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营帮厨?
穆兮窈愣了一瞬,也不知是不是上天眷顾,她正犯愁,没想到一觉醒来问题竟迎刃而解。
见穆兮窈不答话,那小厮还以为她是嫌弃那厢又脏又苦累,心下不愿意,皱眉道:“瑶娘,这能寻些活给你已是不易,我劝你还是莫要挑三拣四的。”
穆兮窈忙笑着解释:“小哥误会了,我哪里会不愿去,只是一时高兴坏了,这才不知说些什么。”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些事,担忧地问道:“那去了军营,我可需住在那儿?”
小厮知道穆兮窈在顾虑什么,“不必住,你就同那些帮厨的一样,每日坐车往返便可,她们也都是府里的,家里还有老小,哪里舍弃得下。孟管事就是念着这点,才将这活予了你。”
穆兮窈闻言感激道:“多谢小哥,还望小哥帮我替孟管事道一声谢。”
小厮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离开了。
既然要明日才去军营,那今日这将军府灶房的活穆兮窈仍是得干的。
带着岁岁去了那厢,听闻她要去军营帮厨,几个婶子都有些心疼她,说军营灶房不像将军府清闲,毕竟要准备那么多人的伙食,可谓从早忙到晚,实在苦累得紧,很多人都是不愿去的。
穆兮窈笑笑,只说不打紧,能有个活干已是很好了。
说罢,她转向徐婶,本欲同徐婶商量,看看能不能让岁岁白日待在灶房,有几个婶子看顾着,她也放心些,毕竟她又不能将岁岁带到军营去。
可徐婶似是看出她心中所想,说让她尽管放心,府里这些孩子白日都在一处,有陈婶子家的姑娘小梅一道看顾着,出不了什么事。
穆兮窈虽仍有些担忧,但还是点点头,毕竟也只能如此了。
徐婶转而又提起帮穆兮窈母女搬地方的事儿,说她昨晚已然跟孟大家说好了,午后便帮她们母女搬过去。
徐婶办事麻利,说搬便搬,待忙过午饭,就领着穆兮窈母女去了。
穆兮窈也没什么行李,只背了一个包袱,抱了一床被褥。
恰如徐婶所说,那屋子很小,看起来还没柴房大,家具也就角落里摆着的一张小床,以及窗前的一副桌椅,可对她们母女来说也算足够了。
确实比睡在柴房地上受凉的强。
就是隔壁的孟大媳妇看起来不大高兴,见她们搬来,也不打招呼,拉长着一张脸,将门一摔。
徐婶见状安慰穆兮窈,让她莫介意,说孟大媳妇就是这性子,占了这地方就以为是自个儿的了,这会儿让出来便有些不情愿,让她不必理会。
穆兮窈颔首,送走徐婶后,铺了被褥,将屋内好生擦洗了一番。
岁岁显然也喜欢这个地方,她坐在床沿,小腿晃呀晃,高兴得同穆兮窈道:“娘,不呀呀,不呀呀……”
穆兮窈忍不住笑起来,旁人或是听不懂,可她太明白岁岁在说什么。从前庄上的那张床不大好,其实就是两个架子上搭了个木板。
别说躺,就是坐在上头稍稍一动,都会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
穆兮窈收拾完,看看时候,正欲回灶房干活去,却见徐婶去而复返,手上提着个大包袱。
她将包袱塞给穆兮窈,笑道:“我昨日整出来几件衣裳,都是我年轻时候穿的,如今穿不上了,虽有些年头,但还算新,我看你也就两件衣裳可换,还又薄又大不合身,这几件你拿着,莫要嫌弃。”
在庄子上的这三年见惯了人情冷漠,如今见得徐婶这般掏心掏肺地对她,穆兮窈不禁有些鼻尖发酸,除了谢也不知说些什么,只牢牢将这份恩情记在了心里,往后若有机会她定会好生报答。
翌日天未亮,穆兮窈便起了身,她草草梳洗罢,见岁岁还在睡,虽有些不忍心,但也只能将她喊起来,穿好衣裳,抱着尚且睡眼惺忪的小家伙去敲了陈家婶子的门。
陈家婶子接过岁岁,让穆兮窈安心,说她家小梅定会好生看顾。
穆兮窈道了谢,又从怀里掏出二十文,强塞进了陈家婶子手里,说了些客气话。
离开前,她摸了摸岁岁的小脸,让岁岁再重复一遍昨晚她的嘱咐。
岁岁睡意朦胧,但还是乖乖道:“岁岁要听小梅姐姐的话,不乱跑,不去河边和井边。”
穆兮窈点点头,这才依依不舍地赶去将军府侧门。
侧门那厢,已有一辆牛车在等了,车夫是军营的厨子,家眷也在府中,故而每日在军营和将军府往返,正好把这些帮厨的一道拉去。
除却穆兮窈,一道坐车的还有三个妇人,均是三四十岁,比她大上许多,见得来了新人,还是这般年轻的小娘子,妇人们都很有兴趣,七嘴八舌问了一路。
将军府离军营并不算远,就是这清晨的风实在是寒,冻得穆兮窈将领子拉高了些,幸得昨日徐婶给了衣裳,不然就凭她那薄衣,是决计挨不住的。
一炷香后,牛车抵达军营,军营门口,四个身着盔甲的士卒,肃色而立。
赶车的厨子裘武熟门熟路地同几人打过招呼,便驱车入内。
入了军营后,裘大厨让她们先下了车,自己则牵着牛去将车栓好。
天才蒙蒙亮,军营校场之上,已有士兵在列队操练,齐齐整整的,个个身着单衣,围着校场跑圈,嘹亮的口号声响彻天际。
穆兮窈还是头一回看到这般场景,不由得看愣了眼,脚步一滞,就落在了后头。
行在前头的妇人发现后,转头喊了她一声。
这声“瑶娘”登时吸引了那厢正在操练的士卒们的注意,不少人闻声看来,原整齐的队伍一下便乱了。
还是盯梢的副将一声厉喝,才重稳了场面。
抵达军营灶房,穆兮窈不禁有些吃惊,这儿可比将军府的灶房大多了,除却他们这些在两边往返的,自然还有吃住在军营的,这会儿已然忙活了起来。
很快就是将士们吃早饭的时候,才到灶房,还来不及打声招呼,穆兮窈就被派了活,洗碗择菜几乎是脚不沾地。
小半个时辰后,天已然大亮,凌乱嘈杂的脚步声响起,乌压压一帮子士卒大汗淋漓地走向灶房,拿着碗排队打饭来了。
厨子们抬出两口大锅和几屉大蒸笼,让几个帮厨给士卒们分了。
穆兮窈和一位赵婶子一道负责分粥,她接过碗,给舀得满满当当地递过去,就听得那厢的年轻士卒盯着她,红着脸同她道谢。
穆兮窈回以一笑,柔声回了句“不必谢”,声儿一出,不少士卒纷纷朝这厢看来,本排在另一侧的都开始默默往这厢挤。
赵婶子看着前头越来越短的队伍,再看看穆兮窈那厢一个个伸长脖子,眼睛发光,不住朝前头张望的毛头小子,不由得将大勺在锅沿上狠狠一敲,怒目道:“看什么看!收起你们的眼睛,一个个如狼似虎,跟没见过女人似的,我都替你们丢人!”
此言一出,被戳破心思的士卒们不由得面上一窘,但还有死鸭子嘴硬的梗着脖子底气不足地反驳,“赵婶,你别瞎说,我们就是……就是嫌弃你给的少,不像这位新来的小娘子实在,给打得满满当当的。”
“对!”
“就是,就是……”
“哦,倒成我的不是了。”赵婶指着那先出头的士卒道,“小六,你给我过来,嫌弃我打得少是吧,那今儿婶子我可得好好招待招待你,婶子给你舀个三大碗,你必须给我一点不剩地吃干净喽!”
赵婶是个火爆脾气,几句话吓得那小六连连求饶,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穆兮窈也忍不住扬起了唇角,头一日来军营的紧张感也不由得烟消雾散。
军营吃饭的人多,分了好几波来,穆兮窈舀了两轮,手都酸了,亏得很快便有人接替了她和赵婶。
赵婶打了稀粥,拿了窝头,递给穆兮窈,两人在灶房寻了个角落,坐在小杌子上吃起来。
吃饭间,赵婶忍不住偷眼打量着这头日来的帮厨小娘子,饿到这个时候,吃饭还这般斯斯文文的,一把嗓子好听得紧,清脆得跟黄鹂鸟似的,且身段也好,看着瘦,但该长肉的地方却是一点没落下,难怪就算黑了点,容貌差了些,还能惹得那帮小子躁动成那样。
赵婶大口啃着窝头,蓦然道:“这军营里不设军妓,这帮子血气方刚的小子们整日素着,一个个憋的厉害,平日见着的都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黄脸婆,故今儿你来才会这般,其实他们心不坏,你莫要害怕。”
穆兮窈摇了摇头,“怎会呢,不过……
她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设军妓是侯爷定下的规矩?”
“是啊,我们这侯爷,说是纪律严明,倒也是,他不但不许这些士卒碰女人,连他自己,这么多年来,身边连个伺候的都没有,想来你也应当知道松乔苑的规矩吧,这外头可都说……”赵婶顿了顿,凑近了些,压低声儿道,“外头都说,侯爷他怕不是不喜欢女人。”
不喜欢女人!
穆兮窈诧异地看向赵婶,难不成并非她猜想的那个缘由,徐婶先前之所以让她不要多问,是因为此。
正震惊间,穆兮窈就听一声“瑶娘”,裘大厨端着食案而来,里头是和士卒们一样的窝头,稀粥和一小碟咸菜。
“你将这些给侯爷送去。”
见穆兮窈道了声“好,”略有些疑惑地接过,裘大厨解释道:“你是头一日来,正好借此机会在侯爷面前露露脸,说自己打今儿起会在灶房做活,咱们侯爷戒心重,省得往后见着你这张生面孔还得多问两句。”
裘大厨也是良苦用心,穆兮窈颔首称谢,出了灶房便往他所指的最大的那间军帐而去。
守帐的两个士卒恰巧刚去用过饭,故而认得穆兮窈,见她来送饭,没多说便放她入内。
方才还不觉得,可这会子一只脚踏进帐内,穆兮窈呼吸都乱了,想起昨日在松乔苑,男人冰冷的眼神和话语,还有那把闪着寒芒擦过她耳畔的匕首,她登时紧张得厉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幽步入内。
绕过门口的花梨木雕花大屏,穆兮窈便见一人着墨绿暗纹长袍,乌发高束,正伏案而书,他手持湖笔,即便是在书写,也仍是背脊直挺,气度卓然。
穆兮窈不敢多看,只缓步上前,弯腰将食案搁在桌角,低声道:“侯爷,奴婢将早饭给您送来了。”
面前人本没有反应,可听得此声,落笔的动作一滞。
打有人入内,林铎便感受到了,他原以为不过是灶房的厨子同往日一般送饭来了,便未在意,这会子听得这道婉约且略有些熟悉的声儿,倏地抬眉看去。
穆兮窈本安慰自己这位安南侯当不会记住她,不曾想一道如鹰般锐利的眸光投来,还伴随着眼前男人略有些不喜的一句“又是你”。
看来不但记得,还是不乐意见着她的。
穆兮窈被盯得脊背发凉,但还是微一福身,故作镇定道:“奴婢被孟管事调来军营帮厨,今日裘大厨太忙,便吩咐奴婢来给侯爷送饭。”
她自认这番解释当是再清楚不过,可落在眼前这格外谨慎多疑之人的耳中,则是另一番意思。
她句句都将责任推给了旁人,像极了为自己开脱。
林铎的视线在穆兮窈的右下颌处扫过,这回此处皮肤黑的均匀,并无晕开的痕迹。
他确信前日他并未眼花。
这个女子当是在刻意隐藏容貌!
他细细将眼前女子的眉眼描摹了一番,大致想象之下,发现的确是姿色不俗。
这世道对女子而言并不安稳,尤其是貌美的女子,常有遭拐骗被迫堕入风尘的,若她是因为此,倒是无可非议。
可若不是……
林铎不得不多加防备,毕竟前几日,城西的粮草库才险些失火,种种痕迹表明此事并非意外,而今凶手还未落网,任何可疑之人他皆不能轻易放过。
穆兮窈垂着脑袋,却能感受到男人灼热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仿佛能将她灼出个洞来。
她周身不自在,片刻后,想起些什么,缓缓开口,“前日,多谢侯爷,侯爷那件衣裳,奴婢已然洗干净了,改日便找机会还予侯爷。”
“不必,丢了便是。”面前人语气决绝,顿了顿,又道,“出去吧,往后还是照例让裘大厨来送饭。”
“是。”
穆兮窈偷着抬眸看去,便见男人已垂首继续书写,不再理会她,眉眼比她刚入内时还要冷,周身戾气环绕,不禁令她有些发怵,心下越发怀疑起来。
那晚的男人真的会是眼前这人吗?
穆兮窈折身离开,方才踏出营帐,就有两道身影与她擦肩而过,紧接着身后响起一道爽朗欢悦的嗓音。
“兄长,我们回来了”。
听得此声,穆兮窈不由得转头看去,只见逐渐落下的帷帐间两个男人高大的背影。
穆兮窈脑中蓦然闪过什么,脚步顿时定在了原地。
是啊,她怎么忘了。
安南侯府,能提供荣华富贵的,并不止安南侯一人。
她那姐姐兴许当初选择的并非那位安南侯。
虽只见了两面,可穆兮窈觉得这位安南侯或许真如传言那般不喜女子,可她分明记得,镇国公府那晚,那个男人的大掌死死压着她的手腕,动作又狠又急,折腾了她大半宿。
这般贪要的男人会厌恶女子吗?
且不说此事,更何况,那位安南侯还素有克妻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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