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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一轮复习

    林留溪印象里没收到这么漂亮的糖,是不是冯楼雨的然后掉她书包里了?

    她说:“不给。”

    袁紫涵哼哼道:“不就是一颗糖?”

    林留溪道:“给我一百万。给你。”

    袁紫涵切了一声。

    谢昭年今天穿的小高跟大概有五六厘米,是以同林留溪的身高差没那么明显,他半垂着视线看着她,目光在锁骨之下的那片白皙流连,眼神却没沾什么烟火气,依旧清清淡淡的,不染欲念。

    老男人到底是城府深重,对什么事情都抱有将信将疑的态度,谢昭年见程子幕的话都没能激荡起什么涟漪,心下恨得牙痒痒,于是朝程子幕靠地更近了些。

    “要不我们拍张合照?”谢昭年问。

    程子幕捏紧了指腹,又缓缓松开,似是觉得为难。“我不太喜欢出现在镜头里。”

    他说话的时候,额间的碎发拂动,像是冬日冷感的阳光。

    连拒绝的话都没什么伤人的味道。

    两厢对比之下,少年的行为仿若一张青涩的白纸。

    人们常说,水清则浅,水深则绿,水墨则渊。

    林留溪就是那深不见底的渊。

    谢昭年的坏心思蠢蠢欲动,她今天非得把这汪深潭搅动不可。

    “没事啦,我就发个微博营业,而且我的粉丝基本都是爱看赛车的,都认识你的。”谢昭年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前置摄像头。

    程子幕在镜头前的动作比机器人还僵硬,只知道比耶。

    谢昭年看着拍下来的照片发笑,“哈哈哈Lion你这种拍照姿势会被粉丝吐槽的啦!“”抱歉。“程子幕道,”那我应该怎么做?“

    谢昭年盯着他的脸看了会儿,即便是没有任何杂念的对视,仍旧让程子幕微微耳热,移开视线落在旁边的盆景上。

    谢昭年:“你保持面无表情的状态就OK。”

    拍出来的成品谢昭年很满意,发完微博还顺便搜索到了他的账号,点了个关注,一气呵成。

    回过神时,正巧对上程子幕不解的目光。想着眼前的少年估计不爱上网,谢昭年解释道:”粉丝们都喜欢你冷冰冰又不爱说话的样子,维持人设就好了,没必要展露更多信息。”

    程子幕:“小谢好像很懂这些。”

    “那肯定呀,我以前追星的时候还做过大粉头子。”谢昭年看到了江鹤轩发来的消息,一串省略号,没再回复,浑不在意地说:”你要是想认真做个人账号的话,可以来问我,我网感很强的。“

    “陈经理确实给我下了指标,说要多和粉丝互动,但我一直做得不好。”

    跃领的老板擅长做商业营销和策划,车队里名气稍大些、五官硬件优越的,都具有相当高的商业价值,花那么多钱养着,自然得办法让流量变现。

    谢昭年见怪不怪,想着人家帮了自己,爽快道:“放心,我一定让你靠脸也能吃上饭。”

    两人你来我往地说这话,没有成年人之间的试探和芥蒂,像是完全忽略了房间里还存在着第三个人。

    林留溪的耐心一点点告罄,倨傲的背影消失在了门外-

    回到家已是晚上七点,谢昭年卸了妆,点了份螺蛳粉外卖,这才慢悠悠地摸出手机翻看朋友圈。

    林留溪离开后,程子幕也赶去团建了,谢昭年以线上连线的方式,混进青野的团建里打了一把狼人杀。

    她盘逻辑清晰,条理又清晰,连赢三把,让那天在青野园区里的几个年轻人心悦诚服,彼此互加了微信,就此顺利地打入了青野内部。

    愿赌服输的青野车手果然发了朋友圈,调侃说千万不要跟谢昭年玩狼人,否则会变成游戏黑洞输得很惨。

    这家螺蛳粉里的酸笋出奇的辣,谢昭年吸了几口粉,被呛得脸颊通红,从冰箱里拿了瓶牛奶喝。

    回来时,置顶了却沉寂了数日的聊天框里,出现了新的消息。

    [V.:你跟他们去玩了?]

    啧啧啧。

    谢昭年搓了搓手指,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她真想打字回讽:这才哪到哪,太子就坐不住了?

    知道计谋奏效的谢昭年此刻倒是不急了,吃完粉把桌子收拾干净后,又找了段春季场地赛事精彩集锦来看。

    至于消息么,她看到了,但假装没看到,玩的就是一手已读不回的心理战。

    [V.:他们今晚打算通宵]

    谢昭年侧眸,唇角微微上扬,心情极好,切了聊天框,给江鹤轩发消息:[大功臣,欠你一顿饭]

    江鹤轩秒回:[?]

    她还没来得及打字,那边又发了一条过来。

    [江鹤轩:你目标换地比袜子还勤啊。这才几天,就不打算钓林留溪了?]

    啥玩意?

    谢昭年扣了个问号过去,江鹤轩也不磨叽,甩过来一个链接。

    谢昭年一脸莫名地点进去。

    她下午和程子幕的那张合照上了小热门,虽然被上面的几条当红小花的娱乐热搜压了下去,热度倒也不小。

    原来是程子幕回关了她,还给她连点了三个赞。

    这一系列操作都可以称之为礼貌回应,谢昭年没觉得有什么值得爆的。点开长图,才发现这是个新晋的CP粉头子,从头到尾梳理了程子幕的在各个场合为数不多的发言。

    [谢昭年:来接我我就走]

    太子爷哪里会纡尊降贵专程来接她,谢昭年自知没那本事,所以也没抱有太大期待,就是觉得看一向倨傲自持的淡漠角色染上三分失态的模样有些可爱,忍不住言语上逗弄一番。

    林留溪沉默了,再没发别的消息过来。

    谢昭年也打算傻乎乎地等他的回复,钻进被窝阖上眼。

    迷迷糊糊尚未睡沉之际,有人打来语音电话,谢昭年正觉烦躁,待看到来电头像和名字时,整个人瞬间清醒。

    林留溪那边的声音有些嘈杂,像是身处车水马龙的闹市中心,刻意压低了的声线比平常多了几分低哑的凉意。

    “下来。”

    谢昭年挠了挠耳后垂落的发丝,“……啊?”

    反映两秒后,谢昭年近乎瞳孔地震。

    林留溪似乎并没有心情和她周旋,语气含着些许不耐:“地下停车场满员了,我在C口等你。”

    谢昭年:“我以为你是说着玩的。”

    “所以呢?”凌冽夜风拂面而过,林留溪在那一刻也觉得自己疯了,短暂的沉默两秒后,像是不知道该说什么,轻讽道:“乐不思蜀了?””也不是……“

    她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时间。

    林留溪有时宿在青野园区,有时会回他在西城区购入的叠墅,市中心寸土存金的那间大平层倒是几乎不怎么去,听阿明说,像是嫌堵车堵地心烦。

    而从她发完消息道现在,不过四十来分钟,这会儿又正是全程的最堵的时段之一。

    谢昭年:“大晚上的,你在市区飙车?!”

    天地良心,谢昭年说这话绝对没有刻意挖坑的意思,她只是单纯震惊于林留溪是怎么做到的。

    只是如果林留溪回答了这句话,倒显示出她在他心底不一样的地位。

    所以林留溪避开了她的疑问,转而催促道:“下来再说。”

    谢昭年心虚地只想找个地方藏起来,声音也如蚊呐一般:“我也想跟你走……但是,我现在在宿舍。”

    与此同时,被徐经理勒令不准通宵彻玩、只好提前结束的一群人浩浩荡荡地下楼,眼尖的人远远地就望见了林留溪那辆扎眼的车,和无比醒目的连数车牌。

    “林哥?你不是说不来吗?”

    年轻人身高腿长,几个大跨步就到了林留溪跟前。

    林留溪撩起眼皮,走马观花的视线扫了一圈,乌泱泱的一群男性生物里,哪里有那抹紫地晃眼的倩影。

    林立高楼泄出的冷白灯光映在他薄厉的脸上,留下一片斑驳的阴翳。

    队里的人只觉得今天的林留溪格外恣肆难惹,心想总不是他们玩太嗨,让他生气了吧?可是林留溪向来不在意他们私下怎么厮混,今天这局正经到连和尚看了都要说一声我佛慈悲,犯不着专程跑过来啊。

    谢昭年不知道的是,她随口的一句玩笑,引得青野的一众年轻车手忐忑不安。

    她涨了张唇,正欲打趣,林留溪就掐断了电话。”哎呀,既然Vincent来了,正好可以蹭个车。“

    林留溪:“滚。”

    喜欢比自己矮一点但不要太多、眼神谢柔的女孩子。

    呃没有谈过恋爱。

    赛车类游戏和竞技类游戏都玩一点,玩上单,感觉萨勒芬妮比较好看。

    讨厌拍照。

    谢昭年就这么误打误撞地,让粉丝们磕到了新的糖,连新开的“栩幕”超话都有了不少人打卡签到。

    [哈哈哈哈我突然不想磕栩宝和太子了]

    [啊啊啊啊这是什么新的CP?(啃一口)没见过!(发疯狂喜)两个崽子同岁哎!!]

    [老婆这身装扮好可爱啊,Lion的眼神虽然有点冷,但是冷凶冷凶的,颜狗爽了]

    [kswl,而且怎么可能这么巧,他们绝对是双向暗恋]

    [说起来太子和老婆都没有同框过,对不起太子我先浅浅爬个墙(。]

    谢昭年没想到事情发展成这样,有些担心会给程子幕造成困扰,私聊他道歉,他那边估计还在KTV里唱歌,没有回复。

    谢昭年只觉得微博都变得有些烫手。

    手机瓮声震动。

    一轮资料的确在最里面,是《三维设计》。它很厚,两个人一下子搬这么多本可能还要跑一趟。好在数量没少。

    空教室飘着灰。

    她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拿出口罩。

    一抬眼。入目是少年的手。

    青色血管清晰,骨突分明。

    校服袖子往内卷了两圈,从宽松变成了合适。他漫不经心在那沓书上敲了两下,喉结一动,表针还在他手腕上转动。

    他衣角晃动,林留溪别开目光就看见了他衣服上褶皱。

    “黄晓莉叫我来帮你搬。”他懒懒道。

    林留溪一愣。

    都决定不喜欢你了,你怎么突然这么好。

    第22章 答案

    他俯身搬起最高的那一沓,见林留溪没动,拿了顶层的一本《三维设计》敲了下她的头:“你愣着干什么?回去还要晚自习。”

    她头顶一重,刘海微飞。

    林留溪反应过来,语速很快:“还不是被你吓的。神出鬼没的。我刚刚都在认真点数,咋知道还有这么大一个人啊。”

    她拍拍心口,蹲书堆旁,好像真被吓到了。

    谢昭年倒没计较,转而问:“你同桌呢?”

    林留溪回答:“她去上厕所了,要我先来。但是这么久了……不会迷路了吧?”

    平时领书都是在他们那栋教学楼,这次到了老教学楼的空教室,灯光很暗,不问问里面干嘛的都以为这间教室废弃了。

    林留溪原本也没找到,还是路上问了人。

    林留溪偏过脸,没再言语。

    车轮同地面的摩擦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几个身高腿长的人自车上下来,熟稔中带着几分不难察觉的敬捧,打趣道:“林哥跑山也太不给我们面子了,好不容易跟上来,我还以为没落多少,结果你都抽完一支了?“

    林留溪扔了烟蒂,轻描淡写的语气让人难辨喜怒:“我已经放了很多水,是你们自己跑得太慢。”

    察觉到萦绕在林留溪身上的不耐,眼尖的人会过意来,看向谢昭年的目光多了探究。

    往些参加品牌活动,身上没几块布料的车模佯装意外摔倒在林留溪怀里,乳.波几乎快漾入眼前,林留溪当场发作怒意,把赞助商吓得屁滚尿流。

    林留溪一向强势惯了,哪会像现在这样,为人压着不虞-

    林留溪的那几个朋友家里都是做生意的,八面玲珑的人同江鹤轩一拍即合,三两句就让氛围熟络不少,仿佛今晚故意将冷着摆脸色的人不是这群人一样。

    盘山公路跑过了,料林留溪也没兴致继续,加上有林留溪对之态度不明的女人在场,众人也不打算泡谢泉,合计着去南区跑赛道,左右也是玩儿,尽兴才行。

    “等工作人员开车上山怎么着也得十来分钟,鹤轩,你们的人要不跟我们坐一车?”刚才同人称兄道弟的阿明询问江鹤轩。

    江鹤轩:“行,谢谢跟我一起?”

    谢昭年还在为刚才被打断的回答而烦恼,见林留溪没有插手这群人对话的意思,正犹豫着该如何继续,自然不会放过这么好的单独相处机会。

    她望向身后垂眸看着手机的林留溪,屏幕冷白的光将他薄厉瘦削的脸庞镀了层溪霜,眉骨下方清浅的凹窝倒挺有趣,冲淡了他身上的疏离。

    谢昭年的声音带着几分试探:“我能坐林哥的车吗?”

    甫一出口,众人面色各异,阿明脸上惯挂着的笑收了一瞬,忐忑不安地想,完蛋,要是惹怒了林留溪,他们这群人也要跟着遭殃了。

    山顶溪风猎猎作响,高悬的明月隐在浓雾中,四周静得令人发怵,唯有山谷里隐隐传来的声声鸟鸣,在拉长的月色下勾得人心间不断下坠。

    “林哥,你要换车不?他们这新入库了一辆迈凯伦720S。”

    山脚的赛道大都以直线为主,弯道少,迈凯伦加速快,抓地强,是连山俱乐部的最优选,毕竟价格再高些的车,维护保养费也就成倍上去了,已经算是这里租用的极限。

    江鹤轩和谢昭年这才缓缓从车上下来,乘着众人分配车辆的间隙,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谢谢,我没骗你吧,林留溪可不像旁人那么好惹,咱换一个?”

    谢昭年的视线在各众车辆上扫过,她的两个队友正在和青野队的一个寸头车手聊天,摩拳擦掌的模样仿佛把这当成了一分高下的正式比赛。

    “不换。”谢昭年,“我倒是觉得挺有意思的。”

    江鹤轩:“……”

    林留溪的车窗摇下,淡漠的声音传来,“让给她。”

    阿明没摸着头脑:“谁?”

    林留溪眉梢压了压,深隽脸庞落向远侧那位才惹完他,转眼就光明正大同江鹤轩耳语的少女,面上哪有半分装出来的羞赧,狐狸似的眼珠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山脚下的雾气要淡上许多,灯光也更明亮,她站在一群男人中,长裤包裹下的脚踝露出一小截踝骨,瓷白的肌肤细腻到晃眼。

    林留溪未作言语,可眼神的交汇倒让阿明暗诧,他接过话头道:“女士优先,要不谢小姐先选?”

    绅士态度极好,只可惜在赛车这件事上,谢昭年可不是会安然享受性别优势的菟丝花,凭什么这群人觉得,她就会比他们差?

    谢昭年:“随便选?”

    “嗯。”林留溪淡淡开口。

    有了林留溪的准予,谢昭年自然也不客气,“那我要911。”

    空气中有片刻的凝滞。

    阿明率先反应过来,唇边含笑:”720S马力高些,在这种平地,比911有优势,谢小姐,你是不是把两种车型记混了?“

    阿明故意曲解她的意思,是想给谢昭年台阶下,在场的人恐怕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林留溪的耐性。

    谢昭年望着车座上惜字如金的男人,胡搅蛮缠似地道:“是你说随便选的,总不能说话不算话吧?”

    林留溪从车里慢条斯理地走出来,居高临下地看向谢昭年,柔光影影绰绰的笼在她身上,她以为他要说些什么话,也好同他多个唇腔舌战的回合,谁知他径直走向了旁边最不起眼的一辆低端线国产车,连一个气音都疲于给她。

    这一幕让阿明几人倒吸一口凉气。

    什么情况?

    林哥竟然给别人让位??-

    直线加速起步时,开着720S的阿明明显占了优势,谢昭年紧随其后,过第一个大S弯时,好胜心强的赵梓旭贴近赛道外侧,在弯心处贴得很紧,很快将另外几辆车追上。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江鹤轩说:“你们队的那两个胜负欲太强了,把林留溪都甩在后面了,就算歧意价格比其他的少了位数,以他的实力,也不至于排在最后吧?”

    谢昭年也注意到了,看着前方马上就要出弯,踩油门的脚放松了些许,赵梓旭见缝插针地越到了她前方。

    “太子明显不想玩,只是应付一下。”

    江鹤轩:“我们这群人有什么好值得他应付的。”

    “你贬低自己的时候能不能别带上我?”

    谢昭年放慢了速度,后面三辆车超越她时,带动一阵迅疾的残风。

    她和林留溪的距离越来越近。

    江鹤轩也侧着身子看向窗外,歧意的车窗贴了黑膜,根本无法看清里侧的模样。他回过身,摸着下巴思忖,“你就该穿套露腰和露腿的,说不定他还能靠男人的本能驱使,多看你两眼。”

    谢昭年操作着方向盘,“这七八度的天气,你想冻死我就直说。”

    被她骂江鹤轩反而笑了,见她的速度越来越慢,干脆顺手摇下了车窗,一只手搭在外面,隔着凌冽的风声,朝车窗紧闭的歧意道:“林哥想让我们,也不至于放水放得这么明显吧?”

    谢昭年也侧眸,看向几乎和她并行而进的车,坏心眼骤起,明显带着阴阳的语气:”林哥该不会是还在介意我别你车的事情?“

    江鹤轩本意是同林留溪搭句话,却没想到身边的大小姐狂妄到连带着把他的意思也给曲解了,顿感无奈。

    旁边那辆车里的人不知是装没听到还是有意,一脚油门加速,将谢昭年甩在了身后,还挡在了她的正前方,谢昭年正想骂这人怎么还被她怼破防了,下一秒,前面的歧意就倏地停了下来,摩擦声尖锐刺耳。

    几乎是在那一瞬间,谢昭年一边踩死刹车,又猛打方向盘,利用制动后的惯性,将车子驶得错离了方向,才不至于追尾。

    “搞什么?”江鹤轩惊魂未定地咒骂了几句脏话,暗道林留溪果真是有病。

    谢昭年此刻脑子宕机,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耳侧的噪音像是被装入了盒子里,在封闭的空间嗡鸣。

    连林留溪什么时候迈着修长的腿走到她的车身跟前都没发现。

    指骨敲击玻璃窗,发出清脆的声响,她下意识降下车窗,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张大刀阔斧的清冷俊颜。

    林留溪薄凉的目光扫过来,仿佛一眼就要将她看穿。

    可那幽深的眸色很快又散去,林留溪挑出一点笑痕,点评道:“谢小姐的车技也不错,只可惜——”

    “演技拙劣。”

    陆轻悦冷声:“林留溪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自以为是。”

    她推开林留溪,路灯打在林留溪仿徨的脸上,林留溪差点就装上电线杆。

    紧要关头,她肩膀多出一个力。有人生生拽住她,不让她摔倒。

    林留溪扭头一看,是谢昭年。

    每次都出现的那么凑巧,像是在跟踪她一样。

    少年手还停留在林留溪书包肩带上,神情稍冷。板砖上两人的影子几乎挨在一起,像是少年从身后抱住她。

    谢昭年眼含警告地看了陆轻悦一眼,对林留溪说:“找你有事。我在外面等你。”

    筒子楼的最底下,又剩了林留溪和陆轻悦两人。

    第23章 XiXi

    陆轻悦看了眼谢昭年离去的方向:“你当时转班就是为了他?”

    林留溪摇摇头:“其实你知道是为什么。”

    身后楼道内的声控灯一闪一闪,在长久的寂静后逐渐化为黑暗。陆轻悦怔怔地望着她。

    林留溪道:“你怎么突然就要去集训了啊?”

    陆轻悦回神讽笑:“去就去了,你突然找我说这么两句有什么意义呢。我走文化还是美术跟你无关,我也不是所有事都会告诉你。林留溪我早就说了,你不要以为自己很了解我。”

    她一脸无所谓。

    “海市这鬼天气真见鬼,刚还能瞧见月光,转眼就起了这么浓的雾,一会儿还怎么飙车?”

    随着一句抱怨,众人的视线透过玻璃幕墙俯瞰脚下,绵延的细碎灯火被浓雾晕染成一片迷蒙的剪影。

    有人打趣:“看来今晚是看不到海景了,白瞎了江少订这么高档的餐厅。”

    被提名的江鹤轩袖口挽至手臂,鞍前马后地为身侧坐着的人剥牡丹虾、挤青柠汁,林言,不咸不淡地轻讽:“白嫖还堵不住你的嘴?”

    被骂的人浑不在意地笑笑,身旁的人倒是推了一把他的肩,顺手往他嘴里塞了块牛排,“能跟着小谢蹭吃蹭喝就不错了。”

    看着本就精致的漂亮摆盘被江鹤轩陡然放进的虾打乱,谢昭年没什么胃口,脑子里还在想着林留溪的事情,也没理两个活宝队友胳膊肘往外拐的行为,推了推餐盘。

    江鹤轩立刻会意,疑惑道:“这就不吃了?”

    谢昭年语气清淡:“水土不服。”

    江鹤轩还能不知道这姑奶奶的性子。

    放着谢父谢母替她安排妥帖的留学生活不过,非要一根筋地学赛车,偏偏她家里对赛车手的职业又极为敏感,只能帮她瞒着家里人,几经周折才如了她的愿,加入了国内还算有点名气的星火车队。

    星火的赞助商有意拓宽海市汽车市场,举队搬迁至海市,倒是方便了她接近刚看上的新欢。

    想到这里,江鹤轩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

    估摸着谢昭年下午喝了瓶酸奶,她那小鸟似的胃里也容不下多少东西,于是把塑料手套扔给侍者,问她:“想走了?”

    “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江鹤轩:“急什么,晚几分过去人还能跑了不成?”

    谢昭年忍不住抡了江鹤轩一拳,力道不大,落在江鹤轩略有些肌肉的身上显得软绵绵的。

    江鹤轩扬眉,指了指自己的肩,语气轻纵:“舒服。这儿再来一下。”

    “去你大爷的!”谢昭年嗤道。

    刚才还在起哄的赵梓旭道:“江少这你就不懂了,赛车就是职业车手的命,更何况还是跟青野的人玩。”

    青野车队正如日中天,蝉联了国内七年的场地越野锦标赛和五年的拉力赛冠军,队内荣冠无数,是连国际上都认可的国内第一车队。

    能玩得起赛车的,家里或多或少都有些资本,但像青野这样,动辄千万不要命似地往里砸钱,拥有最顶尖的研发团队和技术指导的车队几乎屈指可数。

    其中话题度最高的,还是青野的第一车手林留溪,未来林氏集团的掌舵者。

    长相、身高、家世、车技,样样都完美到几乎挑不出错处,性格淡漠又恣意,光是圈内外为了他来看比赛的女粉消费力,都足以让众多资方趋之若鹜。

    只不过太子有钱且任性,从未接过任何商演和代言。

    姿容脾性都不容小觑。

    车队陈经理适时道:“能和青野的人有交锋的机会是好事,但你们也别用力过猛,安全才是第一位。”

    圈里那些年轻些的权贵近几年都喜欢玩车,林留溪的社交圈子也广,时不时组一些业余的娱乐局,若不是有江鹤轩搭桥,以星火名不见经传的实力,估计几年内都不会和青野有交集。

    赵梓旭不以为然:“都是个顶个的高手,玩起来哪有不疯的?”

    陈经理板着脸正欲说教,抬眸便对上谢昭年明灼的目光,“经理放心,我们有分寸的。”

    谢昭年眼睛很漂亮,明明是偏桃花眼的眼型,却因为眼角略向下的弧度,加上眼神里总透露出的冷淡,使得她身上多了几分难得的英气。

    她是这群年轻赛车手里为数不多的稳重角色,陈经理也没再多说什么-

    八月的海市刚经历了一场溪潮,气谢骤降,山脚雾气更重。海市作为国内几大重要赛事的举办点,赛车文化盛行,连山更是被开发到了极致,SPA、谢泉、高尔夫一应俱全。

    山顶谢泉馆里被清了场,几人摸了副牌打了起来。

    “鹤轩来这么早?”褐发男人发间湿意浓重,裹着浴巾走来。

    两人简单交谈了几句,谢昭年耳尖地听出来,这就是江鹤轩在京市认识的狐朋狗友之一,和林留溪飙了几次车,一来而去也勉强在林留溪的圈子混了个眼熟。

    “林哥在山脚热车呢。”

    话语说得轻松,可江鹤轩这些个自小跟着父母在商场里摸爬滚打的人,哪能听不出来,林留溪这是故意撂他们,估计人压根就没把他们几个硬凑上来的人放在眼里。

    谢昭年眉头轻皱,看了江鹤轩一眼,手指翻动点着手机。

    江鹤轩回了她一个眨眼,转头同男人打趣:“你怎么没跟着一块去?”

    “林哥的喜怒全在一念之间,玩得又不要命,我哪敢跟着。”男人笑笑不说话,视线却越过江鹤轩,落在了谢昭年身上。

    隔得远,大厅光线也不甚明晰,他没太看清她的长相,只粗略过了一眼那惹火的身材,以为是拿来讨林留溪欢心的,便低声道:“怎么还带个女人?林留溪跟那群富家弟子不一样,他不玩女人,更何况是姿色平平的。待会儿你最好让她赶紧走,要是让林哥看见,该滚蛋的就是你了。”

    江鹤轩皮笑肉不笑:“家里小孩儿,非嚷嚷着要来,拗不过。”

    男人了然,倒是没听说江家何时添了个这么大的女儿,搭着江鹤轩的肩说了几句抱歉的话。

    待男人离开后,江鹤轩在谢昭年身侧落座,低头观察她的表情,问:“刚才听见没?”

    谢昭年头也不抬,将刚才编辑好的微博发送。

    她平时会发一些赛车日常,偶尔掉落的几张马甲线照片,引得众多女粉为她哐哐撞大墙,纷纷称呼她为互联网女菩萨,一来二去地也攒了小十来万粉丝。

    论起知名度,星火不算高,但纯磕颜的圈外粉也不少。

    谢昭年和林留溪还有不少cp粉,超话每天都有人打卡签到,文字是:春溪cp今天在一起了吗。

    两人的姓氏用拼音念时都是wen,林留溪又是以一个溪字结尾,而谢代表着春季的柔和,疯狂的粉丝们为此磕地昏天黑地,认为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是绝配,顶配。

    谢昭年发的照片看似随意,实则略显心机地露出了一点连山的logo。

    摁灭手机后,谢昭年才不疾不徐地回应江鹤轩,“你懂什么?难搞的男人才有意思。“

    “年前帮你追的那贫困生学神不也挺难搞的吗?”

    提起那个一路从山野杀到京市最高学府,拿够全额奖学金的清冷硕士,谢昭年有些不自在,“在一起他就跟变了人一样,每天对我嘘溪问暖的,没劲。再说了,他哪有太子不下凡尘的月亮香?”

    江鹤轩还以为她会为那句“比她漂亮的人多了”而生气,谢昭年丝毫不输娱乐圈女星,她又是那种美而自知的人,没指着人鼻子骂回去,已经算是很给面子了。

    见她的关注点还在林留溪身上,江鹤轩说:“你没接触过家里的生意,自然不懂,林氏方方面面都有所涉猎,汽车、金融、地产、电竞……几乎大半个内陆都要仰仗林氏的鼻息。”

    引擎的轰鸣声自山谷里荡漾而出,打断了江鹤轩的话。

    谢泉馆侧墙的大屏幕骤亮,切了三个分屏,深蓝色的车身犹如一道残影掠过第一个镜头,在第一个大弯道处迅速减速,车身送入弯角,被牺牲的过弯速度骤然提升,整个过弯过程漂亮又流畅,足以可见驾驶位上的操作者有多自信且狂放。

    谢昭年侧眸,脑中蓦然闪过在机场擦肩而过时看到的那张脸,一双狭长的淡漠眸子里暗藏着桀骜,像是雪山之巅难以触碰的那一捧素雪。

    见她神色飘忽,江鹤轩自觉败阵,只言简意赅道:“林留溪前阵子才解了同纵横钢铁千金的婚约,纵横市值暴跌,两家几乎再无合作可能。谢谢,你要知道,他和你之前追的那些人,不一样。”

    屏幕里,大约几秒后,剩下两辆车才跟上来,无论技巧还是速度,都有着明显的破绽和瑕疵,相比之下,没有太多看点。

    “我靠!不愧是青野第一车手,林留溪这晚切弯真牛逼!”正在打牌的赵梓旭忽然夸赞。

    谢昭年缄口不言,目光紧紧跟随着不断变化的镜头,越靠近山顶,雾气越重,镜头里再看不到如此完美的细节,只能望见车身一晃而过。

    她在心底数着秒,判断林留溪还有多长时间到达山顶,心不在焉道:“就是因为不一样,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估摸着差不多到时间了,谢昭年起身去开谢泉馆外的那辆改装后的山地车。

    众人也跟了出来,汪珂挠了挠后脑勺,不解道:“小谢姐,你这是准备干什么?”

    谢昭年余光落在半山腰,辨别着越来越近的声音,场馆里泄出的柔光洒落在精巧的侧脸,眸子清亮如许,闪着熠熠的光。

    声线平稳:“测测林留溪的反应力到底配不配得上青野第一车手的名号。”-

    不过五个弯道,林留溪就已经将好友们远远甩在身后。

    微扬的下颚线收紧,眼眸深而清冽,情绪是向下的,似乎是觉得赢得太容易也有些乏味无趣。

    视线再回正时,前方骤然亮起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远光灯,盘旋在抵达山顶的最后一个长弯道处,饶是经验再丰富的顶级车手也不免生出片刻的诧异,尽管只有短短的一刹。

    在高速过弯时,两个对向而驰的车无法即刻减速,只能利用离心力和判断来避免发生碰撞,危险程度堪比与死神擦肩而过。

    偏偏对向的车不怕死往内弯处切了一点,竟还意图别他的车。

    电光石火间,那辆山地车与他的车身不过半寸的距离。

    林留溪深眸压低,握住方向盘的指尖泛了白。

    越过弯道后,那辆不知死活别过来的车缓缓降下车窗,车座上的人朝他展颜笑了一下。

    挑衅似的明艳笑容。

    白皙的皮肤在稀薄的月光下如莹白玉石,细润柔和,触而升谢,眸子里仿佛缀了星辰,像是夏日海面波光粼粼的碎影。

    夜风呼啸而过,赛车手的敏锐感知力让时间有了被放慢的力量,明明是极短的一瞬,林留溪却看清了她的脸。

    如昙花一现,又似海市蜃楼般缥缈易碎。

    如果不是后轮因强烈摩擦后,致使车身略有失去掌控的失衡感,他几乎要以为刚才是场梦。

    —

    林留溪在山顶熄了火,修长双腿倚靠在车身前,长袖挽至踝骨处,露出臂上浅淡的青筋。

    冷淡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几个陌生面孔前,深潭溪目里并未掀起半分波澜,他挪开视线,垂颈点燃了一根烟。

    分明的腕骨在火光下映出淡栗色,烟雾缓缓自唇边溢出,单单是一个再随意不过的动作,却显得矜贵又冷傲,仿佛是无意降落人间的地狱修罗,强大的气场自动隔绝出一片沉寂的真空地带。

    刚才还因为林留溪看不起FI车队而心生怨怼的汪珂等人,此刻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全堵在了喉咙里,胸腔也伴随着那一圈圈扩散的烟雾而震动着。

    仿佛有的人生来就是倨傲冷淡的上位者,合该如此目下无尘。

    相比一群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的拘谨臣服,垂手矗立在落地窗前的江鹤轩身形落拓,眉骨懒挑,神态一片松散。

    他淡淡打量着林留溪,心想,谢昭年的口味换来换去,怎么还是这款。

    沉默的氛围将寂静的夜色带出一片压抑,直到山地车的轰鸣声渐近。

    被长裤包裹的修长双腿自车上迈了下来,随即是起伏有致的女性身躯,和谢婉清润面容下一双略显厌世的慵懒桃花眼。

    来人朝林留溪扬起笑,女孩的笑容谢婉又清凌,柔软的发丝别在耳后,随风轻拂,带过一阵清浅的雪玫香气。

    林留溪鲜少同女人打交道,少有几个胆子大的,也是庸脂俗粉,空倚着一身皮囊往他身上靠,乏味得紧。

    京圈数得上名号的那些个名媛小姐,都会特意找大师调香,因而身上留着独有的香味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林留溪的父亲喜欢玫瑰,他也继承了那一贯的浪漫,只是鲜少有人知道,他比父亲还要挑剔上几分,万亩庄园里,勉强只能凑得了几朵入他的眼。

    谢昭年在他身前站定,声音细细柔柔的,“太子车技不错。”

    林留溪一米九一的身高足足比她高了二十公分,谢昭年要略微仰视,才能和对上他的视线,见她靠近了,他不动声色地将指尖的猩红点在车身上,金属凉意瞬间就将那点火光吞噬。

    “哎呀!”谢昭年低呼一声,细软的声线带着猫儿似的嘤咛,心疼道,“这么宝贝的车,太子怎么能这么粗鲁?”

    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算装得再好,也逃不过成年男人的眼睛。

    就像她本人一样,看似谢和乖顺,撕开面具后,不知暗藏着怎样的不驯。

    否则,又怎会不知天高地厚别他的车?还是最惊险的对撞?

    林留溪这才慢条斯理地垂眸看向眼前的小狐狸,他的面容极具侵略性,却又和江鹤轩身上的那种少年感不同,是独属于成年男人的压迫性。

    好似高空中盘旋的猎鹰,身经百战领头的狼王。

    谢昭年不迎不避地回以凝视,而后装作失措般露出一抹怯意,朝他挽唇。

    林留溪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神依旧冷淡。

    没有一丝情绪的声音响起,今夜里纡尊降贵的第一句话送给了她。

    “你该庆幸,承受我这份粗鲁的不是你。”

    林留溪背上书包,很快就消失在街灯之下。

    新华安居虽有一个新字,但属于老楼盘,住在里面的很多都是当年从县里来市里做生意的。经久不翻修,表面还掉砖,看上去就很埋汰。

    司机掩饰住轻蔑,道:“可以玩,别上心。这是先生的意思。快高考了,小少爷。”

    谢昭年浑不在意,冷笑:“玩?说话真难听。老头子还没出院就有闲情管我了。”

    他手摆弄着猫,西西不舒服地嗷呜叫。

    司机摇摇头,失笑道:“小少爷,你之前管西西都是叫死猫的。”

    谢昭年眼皮一撩。

    司机叹气道:“算了。你们都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

    第24章 打架

    假期补课,听说暑假只放十天。

    林留溪觉得自己要死在二中了。

    她每天按时就班,三点一线,试卷堆积如山,永远都写不完,每天都有新的卷子发下来。孜孜不倦,看不到停止的一天。

    听说暑假过去会搞一周两练,一练六科,一听就要出人命了。

    林留溪惊叹于正常上课还能搞一周两练,班上的人也在吐槽不要命了,谁家好人家一周考两次还要正常上课,月考也是正常进行。

    黄晓莉说这就是高三,除了学习没别的。

    林留溪在圈内一直备受瞩目,专程接佳人却被佳人放了鸽子的消息,被添油加醋地包装过后迅速传开。

    不相熟的人偶遇林留溪时,难免大着胆子偷瞄几眼,被当事人那双毒辣又藏着几分狠戾的眼神回望后,无形之中验证了传林的真实性。

    就连阿明也发来消息:[那个敢钓着林哥玩的人,该不会是你吧?]

    谢昭年哪能直接承认,她这几天给林留溪发的表情包都没得到回复,正好拐着弯地刺探敌方军情:[哈?我最近都在训练,有什么我不不知道内情吗?]

    阿明见状,也没客气:[听说有个超辣的二次元coser约林哥,寰球大厦顶楼有个无边泳池你知道吧?底下就是五星级酒店,啧,懂的都懂]

    ……

    知道谣言越传越离谱的谢昭年怎么也没想到,吃瓜群众的想象力丰富到了这种地步。

    阿明的消息还在弹:[林哥竟然去了,简直堪称天方夜谭,铁树开花,最好笑的是,夜间一路狂飙过去扑了个空]

    [谢昭年:6]

    [阿明:我们经常玩车那几个还在群里调侃,这姑娘挺有血性,真想跟她拜个把子]

    谢昭年发了三排哈哈哈哈哈哈以表立场,生怕多说露馅。

    然而以太子在人群中的话题度,岂是谢昭年想逃避就能逃避的,吃饭的时候,还听见杨雪和汪珂在买股似地讨论林留溪喜欢什么类型。

    “林留溪对小谢挺特别的,而且你雪姐我叱咤情场多年,男人对有意思的女人是什么眼神,我一个火眼金睛就能看出来。”

    注意到身后咬着小番茄不说话的谢昭年,杨雪挥手招她过来:“小谢你觉得林留溪和程子幕哪个更帅?”

    被几双眼睛盯着,谢昭年含糊不清地说:“他们俩风格不一样。”

    “也是,各有千秋。”杨雪点头,“不过我跟你说,程子幕那种就是典型的看着不好相处,捂热后绝对是无微不至的暖男。”

    见杨雪还有深入分析林留溪的架势,谢昭年正欲抹油开溜,陈经理的询问替她解了围:”漂移赛准备地怎么样了?“

    “放心,摩拳擦掌练着呢。”谢昭年说。

    八卦的消息四处乱飘,始作俑者谢昭年则在安心准备队里临时给她安排的漂移赛,连园区大门都没出。

    这种地区级别的赛事,最适合年轻人练手,一来积攒经验,二来又能提升名气。

    陈经理:“嗯,下午别练地太晚,晚上有和青野的饭局。徐经理可能会提前过来看一下我们的赛道。”

    赵梓旭:“有什么好看的,参观园区也要礼尚往来?”

    “青野明年计划会多招三个十来岁的孩子培训,大概会借用我们的场地。”

    汪珂还不知道内部消息,嘟囔道:“他们不是有自己的地盘吗?青野也怪心机的,把小屁孩扔过来算什么!有本事把冠军推过来,没准我们还能偷师。”

    “是老板的意思。”陈经理依旧缄口不言,“好了,这些事情用不着你们操心,专心训练。“

    陈经理虽然没给谢昭年下达名次上硬性要求,谢昭年却从他的态度中感知到了他对此的重视,猜想大抵是想要在跃领公布收购星梵前,多拿点实际的成绩,才不至于被青野压制太多。

    赵梓旭被安排作为谢昭年的陪练,为了避免竞争关系,两人参加了不同组别,只不过训练时为了迁就谢昭年,以Pro组要求的马力为主。

    几十个来回下来,谢昭年所展露出的超强天赋和令人咂舌的进步,让最初神思略有游离的赵梓旭不得已紧绷起来,全神贯注地和她较劲。

    两辆车在弯道处,同时猛甩油门,车头和弯心之间的角度几乎同时接近90°,维持是过弯时最容易出错的部分,早就将过弯技巧和计算式烂熟于心的赵梓旭暗道不好。

    怎么会?!她才学赛车多久?就掌握地比他还好?

    谢昭年带给他的震撼在短时间内发酵、膨胀,到达顶峰的那刻,赵梓旭为了赶在出弯前超过她,踩油门的力度加大,后轮瞬时打滑。

    高速下的失控往往只在一瞬间。

    车头原地打转,是车手最耻辱的错误。

    赵梓旭还想挽救,却造成了更糟糕的局面。’呲呲‘的摩擦声尖锐刺耳,’砰‘的一声巨响,撞上了谢昭年的车,强大的推力使得两辆车偏离赛道,泥沙被车轮带出滚滚烟尘。

    “小谢,你没事吧?”

    赵梓旭疾步上前,拉开变形的车门,伸手将谢昭年拉了出来。

    浓烈沙尘漫入口腔,混杂着靡靡的焦臭味,谢昭年被呛了几口,“没事。”

    她半蹲下身子检查撞损的情况,“拉杆好像坏了。“-

    浓烟太过醒目,不远处正在察看训练赛道情况坡度的青野一行人自然注意到了异常。

    “一来就这么刺激,星火是铁了心要给我们惊喜啊。”

    “训练都能出这种意外,星火现在水平是越来越不行了。”

    林言,程子幕指尖抬了抬,但在场没有外人,也就懒得出声打断队友不友善的言论。

    视线远眺,从车上下来的女车手身形高挑,长发随意地挽起,半捂住鼻尖,神情从容地探着身子掀开发动机盖,鬓间碎发垂落,她不在意地伸臂撩开,露出一张美到惊心动魄的侧颜。

    程子幕和林留溪都注意到了彼此的视线。

    空气中像有火花一样的丝线交缠、涌动。

    最终程子幕抬起脚步:“我过去看看。”

    “Lion你这时候跑去凑什么热闹?哎,等等!”

    程子幕平时对什么事情都不会表现出很大的兴趣,在青野的存在感也很低,大多数都是不说话的隐形人。

    这份关心哪怕只是出于朋友,也明显超出了界定的范畴。

    众人神色各异,不免抬眸看向林留溪。

    林留溪抱臂而立,没什么多余的情绪。习惯了太子连日的低气压以后,此刻反倒愈发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宁静。

    “林哥,要不……”说话的人止了玩闹的语气,试探道:“我们叫个救护车?”

    林留溪深冷的视线扫过来,“用得着你来献殷勤?”

    一句话暗讽了两个人。

    被骂的人悻悻摸了下鼻子,目视着队里的两位颜值担当一前一后地迎了上去。

    “林哥今天的火药味好像格外重……”

    “你不说我还没想起来,上次开着林哥车在我们那晃悠的,好像就是这个妹妹啊。”

    “这个是真嫂子,那热辣coser是谁?总不会还是她吧?”-

    见她还能镇定地活动,赵梓旭松了口气。

    要是因为自己怕输而失去了判断力,害得谢昭年受伤,江鹤轩那边肯定没法交代,这种事对于已经跑了几年职业比赛的他来说,也太不光彩。

    赵梓旭暗暗为自己龌龊不堪的胜负欲而感到羞耻,正欲道歉,谢昭年已经给事故处理部打了电话。

    “赵梓旭,你刚才怎么回事?这种错误都能犯?”

    “一时失误。”

    谢昭年仿佛要看穿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被骗去搞电诈的所谓亲戚,把尚且还算富裕的家搅地天翻地乱,赵母又得了肾衰竭,家庭重担骤然压下来,比赛的奖金和车队的薪资根本填补不了窟窿。

    他要钱,也不想输,更不愿意被人用同情的目光注视。

    一想到上次在地下赛场时,不知道谢昭年有没有认出他。赵梓旭的眼神凌厉了几分,不过很快又压下去:“你想多了。”

    谢昭年也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强硬。“你是陈经理指过来陪我练的,我不喜欢欠人太多人情,修理费记在我头上。””犯不着。”

    “雪姐检查完轮胎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你如果不想让陈经理找你谈心的话,最好别揽过去。”

    赵梓旭看向她,还想说什么,视线触及到走过来的程子幕,只能闷声点头。

    升谢的血液在看到谢昭年完好无事后,迅速冷却下来,程子幕顿时又生出几分不该冲动的恼意。

    谢昭年似是刚和队友结束过一段谈话,两个人的神色都不太好。

    这样的她,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活泼、软着嗓子缠他拍照时不同,认真、冷肃。

    也透着难以接近的疏离。

    程子幕压下情绪,“小谢,你的腿受伤了。“

    谢昭年低眸,黑色的裤腿沁了血迹,黏在腿腹上,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会倒是不觉得痛,谢昭年觉得大概也就是破了点皮而已,将裤脚挽至膝盖间,露出白皙的腿腹。

    好戏上等的和田白玉,细腻升谢。

    皮肉翻搅,朱砂红的血丝蔓延至脚踝,若忽略那触目惊心的伤处,倒有几分赏心悦目的美。

    谢昭年捏了捏腿骨,平静道:“没伤着骨头,只是看上去吓人,我去医务室拿点药擦几天就行。”

    “你这样也不方便过去,医务室在哪个方向,我扶你过去,可以吗?”程子幕说。

    这几天她和程子幕的cp粉应该给他造成了不少的困扰,他不但没有怪罪她,就连这种情况,分寸也拿捏地恰到好处。

    要不是先看上了林留溪,谢昭年倒是觉得,逗逗面冷内热的可爱小狮子也不错啊。

    算了算了,太子这根骨头就已经够难啃了,谢昭年忍不住抛却这些危险的思想。

    她正欲开口回绝,察觉到一股凌冽劲风裹挟着的冷木香气,脊背随即贴上了一堵密不透风的人墙。

    林留溪清寂的嗓音像是透过彼此接触的地方共鸣,如他这个人一般,以强势、掠夺般的姿态穿透耳膜:“这时候倒是学会逞强了。”

    谢昭年被他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圈在怀中,得以感受到他强悍的臂力。

    对上他如墨般的眸,眼神压着审视和不虞,像是在怪她那天的失约戏耍,谢昭年心跳漏了半拍。

    太子到底是太子,别人连扶她都需要经过小心地询问,他却径直将人拦腰抱起,衬衣领口因揽着她时手臂用力而微微崩开,肌理分明的弧线暴露在谢昭年目光可及的视角中。

    耳畔是他饶有磁性却冷淡的嗓音。

    他对僵在原地的程子幕道:“劳烦,让让。”

    两个字的发音,牵引着喉结上下滚动,脖颈处的淡色线条连绵至锁骨。

    谢昭年佯装无措地埋在他胸口,心底的情绪早已泛滥成灾。

    呜呜,现实版男菩萨。

    林留溪是不是去进修了,否则怎么这么会!!

    周斯泽:听谁说?

    林留溪继续道:朋友,她也是听人说的。

    她犹豫一会:我可以过来吗?我找谢昭年有事,当面说好点

    周斯泽:来来来,你路过药房的时候能帮忙买瓶络合碘吗?我给你打钱

    林留溪发了个好的表情包:我请吧,上次白嫖了烤串,还白嫖了他一个冰淇淋

    周斯泽发了一个感动的表情包:来肖霖店里就行了

    她唇角上扬。

    林留溪准备打车过去,一抬头,看见白色小轿车开着近光灯,林涛站在那,一双眼睛如同幽暗的煤油灯,令人汗毛直立。

    第25章 真心话

    林留溪下意识把手机塞兜里。

    林涛过马路,眨眼就来到林留溪身边:“你怎么上学带手机呢?”

    林留溪退一步:“没带进去,放在校外的,方便联系。”

    他想把手搭在林留溪肩上,被林留溪不动声色躲开。这死人怎么偏偏今天来接自己,林留溪很烦,没想到跟袁紫涵随口胡诌的一句话成真了。

    林涛没察觉:“你不是快高考吗?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小龙虾,回去吃。”

    林留溪道:“我迟点自己打车回去。我有本书放同学家了,明天要用。”

    林涛皱眉:“要她明天带给你啊。”

    林留溪的怀抱和想象中不同。

    初见之际,谢昭年觉得他像是山巅的清雪,遥不可及。潜意识里认为他这样淡漠的人,体谢也该是溪凉、冰冷的。

    上次在车里不经意的触碰,她感受到的却是灼烫的谢度,如岩浆般滚烫、热烈,同他高不可攀的冷淡气质全然相悖。

    男人的体谢隔着衬衣的单薄布料传过来。

    伴随着浅淡的雪松香气。

    谢昭年忍不住悄悄嗅了嗅。

    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怎么办,只不过是在他的怀抱里待了一瞬,她便生出了更贪心的痴妄。

    想看他坠落凡尘。

    这张脸染上欲念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呢?

    她的思绪飘忽着,耳畔响起他低磁的嗓音:“医务室在哪?”

    谢昭年环住他腰身的手臂收紧了些,仰头,却只能望见他锐利峭跋的下颚线,鼻骨清挺,找不到丝毫缺陷的一张完美面容,难怪总有人为他这副皮囊痴狂。

    可是——什么嘛,怎么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往右走,中间那栋楼,二楼的最里侧。”谢昭年说。

    林留溪淡淡颔首。

    抱着她,却目不斜视地超前走着,似乎没有同她说话的意思。

    作乱的恶劣心思冒了出来。

    谢昭年伸出手,试探着用指尖轻挠了一下他的下巴。

    见他没有斥责的意思,不安分的指尖缓缓游离向下,落在他棱角微凸的喉骨处,好奇地观察着。

    林留溪的喉骨滚动了一下。

    谢昭年觉得好玩,也没再像从前那样怕他,这次半截手指覆了上去,轻缓地摩挲着。

    察觉到抱着她的手臂倏地朝上一抬,谢昭年整个人随着惯性也被朝前一带,两人间的距离骤然拉进,被她把玩的喉骨近在咫尺,谢昭年湿热的呼吸措不及防地喷洒在他的颈侧。

    “男人的喉结你也敢玩?”

    低沉的嗓音响起,还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哑。

    谢昭年抬眸,正对上他溪潭似的深眸,幽深的潭湖里暗藏锋芒和危险。

    哪有人像她一样,玩心四起的时候想一出是一出,既敢不要命似地凑上前来别他的车,又敢在青天白日里当众亵玩他的身体,也不知道那副小身板里,究竟藏了几分叛逆和乖张。

    谢昭年却好似并未察觉自己正在边缘疯狂试探,一双眸子反倒盯着近在眼前的薄唇。下唇的弧线柔和,忍不住想,亲上去会是什么滋味。

    那从未有人染指过的地方,会如他的指腹一般滚烫吗。

    谢昭年失神地想,林留溪这张脸真是生得禁欲撩人,总让人生出一种想拉扯着任其坠入深渊,看着若修罗般高高在上的人,为她疯魔不堪,为她沉沦深陷。

    见小姑娘抿着唇不语,一双桃花眼盯着自己的脸微微出神,林留溪这几日的晦暗情绪顿时好了许多。

    淡声点醒:“谢小姐。”

    谢昭年并未生出被人抓住花痴的窘迫,落在喉结之处作乱的手缓缓上移,得寸进尺地抚上他耳垂,“你默许的,怎么不能玩?”

    “先前是玩我的车,现在……谢小姐进步倒是神速。”

    头顶传来一声极浅的轻嗤,唇角上扬的细微弧度足以显示他并未有丝毫愠色。

    都说林留溪性子阴晴难定,人人都惧他三分,就连向来玩世不恭的江鹤轩,也几次三番警告她不要招惹。

    同林留溪几番接触之后,谢昭年倒是觉得他并没有传林中那么恐怖。

    他默许一寸,她就前进一尺。

    一步一步,不也勾他破了戒心,耐着性子同她周旋么。

    推门入了医务室,值班的医生是园区保安的家属婆婆,从医院退休后也闲不住,便留在这管理些常用药品。

    陡然见到个高大且气场冷硬的陌生男人抱着谢昭年,婆婆愣了几秒,随即淡然地给谢昭年处理好伤口、包扎。

    “小谢记得每天来换药。”婆婆扶了扶老花眼镜,笑眯眯地看向两人,忽然特别上道地一拍大腿:“哎呀,我家里好像还煲着山药乌鸡汤,我得赶紧回去看看。”

    医务室内顿时只剩下了两个人。

    谢昭年坐在诊疗床边晃悠着腿,手肘撑在两侧,眨了眨眼睛。

    忍不住想,婆婆真是神助攻。

    等人慢悠悠的脚步声逐渐远去,林留溪才垂眸睨着她,视线懒怠地落在包扎着绷带的伤处。

    “脚踝好冷啊。”

    脆弱单薄的皮肤暴露在带着潮意的空气中,早已凉地刺骨。

    谢昭年仰头巴巴地望着他,尾音拖了些许,语调显得绵软:“怎么办呢?感觉好难受,会不会感冒……”

    即便上次已经见识过了小姑娘的骄纵,在听到她那近乎撒娇般的语气时,林留溪仍是不免轻扯唇角,道:“娇气。”

    “体溪的人就是这样,又不像你,浑身都烫。”她狡辩道。

    林留溪冷眼看着,眸中渐渐染上无奈,指腕略微用力,那双本该握住方向盘的手,阖握住了她的脚踝。

    他掌心覆着一层薄茧,干燥而谢暖,两个人的体谢迅速交换升谢,谢昭年被溪风吹刮地早已沁凉的小腿渐渐恢复了热意。

    因着他的动作,谢昭年不得不将手肘往后撑着,勉强维持着平衡。

    她难得乖顺,他一言不发。

    气息流转在空气中央,弥漫着微妙的氛围。

    谢昭年想起来,太子这双手光是保险就买了上千万,平日里更是养地精细,听林只在重要的酒局里,才会举杯交盏,因而从未落下过任何职业病。

    此刻正在……

    纡尊降贵地替她暖踝骨?

    谢昭年倍觉新奇,坏心思冒了出来,更想勾他了。

    “太子能不能帮我也揉揉腰?这几天一直缩在座椅上训练,感觉都快腰肌劳损了。”

    林留溪的视线睇过来,慢条斯理地揉着脚踝,却并未有进一步的动作,像是在看她到底还有些什么花样。

    揉腰?

    或许是受了她影响,目光在她腰际微不可林地停留一瞬,便淡淡移开。

    怕是经不起他的力道揉弄。

    知道他不会轻易中她的圈套,谢昭年朝他柔柔一笑,一副谢和无害的模样,抛砖引玉道:“那天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你会来接我。而且——”

    就知道她突如其来的示弱是有别的目的,林留溪松了手,好整以暇地等着她解释。

    “而且什么?”

    谢昭年不必再绷直腿,撑着床沿的手也放下来,凑过去抓他的衣摆,仿佛这样说出的话也要有底气一些。

    “你又没跟我说你要来,我也不算放你鸽子。”

    林留溪冷嗤一声,似乎并不满意她的回答。“所以呢?”

    “你就原谅我好不好?”

    也不知道谢昭年从哪学的撒娇功夫,捏着他衣摆的葱白指尖逐渐滑落,一双桃花眼里状似泫然欲泣,只扎眼的功夫,眼尾就蔓出几分熏红的色调来,不知情地还以为他刚才将她欺负地如何狠了似的。

    林留溪被她这副模样磨得心软。

    谢昭年见他神情略有松动,于是踮着另一只脚往前探,拽住他衣摆的指尖转而勾着他的手。

    他骨架本就生得高大,指骨也长,谢昭年只摸到无名指,小心地捏着。

    她还是第一次捏林留溪的指腹,原来他不仅指尖生得圆润,捏起来也软软的,像小时候爱吃的软糖。

    谢昭年正捏得好玩,没察觉到林留溪逐渐黯下的眸,他克制地抽回手,阻止了小狐狸的作乱。

    “我没生气。”

    谢昭年:“没生气怎么不回我消息,聊天框几乎满屏都是我一个人发的,跟唱独角戏一样,会让我觉得特别失落、特别难过、特别想哭。”

    她一连说了三个特别,好像真的为此伤心抑郁似的。

    理直气壮地反过来控诉他。

    小狐狸倒打一耙的本事倒挺大。

    林留溪就算是有再大的脾气,也被她磨得没了棱角,不由地失笑道:“先前乐此不疲给我发短信的时候,倒是没觉得你受了多大打击。”

    “原来太子看到了啊,我还以为你真的没有智能手机呢。”谢昭年笑吟吟望着他,故意咬重了‘太子’两个字,一双有灵气的眸子里满是得寸进尺的挑衅。

    她那张脸本就足够瑰丽冶艳,室内柔和的光线映瞳眸里,像是被凌凌春水浸透过,像是浑然天成的妩媚与不谙世事的天真融合。

    羽毛似地勾住了他心底的软处。

    听到那个称呼,林留溪眉尾轻抬起极小的弧度。

    她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笑着抽回手,指尖在虚空中划过,尚未落垂之际。

    林留溪倏地倾身上前,捉住了她的手。

    男人宽阔胸膛陡然靠近,向来冷恹的眸子里只余一片晦暗不明,鼻尖的冷木香气如溪潮般迅速侵蚀着谢昭年自我保护的空间。

    “除了你,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敢在我面前如此放肆了。”

    不待谢昭年反应,林留溪谢热干燥的指尖穿过她的指缝,同她十指相扣。

    谢昭年:“所以这份特权,是只有我才有咯?”

    “不然?”

    林留溪这张脸实在是太有欺骗性、也太犯规了。

    就那样垂眸看着她,明明没有展现出多余的情绪,却好似要将她揉入骨子里似的,叫人忍不住发软,想与他贴得更紧。

    谢昭年想,若不是他常年禁欲自持的秉性,这种无意间透露出的宠溺和纵容,不知道会引得多少人坠入他编织的幻梦深渊。

    即便惜字如金,林留溪仍旧给了她想要的答案。谢昭年满意地紧,也不再继续试探,毕竟成年之间的暧昧拉扯,就是要在对方最上头之际,及时抽身,与左而言右。

    更何况林留溪此刻只不过是对她特别了一点而已。

    还谈不上喜欢。

    谢昭年在女生里算得上是大骨架,在林留溪面前,却依旧显得娇小精致。她与他十指相扣时,倒更像是被他宽厚的大掌拢在掌心。

    见谢昭年盯着两人的手看,林留溪欺身向前的动作止住,垂眼安静地看着她。

    谢昭年伸出另一只尚能自由活动的手,摩挲着他干净平整的指缘,随后游离至腕骨,今日他穿的不算正装,没有袖扣,反倒方便了谢昭年作乱,轻撩开了他的衣袖。

    “你怎么没带沉香手串?”

    如葱段般柔软细腻的指尖拂他的手臂,青色脉络隐在皮肤之下,被她摸地似有热意攀升。

    林留溪顿了一下呼吸,道:“不是每次都带。”

    谢昭年仰头:“那你比赛的时候会戴吗?”

    “偶尔。”

    “啊——”谢昭年说,“我还以为你会找德高望重的寺庙师父开光,图个吉利什么的。“

    林留溪:“这倒是没说错。”

    想到上次她把自己的底牌都上完了,林留溪却连沉香串的半点故事都没说过,谢昭年心里有些不平衡,于是追着又问:“有什么渊源吗?”

    林留溪身形微滞,不过转瞬又敛去眉间郁色,淡淡道:“没有。“

    他不愿说,谢昭年识趣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谢昭年收回手,按了接听。

    林留溪没有窥听别人隐私的习惯,往后退了几步,然而谢昭年似是不小心点了免提,略显急促的男声在医务室里回荡地格外刺耳。

    “谢谢,赵梓旭说你下午训练时出了意外,没伤着哪里吧?”

    谢昭年只觉眉心一跳,关了免提,房间内只余她明显语调上扬的声音。

    “没事,就擦破了点皮。”

    “放心,我还死不了。再说,要死我也得排在你这个祸害后面。”

    ……

    林留溪修长的身形隐在门外,容色端净,舒倦眉目之下,藏着渐欲浮出的戾气。

    拇指下意识伸手欲摩挲腕间的沉香串。

    却只摸到一片空寂,似乎还残存着她指尖的余谢。

    “最后一局。”周斯泽说。

    她回神,笔尖又指向自己。

    这一晚上自己的中奖率似乎超级高。

    林留溪深吸一口气,按耐住把笔拍飞的想法,视线顺着笔杆向前。

    好家伙,谢昭年。

    少年勾唇,坐着端正了些许。

    林留溪突然就很紧张:“我选大冒险。”

    第26章 花,太阳,彩虹

    几乎是下意识,好像生怕谢昭年使坏。

    林留溪望着谢昭年,抓紧了校服裤。

    肖霖来兴趣了:“今天第一个大冒险,谢哥你可要好好想。”

    陈家鑫:“你听听你说的什么猪话,就是心理变态想要为难别人。死肖霖,你够了!”

    肖霖:“妈的,好想掐死你个弱智玩意!”

    这两人一说话就要拌嘴,谢昭年已经习以为常,一人给了一脚。

    哎呦声此起彼伏。

    少年若有所思对林留溪说:“一时想不到别的大冒险。就先好好读书,然后成为你想成为的人。”

    谁也没想到是这样。

    江鹤轩这人实在欠揍,谢昭年和他聊不了几句就想狠狠一脚踹过去,只可惜他人回了宜城,没法跟他线下决斗。

    “行了,我的第一场比赛你要是不来看,咱们的友情也就到此为止了。”

    江鹤轩叫苦连天,谢昭年却懒得听他找借口,侧眸去看门外的动静。

    却只望见了林留溪支着一双长腿。

    本着尽快结束对话的心思,谢昭年拔高了些许音量,牛头不对马嘴同江鹤轩道:“啊?你问谁抱我过来的……?”

    电话那头的人暗骂了一句‘艹’。

    谢昭年浑不在意,所有的注意力都用来观察门外的男人。

    半露在门边的腿挪动了些许,明显是听到了她的话,谢昭年莞尔,假装不过脑子的脱口而出:“当然是林留溪啊,我会让别的男人碰我?“

    “别打听些有的没的。病人需要休息,挂了。”谢昭年匆忙结束通话。

    抬眸时,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在她身前落定。

    和谢昭年预想中不同的是,林留溪一派平静的眸中并未有什么喜色,反倒暗沉地像是梅雨季前的晦涩天空。

    好像又变成了最初那副难以攻略的样子。

    谢昭年忍不住腹诽,难搞。

    这绝对是她遇到过最难搞的男人。

    “在别人面前提起我,是出于什么心态?“

    林留溪一步一步靠近,微扬的下颚线在室内外的光影变换中变得明晰、又趋于模糊。

    谢昭年:“林哥的名字多好用啊,只需要随口一提,就没人敢欺负我。而且,我说的也是事实。”

    她晃了晃半垂在空中的那只脚,洁白的绷带缠绕在藕色的小腿侧,隐隐有丝丝血迹沁出,宛若雪景红梅般惹眼,晃得林留溪心也跟着起伏飘荡了一瞬。

    谢昭年说话的时候拖腔带调的,几缕乌发散落在鬓侧,明灼的目光带着期许。

    别看她用这一副含羞带怯的表情望着他,心底指不定又在想盘算什么歪点子。

    他从前还笑朋友明知对方心思不纯,却还泥足深陷,对于这种愚蠢至极的行径笃定般地不懈。

    如今看来,林留溪好像也明白了一点。

    他深色松动些许。刚才那男人的声音他记得,在连山同星火那几个毛头小子玩的局,不就有那人从中牵桥搭线。

    江鹤轩。

    陌生男人的名字浮出,像是悬在心口的一把利刃,锐利的反光让林留溪闪了一下心神。

    林留溪自嘲似地压下想开口问及两人关系的冲动。

    问了,则显得在意。他早已不是青涩少年,端地是沉稳自持、言行有度,怎么在不知不觉间被一个十九岁的女孩带地跑了偏。

    “谢小姐又想利用我做什么?”他耐着性子问。

    谢昭年精巧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什么叫利用你,我什么时候利用过你。”

    “原来是还没到需要利用我的时候。”

    总有络绎不绝的人用各种借口接近林留溪,为达的目的不过是权力、金钱、地位,直白的点名非像是触动了谢昭年的雷点,她脚尖点地,站了起来。

    或许是刚才保持同一个姿势太久的缘故,显得晃晃悠悠的。

    “林留溪,你不要恶意揣测我。”

    最后一个字气息不稳,像一只摇摇欲坠的蝴蝶。

    林留溪蹙眉,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谢昭年才稳住身形,正撞上他那双含着浓烈郁色的眼,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

    天呐。

    他这个表情好欲。

    谢昭年下意识咽了咽,唇角不知为何生出几分干燥的热意。

    想舔唇,想喝水。

    可是林留溪这张脸近在咫尺,她什么也不能做。

    “好,不揣测你。”林留溪顿了顿,“你自己说,想做什么,我洗耳恭听。”

    林留溪的目光落在她唇间,樱桃色的软唇泛着莹莹水色,像是涂了一层唇蜜,衬得她两颊的绯色愈发娇艳。

    可她的唇方才还不是这样的。

    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自然不会去涂什么唇蜜。

    这么多年清心寡欲的人,竟然也会有一天,在一派天真的女孩面前,生出想要狠狠地碾过那片软唇的阴暗心思。

    罪恶的心思一旦萌生,便如藤蔓般突飞猛涨。

    谢昭年正纠结着该用什么样的招数来应对林留溪的冷淡,好不容易能有机会跟他单独相处,不发生点什么岂不是很亏。但她又不想表现得地太主动,毕竟她就算是倒追,也不会把姿态放得太低。

    唇边觉察出一股热意,林留溪的手指不知何时覆了上来,指腹并拢,慢条斯理地划过她的唇,带起一片连绵的陌生颤感,让谢昭年的大脑’噌‘地一片空白。

    她刚才没能压制住心底的野兽,悄悄舔了唇。

    此刻唇珠上的水渍还未散去。

    林留溪的指腹落在上面,眸子里是燃烧着的浓烈晦暗。

    明明两个人什么都没做,连接吻都没有,气氛却变得逐渐旖旎、弥乱。

    谢昭年第一次觉得,原来男人体谢这么高,好似能将逼的空间给烘地生了火,将她呼吸的空气全都霸道地擢取,而后,那团火愈演愈烈,仿佛要将她也燃烧殆尽。

    “林留溪……”她喃喃地喊着他的名字。

    娇艳欲滴的唇微阖着,像是无声地引诱着纤尘不染的神明堕落的魅魔。

    也是这一声迷茫、无措的呼唤,将林留溪疯涨的欲念及时扼制。

    理智回笼,他克制地抽回了手,松开禁锢。

    而后背过身,看似一派镇定的神情下,是不可抑制、无法忽略的蓬勃心跳声。

    谢昭年也没好到哪里去,脸红得像是熟透的苹果,乱七八糟的心思在脑中缠成几条线。

    他刚才为什么不吻她?

    气氛到那儿了,他本可以曲腰吻下来,她们之间的关系也会顺理成章的更进一步。

    可是林留溪——他怎么就能克制住!!到底是不是男人!

    谢昭年又想起江鹤轩的话,此刻竟也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她不信邪地偏过头,眯着眼睛胡乱地往不该看的地方看,猫着腰的样子露出几分滑稽的可爱来,被正在整理思绪和躁意的林留溪当场抓包。

    “看什么呢?”“也没有讨厌你。”

    他一句句地回答着她的话,只是若有若无的玫瑰香气盈入鼻尖,搅地他心头刚消下去的欲意又躁了不少。

    谢昭年:”那你怎么离我那么远?“

    “别多想。”他的嗓音淡淡。

    “往哪方面想算是多想?”谢昭年说着绕口令,但含义两个人都懂。

    “不要再把话题绕远了,谢小姐。"

    林留溪出声,似乎并不想再同她继续无意义的言语周旋,“我的时间有限。“

    “你究竟想做什么?”他凝眸望着她,瞳眸里像是蓄了一片汪洋,谢昭年头一回从那片汪洋中看到了不确定。

    就好像,她是他无法掌握的意外,是一道让他一筹莫展的难题。

    “还能是什么,看上你了,想追你,把你这高台明月搞到手。”

    她不觉得这样的想法需要掩饰。

    更何况,林留溪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她的心思,现在,为什么又非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呢?

    难道,他有一点点动心了?

    谢昭年望向眼前的男人。

    容色端止、光风霁月,却又淡漠地目下无尘,所有的形容词落在他身上,都显得太过贫乏。

    光是这副皮囊,都足以让无数人为之疯狂了,更遑论,他的赛车开得实在是漂亮。意气风发时展露出的冷傲和不屑,更是具有致命的吸引力。

    “你觉得这种词汇,用在我身上合适吗?”林留溪眉峰微挑,似乎在介意“搞到手”三个字。

    谢昭年:“是你想要我坦诚的。”

    怎么能反过来怪她措辞不合适呢。

    想要听真话的是你啊,林留溪。

    “想追我的是你。”

    林留溪自然听出了她的暗语,明知她在挑衅,却半分都奈不得她,本该是警告的话,说出口时,却好似被滋生的心思扰得无力。

    “谢昭年。”他倏地叫住她,目光沉沉,“我不是你能随便玩玩的人。”

    “我知道啊。”谢昭年说,“感情本来就是双向选择的过程,纵然是我先对你的心思,也不能保证,我一直是弱势的那一方。”

    “况且——”谢昭年强调,“我骨子里也不是那种特别执着的人。要是经常碰壁,还看不见什么希望的话,可能就算了……”

    话音未落,就被林留溪那一双浮出些许冷淡戾气的眸子擒住。“不试试怎么知道?”

    “这不是正在努力嘛。”

    “但是你也要偶尔给我点好处,就像追剧一样,总要偶尔放松一些精彩花絮。”谢昭年觉得真有意思,没想到有一天,她还能教太子爷怎么适应被她追。

    林留溪沉眸半晌,才道:“例如?”

    鱼儿上钩了,太子真好钓。

    谢昭年不禁莞尔,顺势说:“下周我要参加一场漂移赛,上台领奖的时候,你能送我一束花吗?”

    “……”

    从林留溪欲言又止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想说,这种小比赛有什么好值得如此大张旗鼓的。

    谢昭年唉声叹气:“就算没有花,总该有人在底下看我比赛吧?要是连这个也没有,我也太惨了呜呜呜。”

    林留溪抿唇,不置可否。

    走廊深处此起彼伏的脚步声响起,谢昭年在车队的人缘不错,听说她受伤了,不少人都跟过来探望伤势,医务室内很快挤进了数人。

    见到林留溪时,每个人的脸上皆是一愣,随即心照不宣地笑笑,关心起谢昭年的伤势来。

    林留溪不习惯人群簇拥,看了她一眼,消失在视野中,

    晚上,谢昭年躺在床上,给林留溪发消息:[一定要记得哦]

    隔了两分钟。

    [V.:知道了]

    没说会来,也没说不来。

    但谢昭年此刻却不再需要像从前那样揣测他的心思。

    他揽臂一伸,像是拎小动物一般将她扔回了身侧的长凳上,动作确实轻柔的,没让谢昭年觉得有丝毫不适。

    “看你是不是又生气了。”被撞破的谢昭年到底也还是脸皮薄,扯着理由应付,“莫名其妙地就背过身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有多讨厌我呢。”

    “没有生你的气。”

    这样易怒的自己是不是根本不讨人喜欢?就连她自己都不会喜欢与那种情绪不稳定的人交往。真的太累了。

    有时候她会可怜自己将来的爱人,好可怜啊,别人都是喜欢那种温暖人心的小太阳,他却要和这么一个破碎的人待在一起。

    是个人都会跑掉吧。

    她好害怕。以至于根本就不敢表露出真正的自己,怕好不容易喜欢上的人被自己吓走。

    7月31日

    谢昭年,你说要我成为我想要成为的人。

    谢昭年,我真的能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吗?

    第27章 体温枪

    QQ群,朋友圈最近都在说一件事,疫情变严重了。林留溪还记得初中那次封城,正值中考,她在家里摆烂了一个多月。

    袁紫涵说市医院查出一例确诊,医院已经拉黄线了,现在校领导在开会,他们很有可能延迟开学。

    要开学的前几天,延迟开学的通知就下下来了,延迟一周。

    冯楼雨说,她买了一辆电动车,带林留溪兜兜风。她们家住的很近,就在隔壁小区,这天晚上冯楼雨开着电动车到了林留溪楼下。

    林留溪收到了冯楼雨的消息:速来,带你遛遛。

    漂移赛为积分制,在五场排位赛中累积积分最高的车手,才能进入决赛PK,比赛时间长达半月之久。

    三场赛下来,谢昭年在小组中的积分排名第三,已经是没有优先选择发车位置权的新人车手能够拿到的不错成绩。

    陈经理怕她压力大,又考虑到受伤的原因,特意准予她半天假期。

    自从上次过后,谢昭年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到林留溪,这个时候当然得趁机刷存在感。

    [谢昭年:呼叫林哥,在吗在吗]

    消息刚发出去不到一秒,谢昭年就点了撤回。

    对面却秒回了一个问号。

    谢昭年见试探成功,弹了个视频电话过去。

    系统初设音乐响了几秒后,镜头里出现了一张线条流畅的下颚线。

    即便是这种死亡角度,林留溪这张脸也完美到没什么值得挑剔的地方。

    低徐的嗓音响起:“怎么?”

    他那边的光线半明半暗,射灯从头顶倾泻,将凌厉的轮廓线条勾勒地更加锋芒,似乎正在地下室一类的空间走动。

    见谢昭年没有回应,才垂眸看向手机。

    她穿着红白色调的冲锋衣,右胸的位置还映着星火的Logo,乌发自然地垂在肩侧,唇部也像是点了些绛色,眼神素净而柔软。

    林留溪迈动的步伐落定,身侧的俱乐部经理也跟着垂手候在一侧,恭敬地等待着。

    不少权贵都爱将车养在俱乐部,时时刻刻精细地打理着,而这位钟鸣鼎食的林氏集团继承人,则是最要紧的客户,半点不敢怠慢。

    而林留溪多年来有个习惯,来地下车库查看车辆情况时,从来不会接听任何电话。

    世豪家族培养出来的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秩序和方圆,不会轻易打破,今天这种情况,还是他为林留溪服务八年来遇到的头一次。

    可想而知这通电话究竟重要到什么地步。

    就在俱乐部经理正准备避开时,手机里传来一声轻笑。

    “我还以为你第一句会问我撤回了什么呢。林哥怎么连一点好奇心都没有?”

    少女说话的语调自然而熟稔,仿佛全然不觉得这样的语气有什么不妥。

    众人皆知,林留溪向来禁欲克己,不近女色,且对分寸感和边界感要求高到近乎苛刻的地步。

    俱乐部经理不由得为屏幕那头的人捏了把冷汗。

    然而更让他震惊的是,林留溪不但没有冷脸斥责,反倒垂眸回应了少女的话。

    “撤回的消息不是重点。”林留溪眸光淡然,“你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为了给我打电话?”

    “哎呀,被你看出来了,真没意思。”

    嘴上说着没意思的人,却弯眼笑吟吟地望着他,她随手拧开一瓶矿泉水,抿了一口,唇边泛着莹润的水色,无端让林留溪想起了那日的画面。

    林留溪压下微悸的心。

    “说吧,今天找我又是什么事。”

    谢昭年蹙眉,反问:“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她总有那么多理由,一分底气也有被她说成八分来。

    林留溪声色谢沉,“没训练?谢小姐不是说要拿个奖回来么。“

    他挥挥手,候在周遭的人训练有素地躬身离开。尽管恨不得掘地三尺藏在这里继续围观,却还是眼观鼻鼻观心地强壮镇定,林留溪的事情,可不是他们能妄加窥视的。

    “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还有休息的时间好不好?我是人又不是机器。“

    “你才休息多久。”陈述的语气,表达的是对她训练强度的质疑。

    谢昭年:“那不一样,我是伤患。”

    “好多了,就是结痂的地方偶尔会有点痒。”

    “嗯。”林留溪看了眼时间,提醒:“现在是14:35。”

    言下之意,是也没剩下多长时间的假期,怕是不够她这样用来浪费。

    “那也还早。”

    屏幕里,谢昭年回应地敷衍,探头探脑地看向他这边,视线却落在身后。

    看起来有点呆。

    也有种难以形容的可爱,像她常发的那些表情包,是同林留溪养在老宅的德牧身上不会出现的形容词。

    林留溪倒是难得有了好兴致,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宛若游刃有余的猎人守在陷阱外。

    果不其然,谢昭年先丢盔弃甲,佯装好奇地问:“林哥,这是你的私人车库吗?”

    “不是,一个汽车俱乐部。”

    “你今天没在青野基地里呀?”

    林留溪挑眉,似乎觉得回答小姑娘这显而易见的问题太过愚蠢,并未言语。

    谢昭年又说:“那这个俱乐部距离你那别墅远吗?“

    林留溪:“不远,半小时车程。”

    见她没了东问西问的探子行为,林留溪不由得失笑,“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的漂移赛积分排名还不错,第三。”

    “嗯。”林留溪低声回应,表示知道了。

    这点成绩跟小打小闹似的,放在林留溪眼里自然不够看,对于他而言,和这个级别的赛车手聊及这种规格的比赛,都算是故降身价。

    似是觉得自己这样太过冷淡,或许会浇灭小姑娘的一腔热血,林留溪低眸睇向她:“要我夸你吗?”

    谁知小姑娘疯狂摆手,表情真实而嫌弃,“不不不至于,至少也得拿个PRO组排位赛积分第一才值得夸嘛。我又不是只想拿一点小成绩。”

    谢昭年说到这里时,眼底熠熠发光,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野心只能咽在肚子里。

    像秘密一样深藏。

    同为赛车手,林留溪又怎么会不懂谢昭年的意思。

    有那么一瞬间,他恍惚看到了曾经的自己,那样灼热而又坚定的眼神,何尝不是少年意气风发的佐证。

    林留溪那颗冰封了二十七年的心,像是被一缕光照探入,划开了一道裂痕。他清晰地听到了里裂纹的声响,如此刻骤然紊乱的心跳一般。

    他却默许了那道裂纹的存在,声色谢沉地响起:“你不要着急。每个人的时区不同,该有的都会有。”

    林留溪自入圈时,便创下过无数巅峰奇迹。他自己就是无可复制的存在。

    即便是青野最出色的后辈,例如程子幕这样的角色,都从未得到过林留溪的一句认可,却独独给了谢昭年,一个是否能够进入到漂移赛决赛都未知的新晋车手。

    这句话说进了谢昭年心坎里,像是中了一箭。

    周遭静谧无声,沉默的氛围里,仿佛有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划过。

    她不想在此刻表现得失措,旋即轻侃似地回应:“借太子吉言。”

    隔着屏幕,哪怕已经从文字进阶到视频聊天,谢昭年仍然觉得眼前的人不够真实,或许是那一瞬间的微妙默契让她生出了想要坦明的迫切感,她不再绕弯。

    “看在我初战告捷的份上,能不能带我去你的宝贝私人车库逛逛?”

    林留溪的指尖落在深灰色车前盖上,前些日子刚换完内置配件,从窗外望进去,已焕然一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的沉香木珠。

    三十分钟后有一场会议,晚上的饭局还有政府人物出席,绝对不是陪着谢昭年玩想一出是一出的游戏的恰当时间。

    目光落在她不施粉黛的脸庞上,本该理智地驳回她的请求,林留溪平生却第一次生出了犹豫的心思。

    熟悉林留溪的人都知道,他向来杀伐果断、雷厉风行,就算是作出在巅峰时期淡圈的决定,也不过才用了数秒。

    “我的假期只剩八个小时了,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能被满足的话……”谢昭年见他不语,连忙作出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要死了’的可怜模样,一双桃花眼里盛满了期艾,像路边湿漉漉的小狗。

    明知道她是装的,连滴真正的眼泪都挤不出来的演技,却让林留溪软了心。

    “原来谢小姐打算在我那赖到十点才回去。”

    他眉心轻拢,似是被她无礼的要求弄得头疼,唇角却挑起一点笑痕。

    谢昭年对这种反应再熟悉不过了,往常她央求哥哥在爸妈面前打掩护、在校长面前夸赞她时,谢沉如也会露出类似的表情,没想到林留溪也吃这一套。

    “也不能太晚,明天六点还要早起,我有起床气的,必须要睡足七个小时。”

    林留溪失笑,想再说些什么敲打她,话语嘴边又咽了回去。总归待会人要落在他面前的,既然时间有限,就不浪费在这了。

    收到林留溪发来的地址,谢昭年打了个车过去。

    这地界虽不在海市中心,却也足够稀缺,文化底蕴足,风水也讲究,入住此处不光要验资十亿,还得是有权有势的世豪家族。

    刚给林留溪发完到了的消息,谢昭年也不急,在大门外安静地候着。安保得了业主的授意,连摆渡车都已备好,候在两侧请谢昭年上座。

    谢昭年才不想坐硬邦邦的座位呢,四处透风不说,她花了足足半小时才卷好的蓬松发型也会被吹得乱七八糟。

    一把打发时间的消消乐还没结束,谢磁好听的嗓音响起。

    “怎么不提前发消息?”

    林留溪阔步朝她走来,肩侧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味道,薄厉峰挺的眸子凝向她。

    谢昭年朝他投去视线,满意地欣赏着林留溪因她而紊乱的呼吸,挽唇意有所指道:“总不能让你等我吧?”

    身前的男人一眼便洞穿她的小把戏,目光落在她轻弯的桃花眸上,眉峰微挑起浅淡的弧度。

    “不想让我等,却舍得让我来接你?”

    像一颗落入棋局的石子,打乱他的计划,无视他的安排,让所有规矩方圆都沦为摆设。

    这就是谢昭年,半点道理都不讲。

    她咬唇笑了笑,长腿跨了半步,同他并肩而立。

    灵动的眼瞳微转,看向他垂在裤线附近的宽阔大掌,林留溪的手生得极为好看,骨节分明,长指如玉竹般齐整有力,青色脉络因脚步急促而盘错明显。

    滚烫的体谢像是有记忆般涌入脑中,让谢昭年生出想被那双手牵着的渴望。

    他戴着一边耳机,低头认真写题。

    林留溪突然就心血来潮,从试卷边撕下一个细长的纸条,用另一只笔在纸条上写:花,太阳,雨。

    随后,她用笔芯卷起纸条有字的一面装回按动笔里,从外面看与寻常没两样。因为靠近笔头的位置有个黑色透明的橡胶圈,正好挡在纸条的位置,将她隐晦的心思藏起。

    ——花,太阳,雨和你。

    ——我把对你的思念写进了纸和笔。

    这两句歌词她只写了上半句。

    能想到这么个聪明的点子,以后一定是个伟大的发明家。

    第28章 “还”笔

    谢昭年举报学校的事很快就不是秘密,全校传的风风雨雨。

    最开始的源头是朱雷军教的班,朱雷军是教政治的又是年级组的老师,在他教的班上难免会说一些年级组里的事。

    “你们有些人啊,就是坏。学校让你们提前来学校是让你们好好备战高考,又不是为了害你们。难道不是你们签了字了自愿来的吗?”

    台下同学笑得阴阳怪气。

    “笑什么笑,你们以为老师们想开学吗?其实老师们比你们还期待放假,现在还不是在这给你们上课?有的人倒好,一点感恩都不懂,居然向防疫办举报学校。放假,呵,放假……”

    林留溪像是察觉出了她的意图,低垂的眉间藏着些许笑意。

    谢昭年同他对视一眼,而后,往前一步,牵住了那在瑟瑟溪风中,仿佛散发着徐徐热气的大掌。

    殊不知这一幕被物业的人纳入眼底,眼神犹如在看什么洪水猛兽,又像是怕看错了一样,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而给别人造成如此大的心灵震撼的谢昭年却浑然不觉,此时正不安分地捏他的指尖。

    真的好有弹性啊。像捏捏乐。

    “你的手好暖和呀林哥。”

    “怕冷?”

    林留溪的手倒真像是没有脾气的解压制品,任人揉搓,可他眼里溢出的丝丝危险气息却在无声地警告着谢昭年。

    同他相处这么久,谢昭年已经练就了一副强大的心脏,知道雷声和雨点都不会真的朝自己落下来。

    她点头,”在外面等你等了好久,我都快冻僵了。“

    林留溪却不为所动。

    接待室有暖气,她不在里边待着,现在倒知道来委屈地怪他让她等了太久。

    “自找的。”

    “你好冷漠。”谢昭年不满。

    林留溪:“先把手放开再说这句,或许会更有可信度一点。”

    谢昭年林言,勾着他指尖的手捏得更紧了,恨不得变成八爪鱼一样缠上去,仰头轻声说:“我只是想快点见到你。”

    她这话说得半真半假,要说对林留溪虽有心动,却没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程度,只是追人的时候,嘴甜起来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字字往男人心脏最柔软的位置撩拨。

    到了一栋意氏风格的别墅面前,林留溪就那么扣着她的手,推开栅栏门,按下指纹走了进去。

    室内的谢度骤然缓和,倚靠他手取暖的借口不再奏效,谢昭年却恋恋不舍地不想松开。

    林留溪似乎也并不着急落座,牵着她的手没有抽离,审视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谢昭年来之前涂了点唇蜜,红润饱满的樱唇一张一阖,诱导般的让人想起那日在医务室里即将濒临失控的旖旎。

    拙劣的心计。

    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被她这点心计吸引,像是自甘堕落的神祇。

    该死的。

    她确实勾到他了。

    林留溪的嗓音微哑,眼中染上一丝克制极好的迷离,问出了先前尚未结束的话:“刚才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谢昭年心思转了几转,秀眉微蹙,“当然是真的,你怎么又怀疑我!”

    林留溪目光像是发烫的火星,烫地谢昭年心神微荡,生出一股无所遁形的失措来。

    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心虚了。

    谢昭年别扭地移开视线,周遭的空气仿佛被他的体谢烫得骤然攀升,染上一丝难以觉察的绯色。

    “你最好是真的,谢昭年。”

    幽深晦暗的视线近在咫尺,低磁的嗓音落在耳畔时,谢昭年心脏蓦地一紧,有那么一瞬间,像是濒临溺死的鱼。

    谢昭年不是坐以待毙的性子,那种恐慌和愧疚感很快被压下去,回眸凝视着他的眼,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意:“为什么这么在意真假,难道你喜欢我?”

    抛出这个重磅炸弹后,谢昭年后悔了。

    在林留溪锐利目光的震慑下,她的棋,下早了。在不合时宜的位置,做出了最激进的选择。

    林留溪那样一个桀骜的人,即便先前对她的得寸进尺处处包容,也不会俯下身,纡尊降贵地同她说喜欢,必定会推开她,冷淡倨傲地让她滚蛋。

    可林留溪只是松开她,那双天生含情的眼凝着她。

    “谢小姐,你只剩下七个小时了。“

    林留溪站定,先前牵着她的那双手懒怠地插在裤兜里,针织衫松松地套在身上,宛若锋利刀鞘的侧颜被淡灰色的装扮中和了几分,整个人的气质慵懒又端净。

    谢昭年眸光微闪。

    他没有回答她的话。

    他在……逃避?

    意识到棋差一着却出奇制胜,谢昭年忐忑的心稳定下来,这才抬眼打量着周遭的装潢。

    原本的格局被大刀阔斧地改过,数辆一尘不染的珍贵顶级豪车被存放在其中,更像是一间汽车展厅,可想而知主人并未打算在这居住。

    林留溪并非海市人,这些车只是他珍藏的冰山一角。

    将顶级豪宅改成这样,多少有点疯。

    谢昭年却很欣赏他这点,世俗的眼光不过是套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人就该活得像林留溪一样肆意、洒脱。”这些都是改装过的?“

    太子眼光独到,搜罗在这的几乎都是绝版的限量款,饶是家里的千万级别跑车也摸过不少的谢昭年,仍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似的,被层出不穷的惊喜所震撼。

    谢昭年的目光最终被一辆线条凌厉、以爬行动物仿生形态的黑色超跑吸引,“西尔伯特Tuatara原来是被你买了?!”

    西尔伯特当年推出Tuatara时,全球仅发售10辆,传林东部地区的那一辆出自一位神秘人之手,高达7000万的竞拍价,足以让人望而退却。

    “嗯。”

    林留溪反应平淡,见小姑娘自从进来后,视线就黏上了这些让人眼花缭乱的金属大家伙,情绪甚过以往任何一次见到他时的激动,心底浮出些许不虞。

    谢昭年此时的注意力全在车上,哪里分得出心来在意林留溪的异常。

    她围着Tuatara绕了两圈,眸子晶亮,“你有试过极限速度吗?真能跑到443(km/h)?”

    “在博内唯尔盐湖最高到过460。”

    谢昭年:“你还参加过盐湖加速赛?我怎么没有看到有报道呢?”

    “和朋友玩玩而已。没怎么改,比不上他们那些稀奇玩意。”

    林留溪国内国外的朋友都不少,那群人也不拘泥于跑车改装,连小型直升机引擎都装上去过,丛林、湿地乃至潘塔呐尔沼泽都跑过,百无禁忌。

    寥寥几语轻描淡写地带过,林留溪不觉得这些经历有什么值得说的,可对上谢昭年那双好奇又艳羡的眸子时,倒是回味出几分有趣来。

    “护照办了吗?”

    问及此,林留溪才发觉,他早就应该查清楚谢昭年的底细。家世、成长环境、社会关系,样样都该探明。

    从前是不懈,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也自认为不会同她有交集。到了如今,他一反常态地生出了近乡情怯的心思,怕自己的贸然动作,会伤了她的心。让她觉得他在时时刻刻对她戒备。

    他不想让她觉得,他将她当成一张透明的、随时可供他查阅的纸页。

    “有的……”谢昭年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又不敢说,何止,理论上她这时候应该在加州为学业哐哐撞大墙。

    而且还是学的最让她厌倦的金融。于她而言,刻板,无趣,了无生机。

    “喜欢玩直线竞速还是别的?”

    林留溪在国际上有几条专属航线,涵盖世界各地不同的罕见地貌,如果她感兴趣的话,他可以抽出时间陪她去一趟。

    意识到他的想法,谢昭年的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你会带我去吗?”

    她不会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愿意带她进入他的世界。

    那样一个绚烂的、充满激情与碰撞的地方。

    林留溪抿了抿唇,声色清淡到自己都觉得诧异,“只要你想。”

    谢昭年定定地望着他,没有吭声。

    胸腔涌起巨大的澎湃,这种情绪无关情爱,而是一种隐秘的羁绊。

    在沉默地三秒内,谢昭年眼前闪过了那个曾不告而别的面孔,让她心神晃了一下。

    “林哥今年冬天是不是还有一场WRC雪地赛?好像是在瑞典,我还没有跑过雪地呢,比赛结束后,林哥能带我跑一圈吗?我给你当领航员。”

    四年前的WRC拉力赛在瑞典举行,林留溪一举夺冠,名声再燥。

    一度轮回,今年的冬季赛赛场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

    没有人知道,瑞典也是日日缠绕在他心头的梦魇。

    他已经答应了林父,今年过后,便不会再参加职业比赛。一旦退圈,就该承担起本该由他接手的林氏,成为商界名流。

    彻底埋葬过去,泾渭分明。”好了,别再说下去。“林留溪声线凛了几分。

    谢昭年还在为新的比赛憧憬,兀自说着,“等你拿了冠军,我就给你准备大场面的礼花炮,放它个三天三夜来庆祝……”

    “闭嘴。”

    谢昭年诧异回眸。

    “谢昭年,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林留溪低声唤着她的名字,再也无法矜贵从容地压下心跳。

    谢昭年当然知道了。

    他朋友圈的唯一、刻在心头的荣耀、桀骜的姿态,一切的信息串联起来,都足以可见这场比赛与他而言有多重要。

    “林留溪,你怎么了?”谢昭年扣住他的指尖,察觉到他的手不住地轻颤,像是骤然犯了难以克制的病症。

    “为什么你的手抖地这么厉害,你在害怕吗?

    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失了态,林留溪眸子蓦地一凝,僵硬地抽回手,仿佛被什么用力地攥住心脏,压得他喘不过气。

    林留溪何时在人前有过这样狼狈的时刻。

    “跟你没关系。”

    他推开谢昭年,背过身大口地喘着气,手上的力道没收住,谢昭年踉跄地就要跌落在地。

    几乎是下意识地,林留溪伸手回揽她的腰,两人鼻尖相撞,双双失衡跌倒。

    谢昭年被他护在怀中,腰身紧紧相贴,只听见一声头骨着地的闷响。

    “林留溪……”

    谢昭年吓地脸色发白,伸手欲探查他的伤,“疼不疼?”

    晦涩幽暗的眸紧紧擒住她,林留溪声色溪凉,宛若警告:“谢昭年,你越界了。”

    她撞破了他的秘密。

    顶级赛车手,竟然会有手抖的病症,症结在心,几乎无解。

    所以这才是他近几年来,再难重回巅峰的原因吗?

    谢昭年百味杂陈,胸腔蔓出丝丝涩意。”对不起,我不是有意揭开你的伤疤。“她的脑子一片轰鸣,只觉得自己像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嗓子染上些许哭腔,“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林留溪被她压在身下,少女谢热的鼻息藤萝一般交缠着他,湿漉漉的眸中蕴满担忧、无措,红润饱满的唇宛若伊甸园里的那颗苹果,诱惑着人不断沉沦、深陷。

    混乱的思绪被欲意取代,林留溪右手颤抖的幅度竟平稳了些许。

    或许是此刻的他眼神太过狠戾,小姑娘眼眶里的热泪珍珠似的滚落下来,滴在他干燥的唇角,宛若久旱逢甘霖,勾起了他压抑许久的欲/火。

    谢昭年也愣了,手忙脚乱地欲帮他擦去那滴眼泪。

    向来倨傲的林留溪却似乎没打算给她挽回的机会,薄唇微张,将她的眼泪卷入唇腹之中。

    他这张脸生得凌厉又张扬,舔唇的动作不过刹那,却要命地勾人心跳震颤。

    热意腾烧,谢昭年脸色绯红,这才意识到,他那双滚烫宽厚的大掌,正握着她的腰肢。

    她觉得自己像是化身成了那滴被他卷入唇中的泪。

    与他唇齿交缠、抵死缠绵。

    她本想鸵鸟似地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不去想那些暧昧旖旎的画面,哑地要命的嗓音却在耳畔响起。

    “现在,我也越界了。“

    少年手中拎着一袋冰糖橙,一看就是要去医院,偏偏挑着这样一个狼狈的时候出现。

    谢昭年察觉到她的不安,蹲下身,视线在她压红的脚踝那停留一瞬。

    林留溪假意把卷起的裤腿往下拉了拉。

    “脾气这么大啊?后视镜都碎了。”

    电动车两侧的后视镜经不住二连摔,出现了蛛网一样狰狞的裂痕。

    谢昭年懒懒地看着她笑,替她捡起从书包上掉下来的兔子挂件,若有所思:“这车是新买的吧?怎么惹你生气了,说给我听听。”

    第29章 我的人生理想

    林留溪满眼泪水快要溢出来了:“我要去补课,但是它没电了。我觉得自己好倒霉,真的好倒霉,成天没一件好事。我就是想去补个课而已。”

    说着说着她喉咙有些哽咽,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谢昭年将挂件挂回她书包上,伸手将她从地上拽起:“你脚还能走吗?”

    少年的手臂有力,她很贪念这种感觉。

    林留溪小声说:“还能走。”

    她试着走了两步,虽然有点一瘸一拐,但勉强能走。

    刚刚摔在地上沾了很多灰,她自己其实不是很在意,但还是拍了拍。谢昭年确认了她没事就松开她的手,林留溪抬头望着少年的背影,才说了两句就要走,果然不喜欢自己。

    夏都西宁,五月时节,骤降大雪。

    街头繁茂的丁香花枝,在路灯的照耀下,宛如一串串紫色风铃,跟随着寒风在雪中翩跹起舞。放眼望去,浪漫至极。

    一辆黑色奔驰稳稳停在路边,身穿黑色西装制服、戴着白色手套的司机连忙下车,小跑着来到后座车门处,面带微笑打开车门:“小姐,您的目的地已经到了。”

    林留溪轻轻颔首,从车内探身而出,撑起一把黑伞。

    司机动作麻利的从后备箱里取出行李,她单手接过,温声道谢后,朝着西宁火车站的方向走去。

    雪花飘落在伞面,发出细小的簌簌声,站前广场的地面上积了薄薄的一层雪,她踩过的地方,留下了或深或浅的脚印。

    港城常年不落雪,哪怕是三九寒冬,最低气温也不过5℃。整座城市银装素裹的景象,对于她来说,算是难得一见。

    因为怕冷,她在香奈儿经典粗呢春装的外面,又裹了件浅棕色的长款羊绒大衣。领口半敞,露出了纤细的天鹅颈与优雅的锁骨,及恰到好处的窈窕曲线。

    春雪虽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一阵北风拂过,她不禁加快了脚步,瓷白的小脸也渐渐泛红,仿佛侵染了一层釉色。

    顺利通过安检进站后,林留溪来到候车室。

    她购买的火车票,是由西宁开往拉萨的Z8991次列车,被网友誉为最美的进藏列车之一。

    乘坐游艇、私人飞机,对于她来说是家常便饭,可独自一人乘坐将近二十个小时的长途火车,还是生平第一次。

    眼前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新奇,许多旅客手持行李箱的同时,还提着大包小包。

    人群熙熙攘攘,比机场更为热闹。

    抬手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离发车还剩下四十分钟。按照提前做好的攻略,应该快要检票了,她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林留溪垂眸看去,来电的人是陈沛琪。

    陈沛琪是港城陈家的小女儿,与林留溪一起长大,是为数不多了解她真实性格的人。

    “babe!”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充满了元气:“假期过得怎么样,拉萨好玩吗?哎,可惜爹地生日我不能缺席,否则就和你一起去了”

    林留溪对她一连串的问话见怪不怪,一边看向检票口,一边淡声笑道:“哪有这么快?我人在西宁,一会儿去坐到拉萨的火车。”

    “啊?”显然答案出乎陈沛琪的意料,“竟然要这么久?”

    不过,她没有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结,而是说起了拨打这通电话的真正原因:“babe,你有没有看到今天的新闻?”

    听到她骤然升高的音调,林留溪不禁有些奇怪:“什么新闻?”

    “嘿嘿,我传给你”

    她的笑声明显不怀好意,林留溪点开WhatsApp,看到陈沛琪发来的新闻截图,“林子朗剝光嫩模,石澳連環激嘴,6分鐘車震偷食”的标题赫然在目,用词毒准狠,符合港媒的一贯作风。

    不等她有所反应,又听陈沛琪好奇地压低嗓音问:“林子朗真的只有六分钟?”

    林留溪眼眸里辨不出神情,最后笑着解释:“我怎么会知道?你应该清楚,我同他完全没有交集。”

    虽然他们的身体中流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可是这种私密事她怎么会知道?

    电话那边传来陈沛琪恍然大悟的声音,随后道:“也是哦,林家那些人里,就林子谦跟你熟一些。不过,林子朗这事吧,看起来像是偶然被拍到了花边新闻,可我收到消息,是有人故意引狗仔过去的。babe,你猜那人是谁?”

    陈家是做传媒起家的,几乎控制了港城半数媒体,陈沛琪会知道这样的内幕消息并不奇怪。

    虽然她故意卖了个关子,可是林留溪不用听答案也能猜出个大概。

    还能是谁?

    林氏家族关系复杂,父亲林冠霖年纪大了,逐渐有了放权的想法,在他的众多子女中,谁将最终继承企业和家族信托,成了至关重要的事。

    或许这条带有桃色意味的新闻,只是豪门争权战中,微不足道的烟雾。

    林留溪想事情的间隙,就听见陈沛琪得意洋洋的替她解惑,道:“猜不到吧?”

    “是林乐溪!真没想到啊,你们家那位整日吃斋念佛,热衷公益,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女菩萨,居然也会给自己的弟弟设圈套——”话说到一半,她蓦地恍然大悟:“babe,你选在这个时间点出去玩,是不是想避开你们家这些事啊?”

    林留溪垂眸敛目,纤长的睫毛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叫人看不懂内心。

    她想起章澜这些日子锲而不舍地给她打电话,心情莫名开始烦躁。

    章澜是她的母亲,港城首富林冠霖的第七任太太。

    林冠霖从年轻至今,感情史的精彩程度,完全不输TVB狗血剧。虽然已经年过七十,仍是港城小报的头版常客。

    林留溪在水深火热的家庭氛围里耳濡目染,加上她又早慧,从小就知道该如何帮助章澜争夺林冠霖的宠爱,替她出谋划策,解决外面的莺莺燕燕,守住正宫太太的位置。

    按照名门闺秀的既定路线活了二十二年,勾心斗角的日子过得久了,她早已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偏偏章澜还不满足,在这种敏感时刻,动了让她去争夺家产的念头。

    “旅客们,你们好!天路格桑花提示,由西宁开往拉萨方向的Z8991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

    候车大厅响起列车检票的提示音,将林留溪的思绪拉回现实。

    她没有回答陈沛琪的问题,而是顺势转移话题:“我要检票了,回头聊。”

    挂断电话后,林留溪长舒一口气。

    陈沛琪的这通电话,的确让她在心里泛起不小的涟漪,不过既然决定出来旅游,那就不要再去想林家的事情。

    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拉着行李箱跟随着人流走到A2检票口。

    拿出回乡证,顺利经过闸口。

    “10车08号下铺”

    林留溪根据票面信息找到了软卧包厢,抬眸望去,没想到有人比她先到一步。

    男人身形高大挺拔,站在两张床中间的过道上,整个空间都显得紧凑逼仄。

    火车里昏昧的灯光,落在他清爽利落的短发上,勾勒出轮廓分明的侧脸,隐隐透出一股锐利。

    白衬衫上的袖扣半解,躬身整理床铺时,手腕上的黑色佛珠若隐若现。

    喧嚣的车厢,人群嘈杂交织,行李箱发出滚轮转动的声音,眼前的男人,无论是生人勿近的气场还是英俊无俦的样貌,都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林留溪漫不经心地倚在门框,声音清软:“你好呀,怎么称呼?”

    男人似乎才注意到她。

    抬眸冷瞥,面无表情,惜字如金的回答:“姓宋。”

    漠然的眼神和简洁的回答令林留溪明白,他不认为与她有什么值得交换姓名的必要。

    林留溪眉梢轻挑,眼中的兴味更浓:“原来是阿宋,你可以叫我阿榛。”

    她的英文名是Hazel,翻译过来是榛树的意思,说自己叫阿榛,也不算是谎话。

    谢昭年不置可否,转过身继续整理床铺。

    他的沉默、冷淡,如一个谜团。

    勾起了她压抑许久的好奇心。

    林留溪心思微动,对于这次的火车之行,忽然多了几分期待。

    男人依旧一言不发,林留溪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却也不觉得尴尬,只是先将自己的行李箱放到床下,接着从包中拿出湿巾,主动开口询问:“要不要一起去擦玻璃?”

    擦玻璃?

    谢昭年手上的动作一顿,微微蹙起眉头,这是什么新型搭讪方式?

    见他神色不耐,林留溪眨着清澈明亮的杏眼,神态无辜娇憨,指了指过道上的车窗:“将玻璃擦干净,一路上就能看到更清晰的美景。”

    谢昭年没什么兴致,他收回视线,言简意赅道:“请便。”

    林留溪轻笑一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丝毫不在意他的态度,转身下了火车。

    与她抱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少,几乎每块窗子都有人在擦拭。

    不远处还有群年轻人,手持写有“青春没有售价,火车直达拉萨”的横幅,纷纷用黑色油性笔签上自己的名字,又齐声高喊着口号合影留念。

    青春的活力在空气中流淌。

    还未正式出发,林留溪那颗如同一滩死水的心,就跟着焕发了生机。

    擦完玻璃,她看到车身上“西宁直达拉萨”的标志,动了拍张纪念照的心思。

    林留溪转过头,正巧看到大学生模样的年轻男生从她身后走过,连忙开口询问:“您好,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

    既然决定出来玩,当然要随心所欲。

    方才在火车上与那位“宋先生”搭讪是听从内心,现在想要拍照也是听从内心。

    这次出行,她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男生名叫阮彬,这次是和同寝室的几个兄弟一起前往西藏旅行。等他看清面前女生的长相,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欣然答应:“当然可以。”

    林留溪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走到火车标志旁侧蹲,身体稍稍前倾,单手指向“西宁”字样,对着镜头漾起唇边的梨涡。

    阮彬飞快按下拍摄,从远至近一连拍摄了好几张,直到林留溪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才恋恋不舍的将手机还给她。

    他的脸颊有些泛红,不知是因为风吹还是因为害羞,“我多拍了几张,你可以挑挑看有没有能用的,如果都不好,我就再拍几张。”

    林留溪大概翻了翻,她的镜头感很强,男生的摄影技术也不错,没什么可挑剔的,便连声道谢:“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你。”

    阮彬迟疑了片刻,正想说些什么,耳边响起了列车员催促大家抓紧上车的声音。

    林留溪莞尔,挥挥手与他道别,“快开车了,我先回去了,再次谢谢你,拜拜!”

    她重新回到列车上,看到“宋先生”正低着头摆弄着手机,上铺的位置空着,看样子今晚包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她从行李箱中取出提前购买的旅行一次性床品,将床单、被罩和枕套换好。从小生活环境优渥,让她有一些小洁癖,总觉得换了之后睡起来会更舒服一些。

    九点五十分,列车缓缓启动。车窗外,西宁的夜色如墨流淌。

    列车员逐一为大家发放旅客健康登记卡,也就是网友们口中的“生死状”。

    林留溪认真填好各项信息,发现对面的“宋先生”已经写完交给了列车员。她趁列车员回收时偷看,可遗憾的是,没能看到他的全名。

    十点三十分,列车准时熄灯。

    林留溪将包厢门阖上,静谧独立的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她转身望去,床铺上的“宋先生”平卧其中,他双眼紧闭,棱角分明的轮廓放松下来,不知是否已经入睡。

    “阿宋”

    她轻轻唤了一声,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林留溪收回视线,侧身而卧,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她有些认床,车厢里沉闷的空气与轨道转弯时轻微的摇晃,伴随着火车行驶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让她根本无法入眠。

    林留溪再次坐起身,悄悄掀开窗帘一角。

    火车已经驶出了西宁市区,窗外月色如银,皎洁的月光落在荒芜的大地,留下淡淡的银辉。

    她拿出手机,用Whatsapp传了条简讯给陈沛琪:“KiKi,我今日撞到咗Crush”

    陈沛琪不知在做什么,迟迟没有回复消息。

    林留溪对着手机发呆,突然感受到震动,点开一看是林子谦,“你唔喺港城?去咗邊?”

    她犹豫了片刻,直接按灭屏幕放到一旁。

    凌晨三点五十分,列车抵达格尔木。

    林留溪迷迷糊糊听到声响,发现火车已经停了。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睡好,还是因为海拔在逐渐攀升,她觉得头有些昏沉。

    软卧包厢门被人从外拉开,穿着藏服的中年夫妻走进来,女人怀中还抱着昏昏欲睡的小女儿。

    尽管他们已经刻意放轻音量,但是林留溪还是清醒了过来。

    她坐起身,想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地方。

    瞧着四十多岁、穿着藏服的男人,满眼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吵醒你们了。”

    你们?

    林留溪扭过头,旁边的男人果然也坐了起来。

    见状,她忍不住腹诽,不知道她之前喊“阿宋”时,他是睡熟了,还是装作没听见

    “我们换一下铺,”谢昭年声音清冽,带着刚刚睡醒的沙哑,语气是不容拒绝的坚定:“带着孩子睡下铺更方便一些。”

    夫妻俩有些惊讶,不好意思地推拒:“不用,不用,能买到下铺不容易。”

    谢昭年没有说话,他起身将自己睡过的被子与枕头和上铺对调,踩着梯子就要上去。

    孩子晚上偶尔会起夜,睡在上铺确实不方便,夫妻俩知道换铺是他们占了便宜,又经不住这份诱惑,只得呐呐道:“实在太感谢了,要不,我们把差价转给你。”

    “不用了,早点休息。”

    谢昭年身姿矫健地爬到上铺,重新阖上眼,不给夫妻俩继续道谢的机会。

    林留溪默默注视着几人的互动,目光向上,情不自禁地落到“宋先生”身上。没想到,他虽然看起来有距离感,但心地还挺善良。

    没过多久,火车再次恢复宁静。

    列车开始供氧,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林留溪觉得头痛缓解了许多,渐渐进入梦乡。

    清晨六点。

    林留溪隐约听到拉门的声音,她眯着眼睛,惺忪间看到“宋先生”离去的背影。

    本想翻了个身继续睡一会儿,可神思却愈发清明。

    她忍不住轻叹一口气,认命地坐起身。

    再次掀起窗帘一角,列车正在穿越昆仑山脉,东方泛起鱼肚白,晨光透过山巅喷薄欲出。

    林留溪从包中拿出洗漱用品,无意中瞥到已经没了人的上铺。

    被子叠成了豆腐块的形状,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床上。

    倒是有些稀奇。

    林留溪打开包厢门,见到一早扰她清梦的罪魁祸首,正端坐在过道的椅子上向窗外眺望。

    “阿宋,早上好啊!”她眼波流转,唇角弯起意味深长的弧度:“坐在这里看昆仑山,是不是格外的清晰?”

    谢昭年听出她话里的揶揄,只是稍稍颔首,并未多言。

    等林留溪洗漱归来,看到他还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仿佛从未移动过一般,便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单手撑着下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瞧。

    微抿的薄唇、高挺的鼻骨,顺着往上延伸的是深邃冷峻的眼眸。她只觉得男人的每一处,都恰好长在了她的审美上。

    林留溪倏地一笑,晃了晃攥着的手机,嗓音娇懒道:“阿宋,我的手机欠费了,能不能拜托你帮忙充些话费,一会儿我们加个微信,我把钱转给你。”

    “不随便又能干嘛,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她说着,还是在高考梦想卡片的最角落留下了自己的小心思。

    17XiXbN1

    (17岁的林留溪想变成谢昭年唯一。)

    这是只有林留溪自己才能解出的福尔摩斯密码。

    她跟冯楼雨手挽手把梦想卡片塞进梦想箱里,谢昭年正在塞卡片,他梦想卡片的背后也有一行数字和英文随意搭配的乱码,笔迹很淡,外人看来只像是乱写的或着随手写的试下笔有没有线。

    18Lo……

    林留溪只看清了前面四个字符,就再也不敢看了。

    第30章 牛奶

    上次电动车后视镜被林留溪摔烂,她妈妈送去修,说是要换一个后视镜,原来的后视镜是黄色的,修完送回来的时候却是黑色的,看上去很突兀。林留溪当即就不干了,耍赖就要黄色的。

    妈妈说:“黑色黄色不是一样吗?给你换了就行了,还不都是后视镜,能用就可以。”

    林留溪欲言又止:“我就要黄色。”

    妈妈提高音量:“你这小孩怎么这么固执,还不是你弄烂的,给你修了你还嫌这嫌那。”

    其实不是在意黑色和黄色,只是想感受到妈妈对这件事的上心。

    林留溪这人确实很固执:“那我自己出钱换。”

    “行了,再给你换一次行了吧。黑色的难道不一样吗?你还是学生,能用就行了。烦死了。”

    林留溪已经无意于争辩,算了,就这样吧。

    “哦。”

    谢昭年转过头,对上了一双言笑晏晏的眸子。

    他神色寡淡,眉目间带着疏离,没有开口说话,而是仔细打量起了眼前自称是“阿榛”的女孩。

    林留溪轻轻勾起唇角,迎上他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

    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谢昭年又怎么会看不穿?他冷漠收回视线,起身就要离开。

    林留溪赶忙伸出手,拦住他的去路:“同行就是缘,难道我们不应该互帮互助吗?”

    见他不为所动,她眉眼弯弯道:“阿宋,每天更新txt文档看漫话加群吧乙死巴已六酒柳三我是第一次去拉萨,人生地不熟,要是手机欠费停机,等下了火车,连去酒店的路都找不到”

    也不知道是懒得与她周旋,还是真信了她的谎话,谢昭年目光下敛,扫过她的面容,停顿片刻后,淡声开口:“我给你开热点。”

    说着,他拿出手机。

    “热点?”林留溪表情微微有些错愕。

    她想过“宋先生”或许会同意,也想过他会像之前几次那样冷漠拒绝,但是完全没想到,他会说出“开热点”这样的话。

    眼看着他动作一顿,反悔想要收回手机,林留溪立刻解开屏幕锁:“热点就热点。”

    随后打开设置,问:“阿宋,哪个是你的?”

    谢昭年重新回到座位上,在屏幕上轻触几下,接着放到桌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朝对面的方向推了推。

    林留溪跟着他的动作重新落座,倏尔一笑,张口就是并不走心的彩虹屁:“谢谢阿宋,你真好!”

    她低头看去,热点的名字同他的人一样简单,只写了一个字母“L”,倒是很符合他惜字如金的人设。密码更像是临时填的,随意写成“12345678”,不涉及到任何有用信息。

    L?

    既然他姓宋,那么“L”,应该是他的名字吧?林留溪默默猜测,会是宋朗,宋敛,宋霖,还是宋路呢?

    丝毫没有收获,她也没有链接热点的必要了。

    只不过还是装模作样地捣鼓了一下,旋即佯装惊讶道:“诶,好神奇,我手机居然好了耶!”她的笑容中染着些许歉意:“可能是刚刚没信号,不好意思呀阿宋,让你白忙一场。”

    谢昭年轻哂一声,似乎早有预料,动作利落地收回手机,没有多看她一眼。

    车窗外晨曦初现,太阳的第一缕光芒洒在远处昆仑山巍峨的山巅,如同金色画笔,轻轻描摹,淡淡勾勒。

    山峰披上了一层金色的霞光,仿佛是大自然为这片神圣之地准备的珍贵礼物。

    “快看,日照金山!”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让原本安静的车厢变得喧闹起来。

    传说看到日照金山,可以幸运一整年。

    林留溪不敢相信,自己还未到西藏境内,就能收获到这样的幸运。

    她动作飞快地拉开包厢门,从床下拿出行李箱打开。

    箱子被家中佣人整理的井井有条,相机与镜头几乎占了大半的空间,她取出相机安装好后,顾不得合上箱子,就回到走廊。

    林留溪单手托举着相机,黑色的相机保护带在纤细的手腕上缠绕了两圈,另一只手则放在镜头上,缓缓拉长焦距,将镜头对准远处的昆仑山。

    她的表情开始变得认真,与先前娇俏懒散的样子判若两人。

    伴随着林留溪按下快门的动作,相机发出“咔嚓咔嚓”的清脆声响,将带不走的景色定格,永远保存在影像的世界里。

    火车缓缓行驶,直至远离日落金山的绝美光影,她终于舍得放下相机。

    谢昭年默不作声地留意着她,见她回味一般翻看着方才拍摄的照片,脸上的表情不仅仅是满意,还带着些许沉醉。

    林留溪反复翻看之后,挑出了自己最喜欢的一张。

    她单手拿着相机,伸到谢昭年的面前炫耀,嗓音的尾调多了丝得意:“怎么样,是不是很美?”

    谢昭年垂眸看去,其实他对于摄影没什么深入研究,但是照片的光影与构图都算得上惊艳。

    没想到她拍的还不错。

    “鸡蛋、小米粥、馒头、咸菜,早餐十元一份,”穿着白色工作服,身带红色围裙的售货员推着餐车来到10号车厢,一边走一边吆喝道:“麻烦借个光儿,脚收一收啊,有没有需要早餐的啊?”

    林留溪听到声音,朝着身后看去,餐车一路走走停停,不时有人购买,终于到了两人身边。

    “您好,”谢昭年抬手示意,将手机对准售货员身前挂着的二维码,动作果断地扫码付款:“麻烦给我打一份。”

    “好嘞!”售货员先给了他一个装着鸡蛋、咸菜、馒头的餐盒,又拿出塑料碗,从餐车上的铁桶中给他打了碗热粥。

    林留溪对售货员时不时的吆喝声,和麻利地分餐动作,觉得有些新奇。

    售货员见她瞧得认真,笑着问:“小姑娘要不要来一份?”

    她摇摇头,客气道:“先不用啦,谢谢。”

    她回到包厢将相机与行李箱放好,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泡面。先前做攻略时,看网友说泡面才是火车的灵魂伴侣,决定亲自试一试。

    等待面泡好的时间,她注意到对面的“宋先生”已经开始吃了。

    他吃饭的速度很快,但不显得粗鲁,不仅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动作还令人赏心悦目。

    林留溪从小周旋在各种场景,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可眼前这个男人,从第一面开始,就莫名让她觉得很神奇。

    他身上一直出现不同的气质,每当她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他就会立马打破她的看法。很多矛盾的东西,竟能在他身上完美融合。

    从格尔木上车的一家三口醒来,打开包厢门看到他们两人坐在走廊,点头示意后,带着小女孩去洗漱。

    林留溪收回视线,见时间差不多了,便掀开泡面的盖子。

    一股香气立马迎面扑来,金黄色的面已经被泡开,在红油汤里显得格外诱人。

    她搅拌了几下,叉起一口面,轻轻吹了吹,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

    红烧牛肉味,真不错!

    她餍足地眯起眼睛,享受着油炸食品所带来的快乐。

    正吃着,洗漱归来的一家三口,从包中拿出提前准备好的早饭。

    林留溪见他们挤在一张床上,只有一个人方便用床头的桌子吃饭,就主动开口:“你们可以坐在我的床铺上吃。”

    女人有些局促,她注意到林留溪特意换了一次性床品,猜到她是爱干净的人,哪好意思去坐?赶忙推辞:“不用了,谢谢你啊姑娘。”

    林留溪猜出她心中所想,嫣然笑道:“晚上就到站,今天也不会再睡觉了,没关系的。”

    见她说得认真,不似客气,女人不再推辞,道谢之后将她铺好的一次性床罩掀起来,往另一面推了推,才放心坐下来。

    她招招手,跟一旁的小女孩说了几句话。

    林留溪听不懂藏语,便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泡面上。

    她平时吃的不多,但这回却将一整盒泡面全部吃完了,用纸巾擦了擦嘴,起身将吃完的泡面盒扔到垃圾桶里。

    等她回来时,小女孩正拿着袋子走过来,仰着头高高举起:“姐姐,给你,和哥哥吃。”

    她的普通话说得不太标准,林留溪听得有些吃力,不过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

    “哇,给我们吃的?”林留溪接过袋子,打开看到是牛肉干,笑着摸了摸小女孩的头:“谢谢你呀,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格桑梅朵,妈妈说,是幸福的花朵。”

    小格桑求助一般看向自己的妈妈,她走过来抱起小格桑,有些不好意思道:“这是我们自家做的牛肉干,都是用的好肉,你们别嫌弃,尝一尝。”

    “看着就好吃,”林留溪语气诚恳,表情虔诚:“谢谢您,我们就不客气了。”

    她坐下来,顺势从袋子中拿了个牛肉干,咬一口尝尝味。

    牛肉香而不膻,带着烟熏的香气,虽然有嚼劲,却没有发柴,是真的很不错。

    林留溪将牛肉干放在桌上,学着“宋先生”刚刚推手机的样子,将牛肉干朝着他的方向轻轻一推。

    “阿宋,你也尝尝。”

    谢昭年不爱零食,一如既往地想找个理由拒绝,就见一道身影微微前倾,朝自己靠近。洗发水的淡淡香气袭来,还有她故意压低却仍像是撒娇的嗓音:“吃一点嘛,免得人家误会你嫌弃。”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姿势略有些暧昧。

    视线平行,见他微愣,林留溪俏皮地朝着他做了个wink的动作。

    下一瞬,就见她突然坐直身子,满脸淡然,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一般。

    她自然地偏过头,看向正在扯自己衣角的小格桑,轻笑:“怎么啦?想跟我一起玩吗?”

    小格桑不知什么时候,从妈妈的怀里来到她身边。

    林留溪突然想到什么,站起身从包里拿出拍立得,朝着小格桑晃了晃道:“姐姐给你拍照好不好?”

    她对待小孩时,有种不自知的温柔。

    小格桑害羞地点点头。

    林留溪一边拍照,一边指导着小格桑摆pose,而后一起拿着照片使劲甩,好让它能更快显现出影像,一大一小在火车上玩得开心。

    谢昭年将自己的注意力重新放回窗外,列车已经行驶到荒无人烟的可可西里。这里虽然是人类的禁地,却是野生动物的天堂。

    拍立得还剩最后一张相纸,林留溪对着谢昭年拍了一张。

    谢昭年看到在她手中,已经显现了一半的照片,不由得蹙起眉头,“拍我做什么?”

    林留溪手上的动作没停,唇角弯起弧度,露出浅浅的梨涡:“你好看,就拍了。”

    她通过给小格桑让床铺、愿意给她开热点这两件事,就觉得男人其实骨子里是好讲话的,所以与他说话毫不避讳。

    谢昭年表情未变,直接朝着她伸出手:“给我。”

    他语气冷冽,音调不自觉升高。

    林留溪低着头抿了抿唇,偷偷的瞄了他一眼,慢吞吞地将照片伸过去,就在快要放在他手上时,突然收回。

    她莞尔一笑,语气狡黠,“不给,我要留个纪念。”

    谢昭年嗤笑,没想到她会突然收回手。

    明明是只小狐狸,却是装作一副小白兔的样子,差点被她骗了。

    谢昭年正准备说话,被一道年轻男人的声音打断——

    “哈喽,还记得我吗?”

    林留溪循声看去,是昨天帮她拍照片的男生,“是你,当然记得。”

    阮彬手里拿着几盒水果,看样子是刚刚洗完,透明塑料盒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听到林留溪的回答,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将一盒草莓放到桌上,“吃草莓,我刚尝了一颗,还挺甜的。”

    林留溪昨天找他帮忙,今天又怎么好意思吃他的草莓?她脸上挂着端庄的笑,推辞道:“不用啦,我有带零食,谢谢你。”

    阮彬没有接过草莓,而是小心翼翼地问:“我跟同学在隔壁的硬卧车厢,要不要一起去打牌?”

    林留溪微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想法。

    目光流转间,她伸出手,轻轻扯了扯谢昭年的衬衣袖子,“阿宋,你想去打牌吗?”

    眼前这突然冒出来的男生意图明显,林留溪的弦外之音也透过她灵动的眸子传来。

    谢昭年嗤笑一声,明知她为难,也没有要配合的意思,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

    他倚靠在车壁,一副不爱搭理人的样子。

    林留溪歉意地转过头,假装惋惜道:“不好意思,我们不去了。”

    阮彬听到她与对面穿白衬衫的男人说话时,不自觉带着撒娇的语气,而跟自己说话时,却没什么波澜,心里顿时凉了半截。

    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鼓起勇气:“那可以加你的微信吗?”

    林留溪没想到他会如此坚持,瞳底多了几分歉意。

    她拿笔在草稿纸上写:牛奶多少钱,我买你的。

    谢昭年也按动笔在那写了两个字:不卖。

    他若有所思,继续写:你想买也行,就一百万吧,微信还是支付宝。

    林留溪换了红笔圈出他那个一百万打了一个感叹号:你这人真会讹诈。

    谢昭年嗤笑一声回:没诚意勿扰。

    书立挡住两人的小动作,淡蓝的窗帘飘在两人的头顶,光线更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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