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亚没去探究五条悟和夏油杰的过往, 总归不过是个勇者成为恶龙的故事。
提瓦特这么大，这种事情每天都在发生，凯亚已经看得足够多。
但五条悟却主动对他诉说了二人的过往。
“告诉我这些没问题吗？”凯亚跟五条坐在台阶上, 他看着五条蔫哒哒的状态，这么问道。
五条悟：“没关系啦。我也从来没想过隐藏。这些事情随便找个年纪大一点的，可能都知道吧。比如硝子啊夜蛾老师啊什么的……”
凯亚笑得促狭：“这话可别让硝子小姐听见。”
“哎呀，硝子打不过我啦。”他笑了下。
五条悟其实一直不太理解夏油杰的选择，但他遵从了自己的私心，放他离开。
“明明……他阻止了我杀死那些盘星教教徒，但他自己却在一年后开始屠杀普通人。”笑过之后，五条悟低头将话题转了回来。“还说要杀死所有非术师, 建立一个只有咒术师存在的世界……”
“人的想法会变得这么快吗？”
凯亚沉默了一下, 才说：“五条你啊, 一定一直都是旁人口中的天才吧？”
在真正有天赋的人面前，努力就能成功不过是平庸之人的自我欺骗。他那么耀眼，轻轻松松就能做到你付出全部努力也也做不到的事，说不痛苦都是假的。
集众神的宠爱于一身，却依旧纯澈干净如稚子。这样的人会给人带来多么大的压力, 可想而知。
“我是啊。”五条悟一脸坦然，“但杰也很厉害了啊？”
他一直承认夏油杰是能和他并肩的人。
“但对他自己来说，或许还不够吧。”凯亚低垂眉眼。
在那个彼此都还年轻的时候，没什么善恶观的五条悟完全依靠着夏油杰的三观决定行动，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在夏油的劝说下放弃杀人。
但这种依赖或许也让夏油杰背上了枷锁。
他见识到了黑暗, 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保护非术师”的理念是正确的, 是值得的, 强者就应该保护弱者。反而因此钻了牛角尖，走进了死胡同。
他心中奉为圭臬的箴言, 在残酷的现实中被撕了个粉碎。成为他心中无法散去的阴影。
正是这份阴影，在潜移默化之中让一颗正直的心灵堕落。
“有的时候，会让一个人走上错误道路的，并不一定是恶念啊。”凯亚说。
他回想起很多。
旅行者曾对他说起过在稻妻经历的一切，那位妄图将整个国度纳入永恒的雷之神，因为一厢情愿的追寻反而为自己的国民带来了痛苦。
她的愿望是错的吗？不是的。想要自己的子民能够永享幸福，不再遭受离别、灾难与苦痛，这绝不是错误的目的。
但这份正确却没有导向祂希望的结果，在反抗眼狩令和锁国令的过程中，多少人失去亲人友人、失去梦想未来，拼上性命也要换一场天光乍现。
过于崇高且不切实际的理想同样是有害的。
凯亚陪着五条悟在台阶上坐了好一会儿，白头发男人才被路过这里的家入硝子叫走。
他看着对方重新恢复成那个自信又不可一世的最强咒术师，微微笑了笑起身往教学楼走。
进入教室就看见几个小孩探头探脑地扒着门板，见他过来才嗖地一下缩回去。等他进入教室，几个人都已经在座位上坐好了。
“我都看见了，躲什么呢。”凯亚莞尔。
他这么一说，几人瞬间东倒西歪。“凯亚老师，你跟五条老师说什么了呀？”乙骨忧太有点好奇。
“说安排。”凯亚摆摆手，也在他们旁边找了个座位坐下。“12月24日那天你们都不用离开校园，五条会出去解决这件事。”
到时候，恐怕绝大部分能赶回来的咒术师都会接到召集，去阻止夏油杰开启百鬼夜行吧。
“？？为什么啊？”
“鲑鱼。”
“因为对方是特级咒术师。”面对学生的疑问，凯亚这么说道。
“你们中除了乙骨都在二级以下吧。实力不够上了战场只会受伤。对方手中可是有好几个特级咒灵的。”
熊猫：“那二年级那些家伙呢？”
凯亚：“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估计日下部先生会带着他们一起去？”
就连夜蛾正道都要带着家入硝子外出支援，这个学校或许真的只会剩下他们四个吧。
“那我们怎么就不能去啊……”真希说着，趴在了桌上。
“他毕竟是冲着乙骨君来的嘛。”凯亚笑着伸手拍拍真希的马尾辫。“保护好他就是你们最重要的任务。”
“真是我们保护他吗？”禅院真希说着说着自己都疑惑起来。他和乙骨出过任务，很丢人的最后昏过去了，还是靠乙骨把他给背出去的。
“海带（不用担心）。”狗卷默默道。
凯亚歪头看了一眼说话的狗卷棘。
说起来，他觉得还蛮神奇的。
作为蒙德的外交官，凯亚系统的学习过各国语言。从提瓦特通用语到七国方言，从坎瑞亚文字到古代文明语言，几乎无所不包。他自认为在语言学上还是有点天赋的。
但是狗卷这个寿司语……
说句实话，他现在只知道“鲑鱼”代表肯定，“木鱼花”代表否定，“明太子”代表有危险，以及“金枪鱼蛋黄酱”应该是一种附和。
其他的？不会了。
很难理解啊，结合前后语境分析也分析不出太多东西。
而且凯亚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可能狗卷的同期们也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结合语言神态和动作自己分析。
“凯亚老师，我听五条老师说对方的能力是咒灵操术。”乙骨偏头看过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如果里香被他带走，就会变成任他驱使的傀儡？”
他又开始焦躁地转戒指了。
凯亚点头：“是啊。如果被带走的话，他会直接将里香用来杀死更多普通人吧。”
“那样的话……里香就不能成佛了……”男孩低下头，喃喃自语。
凯亚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时间，快要下课就挥手放他们去吃饭。
有些事该是他自己去经历才行吧。
距离12月24日还有好几天，五条会联系所有能到东京的咒术师，防止对方将咒灵大面积扩散至整个城市。同时让窗的辅助监督时刻巡视，注意是否有诅咒师出没的迹象。
五条悟一定会亲临最前线，但凯亚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不跟着五条一起出去，而是留守在高专。
夏油杰说得好听，要让这个世界变成咒术师的乐园。既然如此，那他何必先来一次咒术高专，将计划和盘托出？明明暗地里直接发动才更容易打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么这个消息的透露究竟有什么意义？
他想，意义是有的，那就是把咒术界的最强者五条悟引出高专。
如果太多诅咒师和咒灵出现在繁华的街道，那一定会有数不胜数的普通人遇害。这是咒术界绝对无法接收的。
所以五条悟必须过去，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而乙骨忧太是个新手菜鸟，出个任务都需要别人带着才行，再加上特级咒灵祈本里香跟在他身边，前段时间还有彻底解放的历史，咒术界高层一定不放心乙骨出去。
他们担心乙骨会站在诅咒师那一方。
所以乙骨一定不可能离开高专。
那么这个地方，不就成了灯下黑了吗？
若是夏油杰为了得到里香出现在高专，乙骨和他之间就必有一场争执。这些被留在学校里的孩子们还能不能活下来，真的不好说。
哪怕这家伙口口声声要建立只有咒术师的纯粹世界，也不意味着他会放过拦在前进路上的所谓“同类”吧。
就好像那一天，旅行者与琴团长外出解决东风之龙的问题，他却在蒙德城里发现了悄悄潜入的深渊法师的踪迹。
声东击西这种手段，有时候是真的挺好用的。
“凯亚！”吃完午饭，五条悟突然找过来。“跟我来，我来给你看个东西。”
他用一种分享宝贝的语气说道。
“什么啊？”凯亚有点好奇了。
“我们接下来去咒具库。”他说。“五条家和禅院家都有寄存一部分咒具在高专，目前来说，这两个咒具库的钥匙都在我手上。”
而禅院家的咒具库最后是要交给伏黑惠的。
为什么不给禅院真希？因为真希实在是讨厌禅院。她可以接受自己从未在禅院家待过的侄子的馈赠，却绝不接受禅院家那些老混蛋的馈赠。
当然啦，如果她最后能成为家主的话，那这个咒具库就会名正言顺成为真希的私产。
“我看你平时喜欢用剑更多对吧。虽然凝结冰剑是很快啦，但是也太容易碎了。”五条悟想起他和自己比试那一场，砸在无下限屏障上碎裂的冰凌。
“还是拿一把咒具吧。更方便些。”
而且咒具上还会封印些能力，给凯亚神出鬼没的术式做辅助也挺好。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凯亚笑着说。
在蒙德的时候他拿着的就是那把名为“狼牙”的单手剑，据说是北风骑士留下的。传言是不是真的他不知道，但这把剑用着还算顺手倒是真的。
在离开蒙德时，他将那把单手剑放在了自己的办公室。
希望回去之后还能再看见自己的老伙计。凯亚心想。
第52章 无何有乡（一）
12月24日当天, 夜蛾校长和校医家入硝子一大早就离开了校园。与他们一起离开的，还有二年级四年级的学长学姐。
“真是的，我也好想出去做任务啊……”熊猫趴在窗户边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 嘟嘟囔囔道。
“你就省省吧。”真希擦了擦眼镜。“悟从‘窗’那边调用了盘星教的监视文档，确定百鬼夜行的主力应该是夏油杰这么多年积攒的咒灵。对于悟来说，只要他想，这些咒灵他一秒钟就能解决。”
“？那不就意味着悟他们很快就能回来？”熊猫支棱起身体。
“是啊。”真希将眼镜戴回脸上，又将眼镜布仔细折好。“说不定你中午还能和他们一起吃个午饭。”
五条悟虽然人不太值得尊重，但实力完全值得信赖。
“话说凯亚老师呢？”乙骨环视一周，突然问道。
“应该是跟着一起去了？”熊猫有些不确定地说。
“木鱼花。”听见这话，狗卷双臂交叉在胸前比了个叉。
“没去？”真希声音一瞬间扬起来, 又很快降下去。“不过也是, 悟一个人就能搞定咒灵, 人再多一些也就是帮忙善后而已。”
硝子小姐过去只是为了以防万一。但为了咒术界唯一的反转术式的人身安全，夜蛾校长跟着去也很合理。
干坐在教室里十分无聊。于是真希提议道：“所以要不我们……”去训练场？
话还没说完，天瞬间就黑了下来。最靠近窗户的熊猫动作迅速地往外看，发现有浓稠如墨的咒力覆盖了整片天空：“高专被施了【帐】！”
已经意识到大事不妙的熊猫直接推开窗户从教学楼里跳了出去，狗卷和真希紧随其后, 留下不明所以的乙骨忧太：“诶？发生什么了？”
然而早已到了楼下的三个人并没有听到他的疑问。
犹豫了一下，乙骨也撑住窗框从教室里跳了出去。好在他们的教室所在楼层并不高，稍微用咒力强化一下小腿和脚步肌肉就能完好无损落地。
凯亚早已等在高专的大门口。
最好的结果，是夏油杰像他自己宣称的那样，只在东京和京都释放咒灵, 咒术师只需要及时清理并抓住惹事的诅咒师就行。
差的结果嘛……就是现在。
主使长驱直入大本营, 来完成他的宣言。
“我知道你。”扎着丸子头、穿着袈裟的诅咒师眯起眼睛看向眼前披着毛绒披风的外国人。“你是某一天被悟带回来的咒术师。”
那还真是谢谢？凯亚挑起眉毛, 道：“五条也和我提起过你，说你是……嗯, 曾经是他的同期与挚友。”
其实现在也是。不过这种话就不用说给对方听了。
“他还记着呢。”夏油杰看起来很高兴。“既然他告诉你这么多东西，你又守在门口等我，看起来我的计划失败了？”
他本打算让其他人拖住五条悟，自己过来拿走特级咒灵里香的。
“目前没有。但很快就是了。”他拔出刀。
说实话，高专的咒具库里并没有他习惯用的单手剑款式，所以他就退而求其次选了个差不多的。长刀也行吧，起码手感差不多。
五条悟介绍说这把刀上刻印了吸收与释放的术式，能通过祓除咒灵吸收咒灵身上的诅咒，吸收到一定程度就会自动释放出来。视觉效果就很像琴团长的风压剑。
这么好的东西要是能带回提瓦特就好了。他可真想给琴看看。
或者也可以送给艾琳。那个崇拜琴的小姑娘要是知道有这么一把刀能让她也掌握风压剑，估计要高兴坏了。
听着凯亚的回答，夏油杰突兀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确实，确实，据说你很强……但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吗？”
在夏油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凯亚已经听到了身后逐渐靠近的脚步声。
“来吧，特级假想怨灵，化狸——”
一只形似狸猫的咒灵出现在夏油杰身边。
凯亚皱起了眉头。对身后的几个孩子说：“别过来！”
他还不知道这只咒灵究竟有什么术式，这些孩子贸然靠得太近是会受伤的。
“来不及了！化狸，领域展开——”
“【幻化八百】！”
凯亚只觉得眼前闪过一阵白光，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等到那光芒消失，他发现自己正站在心心念念的蒙德城外。
凯亚：……
他是很想回来没错，但不代表他想要用这种方式回来啊。
这当然是个幻境。但问题是幻境有些过于真实了，真实到凯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总之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叹了口气，四下看了一圈，没找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远处风起地那颗标志性的大树依然伫立着，风神像在树下发出莹莹的辉光；护城河的石桥之上，提米正守着他的鸽子，等待一封永远也无法到来的回信。
他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脚下的触感确确实实就是草地。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下，决定先往风起地走。
风起地的大树下那座风神的神像与蒙德城内风神的巨大雕像，都是蒙德人日常祈祷的地方。
偶尔他带着小队出去巡逻，还能看到有瓜果和鲜花被放在神像下方。
一般来说，放在西风大教堂门前那个巨大风神像脚下的东西，都会被修女们回收。罗莎莉亚酒后与他闲谈时提起，修女们分配得很公平，哪怕她常年翘班都能得到一份，就在教堂里放着，用篮子装好，前面插着她的铭牌。
而风起地那座风神像下面的东西，一般会被路过这里的巡逻骑士和冒险家们瓜分。
“风神大人不会在意这些的。”当有人问起的时候，每个人都这么回答，就连修女也不例外。
他们甚至不介意有人爬到风神的手心里去坐着，甚至还会在羽球节时专门寻找一位少女站上去抛掷羽球。
只能说风神的国度确实自由。
风起地无愧于其名，无论何时都有微风拂过。昔日狮牙骑士温妮莎死去之前在这里种下了一棵树苗，千百年过去，才长成了这样粗壮的一颗苍天之树。
凯亚来到风神像前。
他曾长久的凝视过，在每一个踽踽独行的夜里。异国他乡长大的亡国之人无法言明自己对这收留他的国度的感情，只能日复一日地沉默。
就在他看着风神像与苍天树发呆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凯亚？”
他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琴。”
他和琴几乎是同一时期进入骑士团的。比起其他人，他们之间确实更加熟悉。在没有更多人在的时候，凯亚也不会特意去叫对方的职位。
“倒是很少见你从办公室里出来。”他笑道。
“凯亚……”琴有些无奈。
这位代理团长的敬业和认真是出了名的。正因她无论何事都要亲力亲为，才导致时常忙碌到很晚，灯火久久不曾熄灭。
他和丽莎尝试过很多次让琴不要那么压迫自己，但都不管用。琴的责任心无人能及，把任何事交给别人她都不放心。
天知道凯亚究竟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让琴信任他、依靠他，学会将一部分工作交给他。
“说真的，你今天工作不忙吗？”凯亚不再试图调侃她，而是与琴并肩站在风神像前。
“再忙也不差这一会儿。”琴说。
这话让凯亚稍微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当然知道琴有时会来到风起地这里向风神和温妮莎祷告，但……
联系现在的场景，怎么觉得哪里不对？
很快他就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了。因为琴并不是来这里祷告的。而是……
“我的骑兵队长马上就要离开蒙德城了，我怎么能不出来送送呢？”女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凯亚哑口无言。
他终于想起这是什么场景了。是至冬对天理宣战后，他最终做出选择的那一天。
“我以为……”
“你以为我会对你刀剑相向？”琴反问他。
凯亚：……确实。
他自认为在蒙德的人缘极好，却也不敢试探自己坎瑞亚人的身份在他们心中是不是不能提及的禁区。毕竟当他以坎瑞亚摄政领袖的身份带着深渊教团走向天空岛时，看到的多数都是愤恨与不解的眼神。
所以那时他才想着一个人离开。
而他也确确实实是一个人走的。他没有在风起地停留，直接从最近的深渊入口迈了进去，就这样错过了琴的告别。
他没想到会在梦境里补上这一切。
“我真的想过要带着我的小队出来。”琴坦然道。“但不是为了抓你，而是想要像温妮莎骑士带着士兵们将北风骑士堵在街巷里那样，把你留在蒙德。*1”
凯亚猛地转头，控制不住露出了个震撼的表情。
“怎么，不相信？”
“不……只是很难想象琴你会主动去做这样出格的事。”还是以骑士团代理团长的身份。
古恩希尔德家的骑士笑了。
“在成为只能坐办公室的代理团长之前，我也是一步一个脚印从普通骑士打拼上来的。”她拢起被风拂过有些散乱的头发。“若我真的古板到那个地步，也不会默许你那些暗地里的安排了。”
只是在其位谋其政，如今她的身份不支持她再做那些所谓“出格”的事而已。
“也是。”他想起对方仅仅以琴的身份去和风神一起参与净化东风之龙的行动，就知道她心底依然燃烧着一团火。
“我真的考虑了很久，召集令已经握在手心里，只要我一声令下，骑士们就会随我前行。”
“但我想，你也一定是考虑了很久，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吧。”
她蹲下身，拾起一株蒲公英。
第53章 无何有乡（二）
蒲公英飘飘荡荡, 很快就被风吹散。
有些话，在蒙德城的时候没来得及对琴说，之后他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对她说出口。所以凯亚只略一思索, 便看向琴的方向：“谢谢你，琴。在现在这样的局势下，你还能选择相信我。”
自从至冬女皇对天理宣战，至冬百姓都拿起了兵刃。愚人众执行官逐一露面，执行统括官「丑角」是坎瑞亚前宫廷法师的事也被宣扬了出去。
再加上深渊教团越发猖狂的行为，各国国/策都开始紧缩。
“这件事，从我刚来到蒙德就一直在犹豫。”也许是在幻境之中，他久违地袒露心扉。“我没法忘记「父亲」带着希冀与疯狂的眼神, 也忘不了莱艮芬德家对我的好。要让我在坎瑞亚与蒙德间选择一个, 我真的做不到。”
所以小时候他总是沉默, 长大后笑颜覆面，都只是为了掩饰痛苦的抉择。
“我一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未来某一天一定会到来的战争，选择哪个国家都很痛苦，哪个国家我都不想放弃……直到不久之前我又一次踏上须弥的土地，才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
“我想要两全。”
他看着琴手里那随风飘散的蒲公英, 对方轻轻将剩余的蒲公英籽摘下来放在手心，轻轻吹了口气，让它们向着高天之上而去。
“所以我必须离开。”
凯亚和琴都没有再说话，而是一起看着蒲公英籽摇摇晃晃飞上渺远的天空，直到再也看不见为止。
一片沉默之中, 女人低下头开口。“答应我凯亚, 你要平安回来。”
凯亚：“……我尽量。”
他不确定……在登上天空岛之后, 还有没有回来的机会。
琴没有多说什么，似乎是知道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好回答。只是从怀中提出一盏小小的灯。
凯亚认得那是摆放在蒙德城内常见的提灯*1。蒙德人家家都会备上一盏, 因为这提灯最大的特点就是亮得比其他灯更久一些。
“可莉要我带给你的。”她把提灯递过来。
他略带疑惑地接过提灯，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好在琴没有卖关子的意思，直接说出了关窍。
“小姑娘拜托阿贝多改造过，注入元素力就能亮起对应的颜色，还延长了提灯照明的时间。”代理团长展示了一下，向里面输入了一丝风元素力，提灯中霎时亮起青色的火苗。
“这可真是……”凯亚笑起来。可莉真是有很多巧思，可爱得很。“她也知道我要走了吗？”
他有点担心那孩子会难过。
“可莉不知道。”琴摇摇头。“这是她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因为我告诉她你要出差，生日那天也没法回来。所以她做了这个给你。”
凯亚抚摸着提灯。“真是谢谢可莉。”
琴：“可莉说，这盏提灯还有个能力。在你自己的元素力火焰燃烧殆尽之后，可莉提前储存在提灯里的火光就会显现出来……”
“她希望你无论走多远，夜里都有光。”说到这里，代理团长柔软了眉眼。“我也一样。希望你无论走到哪里，这盏灯都能照亮你前行的路。”
“或许有一天，它也会引着你回家。”
凯亚怔住了。
他蓦然想起，在面对天理的战场上，可莉跨越汹涌的人潮跌跌撞撞向他跑来，怀里似乎就抱着这么个小玩意儿。
她不是不害怕的。从小在爱里长大、被所有人小心翼翼呵护着的孩子哪里见过这样遍地鲜血的可怕场面呢？
可她还是要过来。只是想要她的凯亚哥哥接过这盏提灯，能找到回家的路。
为此被天理的攻击波及，差点就掉进深渊。
“可莉……”
那个以四叶草为命之座的孩子，一定是预见了什么，才会冒着受伤的风险也要将提灯送到他手上。
琴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收着吧，凯亚。我等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你还欠骑士团所有人一个解释呢。”
凯亚点点头。“我会的。”
在他答应过后，琴微微一笑，于是整片天地都扭曲起来，如同被画笔翻搅的调色盘，各种各样的颜色混合在一起，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来抵抗天翻地覆的眩晕感。
再睁眼，眼前的景色竟是晨曦酒庄。
父亲死后，迪卢克就卖掉了蒙德城里的莱艮芬德老宅，所有人搬到了酒庄里去住。偶尔偶尔，他也会回到这里，帮特纳摘摘葡萄，帮埃泽处理事务，跟爱德琳聊聊天，然后……
爱德琳就站在酒庄门前。
凯亚顿住了脚步。
他想装作自己只是路过，是过来给特纳送药也好还是过来帮可莉抓风晶蝶也好，随便找个理由离开这里。但爱德琳眼神好得很，直接开口叫住他：
“凯亚少爷——”
凯亚就挪不动腿了。
莱艮芬德家的女主人死得早，凯亚来到这个家之前就已经葬入风中；爱德琳就是这个家唯一的女性长辈，对于凯亚来说，她既是姐姐，又是母亲。
于是他只好转过身来重新面对女仆长爱德琳，下意识扯出一个讨好般的笑容。“好久不见，爱德琳。”
“是很久不见了。”爱德琳依旧是那一身女仆服饰，洁白的围裙似乎从来都一尘不染。“今天来到这里的究竟是凯亚队长还是凯亚少爷呢？”
“我已经招待过好几次凯亚队长，却很久都没能为凯亚少爷沏一杯茶了。”
“爱德琳……”在外人面前舌灿莲花的骑兵队长到了爱德琳面前就像只被拔了牙的老虎、拔了毛的孔雀，总是容易讷讷说不出话来。
见他这副样子，爱德琳终于露出了微笑。
“看来今天回来的是凯亚少爷。”
她转身，拉开晨曦酒庄的大门。“快进来吧，老爷的合作伙伴前段时间送了盒璃月那边的沉玉仙茗过来，我给少爷沏一份尝尝。”
凯亚呼出一口气，又无奈又欢喜地说：“好吧，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迪卢克不在吗？”
他也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既期待迪卢克在家，又有点希望他不在。
“老爷去城里谈生意去了。”见凯亚走进来坐在了沙发上，爱德琳欢快地走去茶水间准备。“有一批新的葡萄酒要运去荆夫港那边，再乘船送到奥摩斯港。”
爱德琳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有丝丝缕缕的茶香飘荡出来。
淡青色的茶水从瓷白的茶壶中流淌而出，爱德琳满怀欣喜地递给凯亚，随后就站在一旁。
矜持的女仆长从不主动去找凯亚的行踪，哪怕她真的很希望凯亚能回到家里来，也会首先尊重凯亚与迪卢克的意志。
只是偶尔，她也会在凯亚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来到晨曦酒庄时，用充满渴望的目光注视着他，希望小少爷能留下吃顿晚饭。
“那是今年的新酒？”凯亚没话找话道。
“对。一个星期前刚刚酿好，埃泽尝过之后觉得可以上市了，就决定将这批酒送到须弥去。”爱德琳看着凯亚的表情，猜出了他在想什么。
果不其然，他的下一句就是：“新酒还有剩的吗？”
爱德琳无奈地说：“当然有，毕竟一次酿了很多。”
凯亚有点坐不住了。每年的新酿他当然不能错过！哪怕是在幻觉里也不行！
“真是的，凯亚少爷，老爷回来知道您又拿酒喝，是会生气的。”女仆长看着对方放下茶杯就往地窖里跑，跟在后面道。
不过话虽这么说，她却也没有阻止凯亚的动作。
“只是一瓶酒嘛~迪卢克不会这么小气跟我生气的~”他笑着拎出一瓶，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只高脚杯，坐到了餐桌边。
原本想给爱德琳也倒一杯，但兢兢业业的女仆长以她在工作为由拒绝了。
“凯亚少爷今天也留下来吃晚饭吧。我准备了蒙德烤鱼和堆高高。”女人微笑望着他说。
他晃了晃酒杯，对上爱德琳充满期冀的神色。眸光一愣，应了下来。
他究竟有多久没回晨曦酒庄了呢？以至于爱德琳每次见到他都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样子……
“好的。”他答应了。
如果这不是幻境，如果这是真实的蒙德，那他一定会想办法推拒爱德琳的提议，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回到蒙德城。但——他都已经在幻境里了，放肆一点又能怎么样呢？
真实的世界里，他根本没回晨曦酒庄来看看爱德琳、埃泽、特纳他们，更没有和迪卢克道别。他只是在一个阳光很好的午后，结束了手中的工作，悠悠然走出了城门。
而后直接循着地脉花的脉络遁入了深渊。
因为他相信迪卢克能理解他的行动，他知道他的义兄本质上就是个和自己一样恶劣的人。那家伙在乎的只是结果的正义，过程如何他不在意，甚至称得上不择手段*2。
凯亚也相信，一旦自己行差踏错，迪卢克会成为他的底线，毫不客气地对他扬起剑锋。
“太好了！”爱德琳终于不再克制，笑得露出牙齿。“我这就去准备！迪卢克老爷要是知道凯亚少爷今天回来吃饭，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在凯亚的目送中，女仆长动作迅速地钻进了厨房。
第54章 无何有乡（三）
在爱德琳去准备晚餐时, 凯亚端着酒杯慢悠悠上了楼。
搬到晨曦酒庄之后，凯亚就几乎不再回到这里居住，多数时间都住在骑士团宿舍里。只有偶尔几次时间太晚来不及离开, 被爱德琳硬是留下了。
所以他知道，他的房间就在迪卢克卧室隔壁。
房间里的摆设都照搬老宅的布置，什么都没动，甚至连位置也摆得差不多。爱德琳每天都进来打扫一遍，就为了确保他某一天回来时能直接住下。
他床上摆着某年生日时迪卢克送他的亲手缝制得歪歪扭扭的布偶；床头柜里放着紧紧锁着、装满回忆的盒子；小书架上有他看过的书和自己做的标本册；空置的格子里是克里普斯老爷送给他的宝石摆件。
真是久违了。
他没有走进去破坏房间里的布置，而是在门口驻足停留了一会儿，就去了书房。
书房就在走廊最里面，推开门能看到一扇很大的落地窗。迪卢克的办公桌就放在窗户附近, 旁边是占了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架。
虽然是书架, 但功能却近乎于博古架。除了书之外, 还放了些迪卢克自己的收藏品，一些摆件，酒杯什么的，还有晨曦酒庄各种酒类样品。
书桌上放着一摞文件，凯亚粗略扫了一眼, 都是些酒庄安排、交流企划什么的。
“看来迪卢克这家伙最近挺闲的啊。”一般来说，这些不太重要的日常文件都是交给埃泽一手包办的，他负责的更多是大方向的把控。
能把埃泽的工作抢过来自己做，酒庄最近应该是挺轻松的。
原本他还想着要不帮迪卢克清理一下堆积的文件吧，但看现在的情况, 都留给迪卢克也没什么问题。
他就不插这个手了。
但是一时半会儿他也找不到离开这个幻境的方法, 尝试了一下似乎元素力可以正常使用, 并不会对幻境造成影响……
那么，是需要达成什么要求吗？
整个幻境似乎都是他没能经历的故事。无论是前来和他告别的琴也好, 想要给他送提灯的可莉也好，还是等在酒庄门口和他交谈的爱德琳也好，完全都是按照他记忆里的性格行动的。
太真实了，真实到让他觉得这里似乎就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了。
或者，是又轮回了一次的提瓦特大陆？
凯亚垂下眉眼，手指搭在书房的原木书桌上。
既然这么真实，那这里一定也……
他俯下身，从书架最底下的格子里摸出了一本相册。
哎呀果然，迪卢克还留着呢。
他们小时候拍了很多照片，绝大多数都是克里普斯照的。那时候彩色映影技术刚刚在蒙德流行起来，家家户户都准备了映影机，到处都能看见举着机器拍摄的男男女女。
翻开相册第一页，就是小小的迪卢克。
很小很小的那种，叼着奶嘴系着口水巾仰躺在婴儿床里，挥舞着小手和画面外的人打招呼。
迪卢克从小就很喜欢笑啊。那时候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还被拍下来。凯亚一遍翻看一边笑。
再往后还有年轻的克里普斯老爷，在迪卢克小时候他还没有留起胡子，看着精神很多，和长大的迪卢克很像。
莱艮芬德夫人也是很美的女人。
相册翻到这一页的时候，凯亚伸手抚上照片。
他是大约七八岁来到的莱艮芬德家，那时莱艮芬德夫人已经不在了。他始终未有机会得见其一面。只有男主人带着小少爷一起生活。
迪卢克刚学走路的时候，学说话的时候，拍手的时候，跑步的时候，逐渐长大自己拿着勺子吃饭的时候……全部都有照片留下。
克里普斯老爷和爱德琳确实很认真在记录迪卢克的成长。
再往后，相册里就开始出现他的身影。
最开始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慢慢变成躲在克里普斯腿后只露出半边脸的小孩，再过渡到和迪卢克手拉手害羞地不敢看镜头的他，相册里的凯亚在逐渐变得开朗，脸上也有了笑容。
“你小时候可比现在好多了。”书房里突然传出人说话的声音，吓得凯亚差点把相册扔到地上。
他连忙回头。
“迪，迪卢克？！”他震惊极了。爱德琳不是说迪卢克去蒙德城里谈生意了吗？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红头发男人挑起眉毛。“你又干什么了？这么不希望我回来。”
凯亚不满：“怎么就我又干什么了，我表达一下震惊啊？”
“是吗。”迪卢克不咸不淡地说，“怎么就突然想回来了？”
爱德琳用黎明给他传信让他晚上务必回庄园吃饭的时候迪卢克就发觉了不对。一般说来，爱德琳不会太管他究竟能不能准时回庄园，更不会用黎明专门给他传这种一看就不怎么紧急的消息。
所以他谈完工作后没在天使的馈赠逗留，直接赶回了庄园。
果不其然，在书房里抓到了一个偷偷翻相册看的家伙。
“路过而已。”说到这个问题，凯亚不好意思地用手指挠挠脸。“……爱德琳太热情了。”
说着说着他觉得不对，这里明明也是他的家，他怎么就不能回来了？于是逐渐理直气壮：“而且我难道就不能回来吃个晚饭吗？”
迪卢克觑他一眼。“你最好真是这么想的。”
多少年都不回庄园的家伙，还敢说爱德琳太热情？
凯亚不说话了。
既然迪卢克都回来了，他就让出书桌旁的椅子，坐到一边去接着翻相册。
“不打扰迪卢克老爷工作。您请您请。”他两手一摊，把他请到书桌旁去。
真是的，明明是幻境，迪卢克怎么还是这么能怼他。
凯亚没注意到，在他低下头重新开始翻看相册后，迪卢克没有处理那些文件，而是静静地看着坐在不远处的他。
相册再往后翻就基本都是他和迪卢克的照片了。
他们过生日的时候，联系剑术的时候，去海边捡贝壳的时候……
“这么看来，你小时候是真的很可爱啊，迪卢克。”翻着翻着，凯亚突然开口说道。
“……哼。”
他合上相册。
在他17岁那年离开晨曦酒庄之后，这本相册就再也没有更新了。
肉眼可见的，未来应该也没什么机会再更新了吧。
真遗憾。
如果还有机会回来的话……和迪卢克、爱德琳他们照一张全家福吧？
“迪卢克……”
“嗯？”
“我要走了。”
“……”
书房里一片寂静。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直到迪卢克终于妥协，叹道：“凯亚。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很清楚。”他抬起头直视兄长的眼睛。“这个决定……我思虑了很久。”
迪卢克：“那你应该也知道我的态度。”
凯亚：“……我知道。”
在他们决裂的那个晚上，双目充血的少年扛起大剑嘶吼出声——
“我会看着你的，凯亚。”
“如果你敢做对蒙德不利的事，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
那一刻，他突然如释重负地笑出声。
从那一天开始，他知道，无论何时，只要迪卢克还在，他就永远不会走错路。他感谢迪卢克愿意成为道德观薄弱的他的底线，让他不至于在痛苦绝望中燃尽自己。
他是浪荡子，是阴谋家，是自私者，是偷窃之人，是向阳花亦是野草。可哪怕是这样的他，也有人在意着。这就已经足够了。
许久未能坐下来好好交流的义兄弟互相对视着，彼此之间心照不宣。
凯亚突然就知道该如何离开这个幻境了。
“那么，迪卢克，我这就出发啦。”凯亚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楼下传来爱德琳互换他们吃晚饭的声音，凯亚走出书房，与正在上楼的爱德琳在楼梯间拥抱，随后头也不回地推开了晨曦酒庄的大门。
门外是一片茫茫白雾。
他回头看去，晨曦酒庄已经消失不见。他仿佛走在一条没有来处也没有归途的路上，除了他自己之外，这里什么也没有。
而他脚步不停，手中是可莉送给他的提灯，小小的灯里亮起暖黄色明媚的火光，照亮他前行的路。
这个幻境……真的很美丽。
如果他不是在离开蒙德时没有丝毫犹豫，那么事情就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吧。
和琴告别，和爱德琳说说话，告知迪卢克自己的决定，然后等待与他们在对抗天理的战场上重逢。
或许他们会刀剑相向，或许不会。又或者他们失败了，最终陨落于遥远的天空之城。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至死他们都坚持了自己的信念，并为之拼尽一切。
为了那个不再有绝望与压迫的世界，他一定、一定要回到提瓦特。
这条漫长的路终于走到了尽头。
白雾缓缓散去，凯亚的眼前出现一线模糊的光。
他看着手里的提灯缓缓化作烟雾消失，迈步踏出幻境之后，映入凯亚眼帘的就是几乎被破坏殆尽的咒术高专。
“熊猫？真希？”他看着躺在地上伤痕累累的真希、熊猫和狗卷，又看向另一边蹲在台阶上哭的乙骨忧太。
“那位诅咒师呢？”
禅院真希龇牙咧嘴地扶着腰坐起来。伸手一指乙骨：“被那家伙打跑了。”
第55章 没有结果
乙骨忧太很难过。
夏油杰来袭时, 他去得晚了。凯亚老师已经被化狸的领域包裹，一个白色的圆球就浮在路边。而他熟悉的同期禅院真希、熊猫和狗卷棘，伤痕累累栽倒在废墟里。
他太生气了, 也不知道最后是怎么想的，把里香叫出来了。
再然后……
乙骨抹了抹眼泪，把刚刚跟里香告别时产生的难过情绪都收起来，抬头看向走过来的凯亚。
夏油杰只是受了伤逃走了。乙骨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能把他杀死。
“凯亚老师，你没事了吗？”
“我才要问你呢。你怎么样？”
他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除了身上有点擦伤外，乙骨忧太整个人状态还挺好的。
……除了哭得像个小孩。
“我没事的。只是里香走了……”乙骨也说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情。
最初面对咒灵化的里香，他无比恐惧也无比担忧, 因为里香他的生活被扰乱得一团糟, 父母亲人都不愿意见他, 连个朋友都没有。
可是一想起小时候与里香的约定，那些快乐的过往和欢喜的情绪，就无论如何也没法讨厌里香。
最后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和里香一起离开，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让里香成佛。
所以果然是他诅咒了里香吧？
凯亚抬手摸摸他的头。“没事就好。来跟我搭把手，把真希他们送到校医室里躺着。”
这种时候, 别人的所有安慰都没什么用。那是他自己的青梅竹马，不舍也好思念也好，所有酸涩的情绪都要他自己接收。
“啊好的！”
夏油对他们可没留手，几个人都破破烂烂的。乙骨之前用反转术式给他们治疗了一下，但最好还是等硝子小姐回来后再检查一下, 看看有没有问题。
乙骨扶起了狗卷, 真希拄着刀自己站了起来, 熊猫还瘫在地上像一坨面包。
凯亚看着几个孩子都累极了的样子，眨眨眼说：“要试试坐滑梯吗？”
“啊？”几个小孩纷纷抬头, 用不可思议的眼神望过来。
凯亚打了个响指，几人面前竟缓缓出现了一条冰雪做的长滑梯，一路向着教学楼内延伸。
狗卷和熊猫：！！！
两个小孩眼睛亮晶晶的，写满了“我想玩！”。
真希和乙骨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都是无语。
“喂，你俩多大了。幼不幼稚啊。”
“木鱼花！！”面对真希的质疑，狗卷表达了激烈的反对，完全不顾自己还依靠在乙骨肩上，手脚并用地比划起来。
熊猫也跟着反驳。“我们这不是幼稚！是不想拒绝凯亚老师的好意！你说对吧凯亚老师。”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搓搓往滑梯入口处挪。
凯亚看得好笑，招招手让人过去。一块上下浮动的冰制平台就落到了几人面前。
熊猫欢呼一声趴了上去，狗卷也示意乙骨赶快把他扶过去。真希正将咒力眼镜破损的镜片小心翼翼收进怀里，抬头一看就见自己的同期全都坐上了冰制的平台，一个个都眼巴巴瞅着他。
真希：？？
女孩无奈地走了过去。
等到四个小孩都坐上平台，凯亚开始控制着平台上浮。很快就浮到了滑梯的起始点。
就在几个孩子一个接一个坐上滑梯之时，五条悟回来了。
“哇！你们在玩什么好玩的东西呢！”
白发戴着墨镜的男人飘在空中，看着自己的学生排排坐滑滑梯，忍不住手欠伸手一推，几个小孩控制不住开始往前滑，尖叫声此起彼伏。
“悟！你这混蛋老师！”
“哈哈哈！”
五条悟笑得开怀。
“你就别玩了。”凯亚无奈扶额。“我把滑梯的出口设置在了医务室那层楼的走廊里，但滑梯这么长，我担心他们滑出来后来不及刹车会撞到墙上。”
那样不就造成二次伤害了吗。
“哎呀没关系没关系，硝子很快就回来了，就算受了伤也很快就能好的！”五条悟满不在乎，仿佛一个认为孩子长大了就应该出去闯闯没事别回来的家长。
对他来说，还是这个冰滑梯更吸引他的注意力。
只见他像个小孩一样，兴致勃勃坐在了滑梯口，一个用力就跟着先前滑出去的孩子们一起向着医疗室而去。
凯亚：……
这家伙也太像小孩了吧。
凯亚听着那边传来一声又一声叫嚷，正打算等他们到达目的地就把滑梯撤掉的时候，五条悟瞬移了回来。
“我就说不用担心他们嘛。刚才看了一眼，都好好地自己停下了，现在在医务室里坐着呢。”白发男人对他点点头。
没等凯亚做出什么反应，他就又一次登上了滑梯的起始点。
“我要再来一次！”
凯亚好笑极了。没给他这个机会，任五条悟一边往前滑，他一边慢慢控制滑梯碎成冰晶。
但五条不愧是最强，竟然赶在滑梯完全消失之前完成了他的第二次滑行。
“你好绝情！”在凯亚走到医务室门前的时候，五条悟就靠在墙边控诉他的“罪行”。
凯亚笑了：“那我应该一直留着个冰滑梯么？”
“一直留着有什么不好？硝子也不会拒绝的。别看她好像很正经的样子，年轻时可是不良来着。”五条悟耸耸肩，毫不在意地宣扬着同期的黑历史。
“不良？”
听见这么劲爆的消息，几个小孩都坐不住了。纷纷从医务室里探出个脑袋。“硝子小姐还有这样的过去呐？”
五条悟眉飞色舞：“那当然。硝子可是刚入学就撺掇我抽烟来着。那时候才多大？跟你们差不多，十五六岁的。她既抽烟又喝酒，我这种乖乖仔当时可震撼了。”
你是乖乖仔？
几个小孩没说话，但眼神中都流露出这个意思。
“我当然是啦~”五条悟大言不惭。“我那时候可真是天真又单纯啊，结果认识了他们之后，就这样被带着走进了花花世界……”
可真敢说。
禅院真希摆出死鱼眼，不想听他吹牛，转身躲进了医务室。
凯亚看了一眼逗学生上头的五条悟，决定瞒下夜蛾正道刚刚给他发的短信，不告诉他家入硝子小姐马上就要回来这件事。
背后说坏话怎么能行？要当面说才好。
不过如果是五条悟的话，恐怕当面说他也不在怕的吧。
凯亚绕过侃侃而谈的五条走进医务室，家入硝子常用的诊疗台就放在医务室正中央。而拉开房间一角的帘子，一张休息用的单人床才显露出来。
禅院真希就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百无聊赖地摆弄手里坏掉的咒具。
见凯亚进来，她打了声招呼。
“怎么了？我看你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他摸起一个放在床头柜上的苹果，开始削皮。
少女沉默一会儿才说：“总觉得自己很没用。”
真是很容易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想法。凯亚心道。
“为什么这么认为？你今年才十五岁，以你的年龄来说，实力已经很可以了。五条说你其实已经能算是二级咒术师了吧？”凯亚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
“但我还是没帮上忙。”真希也没客气，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
“其实我也知道豆芽菜那家伙不一样啦。”真希叹了一口气，“他天生咒力就多，还有个特级咒灵跟在身后。而我是个天与咒缚，不依靠咒具的话，连咒灵都看不见。”
“但还是……稍微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她不够人家一合之敌。
“不过我不会消沉的！”没等凯亚说点什么，真希就自己拍拍脸颊坐起身来，“早晚有一天我会成为禅院家的家主！我要把禅院直哉那家伙按在地上打！”
……虽然不知道禅院直哉是谁，但被一个女孩子这么记恨，只能祝他好运了。
悲。
禅院真希一个苹果还没吃完，走廊里吵吵闹闹的声音骤然就大了起来，夹杂着几声互相阴阳怪气和闷响。
家入硝子推开医务室的门，身后跟着一长串小尾巴。
似乎是被揍了的五条悟大摇大摆地跟进来，抬眼看见坐在单人床边的凯亚时露出一个好像想起什么的表情，对他说道：“凯亚，有件事我忘记和你说了。”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跟着五条悟来到走廊。他们找了个还算僻静的位置，五条悟摘下墨镜，语气很严肃。
“我回来之前，歌姬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没有找到人。”
凯亚迷茫了一瞬，心想找什么人，而后突然反应过来，是他之前拜托五条悟帮忙的那件事。
“我也动用了五条家的人脉，几乎将整个地球翻了个遍。能找到的确实只有和你长相相似的人。但要是说一模一样到看不出差别的，完全没有。”
距离他向五条悟提出要求到现在，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将近两个月。以五条悟的身份，想要找一个人不太可能找不到。
找不到就只能说明确实是没有。
奇了怪了……凯亚摩挲着下巴沉思。如果这个世界没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另一个他，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他来到这个世界泡的？
第56章 咒物失窃
思考无果, 凯亚只好留了个心眼。
但咒术高专内的生活平静没有波澜，带着学生们训练，偶尔出个任务就是他的日常。就在这样的日常中, 凯亚将神之眼内的能量攒了一半多。
一部分来自击杀咒灵所得，一部分来自新年之后五条悟终于带到高专的伏黑惠。
刚过完生日没多久的伏黑惠将将到上高专的年纪，就已经开始被五条悟带在身边训练并执行任务了。
“既然你留在高专，那我就出门了哦。”凯亚靠着办公室的门，轻轻敲了敲。
办公室内，五条悟双腿都搭在了办公桌上，坐着的移动椅来回晃悠。
说是办公室，但其实五条悟也没有需要放的教材、参考书, 办公桌一角放的是咖啡机, 桌子上干干净净只有一个文件夹, 旁边的大柜子里堆满了零食，再右侧还有一个专门放饮料和甜点的冰箱。
看起来完全不是个办公的地方，而是休息室。
不过对于五条悟来说，也并不需要像传统学校的教师一样去教学生就是了。
“嗯？你接了任务啊。”见凯亚过来，五条悟歪头看去。
“对, 宗介君给我传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任务，千叶县一个墓地里放置的咒物不见了。”
前段时间他才观看了窗那边利用咒物镇压地区诅咒的行动，知道咒物是带有诅咒力量的残骸、物品等东西的统称，多数由诅咒师/咒术师死后所化。
放置在千叶县墓地里的咒物是某位知名诅咒师死后留下的残骸，据说死前无恶不作, 是被咒术师围攻而死的。在处理其尸体时发现大脑无法销毁, 于是经过专门的处理后做成了咒物。
据说这个咒物里保存着诅咒师的术式。
“那个啊。”五条悟了然地点头。
他当然看过了任务介绍。只是对于五条悟来说, 他的工作更多是监控这个国家范围内所有的特级咒灵、准特级咒灵，偶尔一级咒术师都有任务时, 他也要去处理一下一级咒灵。
和咒物有关的任务，如果不是咒物很特殊的话，一般不会劳动他。
“你要去的千叶的话，帮我带点花生糖呗！”五条悟想起千叶特产的黑蜜花生糖，有点馋了。
“没问题。”凯亚比了个ok的手势。
学校里的学生很多都出去执行任务了。新年假期回来后，一年级的学生开始专注于实践活动。五条悟给他们筛选了一部分涉及二级咒灵的任务，让他们两两组队去解决。
值得提一嘴的是，失去里香的乙骨忧太从特级降为了四级，但随着任务的逐渐进行，有重新升上去的趋势。
他实力的增长速度让人侧目。真希勒着他脖子让他请了好几顿客。
路过训练场的时候，凯亚看见那个被五条悟养大的孩子正在练习咒具。
他没进去打断对方的练习，而是径直出了咒术高专。
五条宗介已经在校门口等候。
千叶县离此处不远，五条宗介开车的时候，凯亚就坐在车后座翻平板。
任务介绍里有相当详细的资料，在这方面，辅助监督们整理得相当详细。他翻看着诅咒师的生平，然后将资料翻到下一页，是咒物的照片。
“……这咒物怎么是个球？”凯亚诧异不已。
说是球其实有点冤枉，因为那其实是个椭球——椭球形类似大号胶囊一样的东西。
正在开车的五条宗介闻言解释道：“毕竟是用大脑做成的……为了让它显得不那么恐怖，在制作过程中尽量抹去了大脑的沟壑与棱角，做成偏向于圆滑简洁的造型……”
这样真的不恐怖吗？凯亚保持怀疑。
任谁知道这东西原材料是什么，都不可能心无芥蒂地用吧……
再向后翻是现场的照片。
咒物最开始被放置在窗单独设置的空棺材里，被深埋在地下。而每隔个几年咒术界上层就会派发任务将咒物取出来，更换新的咒物。
不是因为咒物没有用了，而是太有用了。
咒物由于本身自带高浓度诅咒，放置在容易诞生咒灵的环境中能很好地压制诅咒汇聚成咒灵。但一旦时间过长，长时间固定在一个环境中的咒物反而会吸引更高等级的咒灵出现，造成不必要的伤亡。
像学校、医院、墓地这种咒灵诞生的密集之处，几乎都会放置咒物。
凯亚看见一张空棺材的照片。里面还有撕得支离破碎的封印纸。
黄色的封印纸上写着咒印，压制咒物源源不断散发出的诅咒气息。一旦封印被解开，四周游荡的咒灵很快就会找过来。
“所以，‘窗’那边得出了什么结论？”凯亚问。
“发现咒物不见的辅助监督在现场发现了残秽。”五条宗介说，“残秽很杂乱，暂时无法判断究竟是被咒灵吞噬还是被诅咒师带走。”
毕竟辅助监督普遍咒力量不多，有些人也没有术式，更精确的判断只能依靠现场的咒术师。
“但一般说来，诅咒师不会专门把封印纸扒开再将咒物带走吧？”凯亚摸摸下巴。“除非他自己有更好的封印装置。”
“是这样的。所以我们的判断会倾向于是诅咒气息泄露导致咒物咒灵吞噬，而非有诅咒师发现了咒物的痕迹。”辅助监督这么说。
有封印能力的咒物，绝大多数都会在高专登记备案。
因为天元大人的关系，高专很重视这个。恨不得世间所有有封印能力的咒物咒具都在高专。
“人已经离开墓地了吗？”凯亚发现照片的背景是夜晚。
五条宗介：“嗯。发现咒物消失的第一时间他们就撤了出来，避免遭遇未知的危险。”
辅助监督们都很会保护自己，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上绝不多做任何事。
凯亚往后翻了翻，发现资料到底了，就返回去看墓地的介绍。
“那附近有什么比较出名的怪谈吗？或者最近一段时间开始散布的传言什么的。”
诅咒师是不会无缘无故跑来挖坟的。还精准就挖这一个。
但诅咒的诞生也需要条件，从源头入手，会更方便推测究竟是怎么回事。
五条宗介不愧是五条家出身的辅助监督，对信息的收集同样看重。“在另一个文件夹。我让人查了这里近20年的怪谈、传说，甚至在学生间流传的试胆大会地址，拉了个单子。”
凯亚找了一下，点进去。
密密麻麻一整列目录。
“但是由于时间太紧，没来得及做进一步筛选……”说到这里，五条宗介有点不好意思。
这其实算他工作失误来着。
不过凯亚完全不介意。不如说，信息越多越好。他的视角和这个世界的原生咒术师肯定是不一样的，和辅助监督更加不一样。并不习惯直接采用他人的结论。
接下来的时间就在凯亚慢慢翻看传言中度过。
汽车开到千叶县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五条宗介没有在城区停留，而是直接开去了郊外的墓地。
千叶县是一片狭长的半岛状地带。他们到达的地方是千叶县的千叶市中央区，这座墓地正靠近中央区边缘，在内陆的一座丘陵附近。
在他们到来之前，本地的辅助监督就已经接到了消息，提前清理了墓地周边的人流。
但他们并不敢靠太近，担心会有诅咒突然出没，所以只是等在基本没有残秽的地方，专门负责放帐。
凯亚在轿车停下之前堪堪看完所有的资料，脑海里有了点推测。但他没跟任何人说，只是摆摆手跨入还残留着诅咒气息的墓园。
来换咒物的是出身咒术师家族的新人咒术师，懂得比其他人更多一些。在发现任务目标失窃之后并没有将替换的咒物放进去，而是立刻记录残秽，匆匆上报给“窗”。
而现在，那个本应被替换进墓地里的咒物就在凯亚的手中。
五条宗介给他介绍过，这一次是要用千年前的诅咒之王——两面宿傩的手指来换掉这位诅咒师的大脑。
比起不那么出名的诅咒师，显然是诅咒之王名声要更响亮。
同样的，咒物中包含的咒力也会更强。
如果真是诅咒师拿走了咒物，那么对方在得手之后一定立刻就会离开，不再回返。但咒灵是没有这么强的判断力的。若是咒灵拿走了咒物，对方一定能感知到宿傩手指散发出的诅咒气息而回返。
至于这个过程中吸引来的其他咒灵，凯亚会一并全部消灭掉，就当是造福附近的住户了。
“所以不必放帐。”凯亚对着身后的辅助监督说。“你们的工作就是尽快离开这里，去查最近各个路口、海关、机场的进出记录里有没有诅咒师或疑似诅咒师的人员，以及手机随时保持畅通。”
几个辅助监督应“是”，而后纷纷散去。
“至于五条君你，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凯亚眨眨眼。
“是，请说？”
“另一位五条君，你们的家主，要我帮他买黑蜜花生糖。从现在起，这就是你的任务了。”他拍拍面前男人的肩膀。
五条宗介：……
第57章 墓地遭遇
五条宗介满脸纠结地离开了。
凯亚看这家伙出去的表情, 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总之是挺复杂的。
等到轿车发动逐渐远离墓园，凯亚才打开了放置宿傩手指的盒子。
弯曲的干瘪手指被封印纸紧紧包裹, 凯亚看了下封印处，轻轻击散了接口留存的咒力，将封印纸一圈一圈解开。
暴露在空气中的宿傩手指散发出难以言喻的强大咒力气息，不加掩饰的朝着四面八方散去。
咒力的扩散需要时间。但无论吸引咒灵过来需要多久，12个小时都应该足够了。
在等待咒灵自投罗网的过程中，凯亚回想起刚才看过的传言。什么午夜十二点墓地里会有徘徊的蓝色幽灵，树林里会出现标记着死亡咒印的树木……
本质上都是对死亡和尸体、灵魂的恐惧。
以此为源头诞生的咒灵基本都会是差不多的模样吧。
凯亚抬手弹出一块冰凌。
尖锐的冰凌飞射而出，一击就将躲在墓碑后鬼鬼祟祟蠕动的小咒灵粉碎。
在真正的目标到来之前, 这些源源不断的小家伙就作为活动身体的开胃菜吧。凯亚揉了揉手腕, 心想。
………………
五条宗介把车开进了市区。
五条悟想要的黑蜜花生糖算是千叶县的特产, 几乎每一次五条悟来这边出差时都会带些回去，这件事他从伊地知洁高那里已经听说过很多次了。
最初五条宗介还很羡慕伊地知可以给家主大人做辅助监督，但他自己真的进入这一行后才知道，辅助监督要做的事是很多的。而五条悟显然是很会多事的那种咒术师。
五条家的六眼神子，生而承受着整个家族、乃至整个咒术界的仰视, 目中无人是件很正常的事。
哪怕现在经历过许多时光，男人看似沉稳靠谱了很多，可本质上他的傲气是不会变的。
所以他才说和凯亚这种会注意不给辅助监督找麻烦的咒术师合作是件幸福的事。
……但这挡不住凯亚先生会帮家主带东西，然后任务兜兜转转又到了他头上。五条宗介叹气。
而且相处久了，其实他也知道, 凯亚先生私底下也是个有点恶劣的人。
“可能咒术师就是这么变态吧……”他嘀咕道。他没法做一个优秀的咒术师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单纯了。
卖黑蜜花生糖的店铺门前有好几个人在排队。五条宗介无声哀嚎一句, 老老实实排在了队伍最后。
排队的过程中, 他打开了工作软件，打算帮本地的辅助监督们筛选一下入境记录。
咒术高专其实有一份诅咒师名单。但这份名单是根据这些人在黑市里闯下的名声来整理的。换句话说, 其实很多都不在记录之中。
在排队的过程中，五条宗介从上到下将已知诅咒师的术式全筛选了一遍，没找到任何一个与尸体或与附身有关。
“既然不是与尸体有关，那又是为了什么才去挖坟？”五条宗介低头沉思，“……为了泥土？”
“客人你好，请问您要什么？”
“啊，请给我……”
算了。五条宗介忍不住露出死鱼眼。分析情势什么得到果然不是他擅长的领域，还是老老实实打辅助吧。
凯亚先生肉眼可见地要在墓园待上好一段时间，我要不先去餐馆订一桌菜什么的……
他接过打包好的黑蜜花生糖，转身往车上走。
车后座放着凯亚之前翻看的平板。他打开车门时，平板突兀亮了起来。
“嗯？”五条宗介将花生糖放在副驾驶，随手捞过后座“窗”专用的工作平板。“那边是又有什么新消息么？”
他划开锁屏，映入眼帘的就是凯亚最后观看的界面。
“这是……与咒物相关的任务记录？”他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并不是本次任务的资料。“凯亚先生怎么查阅起了这些？”
——
墓园地面上已经扎了数不清的冰凌。远远看过去，这一片似乎都化作了冰雪的石林。
“已经过去快四个小时了……”凯亚坐在随便找的一块墓碑之上，被拆开封印带的宿傩手指就放在他手边。“天都快黑了。”
他抬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无论哪里都有不少咒灵诞生自夜晚的怪谈，这样的咒灵想要使用能力，也需要夜晚作为前提条件。
“看来今天晚上要熬夜了啊……”凯亚伸个懒腰，身后静悄悄潜行到他身后的丑陋咒灵就被瞬间冻成了冰块。
他举起宿傩的手指。
“虽然之前听五条悟说过这位诅咒之王的事情，但果然还是很难想象。活着时令人闻风丧胆，死后只留下无法被破坏的手指……这家伙是怎么死的呢？自然死亡？”
但是咒灵会自然死亡吗？不会吧。
就在凯亚百无聊赖的等待过程中，太阳逐渐降下了地平线，天空从绯红化作深蓝，上有点点繁星闪烁。
在一片仅有风声的寂静之中，凯亚听见了什么东西踩在枯枝落雪上才会发出的嘎吱声。
他下意识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黑夜中，有一个庞然大物在逐渐接近。
郊外的环境里除了月光没有其他的光亮，凯亚只能隐约瞧见一个轮廓。待那一大块阴影终于从树林中现身，凯亚才发现这东西的高度似乎超过了三米。
这咒灵也太高了吧……
不过也好。他摸出原本装着宿傩手指的盒子，把这枚咒物放进去稍微做个保护，而后才从墓碑上跳了下来。
如果是咒灵吞掉了原本的咒物，那么实力暴涨之下，至少也会成为一级咒灵。所以一级以下的他才杀的那么迅速。因为他能确定那些都不是。
而面前这个气息凶恶，明显超过了一级。估计是要奔着特级去了。
越是这样，可能性才越大。
他凝出冰晶，将宿傩手指连同盒子一起冻在了墓碑上。凯亚轻轻在心里给这位被当成椅子、桌子用的墓碑主人道了个歉，就迈步向前走。
咒灵停住了蠕动的脚步。
在元素视野中，面前不远处这如同肉山一样大的咒灵身上缠绕着浓密的灰黑色烟雾，几乎凝聚成实体。
肉山下方裂开了一条漆黑的缝隙。
有尖牙从缝隙中显露，上下开合反射着月光。随后凯亚就听到咒灵说道：“将东西交给老夫，人类。”
凯亚满脸问号。
什么东西，这玩意是咒灵没错吧？
咒灵怎么会说话？
见凯亚没反应，肉山一样的咒灵又往前挪了两步。重复道：“将东西交给老夫，人类！”
这次凯亚有回应了。他挑起眉毛，“你说给你就给你？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一个会说话的咒灵……从来没有见过！这也是咒灵进化路上会经历的一环吗？还是说这是个特例呢？无论如何这件事都得回去告诉五条悟一声……
“不听话的，人类。”肉山瓮声瓮气，“那就别怪老夫，杀了你！”
话音刚落，一条肉鞭破空袭来！
凯亚抬手一挥，一堵冰墙拔地而起，挡住了抽动的肉鞭。
而后咒灵不甘示弱，身上骤然探出无数条肉鞭，铺天盖地朝着凯亚蔓延而去。
蓝发的男人站在原地没动。只是冰墙四方伫立，挡住咒灵第一波攻势之后，又有纷纷扬扬的冰晶化作冰枪向着咒灵暴射而出！
与此同时，寒意顺着地面蜿蜒而上。
在月光的照耀下，凯亚所在的区域附近，地面已经彻底凝结成了冰雪的结构，有冰花若隐若现。
“你也没什么厉害的嘛。说大话倒是很牛呢。”凯亚抱臂而立，毫不留情的嘲讽道。
“可恶的人类！”咒灵相当生气，连体型看起来都膨胀了些。
智力很高啊……凯亚心想。居然还能对嘲讽做出反应，看来不是按照固定套路说话的。
这句嘲讽似乎戳到了咒灵的肺管子。肉山的攻势明显增强，凯亚四周的冰墙隐隐有了开裂的痕迹。他注视着即将裂开的冰墙，在肉鞭钻进裂缝的一瞬间，主动将所有的冰墙全部炸开！
“嗷！”剧烈的爆炸波及了将触//手全放出来的咒灵，对方发出一声惨叫。
而凯亚则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宿傩的手指窜了出去。
一直留在墓地里战斗的话，很容易就会伤害到墓碑……那样也太不尊重死者了。
他跳起站在树枝上，注视着脚下的肉山咒灵。“我说你啊，难不成活了很多年？居然自称老夫。”
这不是个年轻人会使用的自称。甚至很多老年人也不会使用。咒灵一说出口凯亚就发现了不对，这个称呼实在太有年代感了。
如果不是望向远处还能看到千叶县的万家灯火，他会以为自己已经跨越时间线回到了几百年前。
咒灵将身体膨胀起来，企图将他连通宿傩的手指一起吞噬。“老夫当然活了很多年！”
“老夫可是，最有才华的……！”后面的词汇隐去了。
但凯亚已经听到了他想听的东西。
最有才华。他注意到这个形容词。
咒灵会说自己最有才华吗？他们难道也有一个社会不成？
男人沉下眉眼。
第58章 武士蓝田
“哦？你有什么才华呀？”凯亚眯着眼问道, “吃人的才华吗？”
这家伙虽然会说话、有智慧，但意外地情绪很暴烈啊……说不定刺激刺激就能让他说出更多东西来呢。
“看你身上这么多肥肉，长得像个肥肉冰淇淋的样子, 也不是不可能哈？”这不是假话。在凯亚眼前出现的咒灵身形庞大，身上一圈又一圈的肥肉盘成螺旋形，形状确实像冰淇淋。
听见凯亚这么侮辱它，咒灵气得大吼一声，身形暴涨，几乎和站在高高树枝上的凯亚齐平。
“吃了你，小虫子……！”
咒灵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凯亚咬过去。
他脚下的树枝霎时间冻成冰块, 在咒灵吞下枝条的前一刻, 跳起跃到了咒灵的身上, 狠狠一踩。
被咬进嘴里的冰冻树枝尖锐的顶端刺伤了咒灵的口腔，再加上凯亚毫不留情的一脚，咒灵竟重重弯下了腰。
“可恶，可恶！如此不敬！”咒灵像四周疯狂散射包含诅咒的子弹（肉团？），企图将凯亚打下来。
在空中凝结出另一片落脚之处的凯亚谨慎地防住了这无差别的散射, 一脸冷漠地望着下方似乎毫无破绽的身躯。
一般来说，越强大的咒灵，化形后就会越接近人类。
这或许是来自于这片天地对灵长类生物的钟爱，亦或是其他，凯亚不甚了解。
但面前这个气息强势的家伙是一点没有靠近人类的地方。
或许……除了五官？
借着月光的映射, 他在肉山上发现了一张类似人类的哭脸。
皱着眉毛, 苦着眼睛, 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眼泪流下来。
他收回目光，不再注视那一小块区域。而是张口说道：“不敬什么？你难道是什么神仙吗？”
“老夫乃是蓝田！是创造了一个时代之人！”咒灵终于不再试图用小打小闹的方式进攻, 转而开启了术式。凛冽的风声响起，浑身的血肉化作藤蔓想着空中的人类纠缠而去。
蓝田……
凯亚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微笑。
猛烈的冰元素瞬间爆发，将整个墓园化作霜雪的围城。
巨大的咒灵被冰元素困在外壳里动弹不得，凯亚跳下来落到地面，寻找到了肉山咒灵身上那张哭泣的人脸。
在到达墓园之前，凯亚仔细看过了这次任务提供的资料。
包括但不限于咒物的来历，咒物的功能，究竟多久之前被谁放置在空棺之中。
所以他知道，这由大脑制作而成的椭球型咒物，最初来自于一位几百年前的武士。武士名就叫做蓝田。
那是武士道仍盛行的年代，某一次行侠仗义途中，遭到咒灵袭击陷入濒死状态中的武士，在弥留之际看见了咒灵。
袭击他的咒灵来自人类对死亡的恐惧，在夜晚的城镇中横冲直撞。
他以为自己会就这么死去，但令人没想到的是，及时赶到现场的咒术师救下了他，将他送到了医生那里。
接受救治后醒来的武士惊讶的发现，自己从此之后能看见那些肮脏的东西了。于是他决定成为咒术师，遵循自己的道义，保护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
然而在死亡之前诅咒刺激大脑才得到观察咒灵能力的武士，并不是被上天眷顾之人。
他不是那种拥有术式却无法调动咒力的【隐藏咒术师】，他没有任何天赋。
咒力量不够多，也没有术式。救下他的咒术师直截了当地告诉他，以你的才能不要做咒术师了，这样才能活得久一点。
但武士不认命。
没有术式，那就单纯用武力杀敌。用咒力覆盖他的刀剑，砍向咒灵的弱点；咒力量不够多，那就努力锻炼，让自己的身体素质比别人更好，哪怕缺少咒力也能坚持到援军。
在正式成为咒术师的最初几年，他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时间越长，年龄的增长和无能为力的痛苦就越折磨着武士。
如果我有术式的话，是不是就能参与更多更难的任务，不至于被他人排斥在外？
如果我有更多咒力的话，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人，不必再面对那些痛苦的眼泪？
在无数次绝望之中，武士开始研究如何让自己拥有术式。
最初他去寻找那些懂得更多的咒术师，恶补关于咒术师的知识。而后他开始偷偷从咒术师处理尸体的地方转移尸体，研究他们的身体与普通人有何异同。
在那个年代，很多人不知道咒术师与普通人在身体构造上不同的地方。出身咒术师世家的术师们也并不在意这些东西。
但武士作为半路出家的咒术师，没那么多忌讳，也不了解很多约定俗成、潜移默化的规矩。
他下得去手。
在解剖过咒术师和普通人之后，他发现咒术师的大脑与普通人有着明显不同的构造。
有术式的咒术师更甚。
他为这个发现欣喜若狂。
只要将自己的大脑也改造成那个样子，就一定能获得术式！
然而接二连三失窃的尸体最终还是引起了咒术界的注意。他们出动了追踪类术式的持有者，迅速锁定了武士的所在。被发现研究的武士只好远远逃离。
没能抓回武士的咒术界将其列为诅咒师，并下达了一旦遭遇就要将其活捉、必要时也可以杀死的命令。
但武士再次出现在咒术师面前时，已经如他所愿那样获得了术式。
他的实验是成功的，天生不存在术式的他经过改造拥有了术式，让他战斗力飞升，轻而易举打退了来袭的咒术师。
但尝到了甜头的武士觉得还不够。
他的术式仅仅只是强化手中刀剑的能力。这还不够强，不够杀死所有的咒灵。
他需要更多。
于是武士将目标放在了那些明明拥有强大术式却没有好好发挥出来，没有好好使用的咒术师身上。
他挖出了他们的大脑，又将自己的大脑改造成和对方相同的模样。
他用这种方法得到了新的、强大的术式，又很快被更强大的术式吸引。
直到有一天他杀死了一位出身咒术师家系的术师，拼尽一切也没能得到对方的能力。
我的实验差在哪里？武士焦虑地思索，抓了更多看不见咒灵的普通人进行改造，就算如此，也一直没能得到他心心念念的术式。
直到某一天，被发现其所在的咒术师杀死。
这不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故事，只是一个屠龙者终成恶龙、理想被欲望浸染的故事。
武士死后，咒术师们处理掉了他的遗体。却发现那被改造过的大脑很难用常规手段销毁。于是他们将这颗大脑做成了咒物，存放在天元大人所在的空间。
咒物的能力是【吞噬】。
吞噬他人的咒力，吞噬他人的术式。
这样的能力，是不是和肉山咒灵表现出来的能力很像呢？
凯亚也觉得很像。所以他有了个相当大胆的猜想。
——应该就是这只咒灵吃掉了空棺中的咒物。
咒物来自于几百年前的诅咒师，他的经历或许影响了无意识的咒灵。
那么，被咒灵吞进去的咒物会存在什么地方？
这只咒灵有三米多高，立起来像座小山，又胖得也像座山。在这样的身体里寻找一个巴掌大的咒物，硬翻的话得翻太久太久了。
凯亚把手伸向那张哭泣的人脸。
只有这里，是咒灵身上最像人类的地方。
凯亚的手外侧覆盖着一层保护性的冰元素，而后噗呲一声，直接探入了这张人脸。
手臂越进越深，快要将整个右手都陷进去的凯亚终于在咒灵的身体里摸到了那颗椭球型的咒物。
他使劲向外一抽，在咒物离体之后，被冻结的咒灵就像是被人敲碎了一样，血肉四分五裂地砸在地面上，慢慢化作尘烟消失不见。
看来他的判断没错啊。
凯亚上下抛掷着好不容易拿回来的咒物，一边向墓园外走一边思索着。
咒灵是无意识的。他们会本能地吞食人类或其他有咒力气息的物品来壮大自身。
而随着等级的逐渐提升，他们才会慢慢进化出神智，拥有判断力，将身形逐渐朝着人类进化。而在这个过程中，究竟会不会受到外力的影响，又会怎么被影响，一直是咒术界争论不休的话题。
毕竟他们也没人真的饲养咒灵。
不过通过这个任务，凯亚完全可以得到一个结论。
咒灵确实会被咒物中包含的诅咒影响。
尤其是那些上了年份的、诅咒深邃的咒物。
那个肉山咒灵……凯亚想起它自称“老夫”，又说他是“蓝田”的话语。
明显是得到了咒物之中蕴含着的，来自当年那个诅咒师的记忆。
所以，咒物里也可以保存记忆……吗？
凯亚沉思片刻，决定回去问问五条悟。
那家伙既然自称为咒术界的最强，一定会对这种事有了解的吧。
想到这里，他拿出手机，给五条宗介打电话让人过来接他。
接到电话的辅助监督急急忙忙开车向着墓园的方向而去，等接到站在路边的凯亚，才一起前往五条宗介之前定下的餐馆。
任务平板就好好地放在副驾驶，凯亚探手拿过来，重新翻到之前查阅的咒物一栏，点了进去。
第59章 十种影法
“会说话的咒灵？”
回到高专时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五条悟正带着学生们在操场上对练。凯亚走过去看了一会儿，才将任务的细节说给他听。
本来因为凯亚的到来就已经有一点分心的几个学生，听完凯亚的叙述后完全失去了练习的动力, 蹭蹭几步挤过来，满脸好奇。
“是啊，它说话的时候可把我吓了一跳。”凯亚咂咂嘴。这就好像史莱姆突然张嘴，说一句「我可不是邪恶的史莱姆哦」*1那样惊悚。
几个小孩叽叽喳喳说起了小话，五条悟却摸着下巴思索起来。“会说话的咒灵也是咒灵，这倒是无所谓……”
作为咒术界的最强，他可不会怕区区几个咒灵。
“倒是咒灵会吸收咒物记忆这一点，嗯, 有点意思。”
之前的任务中, 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咒物被咒灵吞噬, 而是没有咒灵能自我表达。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以前到底有没有这种事发生。
“我会找时间去问问天元大人。”五条悟想了想，这么说。“这种事，使用结界笼罩整个国家的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也就只能这样了。”凯亚点点头。
他对这会说话的咒灵也很感兴趣，而且，从这件事里, 他有了个关于自己的猜测。
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正好你回来了，帮我看一下他们，我要带忧太出去一下。”五条悟道。
凯亚疑惑：“干嘛去？”
“给忧太升一下咒术师等级。”他笑着说。
乙骨忧太在年前失去祈本里香之后，就从特级掉成了四级。然而里香成佛之前将咒灵里香作为术式赠送给了乙骨。所以乙骨是个罕见的拥有双术式的家伙。
而他原本咒力量就丰富, 再加上强大的术式和足够的锻炼, 重新回到特级之位已是势在必行。
“这就是天才啊。”熊猫感慨道。“我们光是想要升一级就已经很努力了。这家伙来个大跳水还能再跳回去。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在场的几个小孩在经过将近一年的锻炼之后, 实力基本都达到了准一级左右的层次。但还没升上去。因为咒术界准确来说是没有准一级这个等级的。
所以目前，他们还是二级。
而禅院真希, 虽然依靠熟练使用咒具的能力，完全可以消灭二级、甚至一级的咒灵，但因为禅院家的关系，等级一直被压着升不上去，至今还是四级。
至于伏黑惠？他初评就是二级，也算是个小天才了。
咒术师想要升一级，并没有那么简单。需要的是至少两名高级咒术师联合保举，通过考核才行。
至于特级，都是能以一己之力颠覆整个国家的家伙。而且还必须拥有作为杀手锏的高咒力输出扩张术式。举个例子的话，就是五条悟的【虚式·茈】。
“别着急嘛。总有一天你们也会升上去的，老师看好你们哦~”五条悟笑着拍拍熊猫的后背。
“哦对了，顺便说一句——”带着乙骨忧太往高专深处走的五条悟突然回头，“好好准备啊，马上就要和京都开姐妹校交流会了——”
“哈？？”
几个人一起发出尖锐的爆鸣，迅速扒住五条悟不让他走。
“怎么回事？”禅院真希纳闷，“交流会不是二、三年级的活吗？”
她早就知道咒术高专的这个传统。但他们今年才一年级啊？交流会根本用不上他们吧？
“这个嘛……”五条悟拍拍手，“因为二年级的秤金次和星绮罗罗被停学了，所以学校决定抽两个一年级生去参与。但我觉得，去两个人怎么能行？那不是有人要落下了？所以就提出了让一年级全员参战！怎么样，感谢我吧？”
他洋洋得意地说。
“感谢个屁啊！”真希试图踹他一脚，却被无下限防住没能得手。“我们才一年级，怎么跟那些二、三年级的学长学姐斗啊！”
而且对面还有那个奇怪的东堂葵，那可是在百鬼夜行里一个人打败了五只一级加一只特级的强大咒术师，单人战谁碰到都讨不了好吧！
“老师这是想要锻炼你们啊！”五条悟振振有词，“而且你们有忧太呢，怕什么？”
如果乙骨忧太评级成功，那他就是货真价实的特级了。这样的人去参加交流会，只会让别人闻风丧胆吧。
所有人把目光移向一旁的乙骨忧太。
短发的少年被看得浑身一个激灵，下意识瑟缩了一下，说：“我，我会努力的？”
禅院真希：“嘁。”
狗卷棘：“鲑鱼。”
“好啦，总之快去训练吧。拜托你啦凯亚！”
站在原地没动，只是笑看对方被学生缠住的凯亚伸手比了个ok。
不过说是帮忙看着他们，实际上也没什么可做的。在场剩下的三个乙骨忧太同期再加上下一学年才入学的伏黑惠，都不是什么半路出家的咒术师，该如何训练都心里有数。
于是凯亚就找了个阴凉地方看他们训练。
熊猫和狗卷对练体术，真希则在教伏黑惠使用咒具。
凯亚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那个新出现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满脸严肃，头发炸起来像颗海胆，离远了一看和乙骨的发型真的很像。不过在对方的动作中可以很明显地看出应该是没接受过系统的咒具训练，不太适应使用长柄武器。
五条悟提过，那孩子的术式是十影法。简单来说，就是操控影子的能力。
利用手影摆出各种动物，能将其从影子里召唤出来，并驱使他们作战。不过驱使之前需要先进行调伏，调伏成功就能使用。
这可是个很有意思的能力。凯亚心想。让他想起了安柏的兔兔伯爵。
不过兔兔伯爵好像不是召唤物，而是安柏自己做的。硬要说召唤物的话，或许菲谢尔的夜鸦？
像这种类似于召唤师的能力，敌方针对起来只会想着先一步杀死召唤师本人。就像他遇见弓箭手和法师第一反应也是迅速近身一样。所以强化近战实力确实是必要的。
但他觉得影子的术式应该不止于召唤吧。
这样想着，他把刚刚对练结束，坐在地上休息的伏黑惠叫到身边。
“你的影子只有召唤动物的功能吗？”他问。
伏黑惠愣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答道：“应该是的……吧。”
他也没试过影子究竟有没有别的功能，只是术式觉醒时出现在脑海的内容只有这些，五条老师收集到的关于十影法的资料上也没有更多东西了。
“我能看看吗？”凯亚还挺好奇的。
“可以的。”伏黑惠说着，双手搭在一起比了个狗狗的手影。“玉犬！”
随着他一声低喝，一黑一白两只毛茸茸的大狗从伏黑惠的影子里钻了出来。两只狗狗的头上分别印着足玉和道返玉的咒印，围着伏黑惠转圈圈。
“很可爱啊。”凯亚笑着说。
伏黑惠点点头。玉犬的出现肉眼可见地让他心情都变好了。“嗯。”
凯亚却思考着玉犬刚才出现的方式。
“它们是从你的影子里钻出来的。”男人道，“你的影子下面有个供他们生活的空间吗？”
伏黑惠怔住了：“欸？”
他没想过这个。因为玉犬很早很早就出现在他的生命里，那时候他才几岁大。几岁大的小孩能思考些什么？
等他慢慢长大，已经逐渐习惯玉犬存在的他很难再去考虑能力的源头在哪里这种问题。
凯亚一句话让他低下头仔细观察自己的影子。感受到那里面的咒力流动后，伏黑惠没忍住把手探了过去。
他的手指都陷进了地面之下。
另一边关注着二人的禅院真希同样露出了一个震惊的表情。
出身禅院家的她再熟悉不过十影法这个术式，这是所有禅院家子弟的执念，却没想到出现在了一个脱离禅院家的外姓人身上。每每想起这一点，以及得知这件事时家里那些老橘子的表情，真希都能笑出声。
与其他禅院家人一样，他也只认为十影法就是走召唤流的术式。所以她才会教惠体术用来保护自己。
现在看来，十影法还有很多可开发的余地。
成功验证了猜想的凯亚不露痕迹地点点头，注视着因影子下空间的存在而陷入沉思的伏黑惠。
半晌，他没有去打扰不动弹了的少年，而是走近训练场和其他人一起训练。
“惠他没问题吗？”真希有点担心。
“没事的。”凯亚笑着说。“只是可能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要缓缓吧。”
而且很可能也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把这扇门推开。
凯亚想起之前在这孩子脸上看到的表情。
那不是一个已经知晓了未来要面对的一切，所以全力以赴的表情。而是一个带着犹豫和妥协，但又不知为何一定要坚持下去的表情。
这让他想起曾经的自己。
凯亚伸手摸了摸右眼的眼罩。
一旁的熊猫注意到他的动作，有些好奇地说：“凯亚老师，之前我就想问了，您的眼睛是受伤了吗？”
“啊，这个呀。”凯亚笑眯眯，“这个眼罩可是我爷爷的遗产……”
第60章 记忆推测
五条悟带着乙骨忧太回来的时候, 就看见几个学生摆出碇源堂沉思动作一个挨一个坐在台阶上。
五条一脸惊奇，迅速从怀里掏出手机一顿拍，满意了才问：“你们几个干什么呢？”
狗卷棘看了他一眼, 有点郁闷地说：“大芥菜……”
伏黑惠安慰地拍拍狗卷的手臂，才说：“我早就应该猜到的，能跟五条老师玩到一起去的人怎么会是单纯善良的人呢。”
“小惠？！五条老师这可不能当成没听到哦！”五条悟不高兴了。怎么还能拐到他身上去呢？
“就是说啊。”真希一脸世界观破碎的咬牙切齿，“怎么会有这种恶趣味的家伙啊？”
这话说的，五条悟好奇死了。最后还是伏黑惠大发慈悲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
凯亚给他们讲了一个堪称天花乱坠的故事。
说他有一个做海盗的爷爷，眼罩是爷爷留给他的遗物。这位厉害的爷爷走南闯北，攀过险峻的山峰，跨过汹涌的河流, 见过诸多世间不可见之奇景, 一路斩妖除魔锄强扶弱, 最后找到了一处隐秘的地点，将所有财产与自己的武器一起埋葬。
他把故事讲得跌宕起伏一波三折引人入胜，听得几个小孩满脸崇拜，恨不得立刻就要出发去寻找宝藏……和宝藏里的强大咒具！
就在熊猫畅想着自己以后坐拥宝藏成为高专的校长，对五条悟颐指气使时, 凯亚突然笑出了声。
熊猫问他怎么突然笑了，凯亚说觉得熊猫很可爱，拿到宝藏也只想着欺负欺负五条悟。
随后真希就和熊猫讨论起来以后要干什么，伏黑惠和狗卷偶尔才插一句话，直到伏黑惠思索了一会儿发现不对。
凯亚把自己的眼睛有没有受伤这个问题蒙混过去了。
他抬头想要确认到底怎么回事, 就发现凯亚已经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不见了。
伏黑惠：“……”
就无语。
他要是到现在还反应不过来是被人糊弄了, 他就跟五条悟姓！
不知道说什么好的伏黑惠把推测说给学长学姐们听, 换来几个人面对面头顶省略号。
全在怀疑人生。
所以五条悟过来才会看见那副奇景。
说到这里，熊猫已经要自闭了。凯亚最开始笑出声根本就不是觉得他可爱吧！是觉得他很好骗吧！
“怎么会这样……”黑白色玩偶倒在地上, 浑身瘫软无力，面条泪哗啦啦地流。“熊猫的心被狠狠伤害了！”
真希面色微变往远处挪了挪。“你有点恶心欸。”
熊猫：“？！”
熊猫这次被彻底打击到了。
他们还没说完的时候，五条悟就猜到了什么，一直笑个不停。等等事实真如他所想，几个孩子吐槽的话让他笑声更大了。
“真是的，悟你这个无良教师怎么一直在笑啊！”真希都气死了。她本来以为凯亚是个靠谱老师的！就像夜蛾校长那样。尤其是对方到医务室里安慰她的时候。
结果这家伙怎么有看学生犯傻的恶趣味啊！
“哎呀，因为你们很可爱啊~”在这一点上，五条悟绝对赞同凯亚的话。
“无良教师！”
“鲑鱼！”狗卷表示赞同。
“不行，我可咽不下这口气。”真希腾地一下站起来，惊得坐在她身边的伏黑惠一个趔趄。“我要去找他！”
说着，脚步不停向着教学楼跑去。
剩下几人对视一眼，狗卷、熊猫和五条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跟了过去，只有伏黑惠和乙骨忧太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海胆头少年叹了一口气。主动道：“乙骨前辈，我们去训练吧。”
正愁不知道该怎么办的乙骨闻言立刻点点头，两人并肩往剑道室走。
等到快要夕阳西下，两人走出剑道室，就看见真希几人聚集在操场上说着什么。
“你们干什么呢？”乙骨有点好奇。
“哦，出来啦！”真希挥挥手，“凯亚老师要请我们吃饭，刚才还说要不要进去叫你们呢！”
这些人一路跑进教师休息室找到了正在里面整理文档的凯亚，一番对峙之下凯亚举起双手哭笑不得说晚上他请客这件事才翻篇。
“所以我们晚上吃点什么呢？”熊猫跟狗卷嘀嘀咕咕，“寿司？”
“木鱼花！”狗卷比了个叉，“肉！”
“吃烤肉吗？……嗯？等等，棘你是不是说话了？”熊猫瞪大了眼睛。
“芥菜（没事吧）？”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么突然说除了寿司馅料之外的词了？”熊猫的话得到了真希的认可，俩个人一起点点头。
乙骨笑了笑：“狗卷同学应该是喜欢用寿司馅料来表达意思，而不是只会说寿司馅料吧。我觉得只要是名词都没什么问题。”
在对战夏油杰时，乙骨忧太使用过狗卷棘的咒言，他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只要不带动词，狗卷的咒言基本上不会发动。
说寿司馅料只是他自己的爱好罢了。
“所以肉的意思是什么？烤肉吗？”伏黑惠问道。
“鲑鱼子！”狗卷给出肯定答案。
真希却有不同看法。“烤肉能花几个钱？我想吃法餐！”少女打定主意要狠狠宰凯亚一顿。
“但是那个很难吃饱吧。”食量有点大的熊猫犹豫了。“我要是进去点一堆东西，会不会被服务员赶出来？”
这厢学生们讨论着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五条悟则蹭了几步路来到凯亚身边。
“刚才忧太去填资料换学生证，我就去找了天元大人。”白发的男人悄声说道。“他说咒灵吸收咒物这件事之前也发生过，只不过达成的要求很苛刻。”
五条悟没什么表情：“对咒灵质量有要求，对咒物也有要求——毕竟如果咒物本身就没有记忆，咒灵上哪吸收去？”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发生的也就只有几例，一只手就能数过来。”
这不是个会经常发生的事件，只是特例而已。
“原来如此。”凯亚掐着下巴，“看来我遇见的那个会说话的咒灵也是偶然喽？”
五条悟否定道：“那个应该不是。天元主动提起了会说话的咒灵这种东西，祂说最近整个国家的诅咒浓度都在上升，推测之后也会有会说话的咒灵再次出现。”
这是个很麻烦的事。
不过五条悟并不担心咒灵说不说话，他担心的是咒灵的思维能力大幅度进化，会搞出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事情来。
他自己没有弱点，不代表其他人也一样。
“不和你的学生们提一提吗？”凯亚看着他远离孩子们的动作，问。
男人摇摇头。“没必要。咒灵能到会说话的程度，起码也是特级了。以他们现在的状况，还摸不到特级的边。”
一群二级咒术师，上赶着越级打怪干什么？
找虐么？
“好吧，我懂了。”凯亚认可了对方想要隐瞒的心情。
五条悟见他同意，就施施然走过去跟几个孩子一起讨论晚上吃什么东西，热火朝天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来刚刚还在说些严肃的话。
凯亚抱臂站在原地。五条悟的回答没法对他的推测做出准确有力的支持，但这些已经足够了。
如果咒灵可以从咒物中提取记忆，首先确定的一点，就是像五条悟所说的那样，咒物中一定要有记忆才行。
这个前提条件其实已经得到了印证。
——武士蓝田死后的大脑制作成的咒物中，确实包含了他的记忆。
凯亚亲耳听见咒灵说它就是蓝田。
但所有人都知道咒灵不可能是蓝田，因为咒灵就是咒灵，已经死去好几百年的诅咒师不可能在这么久之后才化为咒灵。
这些已经足够。
凯亚需要的，只是“咒物中可能包含他人记忆”这一点而已。
因为这件事，他有了一个堪称大胆的猜测：
曾经，他以为吸引他来到这个世界泡的，是和上一个世界一样的因果——这里有另一个“凯亚”，包裹着他失落的一部分记忆，等待他取回。
然而五条悟用两个月的时间寻遍世界，都没能找到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他自己。
如果上一个世界的“凯亚”仅仅只是作为记忆的容器而存在（所以他们融合后孔雀羽就彻底消失了），那么在这个世界，会不会有一个更入乡随俗的“容器”出现？
比如……咒物什么的？
为了验证这一点，他必须确定咒物中是否真的可以保存记忆。
而五条悟的回答已经告诉了他：虽然条件苛刻，但可以。
那这就没问题了。凯亚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接下来就是验证这一点，验证咒物中保存记忆需要的条件，以及……是否只能由咒灵吸收？人类可不可以？
“凯亚老师！”乙骨忧太叫他，“我们走吧！”
他回过神来，笑眯眯问道：“决定好要吃什么了吗？”
“决定好了！”五条悟一砸左手，说，“我们去吃烤肉吧！正好我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烤肉！绝对能把凯亚这次的任务金都吃光！”
“哦！”几个小孩一起欢呼。
“喂喂！”凯亚失笑道：“你怎么也和他们一起坑我啊？”
五条悟丝毫不慌：“因为，凯亚这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也很可爱嘛~”男人笑嘻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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