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原来你喜欢的是奚师弟啊。”
回到瑶持心的房中时,秋叶梨替她整理着今夜满载而归的收获,提及此事大约就想起日前所见,忍不住便有些羞涩的脸红。
余下的话声音略小几分:“我还当你喜欢的是林师兄……”
“啊?”
瑶持心将叠好的衣物首饰一一放进柜中,闻言不可置信,“我哪可能喜欢他啊,你怎么会这样想。”
“在山上大家都这么说呀。”小师妹轻着嗓音腼腆道,“掌门眼看是会让林师兄继任了,你同他关系又那么好,想必在他老人家归隐前,定是要促成你们的婚事。”
“我同林朔关系好?”她把柜门砰然关上,觉得小弟子们简直需要重新定义“关系”二字了,“哪里好?你没见他成日间找我的茬,训我跟训孙子似的,语气比对旁人足足恶劣好几倍,说他跟我有仇还差不多。”
“唉,师姐你不明白,林师兄对我们虽也严厉,但从来没有这样凶过,你是独一份。”
瑶持心越听越莫名其妙:“知道你们还误会,难不成他越骂我我越高兴吗?”
那我不是有病么?
秋叶梨:“……”
跟她解释不清!
大师姐自己摇头叹着气转过身去,对镜拨弄妆奁上的步摇坠子,“原来你们还在底下这样编排我俩啊,奇怪,怎么从前没听见此类传言。”
秋叶梨笑笑:“师姐,从前你也不跟我们一块儿修炼呀。”
哦,是了。
瑶持心想起来,她从前都跟揽月那一帮人混来着。
那些师妹们皆为名门出身,家境不俗,要么是凡尘的皇亲贵戚,要么是仙门的大能之后,女孩子家家对修炼的要求都不高,过得去就行,到瑶光山不过是给自己镀一层更有含金量的师门来路,至于能不能学成,无论是本人或是家族皆没抱希望。
混到筑基便是胜利。
因此被长辈们送上山不久,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迅速聚拢在大师姐的周围。
形成了一个以瑶持心为首的花瓶小团体,而大师姐是头号废物。
“所以……”
秋叶梨愈发怯怯地低下头,“师姐同林师兄自小一块儿长大,应该知晓师兄的喜好吧?比如爱喝的酒,常用的东西……”
喔。
瑶持心一听就懂,眼神逐渐暧昧,“闹了半天,是你对他有情意啊,难怪忽然向我问这些有的没的。”
“咦。”她发现什么,“怎么不见你结巴了。”
小师妹赧然地避开她的视线,“我只要提起林师兄,说话就能不磕巴……”
想不到林大公子还能有此等用处!
看来为了治好师妹的口吃,这根红线她真是非牵不可了。
瑶持心当然没有二话,三言两语就将自己的青梅竹马卖了个底掉,并在收尾时感慨万分地点评,连他这般的人竟也配有漂亮小姑娘惦记,老天爷委实不公平。
月上中宵,北风无端急促了不少,满城的寻常百姓已经耐不住困倦熄灯入眠,但夜市依旧红火着亮如白昼。
大师姐犹在自己的房内清点杂物,而经由她指点的秋叶梨正从一家乐器行出来,手里捏着根鲜亮的琴穗。
她入道还不满五十年,刚筑基不久,是个青涩的小丹修,下山的阅历并不丰富,连带对外人也缺乏戒心。
正当她欢欢喜喜跑过街巷时,拐角后面的两道黑影一高一矮地跟了上去,在店铺高挂的红灯笼下一晃,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没入了虚无里。
秋叶梨浑然不察,她边蹦跶边欣赏自己挑选的穗子,并未注意到足尖踩亮了一个法阵。
阵内探出的锁链宛如毒蛇,瞬间将她脚踝狠狠扣住,小丹修猝然回神,第一反应就是要去解阵。
手中的印刚结好,秋叶梨却惊讶地发现她周身的灵气竟在缓缓被人吸走。
不消片刻,真元就空了!
正统仙山上的弟子哪里见过这等邪术,她临场根本反应不及,很快因灵气消耗殆尽脱力晕倒在地。
这是一条幽静的小巷,白日间不乏过路的行人,然而眼下毕竟是深夜,除了那灯火摇曳的夜市,别处皆是沉寂的家家户户。
待周遭动静消弭。
两道黑影接连从浑浊中冒出头,渐渐显露身形。
一个问:“抓到了吗?”
地上的秋叶梨双目紧闭。
另一人仔细看过后颔首:“抓到了,是个仙门小弟子。”
虽说摊上仙门恐怕会惹来不少麻烦,不过朝不保夕刀口舔血之人本身就背了不少麻烦,虱子多了不怕咬,便是正道女修也照抓不误。
“灵力不算强,大概资质平平吧。好在出自正统,灵骨纯净,应该能值些钱。”
同伴嗤笑:“真厉害哪能让咱们放倒,有个撞上来的小兔儿就不错了,你挑什么。”
“说的也是……”
那高个黑影正要上前拾捡,手还不曾碰到丹修的衣角,却先被一股灼热刺痛指尖,他连忙大惊失色地捂手后退。
定睛一瞧,五指全被烧得里焦外嫩。
“什、什么人!”
旁边的同伙立时警惕四顾,“有人吗?在哪儿呢?”
半壁幽微的光影下,伴随着轻浅的脚步声,一个颀长挺拔的人渐次现出身形。
他五官清秀冷峻,双目却澄澈深邃,黑发束成一把,整洁利落地散在脑后,大约是容貌生得过于秀致,竟瞧着有些许与年纪不符的少年气,夜色之中透出别样的人如墨玉。
邪祟只当是来了个同为仙门弟子的帮手,双双抄起法宝,以指画符,两臂结印,忙得不可开交。
那人却仅仅抬起胳膊,仿佛轻描淡写地朝前方一挥,姿态随性得宛如抹去琉璃上的水雾。
对面的两道黑影没来得及发挥神通就骤然顿住,各自像是被揪住了后颈的猫,僵于原地,短暂凝滞之后,突然开始不受控制般诡异地扭动起躯体。
其袖口与裤腿处“滋”地泄出一缕黑烟,竟全数收拢于奚临掌中,一握而敛。
他这么一个举动,原地的邪祟们便仿若被抽干了精气血肉,难以为继地纷纷瘫倒下去。
青年的瞳孔映着头顶闪烁的零落星火,冷冷道:“就这种货色的劣等品也敢在外放肆,我想你们大概也是不惜命的。”
头朝下滩成了烂泥的高个邪祟最后挣扎着朝他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碎发遮盖的眸子里,寒意恍惚能刺入骨髓,神色带着缺乏温度的冷漠,濒死的前夕,这邪祟终于想起什么来。
依稀是在某一次两方势力拼杀后战场上,他就看到这么一双眼睛,足够麻木,足够冷峭地从一片血肉模糊的尸首中走过去。
他在这最后一刻乍然记起了对方的来路,惊骇地喃喃唤道:
“公……子……”
檐角的大红灯笼让夜风刮了一下。
确认地上的两个邪祟已经死透,奚临这才转身去瞧小师妹的情况,他一面走,一面信手解开了地上缠绕的阵法。
修士可以自行引天地灵气入体,真元一时耗尽不要紧,短时间内还会慢慢积攒回来,不至于致命。
青年撩袍蹲身,正打算搀起昏迷未醒的秋叶梨,原地两具邪祟的身体中却忽然有何物向上鼓动,仿佛是什么人设下的禁制,非得在特定的某一时刻才会触发。
背后白光骤然。
奚临的手僵在半空,他双目蓦地一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惊愣交加。
他猛然回头,没等看清细节,眼前却有一抹流星似的碎光擦着瞳眸快速划过——
糟了!
奚临心里生起这个念头时,双眼顷刻爆发出鼓胀的疼痛,原本他嵌在体内的封印居然不可抑制地出现了松动。
流星去势不减,绕了个大圈后悬在他不远处,星光里回荡着一个阴柔慵懒的男子嗓音。
“奚,你可叫我好找啊。”
奚临捂着眼睛,感觉到温热的血泪流过掌心,竟有烈火烧灼般的痛楚。
这两个邪祟的身上恐怕附着了那人的灵力……不,也许不止是这两人,驱逐出去的门徒大概都烙上了他的法术,就等着自己有朝一日遇上,一旦收回“煞气”,这禁制便当场生效。
居然是这种追踪术。
他太大意了!
星光围着他轻飘飘地转动,探头往青年挡住脸的胳膊边望了望,好似想看看他是不是给疼哭了。
“四年音讯全无,你可是该给我一个说法?”
暴涨的灵力流过四肢百骸,七经八脉,他周身的皮肉简直要炸开,连血液都跟着沸腾起来,奚临狠狠地一咬牙,从齿缝间轻怒一声,突然发难抓向边上的星光。
那流星被他抓破了一半,好悬跑得快,溜到安全之处继续说风凉话:
“嚯,无能狂怒。”
它道,“你冲我这残存的一星半点神识发什么火?”
“真要撒气,不如回来咱们当面对峙,我有的是话想问你呢。”
这抹神识只是神识,看样子对方暂时还锁定不了他的所在,否则就不会耐着性子在此地扯闲篇。奚临在近乎凌迟的痛楚里艰难分出一线思绪,飞快理清了现状。
那人是在等他放开灵力。
他的煞气太好捕捉,早就成了张牵一发动全身的蛛网。
“离家那么久,在外漂泊多辛苦啊。外面的坏人这样多,你孤身羁旅,难免不遭人窥视,不受人羞辱。回家不忍那些窝囊气不好么?”
星光放柔了语气,简直是在循循善诱。
奚临却再也没有出声搭理,他挪开遮眼的手掌,昏黄红烛下的星眸中闪过火焰灼热的光,青年想也不想摸出一枚骨钉,钉进心脉上三寸的位置。
那暴起的灵力咆哮片刻,到底不甘不愿地被压制下去。
“没用的。”
星光慢条斯理,“你压得了一时压不了半日,‘镇魔钉’一日也就能用一枚,挨过去了又能怎么样呢?拖延时间有什么意义啊,奚。”
他视这团火光如无物,凭着清醒了三分的头脑在灵台里唤道:
“师姐……”
彼时的瑶持心还在客房里修炼精神力。
她手里的法器委实太多,每一件都沉进去追寻其意识也是个消耗精力的事,因此她又重拾起瑶光山上的旧法子,开始补灵脉了。
难得听奚临主动联系自己,大师姐得意的小尾巴都摇了起来:“干什么呀?师姐正在努力呢,今天刚买的灵树苗,我打算补一宿……”
言语未毕,灵台上那一头隐约传来吞咽的声音,紧接着是青年飞快的话音。
“来铁匠铺后巷……接秋叶梨。”
“铁匠铺?”
此话没头没尾,不像他平日讲话的习惯。
瑶持心听出他腔调不对,瞬间警觉起来,“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奚临想要开口时,体内妄图冲破镇魔钉的煞气一下子刺得他眼前一白,他往后抵着墙,用力抓住胸口的衣襟,行将窒息的难受灭顶落下。
他想说自己可能需要离开一阵。
但又悲观地觉得,或许不止是一阵,或许是很久,甚至久到再也见不到她了。
仅这么一想,强行压下去的灵气流动便有卷土而来的趋势,他说不出一个字。
他也想在这种时候承认她的勤奋,承认她已经足够认真,足够好了。然而以瑶持心的敏锐,恐怕会觉察到什么。
于是奚临痛苦万分地踯躅片晌,只将那支钗放在地上,语焉不详地扔下一句话。
“师姐……记得,把珠钗收好。”
瑶持心:“珠钗?什么珠钗?有珠钗什么事啊?”
这都什么跟什么。
灵台上的师弟就此断了联系,任凭她怎么喊也得不到回应。
瑶持心预感不妙,她很清楚师弟不会给出毫无理由的安排。
只好在细想各种可能的同时,依言赶到奚临所示之处。
现场令人迷惑又惨不忍睹,秋叶梨躺在角落人事不省,巷子边还有两具不知底细的尸体,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大师姐四下环顾,没见到师弟的身影。
夜色昏暗不明,她刚朝旁行了一步,就发觉脚底下有异样的触感。
杏色的绣鞋轻轻挪开,赫然是一滩黏稠腥红的血。
血迹没干,还很新。
瑶持心不自觉揪紧了情绪。
“师弟,你人在哪儿?”
“你是不是受伤了?”
“奚临?奚临!”
可无论她如何着急,灵台上依旧悄然死寂。
以往奚临从来都是听到她的声音就答复,从不拖延,只有她才会任性地爱答不理。
瑶持心咬咬牙,看了眼地上睡得正香的小师妹,又看向远处死相惨淡的邪祟,以及近处这来历不明的血迹,迅速做出了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很好,师弟的家长找来了!
为了写这段战损我真是煞费苦心,真特么的好难写。
说好的战损狂魔师弟,到目前为止还没让他流点血真的好令我惆怅啊!
身为我的男主怎么能不放血,给我放血!![神志不清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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