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若整个人都恹恹的。
吃饭的时候,她一碗饭都快吃完了,才注意到高临星不在,视线在他常坐的位置停了停。
曾白瑛适时说:“星星闹着要回老家看他奶奶,今天正好有个亲戚回老家,就请人家把他捎上了。”
温灼若点头,没有细想,吃完饭就回了房间。
高明科边嚼着菜边说:“也不知道星星随了谁,犟的跟头牛似的,让他道个歉比登天还难,嘴皮子动一下这事情不就过去了,非不听,宁愿回老家过年。”
“还能随谁,星星这性格和你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就是太宠着他了,这次我非得让他长长记性不可。”
“你真不打算接他回来,就让他自己过年?”
“不是还有咱妈吗?怎么就剩他自己了。”
“那可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高明科看着曾白瑛,拿过餐巾纸擦了擦手,他知道,曾白瑛肯定是会把星星接到身边过年的,要么就是他们一家回去。
她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温灼若一进房间,就把所有灯都熄了,只留下枕头旁边一盏橘黄色的小夜灯。
床头柜躺着的手机亮着屏,进被子前她看到上面有几个未接来电。
温灼若回了过去,“爸。”
刚接通,那头就传来了松气的声音。
“吓死你爹我了,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从下午打到现在,差点都想报警了。”
“今天和同学出去玩,没有时间看手机。”
“我知道,你妈妈和我讲了,玩的开心吗?”
“开心。”
“开心就好,我刚看到你的成绩单,我的女儿就是优秀啊,爸读书的时候要有你一半聪明,那什么清北都闭着眼睛摸!哈哈哈,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啊,爸给你买。”
听得出来温远山很高兴,温灼若有气无力地弯了下唇角,“我想想,想到了再告诉您。”
熟悉的爽朗笑声再度响起,“好好好,你慢慢想,不急,随时都算数,爸从不耍赖。”
聊了一会儿,温远山身边又有人催了,听起来像是在赶航班,温灼若说:“爸,我有点困了,改天再说吧。”
“不和爸多聊一会儿吗?好吧,行,那你赶紧睡。”
等那端挂了电话,候机厅里,推着行李箱的助理递过去一张纸,“温总,这风里有沙子,您擦擦眼睛。”
温远山擦了擦眼睛,想到自家小棉袄说话的语气,露出了罕见的疲态,鬓边白发都多了几根。
“哎,女儿长大了,都知道报喜不报忧了。”
温灼若颓废了好几天,马上就要过年了,她的寒假作业还一字未动。
整天穿着睡衣窝在家。
这天,她终于想做出点改变,换上了出门的衣服和鞋,刚推门下去,就看到一辆熟悉的迈巴赫停在狭窄的街道。
温灼若愣住了。
中年男人侧对着她在打电话,身上还穿着身蓝色西装和皮鞋,紧皱着眉头,有种上世纪实业家求真务实的气质。
他叉腰说的正起劲,看见楼下站了个人,侧了下头。
那份务实的气度立马变成了憨气。
“若若!”
“不说了,就这样,挂了!”
温远山快步走去,把手机踹兜里,声音嘹亮浑厚,“刚想打电话给你,走,爸接你过年去。”
温灼若开始还有些犹豫,温远山说:“就几天,这几天咱们就当过年了,到时候等过年了,爸再送你去你妈妈那里过年,知道你和爸过年过腻了。”
说着说着,老父亲就有点吃味了:“才在你妈那待了几天,就偏心的没边了,我大老远地赶来,也不见你高兴高兴。”
温灼若无奈,“哪有。”
虽然还没到过年的时候,但在温远山看来,一家人聚在一起就算是过年。
温灼若知道温远山能抽出时间来有多不容易,也没打扰他在车上睡觉,就是打鼾声有点大,她戴上了耳机。
车窗映出她的模样,流丽霓虹被雪水分隔,有种精致的破碎感。
外面的景色不断变化。
过了六七个小时,车子驶入小镇,在一座小房子外停下。
赵田娥早接到了消息,琢磨着时间,忙活了一整天做了一大桌子好菜。
饭刚熟门口就响起了鸣笛声。
她连忙放下碗筷出去,正见她家乖崽从车上下来,白嫩的脸颊泛着红晕,漂亮的像冰瓷娃娃,欢喜的舌头都要打结了。
“可算是来喽!若若快进来,奶奶给你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还有糖醋里脊!”
车外下着雪,温灼若从温暖的车里出来,立马被冻懵了,接着推背感袭来,奶奶已经麻利地给她裹上了风衣,她终于笑了一下,喊了人就跟着赵田娥往屋里走。
赵田娥这辈子育有一子一女。
约莫是受爷爷的影响,温远山兄妹都很有经商头脑。
温远山人到中年,事业才迎来了高速发展的时期,而温锦韵年轻的时候就崭露头角,而后商运亨通,企业越做越大。
连温灼若都只见过几次小姑姑,最近一次是三年前。
大概也有妹妹的压力在前,温远山的事业心也很重。
吃完晚饭,温灼若吃着饼干,和温远山陪着赵田娥一起看戏曲频道。
暖气开的很足,窗外在下着大雪,只剩下电视发出微光,她抱着毛绒绒的玩偶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奶奶已经睡过去了,她也有点昏昏欲睡。
这时旁边坐着的温远山放下笔记本,忽然问道:“若若,你之前提过的成绩很好的那个男孩子,他考上一中了吗?”
温灼若瞌睡虫瞬间跑光了,跟迎面被砸了个雪球似的。
她之前是和父亲提过一次景在野,可也就那么一次,用的还是很模糊的描述,类似年级有个成绩很好的男孩子,名字都没提过,没想到父亲居然还记着。
温灼若不知道这个时候,温远山提起这事做什么,身子坐直了点,“嗯,他考上了。”
“你们俩现在在一个班吗?”
“没有。”
温远山如同突然想到这事,所以顺口一提,说完就没再问,从月饼盒里抓了一把瓜子,边听戏偶尔看眼手机。
过了一会儿。
温灼若问:“爸,我记得您说过,妈妈不是您的初恋。”
温远山差点被瓜仁呛到,“我说你这,好的不记,怎么光记这些破事。”
温灼若幸灾乐祸地笑了笑。
温远山停顿了好几秒,才回答:“白瑛确实不是我的初恋,严格算起来也算,因为你爸我啊,没和中学时候的那个女孩子在一起过,她估计早就把我忘了。”
“她对您意思吗?”
“你这孩子,怎么净往你爸身上扎刀子。”温远山哭笑不得,“但诚实说,爸也不知道她对我有没有别的心思。”
温灼若瞬间就明白了温远山话里的意思。
再看向自家老爹的眼神就变得同病相怜起来。
“我以为爸您看上人,是会去追的。”
“追个屁,和她说句话都紧张死了,没遇到你妈妈之前,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了。”
已经年过半百的温远山话里有种释然,“年轻的时候,的确后悔过没有走出那一步,以至于后来遗憾了很多年,我想,要是当初被她拒绝了,我或许还能早早放下,偏偏是不知道,只能说造化弄人,有缘无份。”
“不过,这都是很久很久以前了,爸人生里有比这些回忆重要的多的人和事,”他停顿了半秒,“反正,合适的人总会相遇,再遗憾的事,总有一天也会淡忘。就像今天,你要是不提起这事,爸都想不起来曾经说过这句话了,时间是个很残忍的东西。”
温灼若沉默了很久,最后摸着毛绒玩偶,点头。
尽管那天的事,让她现在有些后悔,可如果不说出口,她或许也会像父亲一样,遗憾许多年。
不试试怎能甘心。
就算是在她预料之内的坏结果,亲耳听见比她想千遍万遍要伤心的多。
可彻底认清,即使景在野记得她,她对他而言,也只是个普通同学的事实,某种意义上来讲,挺好的。
以后就不会再多想。
……
温远山带着温灼若在赵田娥那过了年,又开车把她送回了荔城,正巧撞见休年假的曾白瑛和高明科回来。
于是温灼若看见老爹脸上挂着的笑没了,她试探问:“爸,您要和妈妈打个招呼吗?”
温远山摇下车窗,“都一把年纪了,见什么见,快下车吧。”
温灼若下了车,在曾白瑛进门的前一秒叫住了她,“妈妈。”
曾白瑛和高明科同时回头,脸上笑着:“若若?我正想给你炖鸡汤呢,刚买回来你就到了。”
她说话的时候注意到温灼若身后的那辆迈巴赫,前排坐着司机,看不到后排的情况。
温灼若回小镇一趟,看起来状态好了许多,浅笑着说:“妈,家里有花椒吗?我想放鸡汤里。”
曾白瑛正对着她和那辆车,“当然有啊,你就和你爸一样,每回都喜欢在鸡汤里捞花椒吃,家里还有一罐子花椒没吃完,待会儿你想吃多少给你放多少。”
“好了,都别站在门口说话了,这里冷,上楼再说吧。”高明科站在一边,说完停了一下,继续道:“若若,你车上是不是还带了什么东西没拿下来,司机还在那等着。”
后面立刻传来了小车轧过雪地的声音。
温灼若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母亲,父亲就在那辆车里,可高明科已经为曾白瑛拉开了门,两人一个在外,一个在内,等着她进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东西都在这儿了,没落什么。”
过完年,新的一年也开始了。
温度回升,积雪渐渐消融,天气预报里的主持人还是全副武装,说这是荔城近十年来最为寒冷的冬天,以后再难见这样的大雪。
一开学,六班班主任就让班长发下了文理分科意愿书。
“这学期的期末就是分班考试,作为文理分班的依据,占比百分之七十,大家不要以为上学期考的好,这学期就高枕无忧了,也不要以为,上学期没考好,天就黑了,一切皆有可能,啊,只要大家努力。”
“我们六班以后会是理科班,大家拿了这张纸回去,给家长看了,再决定报什么科,下星期收上来。”
温灼若双手拿着这张分科表,脑海里幻想自己毫不犹豫选文科。
可她看了许久,在理科那栏填上名字的时候,笔迹还是没有半点卡顿。
有时候,温灼若觉得自己是纯粹的理想主义者,可在遇到重大抉择的时候,她往往又会变得清醒,选择一条也许截然不同的路。
她更想学理。
况且,哪怕再矛盾,怕再见到景在野,怕那日的死一般的沉默重演。
但扪心自问,她还是……放不下。
这个学期,六班的体育课和一班二班刚好错开。
温灼若和景在野没有了固定的交集。
偶尔在人群里匆匆一瞥,他还是被众人簇拥着,换上球衣的时候意气风发,进球之后唇边勾着的笑挑衅又睥睨。
有的时候大剌剌坐在篮球场上,场外全是女孩子,撩衣擦汗都能引来尖叫。
温灼若有时候会想,她对景在野来说,不是特别的女生。
那对他而言,会有特别的女生吗。
她几乎立刻想到了一个名字,但是不愿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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