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式花丸究竟有没有被轰炸不知道,早纪觉得自己的脑袋要先一步被轰炸了。
认真的吗?怎么打了这么久还有这么多咒灵???
有条巨蟒模样的绿色咒灵从斜前方张开血盆大口朝她扑来,电光火石之间,她被猛地揪着后襟,丢垃圾似的往边上一丢,丢进歌姬的怀里。
“藤川小姐,”
七海一刀把对方砍了个稀碎:“我今天的工作已经严重超额了,请你不要跑出来给我添乱了。”
没有作战能力的人发出不服输的声音:“其实我也略通一些拳脚……”
“庵小姐,在我把她当咒灵一起砍了之前,麻烦你赶紧把她带走。”
早纪:“……”
*
略通一些拳脚当然是真的。不偏不倚地讲,以藤川早纪目前的状态,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徒手撂倒路边哇哇大哭的普通小孩绝对不会有任何问题。
“如果是个觉醒了术式的小孩呢?”
“那大概是打不过。”
她把没被撂倒的小孩抱起来,跟在歌姬身后往前跑。炮火接二连三落在四周,小孩把脑袋紧紧埋进她的肩膀,哭得更响了。
歌姬边打边回头:“那你去车站能干什么?靠唱儿歌或者讲童话故事催眠羂索吗?”
“好有建设性的提议,歌姬老师,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你唱歌比较好听诶。”
早纪连连点头:“他那个年代都流行什么故事?桃太郎吗?还是源氏物语?”
歌姬:“……”
路边的电线倒在脚边,火焰随之烧起来。滚烫的浓烟短暂遮住了她的视线,她停下往前走的脚步,突然想到十二年前,涩谷的一家糖果店曾经发售过一款以味道猎奇而风靡日本的软糖。
好像就是在这附近。
她对此无动于衷,早纪倒是很有兴趣,在某次任务结束后硬是求着她陪自己一起排长队买过一袋。
“狗粮味、袜子味、肥皂味、臭鸡蛋味……”
二十岁的歌姬震惊地读完了包装袋上的文字:“你终于忍不下五条那个混蛋,打算用他最爱的甜食毒死他了吗?”
“不是啦,这是给打游戏输了的人的惩罚。”
“可是输得最多的人不就是你吗?”
“……你记错了!”
十七岁的早纪目光飘忽一瞬,神情肃穆:“要不然就给灰原吃吧,就说是他最崇拜的夏油学长买给他的。”
“其实只是想捉弄人而已吧!?早纪!从明天开始你真的不能再跟那两个人渣一起玩了!”
“诶?这么突然吗?”
……
涩谷在消失。
先前因为宿傩的出现而被短暂震慑住的咒灵重新活跃起来,火光、废墟和碎石交织着倒映在天边,劈开城市的心脏。
她犹疑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当年会买难吃糖果整蛊学弟的家伙变了不少,只有爱说不着边际的胡话这一点丝毫没有进步,根本看不出是能够和宿傩交手的可靠成年人。
——因为现在从她身上丝毫感觉不到一点咒力。
她皱起眉,用力捏了捏她的脸:“五条不会有问题的,倒是你,看起来快死了,还是抓紧去找硝子治治吧。”
“……万一呢?”
早纪不退让。
“万一羂索得逞了,你指望谁去跟他打?”
“可是你没有咒力,就算赶过去,也——”
“我可以的。”
她听到她说:“如果糟糕到了那种地步的话,我会有办法的。”
声音很轻,也很坚定。
十五指宿傩和藤川早纪先前的交锋堪称天崩地裂,于是疮痍的城市加剧溃烂,哪怕是列文虎克再世、拿着显微镜趴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找,也很难找到一块完好无损的落脚点。
——能有什么办法?会没事吗?一定要去吗?
疑问一股脑涌上来,歌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十分好奇地问了个和现状毫不相干的问题:
“那包口味很奇怪的软糖尝起来到底怎么样?最后被谁吃了?”
“咦?”
她愣了一下。
周围全是如山洪暴发般急迫逃生的人群,哭喊、咒骂、推搡、长啸的警笛一股脑窜进云霄,推搡挤压的声音不绝于耳。
好像过了很久,又好像只过了一瞬,她似乎总算从回忆里找到对方询问的那点快乐碎片,没忍住弯起眼睛笑起来。
“等我把悟带出来,”
她在混乱中逆行着向前迈进一步:“你自己问他吧。”
*
晚七点零五分,藤川早纪抵达涩谷车站。
出乎她的意料,这里一点也不空荡,甚至可以说得上热闹。随着东堂的拍手,不断有姿态千奇百怪的普通人被抬上担架,在辅助监督和咒术师的掩护下撤离。
神情呆滞,四肢僵硬,虽然生命体征仍然活络,但是状态像是被石化了那样,一动也不动。
东堂向她招手。
“晚上好,ms.藤川。”
“谁——藤川小姐!?”
新田从电脑屏幕上猛地抬头,看起来如释重负。
四面八方的眼神随着她这一嗓子全部齐刷刷聚焦到她的身上,期盼或者求助的意味太过明显,脑海里那根弦登时绷得更紧,她只觉得自己也许是一台运转过度、引擎过热的机器,随时随地都能立刻黑屏爆炸。
……这么多年,五条悟也是这样被注视着的吗?
她叹了口气:“……这是怎么了?”
然后她很快意识到:五条悟压根不是这样的,他会比她疲惫千万倍,因为他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更加强大。
为了最大程度保证最强咒术师的行动自由,以禅院家主为首,于六点四十五分左右将地下五层的“帐”及时破解。
担心打扰战况,所有被困在那里的人质由东堂在地表发动术式救出——普通人没有咒力,按道理来说不能成为“不义游戏”交换位置的对象。
“但是他们身上有五条先生的咒力,”新田语速很快:“推测是五条先生开启了极短时间的领域才导致的少量咒力残留,这才能被交换出来。”
“羂索呢?”
“应该还在里面。‘帐’解除后,大概是为了保住地下五层非咒术师的性命,五条先生第一时间把战场转移到了地下三层,并在那里重新布下新的结界……目前各个出口都有人看守,没有发现羂索离开的痕迹。”
“已经过去多久了?”
“快十分钟了。”
“……我进去一趟。”
*
死了不少人,应该也活了不少人。
五条悟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死亡,有亲友的,也有陌生人的,严格来讲,必要情况下他可以接受一定程度的牺牲。
在这一点上,他比他最好的朋友夏油杰豁达不少。
……也许。
地下三层空空荡荡,隧道被重力挤压得弯曲变形,地面凹陷又开裂,纵横交错的裂缝从脚底持续攀上墙壁。
十七岁的五条悟不太习惯保护什么,出的任务多了,偶尔会发成串的牢骚,从愚蠢的咒术高层到愚蠢的咒灵再到愚蠢的检讨,全部都会被他恶狠狠咒骂一遍。
“好烦啊,好想回家睡觉。”
“那可不行,不赶紧把这些咒灵解决掉的话,这个村子会有大问题的。”
十七岁的夏油杰推了他一把。
“快点,悟,保护弱者可是咒术师的职责所——你下手太重了啊!怎么直接杀掉了?我明明刚刚才说过那只咒灵我要收服的吧!?”
“哈?是你叫我‘快点’的吧?明明是杰太弱、下手太轻才每次任务都拖拖拉拉的!”
“……想打架你就直说啊?”
然后两个人在被【苍】轰烂的草屋前激烈互殴起来。
墙角的售卖机被炸成灰褐色的铁皮碎片,里面的饮料丁零当啷滚落一地。有瓶可乐咕噜噜滚进血里,直到撞上一只垂落在地面的手才摇晃着停止滚动。
他站了一会儿,突然意味不明地叹了口气。
“……好烦啊,好想回家睡觉。”
一秒,两秒。
没有人回答他。
整层楼只有他一个人,声音和呼吸很轻地在耳边回荡,落入快要结冰的海面,很快就归于平静。
然后有小鸟扇动着翅膀降落在冰面上。
“恐怕暂时不行哦,外面还有很多很多咒灵呢。”她这么说。
他回过头去,看到藤川早纪正站在楼梯口看他。
才分开不过半个多小时而已,她已然和先前完全是两个状态。浑身上下都是反转术式治愈过的痕迹,深色的外袍被血染成更浓郁的颜色,看起来情况有点糟糕。
“是又用过你们家那个古怪的术式了吗?”
“是啊,不然怎么可能打得过宿傩嘛。”
“那你现在超——弱的,万一遇到咒灵袭击你的话只能哭着求神拜佛……怎么这样还敢这么冒冒失失地跑进来?”
“担心你啊。”
她抬着头,望进那双漂亮的眼睛,伸出手慢慢擦掉他脸上的血迹。
“而且悟不是在这里吗?应该会喊你的名字吧。”
“会说好听的话撒娇了诶,早纪,你——”
“抱一下吗?”
她打断他的话,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
【炘】是以透支为条件的、与自身建立“束缚”的术式,只要在这个基础上再添加一层更加极端的交换条件,就能短时间内重新拥有作战的能力。
比如“哪怕以后再也没法使用咒力也没关系”。
——搞不好是真的没关系。
想报仇的对象已经全部被她亲手处置了,虽然变成普通人大概需要一点适应时间,但这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力量。作为结果而言,只要五条悟平安无事,就会有更多的人平安无事,所以其他的后遗症似乎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车站的灯明明灭灭,落在她的脸上,也折射出明明灭灭的柔和光影。
“要是想说‘没什么好担心的,我可是最强’之类的话就别说啦,就算是‘最强’,也是可以觉得累、可以被担心的吧?”
小鸟的声音清脆又明亮,于是平静得快要冻结起来的水面掀起一点潮湿涟漪,一阵又一阵,重新哗啦啦地随着震动的羽翼流向远方。
草莓味的糖果被拢在掌心,他垂下眼与那颗糖果对视,突然轻笑了一声,弯下腰来抱住她。
毛茸茸的白色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发丝挠得脖颈发痒,不知道是属于谁身上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存在感强得像是落在身上的滚烫岩浆。
“……已经结束了吗?”
“……是啊。”
她耐心等待了一会儿,听到他很慢地在自己耳边重复了一遍:“已经结束了。”
*
十一月十七日晚七点十三分,五条悟从涩谷车站里走出来。
外面的世界破烂得像是被创世主踩了一脚,当代最强咒术师前进的脚步顿了顿,听不出感情地“哇哦”了一声。
“真是壮观。”他如是评价道。
耳麦“嘟嘟”响了几下,从那头传来夜蛾十万火急的声音:“早纪,你能联系上悟吗?”
“他在我边上,是有事找他吗?”
“那太好了,你叮嘱他不许胡来!涩谷已经——”
他说的话被别的声音淹没了。
没有了人质和场地的顾虑,【茈】发泄似的从这头一路轰击到那一头。所过之处,不管是天上飞的还是地上跑的,肉眼可见的咒灵全都眨眼间被炸了个粉身碎骨,其声势之浩大,堪比过节时的烟火,轰轰烈烈,一刻也没有停歇。
战力碾压太突然也太惊人了,半边天空发光发亮,本来就坑坑洼洼的城市变得更加惨不忍睹。早纪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酝酿了好半天才敢放轻声音:
“……好像来不及了。”
“……”
“不过好消息是咒灵看起来都被干掉了。”
“……”
“嗨?校长,您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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