝无视蝶兽不满的抗议,盯着面前身穿淮国官服的美人,嘴角一点点勾了起来:“你是淮国求和的‘贡品’?”
垂首的少年面上一顿, 尽量耐心地说:“我不是。”
皇帝的反应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居高临下地打断少年:“朕说你是, 你便可以是。”
徐国皇帝自认并非好色之徒,年近三十后宫里几乎没人,别国送到徐国的绝色美人他更是看都懒得看一眼,现在却忽然有了兴致。
在绝对的美貌前,饶是他也不能免俗。
贺兰熹朝龙椅的方向望了过去,仿佛没听见皇帝的话一般,依照流程呈上求和书:“陛下请阅。”
皇帝手指一勾,求和书便从贺兰熹手中飞了出去,被皇帝轻而易举地接住。
皇帝打开求和书,只轻描淡写地瞄了一眼,求和书便被他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火炉中,敷衍得像是在打法看路边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贺兰熹瞳孔微微一缩,眼底浮现出一丝丝的心疼。
皇帝欣赏着少年略显难过的神情,饶有兴味地问:“你这是什么表情?”
贺兰熹轻声道:“求和书是我道友一夜没睡写的。”
皇帝嗤笑一声,在龙椅上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瞧瞧,淮国给朕送来了什么——好一个愚蠢天真的宝贝。”
“宝贝”二字似乎触碰到了少年的逆鳞。少年一言不发地盯着他,方才真情流露的脸忽然没了表情。
“生气了?朕还以为淮国人早就习惯了被当成狗一样对待呢。”皇帝吹了声口哨,懒洋洋道:“宝贝,过来。”
贺兰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平静地直视着龙椅上的人。
近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皇帝的反应,惊讶地发现皇帝竟然没有动怒。直视天颜地抗旨,若少年没长这张脸,此刻早该是那只蝶兽的盘中餐了。
皇帝挑了挑眉:“朕让你过来,没听见?”
贺兰熹凉凉道:“我听到了,但我不想过去。”
“不必担心自己没有名分。”皇帝对贺兰熹表现出来的耐心让他自己都觉得意外。他从果盘中拿起一个杏果,抛接着把玩:“过来伺候朕。你若伺候得好,朕说不定愿意赏你个后妃当当的。”
贺兰熹沉默片刻,走到了皇帝跟前。
“这就对了。”皇帝露出被取悦了的满意笑容,“你越乖,淮国的希望越大。”
“你要封我做什么,”贺兰熹面无表情地问,“熹妃?”
皇帝张开双腿,眼神微妙地示意:“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贺兰熹闭上了眼睛。
他不是在楼兰,甚至也不是在现世。
那他是不是想怎么玩都可以?
在绯月真君等人四人契约中,写明了不能用美貌解决问题。若是当年的浣尘真君,他会怎么做?
贺兰熹睁开眼,心平气和地说:“我有个问题,陛下。”
皇帝道:“你问。”
“你真的只是幻象吗。”贺兰熹垂眸打量着皇帝,有些怀疑:“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熟悉得让人厌恶。”
皇帝微怔:“什么?”
“算了,你是什么东西暂时不重要。”贺兰熹向前一步,学着皇帝的样子从果盘里拿出两个杏果:“听着,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老老实实地接受求和书,要么被这个戳瞎眼睛丢去淮国喂狗——你选哪个?”
此话一出,蝶兽猛地振翅,虹吸式的口中发出无形的声浪;铁甲禁卫一拥而上,将贺兰熹围得水泄不通。
“口气倒不小。”皇帝眼中折射出冰冷嘲弄的光芒,扬手示意禁卫按兵不动:“朕听说了,淮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三个乳臭未干的少年做帮手。可像你这样的剑修,一旦没了剑,和街上四处逃窜的蝼蚁有什么区别?”
贺兰喜淡道:“杀你,何须用剑。”
皇帝当然不信像贺兰熹这样的纤细少年能在自己的地盘上掀起风浪,不以为然地笑了:“哦?那就让朕看看你有多大的……”
咔——!
骨骼偏离碎裂的声音骤然响起,皇帝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头皮阵阵发麻,脖子被一阵巨力拉扯着,逼迫他高高仰起了头,惊惧的瞳孔中映出少年惊人的美貌。
下一刻,少年冷漠的面容陡然消失在他的视野中——贺兰熹履行了自己的诺言,不容反抗地将两颗杏果活生生地插进了皇帝的眼窝!
“啊啊啊啊啊!”
皇帝的怒吼响彻大殿,两行刺目的血泪在他脸上划过。惊恐万状的乐师尖叫着逃散,蝶兽猛烈地振翅,扬起不输沙尘之暴的狂风。
“有刺客!”
“保护陛下!”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没人能看清贺兰熹的动作。禁卫已经做出了最快的反应,仍旧阻挡不了贺兰熹抓着皇帝的肩膀,一把将他拎了起来,毫不留情地从龙椅上扔了出去。
皇帝怎么也想不到贺兰熹的力气能大到他完全无法挣脱的地步。他勉强在半空中调整身姿,妄想免受重摔之苦,不料上一刻还在龙椅旁的身影毫无预兆地闪到了他面前,一手揪住他的龙袍,一手成拳,狠狠地对准了他的脸。
皇帝重重摔下,地面被砸出一个大坑,无数裂痕犹如生长的藤蔓,迅速朝四面八方延伸,其中一根的尽头来到了那张金碧辉煌的龙椅。
只听砰地一声,龙椅轰然炸开。
“当年我师尊是不是也是这么揍你的?”贺兰熹在狂风中如履平地,一只脚冷冷地踩在皇帝的胸口,转身眺望天际。
“求援!速速求援!快——”
象征着最高危机的号角声回荡在国都的每一个角落。所有听到号角声的修士,无论是谁,无论在干什么,必须第一时间前往皇宫护驾。
越来越多的人涌了过来,但此刻对贺兰熹威胁最大的却是东边那只没有被满足食欲的巨大蝶兽。
蝶兽完全展开的翅膀如同突如其来的夜幕,将整座宫殿缓缓笼罩。黑暗中,唯有一双眼睛散发着幽光,朝贺兰熹投下冰冷的视线。
逐风巨蝶,擅长风之力,振翅则狂风起,蝶翅上的花纹能让人陷入幻觉。
听着有些厉害,但在贺兰熹眼中,它不过是一道有关《异兽论》的考题而已。
考核前,白观宁曾言之凿凿地告诉他:“逐风巨蝶去年没考,今年肯定考!多练几次《镇蝶曲》肯定没错!”
——小白,你就是太华宗的押题真君!
贺兰熹摊开掌心,被乐师遗弃的古琴受召而来。贺兰熹的手指在琴弦上熟练地游走,平平无奇的古琴犹如枯木逢春,在灵力的浇灌下焕发新生。
琴音自贺兰熹指尖扩散,好似一根无形的锁链将逐风巨蝶的翅膀牢牢钉在了空中。为了挣脱锁链,逐风巨蝶不断地剧烈挣扎,甚至不惜缩小了身体。
贺兰熹眸光微沉,曲调忽地一降,琴音形成的锁链变成了一张蛛丝密网,猛地将逐风巨蝶扑在了地上。
逐风巨蝶的翅膀无力地挥动着,怒火随着密网的紧缩逐渐消失殆尽,最终臣服地垂下脑袋,彻底安静了下来。
西面,全副武装的禁卫已经冲到了贺兰熹身旁,一根根扬起的长矛宛若铜墙铁壁,一眼望去找不到任何破绽。
“谢了。”贺兰熹抛出古琴,把古琴还给了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乐师,空出的左手竖起双指,捏出一个在实践考核中把萧问鹤害惨了的召唤术。
一张引雷符在他食指和无名指之间凭空出现:“——引。”
引雷符如利刃般飞了出去,贴在了离贺兰熹最近的禁卫身上。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打在了禁卫头顶,铁制的头盔登时滋滋作响,铁甲和长矛成了最好的导雷利器,顷刻间将铜墙铁壁瓦解。
禁卫一个接一个倒了下来,人肉烧焦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符录学》。
北边,第一批听到号角声赶来护驾的修士见情况不对,立刻结出了阵法把贺兰熹围在了阵中。
五行封印阵,借五行之力,封印阵内之人。
——要考我《阵法学》是吧?
贺兰熹脑海中浮现出祝如霜生无可恋的脸,嘴角不由地轻轻扬起。下一瞬,祝如霜的脸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精密的机关内部图。
由无数个齿轮和引线汇聚而成的图案在贺兰熹的瞳孔中显出实质,他蓦地抬起冰蓝的眼眸朝镇守宫殿的麒麟石像看去,将瞳孔中的图案深深地刻了进去。
——《机关学》。
麒麟石像无法窥见的内部飞速地碎裂重组,强大的灵气顺着机关的纹路全身扩散。麒麟至此被赋予了生命,灰白的眼睛变成了和它的主人一样的蓝色,咆哮地冲向五行封印阵。
敌人被麒麟石像冲得溃不成军,五行封印阵已是摇摇欲坠。石像抬起沉重的巨足,对准五行封印阵的阵眼牢牢踩了下去。
啪——和阵眼一同被踩碎的还有敌人的骨头和血肉。
天际的南方,更多的修士正陆陆续续御剑而来,密密麻麻,犹如万箭齐发,势不可挡。
望着根本看不到尽头的御剑大军,站在尸堆中的贺兰熹快要没耐心了:“你们能不能一起上?”
第107章 第107章
【千军万马】四字在这一刻得到了具象化。
徐国国都所有的修士尽归于此, 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从稍远的地方源源不断地赶来。
御剑大军所到之处,云雾被冲散,炫目的日光也失去了应有的色彩。
飞在最前面的是徐国京中几位德高望重的修道者, 一个个白须飘飘,神色凝重,如临大敌。
他们听到号角声受召而来,本以为要面对的是哪个只在传闻中出现过的修仙大能,谁能想到血泊尸海中只有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皇宫里的惨状让修士们不敢放松警惕, 更不敢贸然出手。一名为首的老者问:“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
“贺兰熹, 字时雨, ”贺兰熹一边自我介绍, 一边将载星月和北濯天权召了回来:“年方十八,尚未婚嫁——不过应该快了。”
修道者们:“……?”
北濯天权回到贺兰熹手中,发出兴奋的剑鸣,告诉贺兰熹它也来过这里, 它在这里和一把名叫【无处相思】的剑一起杀了好多人。
贺兰熹心下了然。
原来当年来到徐国国都的少年一共有两名, 看来这些老东西确实不好对付。
而今只有他一人,他又该如何破局呢?
一个冰蓝色的身影不仅从他脑海中冒了出来, 更是出现在了他心里。
冰冷美貌的青年,仿佛立于遥远寂静的雪峰之巅, 向他投来神性的注视。
贺兰熹胸口一阵轻轻的悸动,学着记忆中的样子尝试施法:“法相天地?”
修道者见状大惊:“不好,他要召唤法相了!速速退开!”
狂风自贺兰熹脚底而起,刹那间长发飞扬,衣袂飘飘, 甩出一片翻腾的雪浪。
暴涨的灵力在贺兰熹身后炸开,修道者连连后退自保, 慌乱之中欲图看清少年的法相。
然后……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贺兰熹:“。”
很好,果然一点用都没呢。
之前看宋玄机的法相那么漂亮,他心动得不行,也想看看自己的法相是什么。可无论他怎么尝试,他的法相就是不肯出来。
不过没关系,他学不了宋玄机,宋玄机也学不了他。
有件事,放眼整个太华宗,只有他一人能做到。
“他召不出法相!”一个年轻的修士如蒙大赦地喊了起来,“大家别被这个虚有其表,装腔作势的小子骗了!”
此话有如当头一棒敲醒了呆若木鸡的众人。为首的老者自以为受到了蒙骗,面子上挂不住,脸色变得铁青:“宵小之徒,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话落,御剑大军如闻号令,在空中围成一个大圈,同时朝圈中那抹染血的身影俯冲而去。
贺兰熹扫了眼老者脚下的剑。那无疑是把好剑,想必早就炼成了灵识,可以听懂他的话。
徐国的狗皇帝说的不错,对某些剑修而言,一旦没了剑,和街上四处逃窜的蝼蚁有什么区别?
一把把长剑仿若急雨,载着它们的主人一路风驰电掣。剑主们在剑上纷纷使出看家本领,无数符咒,阵法,法器汇聚成呼啸的洪流,足以将整座宫殿瞬息淹没。
贺兰熹站在洪流的正中心,一对麒麟石像挡在他面前,不安地来回逡巡,巨足踏破大地,发出阵阵低沉的轰鸣。
“别怕,”贺兰熹摸着石像的脑袋,低头轻声安慰:“鼠雀之辈而已。”
御剑大军越来越近,贺兰熹抬眸看去,浅蓝的瞳仁蓦然变深。晴天般的湛蓝划破长空,对所有具有灵识的剑下达了同一个命令。
神器有灵,万剑共鸣。
横在空中的剑好似一艘艘在风浪中前行的小船,船身在同一时间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掀翻。
伴随着惊恐的惨叫,上一刻还气势汹汹的修士如同被万箭穿过的鸟群,一个接着一个从高处坠落。徐国皇宫上空,下起了一场惊世骇俗的“人雨”。
反应不及的修士被活活摔死,有点能力的勉强着陆,好不容易站了起来又被落下的“雨”砸了回去。
几位老者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恐惧,忙不迭召出了第二把剑,然而这些剑和它们的前辈们一样完全失去了控制。
它们温顺地来到了贺兰熹身前,自动排列归整,形成了两千年来,这片大陆上最庞大,最震撼的剑阵。
也不知浣尘真君和绯月真君看到了这一幕,是不是会觉得他在作弊呢。
想到两位长辈,贺兰熹无声地笑了笑,随后手指微微一抬:“——万剑归宗。”
盛放的剑光聚集成一条汹涌的剑河,瞬间吞噬了天地。
幸存者的视野中出现了大片的蓝色——这也是他们此生看到的,最后的颜色。
狂风渐止,剑光散去。日光下,喧嚣的战场重归寂静。
徐国皇室及京中大族,至此尽亡。
万剑归宗的余波中,一个清冷的身影静立于屋檐之上,望着血海尸堆中的少年,一贯平淡冷漠的眼中熹光流转,熠熠生辉。
贺兰熹似有所感,疑惑地朝屋檐的方向看去。
“宋浔?”贺兰熹擦了擦溅到脸上的鲜血,开心地挥手:“你怎么来啦?!”
宋玄机无声落地,一步步朝贺兰熹走来。
贺兰熹嫌弃宋玄机走得慢,一路跑了过去。眼看就要跑到宋玄机怀里了,又忽地放慢了脚步。
他身上沾满了人血,脚底也全是碎肉,要先清理一下才能去抱他最喜欢的高岭之花。
贺兰熹在离宋玄机还有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了下来,笑容纯净如无暇之玉:“你什么时候来的?你看到我把他们全杀光了吗?”
“刚来,看到了。”宋玄机简单回应了他,“过来。”
“哎?你先等一下。”贺兰熹刚要给自己用一个净身术,手腕忽然被握住了。
手上传来的力量让他毫无防备地踉跄了一下,不久前凭一己之力灭徐国一国的少年这时竟连站都站不稳,直接扑进了宋玄机怀里。
贺兰熹:“……嗯?”
宋玄机不由分说地抬起他的下巴,低头堵住了他的唇。
贺兰熹怔愣一瞬,第一反应是:这是宋玄机第几次亲他了?
数不清……早就数不清了。
不对不对,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刚杀了几百上千个人啊!哪有人在尸体堆里亲嘴的?
在宋玄机撬开他的唇齿探入舌尖时,贺兰熹难耐地挣扎了起来。
“不要……”贺兰熹低喘着道,“等等,宋浔,好多血,脏……”
宋玄机钳制着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还不许他动,贺兰熹只好闭上了眼。
好吧好吧,亲吧亲吧,谁让我喜欢你亲我呢,贺兰熹无奈地想。
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了一起,身上一丝一毫的变化均逃不过对方的眼睛。贺兰熹感觉到某个熟悉的东西,不禁又是一愣。
宋玄机看他哭会硬他还能理解,怎么看他杀人也……?
哭和杀人,这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吧?
等宋玄机终于放开了他,宋玄机的脸上蹭到了血迹,雪白的衣袍也弄脏了。面对贺兰熹被亲得亮晶晶的眼神,他只有云淡风轻的一句:“做得不错。”
见宋玄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贺兰熹不肯放过他:“为什么突然亲我?”
宋玄机语气平静:“想亲便亲了,要何理由。”
贺兰熹腹诽:哦,现在又冷淡了下来是吧,也不知道刚才几乎要失控的人究竟是谁。
贺兰熹:“那你又为什么会硬?”
宋玄机瞥他一眼,仿佛在说“问的是什么废话”:“想睡你就会硬。”
贺兰熹张了张嘴,惊觉自己无可反驳:“哦……”
宋玄机环顾四周:“此地不宜久留。”
贺兰熹一脸为难:“你晚点再睡我行不行?现在毕竟是在考核。”
宋玄机:“先回大淮。”
贺兰熹:“等考完我们就可以回家过年了,到时候能睡好多次。”
宋玄机:“抓好我。”
贺兰熹:“好,抓好你!”
贺兰熹抓住宋玄机的手,宋玄机“缩地成寸”四字还没说出口,四周的景象陡然发生了变化。
血海,尸堆,散落一地的法器,皇宫的断壁残垣全部消失了。他们踩在浅浅的草地上,空气里是清新的味道,眼前一道宫门耸立,匾额上刻有“六国”二字,角落还写着:铜币,一千。
——这是他们最开始进入《六国》考核的入口。
怎么回事,他们是回到了最初的考场吗?可是《六国》的考核还没有结束啊。
天幕上,贺兰熹的名字已经回到了金榜榜首。
第一名:无情道院,贺兰时雨
第二名:无情道院,宋玄机
第三名:无情道院,祝如霜
第四名:合欢道院,白观宁
第五名:律理道院,陆执理
第六名:混天道院,长孙经略
……
一股不详的异样在心里升了起来,贺兰熹奇怪道:“我们还没统一六国,幻境怎么就破了呢?”
不仅如此,金榜的排名前还出现了“最终”二字。只有在考核彻底结束的时候,金榜的排名才会是最终排名,而他们的考核明明才开始没多久。
总是能解答贺兰熹疑惑的宋玄机此时竟是眉间微蹙,摇头道:“不知。”
贺兰熹猜测:“难道这也是考核的一环?”
宋玄机沉吟良晌,道:“给祝云传音。”
“传音?可在综合考核中,弟子之间是无法使用传音的……”贺兰熹说到一半,忽然明白了宋玄机的用意,立即掏出传音符联系祝如霜。
“时雨?”祝如霜的声音十分惊讶,“你是如何……”
形势紧迫,贺兰熹来不及解释:“祝云,你那边情况如何?”
祝如霜立刻意识到了不对,语速飞快:“我和经略正在参加《禁闭之村》的考核,才进行到一半,幻境突然消失了,我们也被踢了出来——你们是不是和我们一样?”
“这啥玩意儿,好大一只!”长孙策颇有辨识度的声音响了起来,“你们看到了吗?”
贺兰熹微微怔了怔,和宋玄机对视一眼。
不知何时他们脚下多了一团巨大的影子,从他们身后扑来,在大地上不断生长蔓延。
两人同时转身,只见考场中心的地面已被冲破,一座神像正从地底缓缓升起。
他们脚下的,正是那座庞大神像的影子。
——那是律理道院初任院长,明法仙君的神像。
第108章 第108章
贺兰熹已经知道了明法仙君的神像是整个综合考场灵力的来源, 却无法解释神像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考场的中心。
神像的出现是不是就是导致考核中断的原因?
事出突然,贺兰熹都忘了自己浑身是血,拉着宋玄机往神像的方向赶, 最后还是宋玄机给他用了一个净身术。
明法仙君得道飞升后,掌人间法理,守契约之则。他的神像宛若“天道”二字的化身,屹立于天地之间,面容威严, 体态神圣。站在神座脚下, 抬头仰望难见尽头, 不禁感自身之渺小, 叹天道之恢弘。
越来越多的弟子朝神像的方位涌来,贺兰熹成功和祝如霜白观宁等人汇合。可每个人都是一头雾水,百余人凑一起也是百头雾水。
某律理道:“我们初任院长的神像怎会突然出现?出什么事了?”
某合欢道:“明法仙君原来长这样……如此高洁神圣,不愧是法理之神。”
某逍遥道:“考核是不是结束了?我们可以回仙舍睡觉了吗?”
某混天道:“说出了怕吓着你!我刚刚把能想到的办法都试了一遍, 我们现在根本出不去!”
某灵植道:“你的意思是, 我们全被困在考场里了?”
某万兽道:“救命!我的灵兽跑丢了,有没有人看见他?”
某太善道:“大家别急也别挤, 先听全宗第一怎么说!”
“全宗第一”四个字犹如一道禁言术,一百多个人同时安静了下来, 不约而同地朝贺兰熹投来了目光,全过程大约只用了一句话的时间。
贺兰熹没反应过来就成为了众人的焦点,不禁纳闷大家是怎么在人群中一下子找到他的。
去年宋玄机考全宗第一的时候也没担这么大的责任,怎么轮到他第一了全届的道友都来指望他了呢。
那个说出“全宗第一”的太善道弟子走上前,问:“贺兰道友, 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贺兰熹定了定神,道:“你们有没有发现, 我们现在可以使用传音符了?”
白观宁闻言,黏在金榜上的视线总算移开了。他看着贺兰熹道:“怎么可能?为了防止作弊,考核中都是禁止使用传音符的。”
祝如霜道:“时雨是想说,我们很可能已经结束了考核,回到了现世。”
“可能吗?”萧问鹤观察着四周的景象道,“我们明明还在考场里啊。”
宋玄机:“契约。”
长孙策:“啥契约?”
贺兰熹:“玄机是想说,明法仙君的神像就在这里,我们可以利用契约的作用范围判断我们究竟是回到了现世,还是仍旧处于考核中。”
不知情的围观弟子:无情道三美话的确比以前多多了,但怎么还需要互相转述彼此的话了?
“我明白了。”白观宁打了个响指,转向人群,问:“诸位,有人身上背着仅限于现世的契约吗?”
贺兰熹张了张嘴,脸毫无预兆地红了:“我没有……”他小心翼翼地不敢和宋玄机对视,语气虚弱:“我真的没有签什么奇怪的契约。”
宋玄机:“。”
众人:“?”
“时雨!”陆执理艰难地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我有!”
“‘时雨’?”白观宁冲陆执理抬了抬下巴,“呵,这半日不到的功夫,你又给自己弄了一个新朋友?”
“什么?”心不在焉的贺兰熹怔了怔,对上陆执理期待的眼神,弯唇一笑:“对啊!”
陆执理颇为羞涩地笑了笑。
白观宁挣扎了一会儿,道:“罢了,无所谓。”他义弟的位置独一无二,不可能被取代。地位受到威胁的应该是贺兰时雨好友中排行第四的萧问鹤,而不是他。
陆执理找到自己同仙舍的道友,当着对方的面骂了句“你是猪”。他刚骂完,一盆凉水骤然从天而降,把他浇得狗血淋头。
“时雨的猜测没错,”陆执理一边施法弄干自己的头发和衣服,一边道:“我们的确回到了现世。”
“我看不一定吧。”长孙策怀疑地说,“我们也没瞧见现世中的其他人啊。”
考核出了这么严重的意外,所有的考生都被困在了考场里,诸位长老和院长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祝如霜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不仅是我们出不去,院长们其实也进不来?”
祝如霜这么一说,萧问鹤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不可能吧?把院长们挡在外面……普天之下,谁能做到这点?”
贺兰熹和祝如霜四目相对,两人脑海中划过同样的四个字:鬼界殿下。
在鬼界排名第七和第三的殿下还在逍遥法外。这其中,会不会有他们的手笔?
若真如此,鬼殿下们的胆子未必太大了些。
利用综合考核将一百多个太华宗弟子困在一起,他们当太华宗的院长是吃白饭的么。
祝如霜沉声道:“据说,排名后五和前七之间的鬼界殿下实力差距极大,恐怕……”
“那又如何?反正我是一点不担心。”长孙策坚信,“师尊一定会来救我。”
白观宁毫不犹豫:“我师尊也是。”
萧问鹤及陆执理:“还有我师尊!”
三个无情道:“。”
“你们的沉默是什么意思,”白观宁道,“江院长好歹是为我哥打过架的人,他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贺兰熹如梦初醒,白观宁不说他都差点忘了:“对哦,我师尊可是为我打过架的!”
当年他被无情道院选中,绯月真君欲逆天改命将他抢到合欢道院。
绯月真君本来觉得像江隐舟那般凉薄无情的人并不会在乎一个弟子的得失,怎料江隐舟毫无放手之意。为此,两位真君还打了一架。
“贺兰熹是我的弟子。”江隐舟对宋流纾说了有史以来的第一句长句,“死生同命,无可更改。”
“小白说的没错,”贺兰熹笑了起来,“江院长可能也会来呢。”
众人没有坐着干等,每个人都在竭尽所能地想办法脱困,无奈皆是徒劳,灵力倒消耗了不少。
一直待在神像脚下也不是办法。贺兰熹等人暂时离开了大部队,尝试在广袤无边的考场上寻找新的出路。
所有考题的入口均被封死,除了本届的考生见不到其他的人影,时间和空间仿佛被定格在了这一刻。
贺兰熹逐渐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推论。长孙策说的有道理,如果他们回到了现世,那其他人又在哪里呢?
难道幕后黑手将整个考场搬进了现世,又将考场封锁了起来?
走在贺兰熹身边的宋玄机忽然放慢了脚步:“还有一种可能。”
贺兰熹忙扯着宋玄机的衣袖道:“你说你说,你快说!急死我了……”
宋玄机刚要开口,七人前方的地面忽然开出了一地淡粉色的花。再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传送的阵法。
阵法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一身绯色,头戴金簪流苏,眼尾狭长上挑,面容明艳动人,不是绯月真君又是谁。
白观宁双眼倏地亮了起来:“师尊!”
绯月真君笑吟吟地应了一声。
白观宁:“我就知道没人能拦得住您!”
贺兰熹:“……”
好吧,又是别人家的师尊先到。
贺兰熹眼巴巴地看着朝绯月真君跑去的白观宁,转念一想这不是我小叔吗?我也可以叫人啊。
“宋院长!”贺兰熹跟在白观宁身后,“您来啦!”
绯月真君的目光从小辈们身上一一掠过,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愉悦:“你们的队伍还真是越来越长了。”
长孙策朝绯月真君的身后望去,没看到自家院长的人影,问:“宋院长,无咎真君呢?”
绯月真君:“有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听哪个?”
宋玄机:“一起听。”
“好消息是本座想带你们出去并不难。”绯月真君摊了摊手,“坏消息是,我们或许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鬼三殿下在常山,奉天,蓟城等北方重地兴风作浪,眼下江隐舟,东方既明和孟北骁都不在太华宗。”
陆执理一惊:“这么说,现在四大院长中只剩下您能保护我们了?”
绯月真君扬了扬眉:“怎么,本座一人还不够么。”
陆执理想到不久前在考核中看到的契约,讪讪地闭上了嘴。
“现在,我需要知道你们在考场里经历了什么。”绯月真君像在讲堂上点名似的,“时雨你来说?”
贺兰熹将众人的所见所闻悉数告知绯月真君,并附带了他们的推测:“……我觉得我们所在的考场已经不是幻境了,但宋玄机似乎有不同的看法。”
绯月真君沉吟片刻,转向宋玄机:“玄机?”
“考场仍是幻境,但考场和现世的契约和法则已经相通。”宋玄机顿了顿,补充:“包括您少年时签下的四人契约。”
绯月真君:“嗯?我签下的契约?”
贺兰熹立刻心领神会:“‘宋流纾不可和沈絮之说任何与考核无关的话’。”
宋玄机继续帮亲叔叔回忆:“‘两人非必要不见面’。”
绯月真君眼眸微眯:“……?”
第109章 第109章
话至此处, 绯月真君似乎想起了自己当年在考核中签下的四人契约,昳丽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沉思之色。
“您还记得违背这份契约的代价是什么吗?”贺兰熹同情地问,“我们之前没有在契约上看到这项。”
一份完整的契约需要写明时间地点, 也要说清楚若是违反契约当事人即将付出的代价。
比如他和宋玄机间的契约“双修前戏不可少,违者罚银八千两”,八千两便是不做前戏的代价。
陆执理也觉得奇怪:“没有代价的契约无法成立,也无法得到明法仙君的认可。我看着当年那份契约的代价像是……被抹去了?”
“这个么,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绯月真君露出为难的神色, “本座好像忘记了。”
众人:“……!”
“您怎么能忘记呢?”贺兰熹一着急, 口吻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谴责的意味:“您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件事说不定就是冲你们四位院长去的!”
策划此事的幕后黑手显然筹谋已久, 一边以鬼三殿下之名拖住了江院长等人, 让四大院长中的三位暂时无法回到太华宗;一边趁弟子参加综合考核的机会将所有人都困在了虚实难辨的幻境里。
如此大费周章,总不能是因为痛恨考核所以要拉着考生一起毁灭吧。
幕后黑手不知道用了何种方法使掌管天理的明法神像将幻境中的契约视为在现世同样生效,他们的目的或许正是沈,江, 王, 宋四位院长。
——江隐舟务必确保大家的安全,让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
浣尘真君魂体分离十八年, 从阴阳律理的角度上他早就不能算活在人间。那么江院长是否会被判定违背了四人的契约,天理会不会对他降下神罚?
“看出来了。”绯月真君拍拍贺兰熹的肩膀, 安抚他:“时雨别急,我不记得没关系,王昭权一定会记得。”
“绯月真君所言极是,”陆执理昂首挺胸,丝毫不慌:“我们院长能记住世间的每一个契约!”
宋玄机:“?”
贺兰熹一愣:“?!”这……陆执理一定是在夸大事实。
绯月真君漫不经心道:“现下王昭权就在考场外准备接应, 届时问问他便知晓了。好了,”绯月真君望向明法神像的方向, “本座先送你们离开这里吧。”
“师尊,我不想走,”白观宁毫不犹豫地说,“我要留下来帮您。”
绯月真君笑道:“你的好意为师心领了,但这是大人们的事情。”
“‘大人’是什么离谱的说法。”贺兰熹皱了皱鼻子,“上回您还说我们已经不是孩子了。”
“你和玄机不是孩子,但其他人还是。”绯月真君半真半假地说,“本座判断你们有没有长大,能不能留下来的方法是看……”
贺兰熹心里一个咯噔:“好了我知道了您不要再说了!”
“——是看你们有没有考进前三,即看你们的实力。”绯月真君微哂道,“你以为本座要说什么呢,时雨?”
贺兰熹:“……”
宋玄机:“万幸。”
绯月真君:“‘万幸’?”
宋玄机:“万幸您看实力。否则若照贺兰熹所想,您该‘返老还童’了。”
绯月真君:“…………”
绯月真君的脸微妙地凝固了。贺兰熹默默转过身,拼命憋笑。
因为考核被中断只能暂居第四的白观宁愈发坚定了要留在考场的决心:“考核没有结束,鹿死谁手尚不可知。师尊,您有办法重新开启考核吗?”
长孙策看白观宁的眼神比看鬼殿下的时候更骇人:“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考核?!”
“当然,”白观宁信念十足,“综合考核本质是通过幻境模拟出真实情况考验我们的能力,真实发生的事,才是最能体现能力的考核。”
绯月真君想了想,问其他人:“你们怎么说?”
长孙策:“混天道人不认识‘临阵脱逃’四字!”
陆执理和萧问鹤:“愿助真君一臂之力。”
这些人均是名列前茅的佼佼者,如遇困境定然能自保。
“既然如此,你们最好跟紧了。”绯月真君俯身摘下一片花瓣,轻轻一吹。花瓣朝天幕飞去,划出一道粉色的光束,金榜上的排名再次流动起来。
贺兰熹等人跟着绯月真君重新回到神像脚下,其他弟子见到绯月真君纷纷长舒一口气。
绯月真君让弟子自己选择留下与否,选择终止考核的弟子被传送阵送了出去。混天道,合欢道及无情道的弟子全部留了下来,逍遥道的人则走了个七七八八。
“接下来,我们来查查这里究竟有什么猫腻。”绯月真君望着那直入云霄的明法神像,又端起了上课时的架势:“有人有想法吗?”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场寂然。
绯月真君:“回答正确者,本座奖励他十个铜币。”
祝如霜:“太华宗戒备森严,鬼界想混入太华宗绝非易事,更别说在这么多院长的眼皮底子下在考核幻境中动手脚了。”
宋玄机:“混淆明法律理,非一朝一夕之事。”
贺兰熹:“在考核幻境中待了很久,却没有被任何人发现,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宋玄机:“此人从未离开过幻境。”
贺兰熹:“明法神像被污染后,所有人都以为被神像封印的鬼七殿下和他的弟弟们一样,早已逃之夭夭,不知所踪。殊不知,逃走只是鬼七殿下想让太华宗看到的假象,他本人一直留在幻境里。”
祝如霜:“鬼十一殿下暴食弑母,鬼九殿下以情欲为食,鬼七殿下力量的来源应该是……”
贺兰熹:“律理和秩序的反面,混乱与无序。”
宋玄机:“《六国》。”
贺兰熹:“《六国》就是鬼七殿下最好的‘食物’。他藏身在《六国》的幻境中,看到了几位院长当年留下的契约,便竭尽所能地扭曲律理法则,就是为了院长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违背契约,遭受天罚。”
无情道三人组至此完全掌控了场面,旁人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绯月真君面露赞许之色,问:“还有人要补充吗——观宁?”
白观宁:“……弟子没有。”罢了,明年再战。
“要是真像无情道三美说的那样……”长孙策压低声音,生怕被人听见似的:“鬼七殿下现在应该还在考场里?”
贺兰熹点了点头,缓声道:“我想,我可能已经见过他了。”
绯月真君恢复了考场的秩序,各项考核的入口再度开放。
《六国》的幻境中,徐国皇宫依旧维持着考核中断前的景象。
武器散落一地,鲜血蜿蜒成河,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积如山。
孝鸟高鸣,人间炼狱。
谁能想到,半日灭一城的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昔日不可一世的帝王眼眶炸开,头浆崩裂,被掩埋于废墟之下,死状甚至不如一条狗。
一双脚在他的尸体旁停了下来,那人穿着徐国的官服,似乎是这场亡国灾难中唯一的幸存者。
“‘神器有灵,择神明而相助’……”男人脸上闪过一丝狰狞的狠绝,“江隐舟和宋流纾等人或许能活,但你,一定要死。”
男人伸出一只手,对准皇帝的尸体掌心向下。尸体化成一缕一缕暗红色的烟雾,朝他的掌心汇聚而去。
“‘宋流纾不可和沈絮之说任何与考核无关的话,两人非必要不见面’。”男人双脚踩过血河,口中倒背如流:“‘江隐舟务必确保大家的安全,让每一个人都能活下来’……”
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男人转过身,嘴角一点一点地咧开,露出两排海兽般的尖齿:“违者,死。”
在考核幻境中,死不过是意味着被踢出幻境而已。
可当虚实相混,天理蒙尘之际,死,即是死。
第110章 第110章
长孙策本来还对自己金榜第六的排名有些不甘, 他不明白成日里只惦记着写契约的陆执理是怎么跑到自己前面的。如今,他亲眼瞧见了《六国》中的壮观景象,不由心服口服:“这是你们三人做的?活该你们拿铜币。”
陆执理忙道:“不不不, 我之前没来过徐国,应该是宋道友和时雨一起屠的城。”
宋玄机道:“与我无关。”
“与你无关?”长孙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看向贺兰熹,眼睛瞪得老大,颤声道:“他还是人吗……”
宋流纾拖长的衣摆划过一条条血河, 少年们震撼的惊叹伴随着血腥味从身后飘来。
当年他和沈絮之联手, 徐国的惨状亦不及现在的二分之一。
长孙策的问题他也想问。贺兰时雨, 究竟是不是人。
而今能回答这个问题的普天之下只有一人。
“故地重游了, ”宋流纾扫了眼被自己握在掌心的无处相思,轻声道:“沈絮之。”
绯月真君对着本命剑说话的一幕落在贺兰熹眼中,刚巧提醒了他一件事:“对了小叔,你之前说要去查浣尘真君在我生辰那天去了哪里, 做了什么。您查到了吗?”
“查到了。那日, 沈絮之他……”绯月真君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停下脚步,望着尸海中站立的身影, 眉际细微一扬:“呵,竟躲也懒得躲么。”
贺兰熹一听, 连忙从绯月真君身后探出了一个脑袋:“果然是你!”
那个在他入宫前看出他有两把佩剑并逼他全部交出的徐国官吏就是鬼界的七殿下——阎狴。
远高于下位鬼殿下的实力是阎狴敢于直面当今合欢道第一人的资本。正如绯月真君所言,阎狴知道他们迟早会找上门,不但躲都懒得躲,甚至特意站在原地等他们,兴致盎然, 神色乖张,俨然一副收网者的看戏姿态。
阎狴是鬼界中混沌和无序的化身, 露出真正面目的鬼界七殿下仿佛一个离经叛道的少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两排尖齿如同野兽的獠牙:“躲?躲哪去?在人间和老十三一样靠着梦苟且偷生,还是回鬼界被北洛像条畜生一样管着?”
贺兰熹:“绯月真君是问你怎么不在幻境里躲起来,你误会他的问题了,鬼七。”
宋玄机:“……贺兰熹。”
贺兰熹:“怎么?”
宋玄机:“倒不必每个人都和他们好好说话。”
贺兰熹:“啊,那我习惯了怎么办。”
宋玄机:“那便继续说。
贺兰熹:“哎?”
阎狴望着贺兰熹,眼中光芒更甚。他很难把站在宋玄机身边的贺兰熹和不久前大杀四方的少年联系在一起。感情如此之好,其中一人要是死了,另一人该有多伤心啊。
鬼界还从来没见过无情道伤心欲绝的样子呢。
阎狴因兴奋而放大的眼珠几乎要从他的眼眶爆出。
快来吧,他要等不及了。
只可惜每一出即将上场的好戏前都需要清一清场,他需要先把眼前的麻烦解决了。
阎狴一脚踢开挡路的尸体,一团无规则的混沌悬浮在他掌心之上,从一颗米粒的大小迅速长成了头骨般的大小。
绯月真君笑眯眯道:“真难得,这还是个不爱说废话的鬼殿下呢。时雨,你确实该向人家学学。”
贺兰熹气愤地指责:“小叔你每次说不过宋浔就跑来说我,真的太过分了。”
“三界本无序,众生皆混沌。”阎狴牙尖泛着寒光,好似一把嗜血的弯刀:“——幻昼。”
“昼”字落地,阎狴掌心的混沌骤然炸开,眨眼间席卷天地。
幻昼降临前的最后一刻,贺兰熹听见了绯月真君的声音:“新的考题来了:如何应对鬼七殿下的【幻昼】?”
幻昼中,白观宁看到满地的尸体似乎动了起来,仔细一看,尸体又似乎没动;
散发着腥臭味的血河变成了清甜的甘泉,长孙策突然很想尝一尝,走近才发现那是一锅炖着血肉的浓汤;
陆执理转头想和萧问鹤说话,看到的却是一张空白的脸。他下意识地拔剑,萧问鹤的声音又在他耳边响了起来:“你要干嘛?!”
他们好像还在六国的幻境里,又好像已经进入了另一个或熟悉,或陌生的世界。
无处不在蠕动的黑线,毫无规律可循。
不确定,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确定。
贺兰熹紧紧握着一只微凉的手:“宋浔,我们怎么出……”
最后一个字牢牢卡在贺兰熹喉咙里,死活出不来。
他牵着的人不是宋浔,而是他这辈子最敬畏的……江院长。
贺兰熹倒吸一口冷气,瞬间遍体生凉:“这招也太歹毒了吧!”
贺兰熹刚要松开手,手却被对方以不容拒绝的力度握得更紧。他有些犹豫了,他牵着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犹豫直到他感觉到了忘川三途的剑鸣之声。
是宋玄机,在他身边的一直是宋玄机!
贺兰熹的眼神变得无比清明。揽八荒,铜雀邀,睹青天……他在无边的混沌中精准地找到了每一位法器的方位。
“——去!”
被贺兰熹抛出的载星月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分为八……一道道剑影朝着指定的方向飞出,散发出的冰蓝色幽光笼罩在太华宗的弟子上,温柔地为他们将幻昼驱散。
宋玄机在贺兰熹身边冷静地扬起忘川三途,欲凭一己之力强行破开幻昼:“你再不出手,我唯有强破。误伤道友,概不负责。”
忘川三途未落,杂乱不堪的空间里忽然亮起了一抹妖异的绯色月光。
“干得不错,”头戴金簪流苏的华贵美人站在月光之中,犹如在黑夜中撕开了一个裂口:“贺兰时雨加三百枚铜币。”
“你们可快别加了吧!”被混沌折腾得够呛的长孙策从来没有对综合考核这般深恶痛绝过,“贺兰熹的全宗第一早稳了!”
更多的月光从裂口中挤了进来,一缕两缕自绯月真君脚下朝远方蔓延,形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
无序的世界在月光的扩散下逐渐有了新的规则。混沌的空间越来越小,眼看就要所剩无几,阎狴的声音再次响起。
“你们把我当什么了?”阎狴好似已经和混沌融为了一体,他们能听到阎狴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身体:“考题?”
“你是被我们时雨感染了么?废话问题也问。”绯月真君向前一步,注视着那团混乱的空间:“你和你的兄弟们,从始至终,都不过是太华宗的考题而已。”
混沌突然有了规则的形状,像极了阎狴的笑容:“我们这些考题,考死了你们不少人吧,包括你的师祖,也包括你的……该怎么说呢,你的道侣?”
绯月真君嗤笑一声:“承你吉言,他要是哪天真成为了我的道侣,欢迎你来讨杯喜酒。当然,前提是你还存在。”
贺兰熹心想绯月真君还好意思说他废话多,明明他自己废话也不少。
好在绯月真君的废话没有耽误他出剑的速度。无处相思直冲混沌而去,阎狴混沌的化身居然纹丝未动。
忽然,一双鬼手从混沌中伸了出去,不顾被捅穿的危险紧紧缠住了无处相思的剑身,硬生生扒开了无处相思的剑灵。
贺兰熹心中陡然一惊。
阎狴的目标不是绯月真君,而是绯月真君手中的无处相思。
阎狴怎么会知道无处相思剑灵里藏着……他没有理由知道啊!
贺兰熹来不及多想,立即命令无处相思关闭剑灵,无奈为时已晚。
一袭红衣盛装的青年自剑灵而出,他双眼闭合,沐浴在月光中的面容如琉璃般清澈,发间的金簪流苏在空中划过两道炫目的痕迹。
陆执理愣愣道:“这是……谁?宋夫人吗?”
绯月真君眼眸微沉,转身腾空,在一片翻飞的红衣中将跌落的青年稳稳地横抱在怀中。
贺兰熹大喊:“小叔快闭眼,你不能看沈院长!你们不能见面!”
绯月真君垂眸看着怀里毫无生机,双手自然垂落的青年,轻声一叹:“你提醒晚了,时雨。我已经看了,怎么办呢。”
滴答。
一滴鲜血落在浣尘真君白皙的眉心,宛如一点缓缓绽放的相思红。
这一刻,沉睡多年的青年像是快要苏醒了一般,连眼睫都微微颤了起来。可惜,这只是月光和血色带来的错觉。
代价……违背契约的代价到底是什么?
死吗?
滴答滴答滴答,越来越多的血落在了浣尘真君身上。绯月真君终于支撑不住,一手撑着无处相思,另一手抱着浣尘真君,无力地跪坐了下来。
白观宁:“师尊!”
贺兰熹:“小叔!”
祝如霜:“宋院长!”
所有弟子都冲到了绯月真君身边,只有宋玄机站在原地。他面无表情地瞥了眼亲叔叔吐血不止的画面,将注意力放在了始作俑者的身上。
“规则,契约,”阎狴发出一声不屑的嘲弄,“明法创造出的一切,不过是我的玩物罢了。”
宋玄机:“你被明法封印了两千年。”
不断运动的混沌蓦地停滞片刻,寒声道:“我不和你废话,你只要让我看看现在的你还剩多少本事。”
宋玄机举起忘川三途:“可以。”
阎狴低吼一声,混沌正要暴起,一本厚重的律理法典忽地从天而降,有如泰山压顶,砰地一声压扁了来不及躲避的混沌。
一名身着藏蓝色道袍的青年站在法典上,快速环顾四周,一脸严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宋流纾这是怎么了?”
“师尊!”陆执理大喜过望,“我师尊来了!”
“司契真君!”白观宁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劳烦您快来看看我师尊,他违背了你们当年的四人契约,正在遭受神罚!”
司契真君:“……神罚?”
“昭权?”绯月真君虚弱地说,“我怕是不行了……明法神罚,果然不同凡响。”
贺兰熹也急得不行,他都快要和白观宁抱头痛哭了,冷不丁一个眼尖,余光瞥见绯月真君的手习惯性地在浣尘真君的腰间摸了两下。
贺兰熹:“。”
有王昭权在,宋流纾总算可以安心了。他闭了闭眼,喃喃道:“日后,沈絮之和孩子们便拜托你照顾了。”
“宋流纾你玩够了没!”莫名其妙被托孤的司契真君忍无可忍地吼出了声。这一刻,堂堂律理道院长愣是被宋流纾精湛的演技带回到少年时期,气急败坏的神态和当年一模一样:“你能不能别装了!你和沈絮之的契约不是早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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