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周董的《明明就》在荔城这座总滞缓半拍的城市里流行起来,成了小街巷弄和广播站里的常客。
稠热的白光将市一中淹没。
高一六班的教室空无一人,后黑板的白墙灰扑扑,分不清是掉灰的腻子还是静止的树荫。
长达半月的军训结束,体育课一吹完哨,被晒得黑乎乎的人群便一哄而散。
离开田径场的小铁门前聚起了人流。
每个经过这的人,都约好了似地朝旁边树下投去一眼。
那里站着的女孩扎着马尾,踩在高一格的台阶上,身后是漆成蓝色的围栏。
在这些被烈日严刑拷打过的高一新生里,皮肤白的像开了柔光滤镜。
也正因此,锁骨处那一小粒红痣也漂亮的惹眼,银质项链的坠子被蓝白色校服领子遮住。
眼看自己像是变成了某种可观赏的稀奇物种,温灼若默默往旁边站了点,站定后,抬头向对面篮球场看去。
同一时间上课的班级都解散了。
只剩两个实验班还在接受太阳的洗礼。
“看什么呢?”
发小莫遇远远喊了一句,气喘吁吁跑来,羽毛球拍驾在肩上。
温灼若忙上去扶她,说了句“没什么”,接着又把手里的矿泉水给她,眼里有些惊喜。
“辛苦啦,快喝点水吧,我还以为要抢不到了。”
“小瞧我,我可是体育能拿满分的人,”莫遇喝了两口,做出夸张的受伤表情,顺手扯下昂贵的入耳式耳机,“不过你是不知道那器材室有多挤,我们一中又不是没钱,干嘛抠抠搜搜的,拍子少就算了,还都破破烂烂的,早知道我就自己带了。”
温灼若想了想,说:“可能是要为了新校区省钱吧。”
荔城一中位于市中心,周围就是热闹的商业街,已经没了拓展的地方,便想在郊外建个新校区。
据说已经有企业中标,不日即将开工。
听到这话,莫遇直起腰往实验班的位置看了一眼,“对了,你猜承建新校区的企业是哪个?”
温灼若垂眸从她手里拿了拍子和羽毛球来,随便说了个名字:“不会是荣臻?”
“bingo,又是荣臻。”温灼若很少关注这些,可莫遇对她能回答得上也不意外。
荣臻集团是国内有名的大企业,出生荔城的创办人姓景,常年盘踞国内富豪榜前一百。
因而,近些年市政府新兴投资里,不少背后都有荣臻资本的影子,常年受地方电视台和晚报的表彰,可谓耳熟能详。
温灼若问:“这么问这个?”
“记得我跟你说我搬了新家的事吗?”
“记得。你搬哪去了?”
莫遇没回答这个问题,先递给她个眼神:“以前我们学校的景在野,你认得吧?就现在实验班一班的那个,喏——”
温灼若心尖一颤,随她看去。
两个班队伍的最后一排,日影高远而朦胧,高挑的少年神色闲散,双手插兜。
这会儿不知道老师讲了什么,看着他笑,两个班的人齐刷刷转头,也看着少年笑作一团,他不紧不慢地抬眼,有种说不明白的慵懒调调。
她感觉心跳正在加快,面上假装平静,“认得。”
“我搬过去才知道,我老爸就是奔着隔壁住着景家人才想尽办法搬去的,上周他带我去拜访,看见景在野坐客厅打游戏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惊呆了,你说他这也瞒得太好了,咱们初中愣是一点消息没传出来过。”
温灼若有些意外,好半天才从这段话里抽身出来,她猜到过景在野的家世不错,可没想到会这么好。
有些难以言说的低落蔓延,“这么厉害吗。”
“是啊,长得跟明星似的就算了,家世还那么好,”莫遇嘴上啧啧感叹,也只嘟囔了一句,转眼就忘了,拉着温灼若去小卖部,“走走,不管了,先买个冰棍吃去。”
温灼若是个念旧的人,连经常吃的零食都很少变,一直吃到腻的吃不下,才会换新零食尝尝。
莫遇与她不一样,每回进了小卖部就挑的眼花缭乱。
里面有些热,温灼若比莫遇先出来,撕开铝箔袋,冰棍被哗哗挤出来时还裹着一层霜衣,她咬了一小口,含在嘴里。
红枣牛奶味的冰和白巧可在齿间消融,温灼若往一班的位置看去。
视线扑了个空。
偌大的篮球场空空荡荡,人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解散。
她有些出神的看着那里,余光却瞥见半个衣领和倚在门口的脑袋。
心脏忽然噗通噗通地跳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景在野就靠在离她很近的墙上,优越的五官稍显冷淡,眼皮下压,而他对面的女生红着脸,靠他更近,看上去是把他堵在了这。
女生长得很清纯,穿着明令制止的短裙,露出白皙的长腿,可对上景在野的视线时,表情却局促羞涩。
“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
声音细若蚊喃,含着期待,轻声软语听了耳根酥麻。
温灼若的双腿像是被定住,视线一动不动。
景在野依旧垂着头,眼底情绪很淡,可他生得一副蛊人的皮相,眉骨鼻梁高挺,微敛着眼帘也叫人觉得多情。
“承蒙喜欢。”
声音懒洋洋的,可很随和。
清晰地像是贴在温灼若耳边说。
“可我呢,是好学生,”景在野漫不经心的笑了下,无视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着的痞气劲,和那头违反校规,在清一色寸头之中浓密漆黑的发,低头看着女生的眼睛:“不早恋。”
要不是这副散漫的姿态,这话听起来该有几分真诚。
也许是上课期间来往的人少,温灼若的注视便尤其惹眼,景在野说完,侧头瞥了眼。
她立即握紧了冰棍,在和他对视前移开目光,压着狂跳不止的心脏往小卖部里瞧。
还好景在野只是随意看了下,视线稍一扫过便离开,没在温灼若身上多停留一秒。
实验班迟来的几个男生运着篮球走来,见状面面相觑拉长声音起哄。
女生听到声音像受惊的小鹿,咬了咬唇,往他身上丢了信就拨弄着头发跑开。
玫粉色的信封掉在地上,上面有几个女生张嘴吻上去的唇印。
性感撩人的唇型。
温灼若看到一个男生上来就勾着景在野的脖子往下拽,“行啊你,才开学多久,这都一双手数不过来了吧!”
“等个人还能让你等出桃花来!”
“滚。”景在野看上去兴致缺缺,捡起那封堪称香艳的信,修长的手拂去灰尘,然后双臂交叠。
温灼若很想垂下眼不去看,可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
那半挂在他身上的男生还想去抢他手上的信,景在野闲闲睨他一眼,打开他的手,依旧是倚靠着墙的姿势,衣领微敞,仰头露出喉结和微红的锁骨,仿佛予取予夺,可因为人高肩阔,半点不落下风:
“还喝不喝水了?”
男生们立马倒戈,把扒在景在野身上的男生摘了下来,闹哄哄往小卖部里走。
“喝喝喝!”
“马里奥你少啰嗦,别耽误我们景哥哥请客!”
“……”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直冲而来,温灼若反应不及,等避无可避的时候才忙迈了一步。
可门前总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她光顾着找空地落脚,暂时空白的大脑忘了那还站着个人。
发黄的塑胶条吧嗒坠下,闹哄哄的声音被隔绝,小卖部里的空调流出冷气。
盛夏炎日中让温灼若有片刻放松。
再抬头,时间也似乎从此刻变成了电影里的慢镜头,天台轻轻飞过几只白鸽,无休止的蝉鸣声像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通往教学楼的楼梯,过道,高温融着的柏油路,以及遮天蔽日的梧桐树都悄无声息。
耳畔猝不及防传来热气,她反应慢一拍,转头落入了少年的漆黑的眼底。
呼吸都僵住。
两人的肩膀几乎挨在一起,景在野稍稍低眼,视线从她只咬了一口的冰棍,移到她的脸上,蓬勃的少年气在这一瞬间带着他身体上的热意,铺天盖地朝温灼若袭来。
从未如此近过。
蓝白色的校服上有阳光暴晒后的味道。
“同学。”他收回视线,懒声提醒:“再不吃就该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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