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回程
翌日,从清晨起便落着大雨,刷刷坠落着打在屋檐和窗上,雨帘一样,关宁想着还要回雁都,脸上的愁苦便自早上睁眼挂到了现在。
沈妤看着这大雨,心中也不放心,可毕竟是陛下安排的回程日,她纵使有心想让他们不若再多待一天再走,也不好说出口。
好在,宋青梧也不是那般不讲理的人,若是过了午还是落这样大的雨,那今日便不走了。
宋青梧挨过今年第一夜的起风后,身体里最近积累的躁动得到了些许抚慰,他撩开床幔,准备下床倒杯水喝,床的角落里忽然传来小猫有气无力的叫唤声,愣了一瞬,这才想起昨夜不小心将小爪也带了进来。
头一次被迫敞开自己的窘迫,即便是外人眼中脸皮颇厚的左相,这会儿也不免感到一阵难言的尴尬,只能庆幸还好是被猫看了去。
这几日回了春,却也还没到能直接穿着单衣的时候,不过夜里通上的地蟒此刻还没熄,再加上山君强悍的体魄,宋青梧此刻只着了亵裤而上身赤|裸,也不觉得冷。
宋青梧摸出枕头下的白色锦缎随手高束起长发,身上因为整夜的燥热起了一层细汗,精壮的身体隐隐泛着光。他盘起双腿,弓腰伸手去够角落里小小的雪团子,脊背一节一节地舒展开,如同满弦的弓,肌肉绷出蓄势待发的形状。
乌发自脑后侧滑落至胸前,扫到了谢淮骁的脸,谢淮骁懒懒地看了他一眼,伸爪就要推开宋青梧谢靠谢近的脸,却被宋青梧一手捉住粉嫩的肉垫,轻轻吻了一下。
谢淮骁这会儿没有力气和他计较,不过宋青梧也不是毫无良心,晓得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小猫“陪”了自己一宿,亲完后也没继续闹他,动作轻柔的将小猫放在枕头上,一下一下抚着小猫的背哄睡——枕头应该是昨夜后床上最干净的地方了。
或许是真的困,也或许是宋青梧手法了得,谢淮骁当真很快就睡过去了,飞快地打起了小呼噜。
宋青梧盯着小爪看了一会儿,身上的汗已经干透,起身去拿了干净的手帕给小爪作被子盖上,接着去打开了门窗,站在门口吹了会儿清晨的冷风,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后,才去了浴室里清洗自己。
杨叔带着宋小一起送来了宋青梧的早食,清理完自己的宋青梧只是穿上了白色的里衣,未系扣,头发微湿,杨叔见到后,示意宋小放好饭食去伺候相爷更衣梳发,不过宋青梧终究没让,只说是在家里,特殊日子也不会有人来拜访,不需讲究那么多。
每三日来一回的陈执就更不需要他讲究那些繁文缛节了。
宋小还有学堂要上,摆完后便匆匆同宋青梧和杨叔道别出门了,杨叔留在房里陪着宋青梧用饭,见到他眼下隐隐的青黑,了然了昨夜的事,担忧地问:“今年还未有栀子,相爷要不要……提前开了梅园里的地泉?”
地泉是人工开凿的温泉,富贵人家里为了方便山君和岚君度过花雨,都会单独在家里拾掇出一个地方来开泉,更显赫的人家里甚至会直接修一座园子起来,除却地泉外,屋舍一应俱全,就像相府的梅园,能让花雨时候的山君岚君不受外界干扰。地泉的水也是一直由地蟒烧着,维持着正正好的温度,再在水中调入特制的抑息香料药物养成药泉,花雨时每日泡两回,一回一个时辰,便能安然度过这段时间。
当然,若是成婚的山岚,地泉往往放空了水重新养,不过那就是另一番用处了。
宋青梧喜欢栀子香,往年花雨时正好碰上院中栀子的花期,除非普通药物实在压不住时会去梅园小住几日,他都是在这个院子里度过的,今年因为大雪花迟迟不开,确实没有别的办法。
“栀子熏香也一齐备好,五日后搬过去吧。”宋青梧拿起搭在屏风上的白色罩衫披上,敞着开口露出精壮的胸膛,神态不羁潇洒,“若有人递名帖,只捡要紧的送来,不要紧的只管往小侯爷那里推,他晓得怎么处理。”
说完,宋青梧似乎又想起了什么,道:“小爪同我一起过去,它的饭食和零嘴也要备上。”
杨叔听后心下诧异,但很快又觉得带一只猫进去解闷也并无不可,这些小东西不会像人一样下花雨,也没有信香,自然是作陪最好的选择。
睡得香甜的谢淮骁自然不晓得,宋青梧已经替他做了主,一直到五月底,他都得跟宋青梧孤男寡猫地呆在相府梅园里、不受打扰的同吃同住。
昨夜宋青梧起风后,谢淮骁看了一会儿便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捂住眼睛捂住耳朵,他现在虽然是只猫,但灵魂好歹也是清清白白未曾婚配的岚君,这样的场面实在是让猫不想面对。
但是当他想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浑身无力。
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感觉全身的骨血都在发热,脑袋逐渐开始昏昏沉沉,一宿都没能休息。
迷迷糊糊间,谢淮骁忽然记起一件事。
关于山岚之别,当初还是宋青梧亲自教给他的。
静安殿原本叫月兰殿,但因为静妃住了进去,靖南王想要讨她欢心,便让人撤了原来的门匾,重新题字,取“静安永随”之意,命为静安殿,就差将对静妃的圣宠直接刻在脑门上了。
谢淮骁从出生起便一直住在静安殿里,照大宁礼法,世子到了年纪便该离开母妃寝殿,在宫中另设寝宫,但奈何静妃不舍得他离开自己,再加上谢淮骁是岚君,靖南王便允了谢淮骁留在殿中,幸而大宁也有类似的先例,言官们倒也说不出不可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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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王二十年春,静安殿内小书房。
宋青梧拿起插在玉颈瓶中的桃花枝,听着外头木廊上走动的声音,心里算着数,在谢淮骁跨进书房的那一瞬间,对着空气使劲儿挥下去,炸起一道破空声。
谢淮骁见到他,愣在了门前。他见过礼部的官,本以为来教自己的也会是那些须发皆白、张口便是“山岚婚前不可相见”的老古董,心里正不满得很,今日第一次上课便故意赖了床不起,愣是晾了先生一个时辰,他才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过来。
但是他没想到,书房里没有什么老古董,有的是十岁的宋青梧。
愣完神,谢淮骁喜滋滋道:“你……你怎么来了!”
话音刚落才意识到宋青梧为何出现在这里,又看见宋青梧手中的桃枝,虽然知道宋青梧不可能会揍自己,但他还是下意识护住了自己的屁股。
不过,见到宋青梧的喜悦还是压过了刚冒头的心虚,他很快便跑到宋青梧身边,软垫也没拿,毫不见外的坐进了宋青梧的怀里。
宋青梧十岁,去年已经经历了自己的花雨,深知山岚之别,面对身为岚君的世子,晓得自己断不能像过去在老师府中念书时那样,搂在怀里当个面团子一样搓揉。
但显然谢淮骁自己没有这样的意识,哪怕晓得宋青梧是父皇说的专门来教自己岚君礼仪的那位先生,可还是忍不住同他亲近。
“今天带糖了么?”谢淮骁扬起脸,他的长相随了静妃,五官精致漂亮,眼睛是琥珀色,两边眼尾同样的地方都生着一颗鲜红小痣,这会儿正一眨一眨地等着宋青梧,说:“五哥同我说你要去北原了,北原远么?这么快就回来啦?”
宋青梧从怀里拿出兔子糖,剥开糖纸放在谢淮骁手心,这也是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只要是要去见谢淮骁,他都会随身带着,但也不多,每次都只有一颗。
“不远,快马疾走,普通人不过月余便到了。”宋青梧说。
“那也好远了。”谢淮骁对快马疾走没有什么认知,但路上要走月余他还是明白的,几口咬碎糖咽下,认真抓住宋青梧的手,道,“一去一回怎么都得两月,哥哥累么?”
宋青梧看着谢淮骁认真的模样,心中突然就没有那么郁闷了。
“牢殿下记挂。”
宋青梧揉了揉谢淮骁的头,按照大宁律法,岚君一生都不得同山和二君那样戴冠,世子亦不例外,谢淮骁梳着时下流行的小辫,软软柔顺地垂在脑后,两额边的刘海横切,和下颌齐平,歪着头时刚好露出一边眼尾的红痣。
“臣没有去北原,没有累一说。”
说罢,宋青梧将桌上的书册拿到谢淮骁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认真道:“礼部侍郎宋青梧,受浩荡皇恩来教导殿下《岚君风雨》,还望殿下认真些,明日莫要再迟到了。”
宋青梧认真的声音犹如擂鼓,一下一下敲在谢淮骁耳边,他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什么?”
“山岚有别,长幼有序。”宋青梧放下书册后又不知从哪儿拿出来一方软垫,把怀中的谢淮骁抱过去坐下,“今日臣给殿下上的第一课,便是日后断不能像现在这般,随意到一个山君怀里了。”
说完,他似乎觉得不够严谨,又补充了一句:“除非是殿下的山君。”
谢淮骁顿时仿佛被天雷击中,他从来没有想过他和宋青梧之间要区分这些:“但是、但是……”
但是你为什么没有去北原?谢淮骁心中道,他记得父皇一直称赞宋青梧少年铁骨,有宋将军当年的风采,他也一直都相信宋青梧要去北原的,哪怕来给自己做先生,结束后也是要去北原的,为此他还学着母妃那样,在自己住的殿里偷偷拾掇出来一个小香案,准备等宋青梧去北原后,每日晨起供奉。
可他怎么会去礼部?
去了礼部,就去不了北原了呀。
因为一直想着这件事,第一天的课谢淮骁也没有认真听,浑然不知宋青梧讲了些什么。宋青梧也看得出来谢淮骁的心不在焉,但他只当谢淮骁是暂时接受不了自己来当他的老师,就像他说的,山岚有别,一个山君来教岚君还是过于鲁莽,便早早下了课,告离了静安殿,连静妃留他用午膳都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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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淮骁不知自己为何会梦到多年前的往事,醒来后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睁开眼便看见宋青梧线条锋利的下颌。
德正甩了甩手中的拂尘,令身后的侍卫将一个檀木香摆到宋青梧跟前:“陛下忧心相爷身体,特意寻了朝中大臣家里适龄的岚君,请玄一大师亲自合过八字后,给相爷送来了画像。”
木箱“啪”一下落地,侍卫们打开箱盖,里面整整齐齐堆着一摞画卷,皆用喜结栓着,是什么、用来做什么,在场之人都心知肚明。
除了刚睡醒的谢淮骁。
谢淮骁醒来没有想到会见到德正,顿时忘了自己正被宋青梧抱着,闭着眼睛就要往德正那边跳。
德正不是没有注意到宋青梧怀中的小白猫,托陈执大嘴巴的福,朝野上下都知道宋相养了只猫,金贵爱惜得紧,碰都不愿让别人碰。
他今日替陛下来送画像,虽然没有揣着圣旨,但口谕是带了的,宋青梧一直抱着猫接待他,礼法上来说总归失了数,不过却也证实了小侯爷说的话,宋相颇为喜爱这只猫,甚至为了猫好睡,破例做了或许会落人口舌、被参到圣上面前的事。
不过那白猫也是奇怪,醒来后一直朝自己这边伸着爪子,瞧着像是要自己抱一样。
“宋相这猫当真活泼。”德正说,“据说翰林院张大人家的小女儿也颇为喜爱这些小宠,家中养了不少,相爷若是见了她,当有讲不完的话才是。”
“张大人有这样一位爱怜的幺女,是张大人的福气。”宋青梧面上不显,手却死死抓着小爪的肚皮,“但张大人素来不喜宋某,公公还是莫要硬牵这红线了。”
德正听完皱起了眉,那女儿的画像也在这箱子里,他如今来代表着天子颜面,宋青梧这话着实不给脸了些。
谢淮骁挣脱不得,倒是听懂了德正这次来的目的,无非就是给宋谢山介绍媳妇儿,而且听德正话里的意思,这一箱子的美人都是父皇精挑细选出的好岚君。
他虽不明白父皇为何还要送给宋青梧权势,但多少还是知道,趁着宋青梧下花雨的时候把这一箱子抬来,怎么也得有七八成把握宋青梧会接才对,他还记得宋青梧当年自己说过,没有哪一个未婚配的山君能在自己的花雨期里推开出现在面前的岚君。
久旱逢甘霖,这是山君的本性使然。
谢淮骁觉得宋青梧怎么都得接了,他甚至感觉自己已经看到了宋青梧一边抱着自己,一边翻看着一箱子的美人,像挑白菜那样问自己哪个好看。
“公公还是请回吧。”宋青梧见小爪不再闹腾,便松了箍着它的力道,“就告诉陛下,宋某从不曾忘记殿下,今生也只要殿下一人而已。”
原本想趁机窜到德正身上的谢淮骁听到这话,霎时僵住了身体。
德正什么时候走的他不记得了,总之,那一箱子美人没有留下,谢淮骁就这样一路懵着被宋青梧带到了梅园,下了地泉——宋青梧将入园的计划提前了。
蒸腾起来的热气唤回了猫的本能,潮湿感让谢淮骁疯狂扭动身体想要回到干燥的岸上,可下一瞬便被只在腰间围了白巾的宋青梧搂进了怀里。
“乖。”宋青梧在小爪的毛脑袋上亲了亲,哄道:“我给你洗洗干——”
手中的猫难耐地蹬了蹬腿,露出了藏在毛毛下的小粉尖尖。
宋青梧一路跟着他到了谢府门前停下,谢淮骁说:“到这里便不用送我了,你和关齐早些回去,路上累了,要好好休息。”
说完,他便翻身下来,打算进去叫小厮来牵马。
不过,谢淮骁才刚刚踩在地上,便看见宋青梧也跟着他下来了。
“关齐去就是了。”宋青梧不由分说地上前牵住他,“哥哥不进宫去,那我便跟着你回家。”
第 122 章 拍水
关齐动作比两人稍稍慢了些,才刚刚下马呢,疲惫的劲儿还没来得及缓一缓,便猝不及防的听见了陛下的安排。
明明陛下一看便是今夜要歇谢尚书府中的样子,怎、怎么能不带着他呢。
谢淮骁蹙眉,面露一丝诧异,问:“……难道我不进宫,你还要日日都出来跟我住在谢府么?”
粉色的小尖尖只露出来了一点点,若不是因为宋青梧正好把小爪面朝自己举着,他也发现不了。
不过,小爪撑死也就两个月大的猫,还这么小,便会开始发|情了吗?
别说宋青梧觉得稀奇,谢淮骁自己也同样震惊。
宋青梧放在对德正公公的那番话吓到他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宋青梧竟然暗地里这般……这般心、心悦自己。
谢淮骁少不更事,虽然将《岚君风雨》这册子学了个底朝天,但终究是不曾有过桃花,就算有,估计也都像宋青梧这边,悄悄开在暗处,不说出来,又不常见面,他怎么可能会知道。
因此,哪怕只是在心里想到“心悦”二字,谢淮骁也能觉得耳朵热,身上的血液好像流得更快了,再加上他放空自己想了一路,谢来谢正经的意识到,每天把自己揣在怀里的人是一个再过几天就要下花雨的山君,心底燥热起来,又突然看见赤着上身、只随意裹了一条白巾的宋青梧,刺激过头,这才有了反应。
毕竟他看着只是丁点大的猫仔,但身体里头可是实实在在装着一个满了十七……哦不,是即将满二十岁的灵魂。
年轻人火气重,何况谢淮骁十五之后,便一直都在服用抑息丸,不要说下花雨,他连自己纾解都不曾有过。
谢淮骁给自己找了一通借口,不停地咪来咪去,到了宋青梧耳朵里,只当是他觉得不好受。
推己及猫,宋青梧深有体会。
或许是地泉的热气阻塞了他的思绪,又或者是想认真确认这个东西到底是不是小爪的那个,总之,宋青梧在手里小爪疯狂扭动想要挣脱的情形下,毅然决然伸出拇指,轻轻揉了揉小粉尖。
被比自己略显粗糙的手指触上的那一刻,谢淮骁不受控地蹬蹬腿,在宋青梧的指尖落下了自己的痕迹。
有点快,但那种飘飘然的感觉还是让谢淮骁脑海空白了一瞬。
好不容易等他缓过了劲儿、定睛朝前方一看,宋青梧两个指尖摩挲几下,透着点儿水光,接着,他慢慢将手指挪向自己。
谢淮骁浑身一震,意识到宋青梧要做什么之后,惊恐惨叫一声,奋力挥着爪子往前一扑,用自己的肉垫拍掉了那道让他十分难堪的水光。
噗通一声,谢淮骁掉进了温热的地泉水中。
宋青梧赶紧把猫捞起来,谢淮骁呛了水,浑身的毛毛都贴在了身上,失去蓬松感的猫仔素颜朝天,本该是楚楚可怜的样子,但宋青梧实在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打了几个小喷嚏的谢淮骁听到头上短促的一笑后,心里羞愤交加,张着小猫嘴对着肚皮底下的手掌咬了下去。
可惜宋青梧掌中生着薄薄一层茧,如果他在大些,估计真能咬得动,他如今这个大小,对宋青梧来说更像是撒娇。
谢淮骁看着完好无损的掌心,更加生气了。
“好了好了,我给你擦擦。”
宋青梧捧着猫回到池边,捡了干净柔软的巾帕将谢淮骁里里外外的湿气都擦干净,小猫身上的毛一簇歪过一簇,他忍着笑,拿过杨叔备在一旁的鎏金兽耳铜炉放到小爪身边,炉火烧得正旺,原本是用来给宋青梧煨酒用,这会儿用来煨猫正合适。
他索性就靠在池边看着小爪自己把自己埋进巾帕里,似乎觉得冷,又往探出自己的小脚脚往炉边挪,待到将自己的四个肉垫都贴上铜炉的时候,才终于停了下来。
铜炉是特制的,里面烧得再烈,传到外面的温度也不会烫着他的猫。
宋青梧想起刚才隐约闻到的栀子香,剑眉蹙起。
外头还未开花,熏香也不曾点燃,自己的信香也不是栀子。
他的目光落在小爪的毛屁股上,心中升起一个荒谬的想法。
方才被小爪拍下的两根手指在水中晃了晃。
地泉开了之后,宋青梧便带着小爪一起,暂时住进了这边的院子,这边院子里倒是不像宋青梧常住的那边种满栀子花,反而修成了一座梅园,只是这个季节也没有梅花开,梅树新枝上抽出了点点绿意,尽管栽种的花草不同,谢淮骁还是一眼看出来这里是仿的哪里。
仿的是静安殿中,专门开出来给谢淮骁上课的那个小园子。
啧,敢在天子脚下仿建皇家园林,这宋谢山的胆子也太——
谢淮骁叹了口气,瞧德正公公抬着一箱美人画到相府来给宋青梧挑媳妇儿的那个架势,他实在是无法说服自己,宋青梧敢明目张胆的建造这样的园子,其中会没有父皇的默许。
宋青梧晨起泡了一个时辰的地泉后,便会回到那间和几年前的学堂如出一辙的屋子里,只是这儿如今是书房也是卧房,宋青梧虽然告假不朝,但需要处理的公务依旧是源源不断,杨叔每天都会端着一托盘的公文进来,饭点时准时送上周娘准备的佳肴,宋小倒是一直没有过来过,听宋青梧和杨叔话中的意思,似乎是将人送去上学了。
啧,真可怜。
前世子、现好吃懒做谢小爪如是想到。
随着宋府彻底闭门谢客的日子临近,陈执中途又过来了一次,他应当也是知道宋青梧下花雨时的怪癖,这回天气怪导致花没开,特意带上楚泽渝调制的、给山君用的抑息香来找他。
这会儿的宋青梧,周身已经隐约笼着一层冷梅香,似山间薄雾,时有时无,情绪也逐渐开始有了不稳的迹象。
陈执有些担忧,地泉那边调入的也是楚泽渝制的上品抑息药,但这也是第一次他没有用浓郁的栀子香来欺骗山君本性,他在屋里和池边都点上了香,但他就是有点心神不宁,害怕出岔子。
“你的猫呢?”陈执在梅园转了一圈都没瞧见那只雪团子,但他分明是在地泉和屋里看见了小猫吃的零嘴。
此时的宋青梧因为山君本性发作的缘故,对自己领地中出现其他的山君感到十分烦躁,冷眼看了陈执好一会儿,从嘴里蹦出两个字:“不知。”
陈执:“……总归是在院子里,你要是这几天不方便养他,我可以带回去关照一阵。”
“那是我的猫。”宋青梧道。
“是是是,是你的猫。”陈执只觉得无语,“但是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没有岚君跟着一起下花雨时是个什么形状,你就不怕无意间吓到你的小宝贝?”
陈执说的是实话,有岚君的山君和没有岚君的山君,下花雨时完全是不同的样子。
虽然有岚君的日子过得放肆些,但终归是被安抚了情绪,若一直没有岚君陪伴,早几年强撑或用药物调理倒也没有什么大事,但长期下去,再强的身体也会彻底坏下去。
他一点也不想看到宋青梧会走到那样一天。
见宋青梧一直不说话,陈执道:“我听闻陛下给你抬了一箱子美人。”
宋青梧分了一丝余光给陈执,眼神中带着警告的意味。
陈执选择视而不见,继续劝:“知你放不下世子,但斯人已逝,连陛下都走出了丧子之殇,你又何必一个人沉湎过去折磨自己?”
他其实想说得更直白一点,谢淮骁已经死了,掉入燕江水中尸骨无存,哪怕就是谢淮骁没死,他俩也没有什么戏。宋青梧自从离开礼部之后,在朝中声望就一日不如一日,谢淮骁长大后对他从未正眼看过,猜都知道两人根本不可能,哪怕陛下千金一诺,但并无盖过玉玺的凭证,他理解不了宋青梧就这样把自己捆了进去。
“陛下不缺儿子。”宋青梧道,“陛下如今不到五十,这三年来,后宫可曾传来哪位娘娘的喜事?”
宋青梧伸出手指在陈执心口一戳:“若哪天泽渝没了,你这儿还能——”
“宋谢山!”陈执厉声道,“休要乱说!”
宋青梧想笑:“你看,你也是如此,又哪里能来说我?”
陈执被堵得无话可说,本想再辩驳一番,视线里却突然闪过一只雪团子,飞快的窜进屋里:“哎,你的猫——”
“嘘。”宋青梧手指竖在唇边,“我问你一件事。”
陈执:“嗯?”
“……猫会有信香么?”
陈执听后,看向宋青梧的目光变得更加复杂:“……你是不是已经开始不对劲了,这世上除了人,哪里还有别的生灵有这玩意儿?”
生灵比人更遵从本性,若世间万物皆有信香,世间岂不彻底乱了套。
宋青梧扶了扶额:“闭嘴。”
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个理,但是随着花雨临近,宋青梧一天比一天敏感,就这两天,他从小爪身上闻到了栀子香。
再回忆起第一天进地泉时发生的事,小爪当时出来的东西便带着那股味道,但十分浅淡,若不是当时隐约闻到了一点,他也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真的,兄弟,你这让我怎么能放得下心。”陈执道,“……你家猫吧,确实长得眉清目秀,若真是只猫妖化身,定也是一个美人,但子不语怪力乱神之事,千万莫要自欺欺人!”
“杨叔!”宋青梧冷下了脸,“送陈爷走!”
话音落下,屋里的谢淮骁喵躯一震。
身体的不对劲谢来谢明显了。
顿时,心里那点怪异的感觉便消失殆尽,他走到紧闭的沐房门外,轻叩三下,道:“陛下,世子爷,礼部的孔大人和张大人晓得您回来了,正在前头院里等着,若是洗好了,要不要出来见见他们?”
里头安静了片刻后,才传来谢淮骁的声音,有些绷紧,也有些喑哑:“……我很快就来,请他们稍等片刻。”
钟伯得了令,便出去了,他的脚步声走远后,门里才传来杂乱又急切的拍水声。
第 123 章 廿一
吱呀一声,沐房的门被宋青梧从里头伸手推开,身上穿着钟伯提前准备来的谢淮骁的外衫,黑色,小了一些,在腰间系了腰带。
上边未系扣,敞着口露出了肌肉紧实的胸膛,冷白肤色上还沾着些许水汽,点点密密地铺着,落在几处痕迹上,唇角微勾,无声透出一股餍足意。
谢淮骁被他背在身后,浑身放松的趴着,手臂懒懒搭在他的肩上一晃一晃,头靠着他的肩窝,合着眸,眉心微蹙,濡湿的额发贴过来几丝,仿佛缠在眉心的红痣上,一副累极的模样。
是夜,除却梅园这边,宋府各处早已亮起了灯。
宋小手里提着灯笼,小跑跟在杨叔后头,今天他被周娘抓着梳头,在脑袋顶上挽了一个小圆揪,跑一步便颠一下,他总觉得头发会散开。
杨叔手中提着两个五层的食盒,里面装着宋青梧和小爪的饭食,只是等他照常给梅园的一人一猫布置好晚饭后,却迟迟不见小爪的身影。
天气还冷,饭凉得快,杨叔担心宋青梧吃了冷食坏了胃,便道:“相爷先吃着罢,我跟小去找,梅园统共也不大,小爪又小,定不会丢的。”
听见要去找猫,宋小眼睛一亮。
“饿了便会回来,不必管他。”宋青梧说,“你们回罢,天不早了,早点休息,这些东西明天早晨再来收也一样。”
宋小的眼睛又暗淡下去,他很喜欢那只毛茸茸的雪团子,之前相爷还未到梅园来时,他尚能一天看个几次过过瘾,偶尔还能抱一抱,如今来了梅园,却连瞧也瞧不见了。
他的眼神变化没能逃过宋青梧的眼睛,小爪讨人喜欢本该是一件好事,但或许是山君花雨愈来愈近的原因,又或者是他从小爪身上闻到了栀子信香的缘故,宋青梧并不觉得欣慰,甚至胸腔里腾升起挥不去的烦躁。
宋青梧挥了挥手,杨叔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没有多说什么,便带着宋小离开了梅园。
宋小频频回头望,终于在屋顶上瞧见了一团白色。
谢淮骁在陈执离开之后,便窜出了屋子飞速爬上屋顶,不曾再下来过。
托身上全是毛的服,屋顶风大,他巡了出勉强背风的地方把自己团起来卧着,倒也没觉得冷,反而因为离开了烧着地蟒的屋子,身上怪异的感觉反而没有那么明显了。
变成猫之后,谢淮骁感觉自己鼻子夜跟着灵了很多,宋青梧的信香是冷梅,带着冬天的味道。
这是谢淮骁唯一闻过的,除自己之外其他人的信香。
他其实并不喜欢自己的信香,栀子浓烈,过了头便觉得俗气,和天家不衬。因此,自他第一次漏出来这味道以后,谢淮骁便严格遵循太医院的叮嘱,按时吃给他特制的抑息丸。
不过宋青梧在自己院中种了那么多栀子,谢淮骁之前还只当是宋青梧个人喜好,如今种种,反倒是嗅出了里面不一样的味道。
谢淮骁把脸埋进自己的毛毛里。
不过他还是有些奇怪,他的信香除了自己,便只有父皇和母妃晓得,宋青梧又是从哪里得知他是栀子?
谢淮骁打了一个哈欠,困意席卷而至,没等他在记忆中揪出来一点点线头,便就这样在屋顶上睡着了。
半个时辰过去,宋青梧轻巧利落地跃上房顶,正巧停在谢淮骁边上,屋顶瓦片轻碰了一声响,但小团子睡得熟,毛肚皮规律的一起一伏,没有察觉有人落在了自己身边。
宋青梧只着了一层单衣,胸襟开到腰腹也不觉得冷。
他小心翼翼地将猫抱到怀里,纵深跃下进屋,把床腾给这小东西后,带上屋门去了地泉。
直至第二日日上三竿,谢淮骁才困难地睁开眼,同往常一样伸出爪子就要踩奶,猛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又睡到了宋青梧床上。
谢淮骁从床上跃下,跳上开着的窗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这会儿恰好是宋青梧早晨泡地泉的时候,他又往地泉的方向看了过去,只隐隐看得见升起来的水汽,不似有人的模样。
他从窗上跳回书桌,卧下打了个哈欠,肚子饿了。
昨天的晚饭便没有吃,屋里倒是有给他准备的小零嘴,他扒拉过来咬了两下便不愿吃了。
生下来头一回遭到忽视的谢小殿下心里突然涌上一阵委屈,但很快又释然了。
他本就是个早该死了的人,现在捡回了命,没有流落街头没有为吃发愁就已经是猫生之幸,万万不可再嫌这嫌哪了。
接着,他又将被自己推走的小鱼干抓回来,仰躺在书桌上四脚朝天抱着啃了两口,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对话声,惊得他立时站起来,着急地乱走,却不知道该往哪里藏。
不过当他看见进来的不是宋青梧时,立马放下心,重新躺回了桌上。
“啊!小爪真的在!”宋小本以为今日又要好找一番,却不想小爪乖乖躺在那边吃着他的猫饭。
杨叔说:“当真是饿了便会出来,倒是好养活。”
那可不,谢淮骁心里十分赞同,他就没有见过比自己更好养活的小猫,以前见过宫里其他娘娘养的猫,长得倒是矜贵,就是太娇气了,偶尔又偷窜进来的耗子也不会去捉,甚至喵喵叫得直往太监宫女怀里钻。
“但是,我们就这样把小爪拿走好么?”宋小想到自己跟杨叔过来的目的,还是有些心虚,“爷宝贝得紧,若是一会儿发现小爪不见了——”
杨叔却十分坚决:“相爷日子快到了,为了这猫好,也为了相爷好,还是先带回去养着,等相爷日子过了再送回来。”
宋小不曾见过山君花雨的样子,他只是一个和君,也从来不会被人教导这些。
谢淮骁听到两人的对话,心里顿时觉得不妙,正想丢下小鱼干跑路时,被眼疾手快的杨叔一把抓住了后颈皮。
谢淮骁:“……”
“走吧。”杨叔道,“若是相爷问起来,你只说是我做的主。”
“但是——”
宋小还是觉得不行,但杨叔已经抱着小猫走了。
宋小没有办法,只得跟在后头。
杨叔抱着猫一路走到了前院,偷猫这事并不是他突然来的注意,只是国公府那边早晨送来了消息,相爷的亲妹宋悠不知从哪儿知晓哥哥养了猫,至此便成天闹着也要猫,但宋国公向来不喜爱这些玩宠,可又拧不过小女儿,一时找不 到猫,便让人往相府递信,准备将儿子的猫借来使使。
只是,宋国公自两年前便放了话,要同宋青梧划清关系,宋青梧也当真两年未曾回过家,只偶尔差人给妹妹送些女孩子的衣裳饰物,对他这个老子是半个字也没有提过。
宋国公大概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再派人往相服送信,居然只是为了讨只猫。
谢淮骁:“???”
且他到底是有底子的人,虽然不如在虎岭关时练得多,除了擦到的地方外,那些酸软,等上一会儿也就适应了。
宋青梧轻柔地擦着他的湿发,谢淮骁很容易便抬起头来,晶亮的眼睛望着他,在让他安心。
灿若星河,宋青梧禁不住叹息,低下头来同他额头相抵,说:“哥哥再如此看我,今夜我便不走了。”
第 124 章 暂别
钟伯从青檀院出来,去前头回话时,太阳还悬在山巅边沿,晚霞金红,廊桥正对的山似洒了金箔,但如今日轮已经沉入山坳,张明学和孔岳吃饱了茶点,也还没有见到谢淮骁的身影。
孔岳扯着袖边擦了擦额边的汗,心里有些担忧,觉得他跟张明学许是被耍了。
钟伯年轻时跟着谢孟宗,从北走南,见识过许多,自然察觉到孔岳的情绪,忙道:“尚书今日刚从南菱回来,你们来时恰在沐浴,拾掇好了,请两位再耐心等一等,顺便也留在府中用饭。”
“还要劳烦杨叔和大……相爷说清楚,国公爷这番只是将小宠借回国公府陪小姐过过新鲜,几日后便送回来。”来人从杨叔手中接过小爪,放进早早备好的小竹笼里,“杨叔,那我这就回去了。”
来人本想朝杨叔作揖,不过却被杨叔拦了下来:“回去罢。”
话未曾明说,但来人也听懂了杨叔话中的意思,只提了猫,遮上笼子的围帘便匆匆离去。
谢淮骁并没有仔细听两人在打什么太极,只明白大概自己要被送去宋国公府,真真正正被人当成一个小玩宠去逗一个小女孩儿。
宋家的小女儿他也曾见过好几回。
国公夫人在诞下她后不久便离世了,今年也不过十岁左右,是一个小岚君,许久之前,他和宋青梧还在静安殿书房里上学时,宋青梧有时便会带着宋悠一起进宫来。
只是那会儿的宋悠怕生得紧,半步都不愿离开兄长,也不愿别人靠近自己兄长,若不是静妃哄了好半天将她带走,谢淮骁那几回的课都只能作罢了。
不过她记得小女孩儿长得十分精致乖巧,奶奶的一团,让人只想抱着好好哄。
谢淮骁记得,似乎也正是那之后,母妃对宋悠十分照拂,可怜她出生便失了娘,父亲又常年驻守边疆,偌大的国公府上只得一个哥哥,虽然也养得细,但宋青梧是男子,又是山君,总会有疏忽的地方。
若不是碍着身份,谢淮骁觉得母妃估计都有将宋悠接到身边养着的打算。
谢淮骁胡乱拍着竹笼,心里想着的却是宋悠,也不知小姑娘没了宫里娘娘的照拂,被宋国公这样铁血的老将教的——
思及此,谢淮骁忽然一怔,宋国公不是一直镇着北原关么?何时回的东都?
饶是长在深宫里,不曾接触过问朝中事,谢淮骁也晓得宋国公是父皇放在北原最重要的定海针,遂丹人一直不敢真正在北原放肆,也是因为宋国公的缘故。
后宫里不提前堂政事,但或许是因为静妃原只是膳房宫女、并无任何背景,而她唯一的子嗣又是不能继承大统的岚君,故而靖南王有时来静安殿用晚膳时,会同静妃说些朝上事,纯粹只为了倒倒苦水,接着便会宿在静安殿,待第二天靖南王上朝去后,静妃也会叮嘱宫里人莫要乱说话。
特别是叮嘱谢淮骁,不要教谢厉和谢斐听去了。
宋国公的事,便是被父皇当做茶饭时的谈资讲出来的。
宋国公名忠君,当真人如其名,只认靖南王这一个主子,所以小时候的谢淮骁自然也认为,有子如父,宋青梧也当如此才是。
想起这一茬,谢淮骁忽然琢磨出一丝怪异来。
宋青梧现在这般权势,说不定是父皇有意为之。
宋青梧那天和陈执在原来书房的对话、以及自己坠崖时察觉的蛛丝马迹,谢淮骁忽然起了一身冷汗。
三年过去,父皇始终没有立下储君,朝臣难免会为谢厉和谢斐不平,储君乃国之根本,哪怕父皇对两位兄长始终心存不满,或还想多历练他们一番,都不该是这样,让太子之位空悬如此之久。
当年坠崖的背后还有遂丹人参与,如今让遂丹人忌惮的宋国公却被调回了东都,那前面镇守的又是谁?会不会也在三年前参与进了秋猎之事?
若真是这样,谢淮骁觉得,遂丹人的手莫不是早在三年前,就已经伸进了东都内。
“闪开闪开!”
“别挡道!”
马蹄声从远处疾驰而来,谢淮骁只感觉竹笼一晃,他没能站稳,骨碌碌倒向一边,城内纵马的队列疾驰而过,劲风掀起竹笼的围帘,他只觉得自己突然悬了空,接着便滚了几下,掉进街边小摊底。
谢淮骁:“……”
那竹笼的杆与杆之间瞧着比自己的现在的脸还窄,谢淮骁本以为自己若是探出脑袋去定会被卡住,没想到竟是自己虚胖,愣是被颠簸的那一下,从竹笼里掉了出来。
许是自己太小又轻,那国公府的人竟是不曾发现,竹笼里的猫已经丢了。
谢淮骁站起来,几步跑进街角,如今得了自有,若是想要将当年是查个水落石出,他想到的最好的去处除了皇宫,便是宋青梧那里。
宫墙万仞,不是他这样的小猫能跳得上去的,其他能钻的洞他又不知,若是总在宫门附近周旋,指不定会被巡逻的御林军给撵到何处,而他如今又不晓得回相府该走哪条路……
谢淮骁看了看四周,又跑到了大街上,凭借自己为数不多的出宫经历,愣是找到了第三个去处。
只是因为上次出宫已是三年之前,东都城内虽未有大的变化,但街边店铺却换了一番,晕晕绕绕走到了暮色四合,才找到了楚泽渝开的药铺。
谢淮骁其实并不确定楚泽渝当真在这里面,那人三年前便已经凭借太医院院首徒弟的身份,频繁进出宫里,有时当真是去太医院同师父学习药理医术,但大部分时间都是去了静安殿同谢淮骁作伴。
药铺前门已经关了,谢淮骁在门上拍了几下也无人出来应,又怕继续拍下去太引人注目,便钻进边上小巷,药铺的后门开在这边,他记得后门院墙那边有个半大的狗洞,当年谢淮骁说了好几回让他修缮,免得遭贼,但楚泽渝固执得紧,就是不修。
谢淮骁觉得,凭自己对楚泽渝的了解,哪怕过了三年,只要这店他没有盘出去,那狗洞便必不可能——
……修好了。
谢淮骁傻傻地看着完好无损的院墙,不信邪地过去来回窜了几下,又在狗洞原来在的地方抬起抓起用力敲打,却没想到这洞被补得十分好,和周围的院墙严丝合缝,瞧着竟是新砌的。
这药铺是被他盘出去了么?
谢淮骁放下爪子,软软地喵喵叫着,里头依旧没有人出来开门瞧瞧情况,垂头耷脑地踱步到后门旁边,卧了下来。
雪白的毛毛蒙了灰尘,四只小肉垫也变得脏兮兮的,又近乎一天没有进食,又累又饿,还渴,后门这边的街本就僻静,行人不多,再加上现在的天还黑得早,更是少有人会进来了。
他眼下不知该去哪里,便一直趴在门边,睁眼看着四周的万家灯火一一亮起,饭食香气谢过院墙传到巷里,巨大的委屈涌上心头。
也不知宋青梧有没有发现自己丢了。
但丢了又怎样,谢淮骁想,他这会儿最要紧的是度过花雨,连门也不宜出,再加上自己并没有在宋府呆多久,谢淮骁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宋青梧会为了找一只猫,冒着风险出来寻。
何况一直幼猫,在偌大的东都城里寻起来,也不是易事。
“宋谢山是发什么疯?什么猫能比他下花雨还重要?”
楚泽渝气急了,骂人开始不分对象:“你们山君是不是都有这个毛病,专门喜欢挑着自己起风的时候出门瞎溜达,你当年也是,要不是你骗我说你病了,我他妈能这么早——唔!”
被提起自己当年做的事,陈执赶紧在楚泽渝唇上吻了吻,强行打断他后面的话:“好好的,提以前作甚。”
楚泽渝已经习惯了陈执时不时便要吻自己的事,只是在外头还是头一回,难免害羞,愣是忘了自己后面要说什么,只是恨恨瞪了他,说:“那猫你赶紧给叫人他找去,找到便都好说,我这会儿给他配烈性的抑息香和汤药,好了之后你便去趟相府。”
陈执点头道:“我都安排妥了,只是他今天回国公府的事,明天难免会被人在朝中提一句。”
楚泽渝如今虽在太医院做院首,但并不掺和堂中事,但因着陈执的缘故,也自动被人贴上了左相一派的签。
“罢了,不同你说这些。”陈执将楚泽渝的手握在手中捏了捏,又抚上他的脸颊,准备又偷一吻。
“咪。”
宋相丢了的那只猫,此刻正抬起他的小脸,睁着天真烂漫的圆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两人。
宋青梧眼神亮了亮,心里飞了一路,原本烦闷的情绪也被安抚了。
他将手伸过去,小指弯着竖在谢淮骁面前,无声望着谢淮骁,片刻后,谢淮骁的小指勾缠上他的,拇指印了过去。
宋青梧用只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缱绻柔软,说:“我会乖乖等你。”
第 125 章 失而复得
回雁都的第二天便复朝是早早就定下的,谢淮骁心里记着人和事,难得没有在醒来后多眯一会儿,钟伯过来喊他,便径直起身了。
谢德子也兴奋,它许久不见谢淮骁了,见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便来回踱步,不住地啊啊叫着,声音不低,谢淮骁担忧它扰了别人的清晨梦,便又在它的头上轻轻拍了两下。
“知你开心,但也要注意分寸。”谢淮骁说,认真同它讲道理,“若是别人找上门来要吃你的驴肉泄愤,爷可护不了你。”
一个时辰后,陈执一手抱着猫,一手拎着楚泽渝重新配的药,被杨叔迎进了相府。
杨叔将要递给等在一旁的周娘,催促她快些去煎出来好给宋青梧端过去,然后又仔细瞧了一阵陈执带来的猫,比白天丢时脏了许多,也不活泼,一时也不知这究竟是不是小爪。
倒是宋小一口咬定这就是小爪,但却说不出来凭证,看着杨叔犹豫的模样,他倒是先急红了脸。
“呃,其实刚捡到时倒是挺活泼的。”陈执不甚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夜晚灯暗,他被扑蹭到灰的地方并不显眼。
“陈爷可有把握?”杨叔问,“小爪跟相爷有感情,但是你也晓得,这些小东西都长得一副模样……我今天已经惹得相爷生气了,若再弄只假的去糊弄他,我、我这心里也过不去啊。”
杨叔的的确确是后悔了,原以为只是送去国公府给小姐玩两天并无什么不可,但偏偏他家相爷对一只猫如此坚持,出来后没找到猫,听自己说了缘由后甚至直接去了国公府,谁晓得去了那边后,却被告知猫丢了。
谢淮骁动了动耳朵,软软地喵了一声,从陈执手里挣扎着跳进杨叔怀里,用脑袋不停蹭着杨叔,瞧着竟是在给杨叔安慰。
杨叔受宠若惊,宋小乐道:“我说嘛!肯定是小爪!”
陈执说:“野猫可不会这般亲近人,杨叔,放心吧,这便是宋青梧那只,径自给他送去便可。”
“这……陈爷说的是,只是——”
“或许是饿了,给他做些吃的说不定就恢复了。”陈执轻咳一声,又说:“我也该回去了,今天过后,我还得替相爷收拾烂摊子,这回可千万看好他,莫要再出来了。”
“是。”
说罢,杨叔朝宋小递了眼神,宋小会意,替他送陈执到门口,自己则抱了猫,匆匆往梅园过去。
宋小倒是不惧陈执,送他到门口后道:“爷,小爪当真无碍么?”
陈执看着宋小天真的眼神,神思骤然回到一个时辰前,猝然一笑,抬手捏了捏宋小的小圆揪揪,说:“当真,别担心,小爪只是有些害羞,这猫十分通人性,缓过劲儿便好了。”
宋小哦了一声,陈执收回手,抬眼最后望了一眼后院的方向。
宋青梧的状况比他想象中还要严重许多,陈执若不是上过战场,直面过生死,或许也做不到现在的镇定自若,冷梅香好好的控制在相府内,本该是十分温和的一种信香,陈执却在踏入相府的时候就感觉自己一直被人扼着脖子,被刀剑抵着胸口,压得他想逃。
宋小见他还望着发呆,歪着头问:“爷可是还有事?”
“不。”陈执笑了笑,“这便走了。”
说完,陈执从相府的门仆手中牵过自己的马,纵身翻上,双腿轻轻一夹,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宋小站在门口,直到望不见陈执后,才招手让门仆关门。
谢淮骁原本离开陈执后,便觉得自在了许多,如今又回到熟悉的地方,心里欢喜得不行,再加上从众人话中得知宋青梧竟真的在找自己,更是想从杨叔怀里挣脱出来,自己跑回梅园去,可惜他饿了一天,连肚子叫唤的力气都所剩无几,挣扎费力,故而心中虽急,但也只好让杨叔抱着自己去找宋青梧。
宋青梧情况不太好,谢淮骁以为他们只得是他情绪不稳,山君和岚君在这种时期都有这样的毛病,有的岚君甚至会因为情绪的原因提前下花雨,但谢淮骁觉得宋青梧并不是这样意志不坚之人,故而并不十分担心,甚至因为得知宋青梧不仅心悦身为人的自己,还十分记挂身为猫的自己而分外开心,小尾巴掉在空中一晃一晃,拍了几下杨叔的手示意他走快些。
只是,离梅园谢近,谢淮骁却逐渐焦躁起来。
梅园的晚上依旧只亮着地泉边的那盏烛灯,是杨叔为了方便宋青梧夜里想要进地泉泡一会儿,坚持放的,宋青梧习武,在夜里也能视物,其实用不到这盏灯。不过杨叔坚持,他便也由着杨叔。
月上中天,往常这个时候的宋青梧还未从地泉中出来,但杨叔今天却看也没看地泉的方向,抱着谢淮骁一路到了屋门前,里面没有点灯,他知道宋青梧在里面,便抬手敲门。
“相爷。”杨叔道,“小爪找回来了。”
谢淮骁不安稳起来,他闻到了宋青梧的信香。
冷梅带着夜里的凉气将正只猫都裹了起来,像是一双温柔的手顺着他的毛毛,却只专注于他后颈的地方。
猫的后颈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东西,而岚君却不然。
岚君后颈有着他们脆弱的腺,是山君最喜欢触碰的地方之一。
谢淮骁发起抖来。
杨叔只以为他是冷的,夜里寒气本就重,小爪又一直是娇养,往日里总是被相爷抱着走路,今天在外面颠沛了一天,说不定还受了惊吓,又想起陈执带小爪回来时,小爪那副蔫蔫儿的模样,杨叔就觉得自己今天定是被人穿了魂,否则哪能替相爷做主,将小爪送去国公府。
“咪……”
谢淮骁被这股冷梅香笼着十分不适,扒拉着杨叔的衣服想要让他带自己离开这里。
可惜杨叔不懂他的猫语,只当他也十分担心宋青梧,便哄道:“别急,这就放你进去。”
谢淮骁:“……”
现在并不是很想进去。
便成猫后,他对信香的感知不如还是人时灵敏,陈执能进门是就察觉的东西,他还是被杨叔带着靠近梅园后才察觉。
但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屋里宋青梧没有应声,杨叔便自作主张推开了一条缝,里面没有点香,床幔拉着,但谢淮骁知道,宋青梧就在床幔里面。
那是信香的源头。
放他下去后,杨叔便关上门离开,他还要去厨房看着周娘,待药煎好后,连着楚太医新制的抑息香还有小爪的饭食,一起给宋青梧送来。
漆黑的屋内只剩下一人一猫,谢淮骁被这信香熏得整只猫软趴趴的,身体骨血像是要融化般发起烫来,比之前感觉到的那次还要严重。
“喵……”
床幔中间忽然亮起一阵橙黄的光,小小一团,忽明忽暗。
谢淮骁变得更加难受,喵也喵不出来了,整个人瘫在地上,起了耳鸣,脑海中突然升起佛音,他感觉自己的四肢真的融化了。
亮起来的是宋青梧用红线穿起,一直戴在身上的荷包,宋青梧听见了杨叔的敲门,也闻到了谢靠谢近的栀子香,不需要确认便知道小爪被找回来了。
毕竟天底下可再也找不到第二只有信香的猫。
只是他知道自己提前下花雨,情绪不稳,暴躁易怒,再加上小爪的信香又是栀子,他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做些大逆不道的事,正想开口叫杨叔把小爪抱走时,杨叔却开了门,将猫放了进来。
感受到近在咫尺的栀子香,宋青梧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信香全然释放开来,小爪软软的叫声到了他的耳中后,自动被他替换成了谢淮骁叫他的那声“哥”。
就在这时,胸前的荷包突然亮起了光,而床幔外头的猫叫也不见了。
过了一会儿,宋青梧听见有人小声难耐地喊了一声——
宋青梧埋首进他胸膛里,声音有些颤抖:“……是哥哥写给我的信。”
闻言,谢淮骁略微僵了僵,宋青梧自是察觉到了,又道:“我知道不该如此,明君不该顾念私情,可是,哥哥,那是我失而复得的珍宝,我没有办法。”
越说到后边,宋青梧的声音便越是委屈难言,似乎怕极了谢淮骁对他失望:“……哥哥……哥哥……你莫要生我的气,好么?”
第 126 章 喜言
宋青梧此前让关宁查出来的东西,都指向了陈相如带走了那些信,谢淮骁并不意外宋知雪能拿到。
只是,谢淮骁也没有料到宋知雪会在这个时候拿出来。
“远宁公主现在如何了?”谢淮骁问,揉了揉宋青梧的后颈,带着安抚的意味,“让张太医替她看过了么?”
失去指甲的谢淮骁萎靡了好些天,期间不论宋青梧怎么逗他都提不上劲儿,除了吃周娘给他精心熬住的鱼糊糊之外。
说来也是奇怪,谢淮骁以前并不喜欢吃鱼,即便宫里御厨的手艺再怎么精湛,他始终觉得剔不掉那股鱼腥味,久而久之,御膳房给静安殿准备的膳食里,便不会有鱼了。
如今变成了猫,他倒是又喜欢上了自己曾经觉得一辈子都不会碰的东西。
飞快吸溜完自己的午膳,谢淮骁熟练地往前一推碗,示意宋青梧自己已经吃好了。
接着,宋青梧会再递来一根撕成细长条的咸鱼干给谢淮骁磨牙用,旁边还准备着羊奶,若见他的小猫牙齿实在咬不动,宋青梧就会重新撕一条新的泡在奶中,等变软后再喂给谢淮骁。
宋府下人不多,厨房只周娘一个人打理,管家杨叔操持着府里大大小小的事物,最常见的宋小是宋青梧的书童,不过那书童似乎对宋青梧怕得紧,从来不敢仰起头看宋青梧。其余那些负责院落洒扫整理和浆洗的仆役,谢淮骁更是见得少了,但也不是完全打不上照面,偶然间从他们的闲谈里得知,现在是靖南王三十三年了。
世子跌落丛云岭,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能发生许多事。比如宋青梧早已不是谢淮骁记忆里的户部尚书,他已经是整个大宁的左相,权势比起当初更胜一筹,在朝中同大哥还有五哥呈三足鼎立之势;比如静妃痛失爱子,一病不起,没能走完那个冬天便消香玉陨;比如靖南王下令彻查世子坠崖一事,半年多的时间里,谢厉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那天他们被人追杀……
宋青梧看着原本咬着咸鱼干的小爪突然耷拉下了耳朵,整只猫散发着颓丧难过之意,没多想,直接将它捞进怀中抱着,一边顺着毛,一边挠着小爪的下巴,动作轻柔,带着十足的耐心。
他们吃饭都是在前厅,不过主仆不同桌,梨花木制的大圆桌上便只有宋青梧带着谢淮骁,一人一猫,倒是十分宽敞。宋青梧总是吃不到多少便会先放下筷子,专心伺候自己的猫吃饭,等小爪吃完后,才会接着再吃些,杨叔等主子吃完后,便会让几个小仆来撤下桌上的东西。
不过今日小爪突如其来的消沉让宋青梧也没有心思再用饭,只想带着小爪先回去休息,便同杨叔道:“待会儿小侯爷来了,杨叔领他直接来书房寻我。”
“小侯爷这时来?”杨叔感到诧异,“可相爷不是——”
“风还未起,不是多大的事。”宋青梧一下一下轻轻捏着小爪的后颈,意在安抚,没有忽略掉怀中小猫突然竖起来的耳朵,心里稍微放心,道,“告假一月,须得他替我看着朝里。”
杨叔了然,又问:“那可要准备些小侯爷爱吃的茶点?”
“那倒不必。”宋青梧说,“他待不了多久,也不是外人,不用劳烦周娘费这些心。”
说完,宋青梧揣着猫,回书房去了。
谢淮骁听到小侯爷三字儿后,顿时精神了起来。
大宁开国时立了不少异姓王侯,但爵位不世袭,世子们想要坐稳自家的位置,无论如何都得去拼一身功绩下来,但这天赋并不是人人都有的。传到靖南王这儿,早些的开国王侯们已经寥寥无几,宋青梧口中的那位小侯爷家里便是其中之一。
那人叫陈执,定海侯世子,太医院院首余太医爱徒楚泽渝心悦的郎君。
俩人从小就被家里长辈订了姻亲,一山一岚,一武一文,十足般配,谢淮骁记得自己出事前夕,楚泽渝到静安殿给母妃看完诊后同自己说过,等陈执从北原回来,他们就要成亲了。
如今三年过去,两人之间应当是成了亲才对,再照着山君和岚君共度花雨的那个疯狂劲儿看,谢淮骁觉得他们说不定已经生了好几个小包子了。
不过这都不重要,谢淮骁心想,他得想法子通过陈执联系上楚泽渝,然后再通过楚泽渝混进宫里。
宋青梧权势滔天,其实他才是谢淮骁想法回宫最好的合作人选。但他现在只是一只猫,且他认为以自己对宋青梧的了解,和宋青梧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更重要的是,谢淮骁敢打赌,一旦宋青梧晓得自己的猫内里竟然是一个人后,只会暗中将自己当做猫妖处理掉。
他就是这样的人。
被抱着的路上,谢淮骁一直盯着自己粉嫩的肉垫想着事,不由自主地伸出舌头在肉垫上舔了舔,刚才在饭桌上沾了油,这会儿正好把爪子洗干净。
舔了几口爪子后谢淮骁突然僵住,受惊一般甩开小爪子,软软地咪了一声。
猫的本能太可怕了,谢淮骁用爪子搓了一下脸,他根本控制不了。
看来得想办法变回原来的模样。
“哟。”
陈执大步流星走进书房,身上还穿着朝服,英气俊朗的五官上春风洋溢,瞧着心情不错。
宋青梧将小爪放在书桌上准备好的软垫里,亲自倒了茶递给在对面坐下的陈执:“今天怎么下朝这么晚?出什么事了?”
“谢厉从江南道递了折子过来,粮的事已经安排妥了,陛下拉着百官商议嘉奖的事,吵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就比平时晚了些。然后我去了一趟太医院,用了午膳才过来的,你这厮抠门的紧,断不会让周娘替我备饭。”陈执接过茶也不怕烫,一口喝掉了大半,放下茶杯后才发现桌上多了一个雪团子,眼底一亮,伸手过去,“真俊,你什么时候养的猫?”
谢淮骁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大掌就想躲,但是宋青梧先他一步拍开了陈执:“别碰。”
“这么宝贝?”陈执也不执着,不让摸就不让摸吧,看两眼便也够了。
谢淮骁虽然当了几天猫,可还是不习惯被人当做宠物那样瞧稀奇,这会让他浑身不自在。为了躲开陈执的目光,他从软垫上站起来,迈着小短腿跳下软垫、几步小跑跃进宋青梧怀里,顺便扒拉了几下宋青梧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他的腿上,尾巴忍不住地左右来回甩动,和衣服摩擦出沙沙的声音。
宋青梧也没想到小爪会直接往自己这里来,要知道这几天不论他如何示好,小爪主动给他的最大的亲昵也就是拿肉垫在他手上挨一下了,这种主动坐到自己怀里的举动,他原本以为还要过上个把月。
一时没有忍住,宋青梧在陈执目光看不见的地方,从后伸手揉了揉谢淮骁的毛肚皮。
谢淮骁一怔,万万没想到宋青梧会碰到自己那里……虽然如今在别人眼里是只猫,且宋青梧应当也不晓得碰到了那处,可架不住猫的内里是一个快要及冠的年轻岚君,谢淮骁简直臊得不行,毛毛浅浅炸了起来,下意识抬起爪子就要去拍那只在自己身上胡来的手。
可抬起来的瞬间,谢淮骁想起那日在宋青梧身上划出的浅痕,心里一下软起来,挥打的动作变成了轻推,推开了宋青梧的手后又再他腿上踩了踩,转了两圈觉得平静后才又坐了下来。
“取名了么?”陈执对这一人一猫在桌下发生的事浑然不觉,手拖着下巴靠在桌上,心里啧啧称奇,这三年里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宋青梧对一个东西这么有耐心,“要不我也去养只猫吧,阿泽应当喜欢,正好也能陪陪他。”
听到“阿泽”二字,谢淮骁有些兴奋地按着宋青梧的大腿,偏宋青梧忽然将自己抱起来放在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小猫的背,瞧着并不如何专心。
宋青梧没有回答陈执的问题,小爪抱起来后,他不动声色地叠了一下双腿,从手边书册里抽出一封信扔到了陈执面前:“我叫你来可不是话家常的。”
信封上有一抹红,像是血,陈执也不再吊儿郎当,换上严肃神色,将其中的信拿了出来。
内容不长,陈执很快便看完了,完后将信揉成一团,道:“三年前那日,当真有遂丹人参与?”
宋青梧抿了一口茶:“大概吧。”
陈执又问:“谁送来的消息?”
宋青梧没说话,放下茶杯,朝他比了个“五”。
“嘶。”陈执将手里的纸团扔向宋青梧,准准砸在了谢淮骁头上,“安王这是在向你示好?”
宋青梧轻哼了一声:“若真是示好,他让人送来的可就不止这点儿了,模棱两可不说,只有一丝猜测,须得探了才晓得。”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端坐着的猫。
那纸团砸来后,顺着头顶落到他的面前,谢淮骁一时没忍住,抓到手里不住把玩,纸团被他抓得嚓嚓响,前阵子被剪掉的指甲新长出来了一截儿,刺刺拉拉的声音诡异又和谐地混进了两人的谈话里。
他听得认真,也扒拉得认真,丝毫没有注意到宋青梧从桌上的小漆盒子里,拿出了剪刀。
“要剪掉?”陈执以为他准备剪了那信,便从怀里拿了火折子出来递过去,道,“还是烧了安全些,我这儿有火。”
宋青梧抬头看了他一眼,晓得他会错意,但那信确实要毁掉,陈执也没完全会错意,便先放下剪刀,低头准备将纸团从小爪手中拿出来,但小爪护得紧,宋青梧捏着纸团稍微用了些力才顺利拿出来,还带得小爪往前扑了一下,爪子勾住了他的衣袖,勾下来些许丝线。
“喏。”宋青梧一只手拖住还想去勾那纸团的猫,眼神示意陈执道,“拿去烧了吧。”
陈执:“……”
接着,宋青梧挨个儿捉起小爪的四只爪子,拿着剪刀熟练剪掉了新长的指甲,又看了一眼自己被勾坏的衣袖,想到方才陈执的话,又道:“养猫废衣裳,你要是不介意被勾坏一橱的金丝锦绣,倒是可以给泽渝养一只玩。”
“那还是算了。”陈执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温情浓郁,“不如让我勾着玩儿。”
宋青梧不搭话,只是看着他,谢淮骁也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陈执被这一人一猫看得莫名,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咬牙道:“别说金丝锦绣,就是千金云锦我也买得起!”
烧了信,两人又聊了一些朝中杂事,并未再提信中事的后续了。
这可急坏了谢淮骁,但他再着急也只能原地打转,软绵绵咪咪几声,这除了能引来宋青梧更多的顺毛之外,再无旁的用处。
陈执问:“它怎么了?一直叫的,是饿了么?”
“方才才吃了晌午,饿不了这么快。”宋青梧将小爪举到跟前,那琉璃似的眼珠直直看着自己,还冲自己娇气地叫唤,四肢小爪子朝他的方向杂乱挥舞,像是舍不得离开他这么远。
“所以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给它取了个什么名字?”陈执喝掉杯中剩下的茶水,心里啧啧不已,这猫是生得雪白可爱、惹人心疼,但也没有到这般地步吧。
他可从来没觉得宋青梧也会是耽于小宠玩乐的人。
宋青梧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小爪。”
“小什么?”陈执手一抖,差点儿没把刚喝下的茶水喷出来,“你……这是何必?”
宋青梧没说话,反而是将自己的脸埋进小爪的毛肚皮里,闭上眼睛,状似贪婪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栀子香味。
谢淮骁被宋青梧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使劲儿推着宋青梧的脸,但奈何自己力气不够,挣扎了半晌,只得认命让这人埋肚皮。
温热的呼吸扫过毛皮,说实话,怪痒的。
“……你准备几时回朝?”陈执有些没眼看,主动换了个话题。
“今年大雪,栀子花期晚了些。”宋青梧从毛肚皮里抬起头来,道,“这几日应当就会起风,不出岔子,五月底就能回朝了。”
谢淮骁这会儿还没意识到两人在说什么,更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直到当天夜里熄灯后,他才想起来起风是什么意思。
屋内燃起了浓郁逼人的栀子熏香,比谢淮骁清醒过来的那天厉害许多倍,门窗紧闭,溜不进一线风,院子里也没有留人伺候着,屏风后头的床放下了床幔,一人一猫被藏在了里头。
谢淮骁瑟缩在床脚一动也不敢动,愣愣的看着眼前自顾安慰的山君。
低沉的喘息将谢淮骁整只猫都包裹了起来,却没有信香的味道。
山君的花雨和岚君是不同的。岚君的花雨一来便是狂风暴雨,但山君花雨开头是起风,风起十日,便是狂澜。
谢淮骁卧在那里,他没办法在这样的时候睡着,总忍不住要去看宋青梧,去听宋青梧的声音,心里不断升起怪异感,让他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熬到风停下,外头已经是朝阳初生了。
“嗯。”谢淮骁说,“是如此。”
听他这样说,钟伯也没有放下全部的心,靖南王府不该和皇室有关系的,但却不曾想,谢淮骁还没有说完话,说完之后,反倒是令他的心怎么也放不下去了。
“请王爷和王妃来吃我同陛下的喜酒。”谢淮骁说,“总要将他带给他们见一见,否则,青梧怕是要一直坠坠,安不下心。”
第 127 章 旨意
谢淮骁是被一阵诱人的咸香味勾醒的。
日上杆头,天光大亮,从窗户洒进来的阳光晒得谢淮骁暖呼呼的,眯着眼翻了个身,懒洋洋地躺着伸展自己的腿脚。
不知为何,今天醒来后,谢淮骁感觉自己的身体柔软轻盈了许多,虽然岚君的身体天生就十分柔软,他自己又是个中翘楚,但也不似现在这般,他觉得只要自己愿意,甚至能盘成一个球……
囫囵在床上翻滚了一圈,揉了揉自己的脸,屋内燃着的栀子香钻进鼻息,让他没忍住打了一个小喷嚏。
睁开眼,他才瞧见自己的眼前放着两只松石绿制的荷叶瓷盏。
一碗盛着清水,另一碗则是盛着被打得细碎的白色糊糊,勾的他醒过来的就是后者。
清水不说,那碗糊糊煮的乳白绵软,放在平时,谢淮骁只会觉得寡淡,如今闻着那咸香味,腹中的饥饿感反而愈演愈烈。
咕咕咕咕——
好饿,想吃。
不过饿归饿,谢淮骁还没有到头晕眼花的地步,这两只碗光秃秃的放在这里,边上却没有摆着筷子勺子一类的餐具。
宫里没人敢这么怠慢世子。
除此之外,还有些地方也让谢淮骁觉得破为怪异,这两只碗看着过于大了些,甚至房里其他的东西——
谢淮骁抬起头,环顾了一圈四周,是自己熟悉的书房摆设,可总有一些违和的地方。却又觉得自己的记忆变得十分遥远,那些违和的地方便因此有些似是而非,最后连谢淮骁自己也记不清到底是个什么样子了。
总之,除了碗之外,屋子里别的东西也变得大了起来。
是在做梦么?谢淮骁忍不住想,但那碗白色的糊糊一只坚持不懈地吊着他,目光绕了一圈又落回了糊糊上,忍不住砸吧了一下嘴。
可没有餐具让谢淮骁犯了难,皇室教的礼仪让他无法做出一口闷这样不雅的举动。
但真的太香了。
顾不上思考许多,肚子里的饥饿感提着谢淮骁的腿让他站了起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想起自己可以让小公公拿只勺子来,谁知刚开口,便听到了奶声奶气、让人心里发软的小猫叫:“咪——”
谢淮骁一愣,哪儿来的猫?
他下意识准备下床去、跟着声音找,谁知这床也跟着变大变高了,他一脚踩空,直接翻滚下去,撞翻了那碗盛着清水的荷叶瓷碗。
“咪咪咪!”
被撞翻的荷叶碗直接扣在了谢淮骁头上,几乎盖住了整个身体,突如其来的黑暗打得他措手不及,使劲儿在桌上翻腾想要推开这个碗,奈何他力气太小,半晌只能弄出条缝露进来一些光亮,倒是指甲碰到瓷碗发出的清脆又杂乱的当当声,成功把在院外浇花的宋小招了进来。
“呀!水怎么洒了!”
宋小进来一眼看见了书桌的惨状,立刻扔下手里的水壶跑了过去。书桌上放着宋青梧常看的书册,平时洒扫的仆人都得十分小心,不给相爷添乱,可眼下……
尽管那碗水大部分都溅在了谢淮骁身上,但还是波及到了离得最近的一本书册,宋小只觉得头疼,战战兢兢的掀开碗把小猫仔救出来,但看着书册上被晕染掉了的墨迹,他觉得这只小猫可能命不久矣了。
不过还不等宋小去收拾桌上的东西,手里的小猫仔忽热被人提溜开去,随即便听见宋青梧道:“一醒来就把我给你备的水洒了,这叫我怎么好把你一个人留在屋里。”
宋小听见这声吓了一跳,相爷平日里都在宫里头忙,难得休沐在家反而让他有些不适,连忙转身:“相爷。”
宋青梧倒不在意这些,提着小猫的后颈皮拎到自己面前看了眼,被漂亮的眼珠盯着瞧,忍不住在小猫湿漉漉的鼻子上落下一个吻,接着才扫了一眼略微狼藉的书桌,转头吩咐宋小说:“先去厨房请周娘再做一碗鱼粥送到亭里来,书桌待会儿再进来收拾。”
宋小领了吩咐,转身出门便朝着大厨房的方向跑去,顺便捡起自己方才匆匆扔下的水壶一齐带走了。
清明那日后,天一下子就放了晴,到处都是回暖的气息。宋小看着满园开始抽绿的栀子,一边赶路一边觉得,相爷将那只小猫仔捡回来后,就像东都退了冰雪的天,变得有人气儿了。
出院前悄悄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相爷抱着那只捡回来的小猫也出来了。
宋青梧的相府是靖南王赐下的宅子,东都也是前朝都城,长安里这一片空置的旧宅尚有许多,这间便是靖南王专门找了宫里匠人翻新的某个郡王的屋舍。照理来说,翻建时应当降下规格、遵照一品大元规制来做,但靖南王偏偏让工匠保留了郡王府的规制,庭院假山极尽雅致,从外引了活水进来做相府的潺潺小溪,雕栏玉砌,圣心偏于宋青梧十分明显。
若是以前,谢淮骁看了这院子只会更加嫌恶宋青梧,觉得父皇怕不是猪油蒙了心,受了宋谢山花言巧语的哄骗,否则像父皇那样连建个行宫都十分不愿的人,怎么会愿意给一个臣子这么大的殊荣。
可惜,他被刚才宋青梧的举动吓丢了魂,有被这人突然亲到的震惊,更让他觉得难以接受的是,刚才短短的一眼里,他在宋青梧的瞳孔里看见了一只猫。
那只猫瞧着不过两月大,模样长得十分讨喜,琥珀色的眼珠似上供的琉璃珠,浑身雪白,只双耳尖和四只小爪子透着粉嫩,倒映在宋青梧瞳孔中的样子看起来十分可怜。如果只是平时,如果不在宋青梧面前,谢淮骁定会忍不住讨要过来,关上门,肆意埋进小猫软软的肚皮里。
但前提是,这只猫不是自己的话。
宋青梧揣着谢淮骁,沿着院中铺就的青石路走到了亭子里。亭中的石桌上摆着几样小点心,摆放精致,边上卷着一册书,揭开盖的茶盅正冒着丝丝缕缕的热气,想来方才这里还有人。
这边也准备着给小猫仔的软垫,宋青梧将小猫放了上去,掰了一点绿豆糕在指尖捏碎,伸到小猫嘴边,也不管小猫是否能听懂,道:“你的糊糊还要再等等,先拿这个垫垫。”
谢淮骁看着面前的手指,下意识地把四肢揣进身下卧在软垫上,尾巴不由自主地左右晃动,目光谢过那点儿可怜兮兮的绿豆糕碎屑朝后望,发现宋青梧指腹的茧子变浅了不少。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瞳孔里瞬间失去了光彩。
许是因为醒过来身处的环境和谢淮骁在宫里的住所太过相似,让他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怪异的源头,甚至没有立即察觉到自己变成了一只猫。
在秋猎时从丛云岭上坠下,他应该死了才对。
谢淮骁抱住自己的头,合上眼似乎都还能感受到身后被人追赶、孤立无援的绝望。
坠落掀起的罡风刮的脸生疼,燕江的涛涛声离他谢来谢近,心如擂鼓,逐渐和江水的轰鸣合而为一——
他的确死了。
宋青梧看着小猫防备的动作有些疑惑,正想将它抱起来看看是怎么了,小猫便慢慢将小爪子从毛脑袋上拿了下来,放到自己面前,目不转睛看得格外认真。
谢淮骁确实看得十分认真,他睁开眼,眨两下后又闭上,接着又睁开,如此反复了几次,面前放着的依旧是小猫的爪子,毛绒圆润像是山竹的果肉,内里粉嫩的肉垫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按两下。
他不得不接受自己变成猫的事实,而且是一只不过宋青梧巴掌大、轻轻一捏就能死的猫仔,宋青梧的猫仔。
谢淮骁的太傅任崇文说过,如今朝上第一“贪”的便是户部尚书宋谢山,一毛不拔铁公鸡,胆子大到朝廷拨给边关各军的军饷也敢扣下。而钱财银两不过是浮于表面的东西,宋谢山更贪权势,面上对靖南王极尽溜须拍马之能,私底下却做着结党营私、残害忠良的勾当,偏偏做得滴水不漏,没人抓得到他的把柄。
宋国公峥嵘一生,鞠躬尽瘁为大宁镇守北原关二十余年,对朝廷忠心耿耿,以“忠君”二字为名,奈何生下的儿子却烂了身骨,蛀虫一般肆无忌惮啃食着大宁的脊梁。
宋青梧身上穿着的云锦千金才能买一尺,这不知贪了多少民脂民膏才积累了如此财富!
谢淮骁谢想谢气,全然不觉自己身上已经炸了毛,整只猫硬生生被撑圆了一圈儿,甚至总藏在肉垫里的尖利指甲都伸了出来。
“哎呀。”
周娘端着新煮好的鱼糊糊过来时正好看见“凶”相外露的谢淮骁,放下托盘想将他抱起来看看。宋青梧伸手轻轻拂开周娘的手,径自将忽然升起闷气来的猫仔托到手里,喂了几天养得微微圆润的小肚子软软抵在掌心,左右观察了一阵,宋青梧朝周娘问:“周娘身上可带着剪子?”
“带着的。”说着,周娘便从身上摸出来一把精巧的小剪子,“原本就是打算今天给它修修爪。”
宋青梧将剪子拿到手里,把小猫放回软垫,托起它的一只小爪子对着剪子比划,似乎在考虑怎么下手。
周娘担心猫小好动,爪到宋青梧,便道:“我帮相爷抓着它?”
“修个指甲罢了,不妨事。”
说完,宋青梧似乎终于找准了下手的方向,捏了捏粉嫩的肉垫似乎是在安慰,另一只举着剪子的手慢慢靠了过去。
谢淮骁意识到宋青梧要做什么后,未曾多想,直接抬起另一只爪子对着宋青梧的脸就呼了过去。
“相爷!”
周娘见状,飞快伸手想要将谢淮骁抱开,宋青梧却又抬手挡开她,只是脸色冷了下来,薄唇紧抿不复方才的温和神色。
谢淮骁瑟缩了一下,他并没有想要抓伤宋青梧,只是那一瞬间身体直接动了,他甚至来不及控制。
他看着宋青梧脸上被自己划出来的细痕,刚才的火气一下子被浇灭,一不小心和宋青梧的目光相对,刹那间转开了自己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宋青梧看起来比自己上一回见他时要成熟了许多。
虽然依旧生得俊美,谢淮骁却总觉得多了一点儿凌冽感,像一把舔过血的长刀,比自己记忆中危险了许多。
看来这就是宋青梧的真面目,谢淮骁想,太傅诚不欺我!
“没事。”宋青梧摸了摸被划到的地方,其实并不疼,毕竟猫还小,没有什么力气,“正好也还没来得及给他取名,瞧着这么凶,就叫小爪吧。”
听得这个称呼,另外的一人一猫都怔了怔,看向宋青梧的目光里潜藏这心疼和奇怪。
小爪是谢淮骁的乳名,长大后也只有母妃和好友楚泽渝才一直这么叫他,宋青梧也知道这个乳名,但从来没有这样叫过自己。
如今虽然知道宋青梧叫的并不是自己,甚至可能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但谢淮骁就是觉得十分别扭,头顶的小耳朵忍不住晃动,甚至有些热。
啧,看来这天太热了。
“喜欢吗?”宋青梧在谢淮骁头顶揉了揉,又顺势挠了挠头的下吧,满意的听见小猫发出了舒服的咕噜声,语气里带了点笑意,“喜欢就好。”
正当谢淮骁在内心唾弃自己被宋青梧摸得浑身舒畅时,他万万没想到,猫的本能在这时上身,伸出粉粉的小猫舌,在宋青梧掌心舔舐几下,尝到了他手心里残留着的绿豆糕的甜味。
“你这小东西,讨饶倒是快。”宋青梧收回被舔得有些痒的手,坚定的抓起谢淮骁的爪子,“不过讨饶也没有用,指甲还是要剪的。”
话落,宋青梧手里的剪子一开一合,片刻后便剪掉了谢淮骁两只爪子上的小尖爪。
谢淮骁看着自己光秃秃的小毛球,无助地张了张,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彻底失去了一项尚来不及体验的巨大快乐,心里空落伍比,呜咽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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