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 仙盟(十三)

    ◎你怎么又咬人◎

    谢窈本来正同谈惊春讲话, 却见天空之中仿佛有一道透明的结界,宛如画布一般,从四面八方而来, 蔓延到留春城中心,最终汇聚于当初清谈大会的广场, 透明结界将整个留春城牢牢笼罩其中。

    “这是什么?结界吗?”有修士问。

    “是结界。”贺淮舟微微皱眉。

    卫周问:“留春城这是什么意思, 不让我们离开这里了吗?”

    五毒宗的带队修士符之道:“这么多活尸,限制进出城池也就算了, 我起码还能用通讯玉简传音宗门, 请求支援, 现在这样是打算做什么?封城?灵讯也封锁了, 让我们跟这里的活尸一起死吗?”

    “杜盟主究竟想做什么?”

    城内的活尸过多, 生生不息, 操劳数日的修士渐渐忍不了了,要去刑司质问杜明,究竟想做什么。

    谈惊春却看着这幅景色,冷冷发笑:“他等不下去了。”

    这个口中的他,谢窈多少能猜到是杜千秋。

    “那你要怎么做?”谢窈问。

    “多年前, 杜千秋暗中捕捉魔物, 以我血相饲, 如今出了一只幻魔, 吞噬了当初那些魔物, 可塑一城,我正找它。”谈惊春道。

    谢窈想起,自己应当是见过那只幻魔的, 它当时也觉得自己熟悉来着, 原来是谈惊春血喂的吗。

    “那这次的活疫呢?”谢窈又问。

    “活疫也是他弄出来的, 将群魔聚于一处,养出最强的一批魔,其魔毒能使人丧失理智,他需要一些契机,将众多修士留在留春城内,好做献祭之用。”

    谢窈诧异:“献祭?”

    “此界已极少有人飞升,他多年经营,遍寻其法,只求飞升成神。可惜……”谈惊春扯了扯嘴角,目光森寒,“我不会让他如愿。”

    “好,我也不会。”谢窈认真道。

    她笃定的语气,让谈惊春冰冷的目光柔和了些许,他拉过谢窈的手腕,低头,在她洁白如玉的小臂内侧咬下一口。

    并不是格外的痛,谢窈感受着齿尖注入的不知道什么东西,问:“你怎么又咬人。”

    片刻后,谈惊春松开齿尖,鲜血就从那里冒了出来。

    他伸出舌尖将血珠舔了去,湿漉漉,热乎乎的感觉,让谢窈耳尖发热。

    之后,他殷红唇瓣又轻轻触碰了下手臂内侧的伤口,宛如是一个吻,很快伤口便消失了,成了一个浅金色的图腾。

    谈惊春抬着眼眸看向谢窈,眼眸微微挑着,唇瓣嫣红,像是只勾魂摄魄的妖精。

    他道:“这块图腾能护佑师姐,我不在时,师姐要小心。”

    谢窈脸颊微红:“嗯。”

    *

    入夜后。

    贺淮舟在房间内静坐,窗户外一抹黑影闪过,飞镖尖啸而来,直冲面门,却被他牢牢夹入指间。

    飞镖上夹杂着淡淡的魔息,系着一张布帛,上面写着:“若想知仙盟死疫真相,可往留春城府后山山阴一窥。”

    他推门而出,经过谢窈门口时,却听门吱呀呀的响了,谢窈从门后探出头来:“师兄,你要去哪里?”

    “我去追查仙盟真相,似乎有人有意引我前去。”

    谢窈想起系统交代的任务,要看顾一下贺淮舟的安危,道:“那我同师兄一道前去,我担心你。”

    “不必,你留在这里就好。”贺淮舟毕竟是出于对谢窈的安全考虑,不愿意她涉险。

    “这样啊。”谢窈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

    谈惊春不见了,贺淮舟不见了,难不成还真要她什么也不干嘛。她还偏不了。

    贺淮舟能感受到她的低落,上前安抚地揉了揉谢窈的脑袋:“好好待在客栈,不要乱跑。”

    两人距离极近,谢窈趁机将从系统那边兑换的微型定位仪粘在了贺淮舟的衣袍角落。

    贺淮舟说完,身形就迅速消失在夜幕之中。

    等他走远了,谢窈才跟着贺淮舟身上的定位贴,一路跟了过去。

    晚上,街道上活尸众多,各个身着白日的衣物,见人便咬,目光失神,若是简单的那种毫无理智的魔物,谢窈下手还能干脆利落一些。

    但是这些活尸中不少是尚能够被医治的。

    杀又杀不得,谢窈被他们缠上,只能挨个敲晕了,这几日她也稍微跟着万春谷的医修学了净化魔毒的办法,见到这些,她又不能不理,只好稍微净化一些,堆在路边。心情愈发糟糕起来。

    只可惜,越来越多,没完没了了一样。

    仙盟是打算耗死她们吗?

    此时却见一道白衣身影在夜色中穿行,转眼之间,就将一众游尸定在原地,以捆仙绳缠住,推在了一处,身姿飘逸。

    “多谢孟道友相助。”谢窈收剑。

    孟非河净化着活尸身上的魔毒,问:“不知谢姑娘为何深夜还要出行,此时夜晚正是游尸严重。”

    “深夜出行,我担心我师兄的安危,就随他一道出去。”谢窈道。

    “留春城活尸事件,兹事体大,我也放心不下贺道友,不如你我二人一道同行?”孟非河主动道。

    谢窈略作思索,道:“也行。我们需得小心些,若是情况不妙,就带上我师兄快些逃跑。”

    她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絮絮叨叨地讲着,孟非河安静地听着,眸中一抹绿光闪过,笑意带上了几分缱绻。

    他不知什么,想起来白天的那个少年,状似无心地问:“说起来,谢姑娘喜欢那位谈道友吗?”

    和贺淮舟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谢窈为了抄近路,就穿行林间,闻言,脚下一个踉跄:“你怎么突然这样问?”

    “抱歉,是我唐突了。”

    孟非河这样回,却依然问:“我瞧着那位谈师弟似乎很喜欢你的样子。”

    谢窈脚下又绊了一跤:“这你又怎么看出来的?”

    “明眼人都瞧得出来。”孟非河问:“谢姑娘对他又是什么想法呢?”

    谢窈对他有些歉疚,偶尔还有些心疼,可是除了这些……

    她抿了抿唇,道:“我暂时没有什么想法。”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说完这句话时,孟非河似乎是松了口气。

    谢窈追着贺淮舟的踪迹,来到了一处空旷之地。

    四处是林子,唯独此地见得着明晃晃的月光。

    兜了几圈后,两人又回到了此处。

    什么也没有。

    可是这里空旷至极,为何追踪符会显示贺淮舟就在此处,谢窈有些不懂了。

    孟非河观察片刻,眸中一抹碧色闪过,像是飘渺的雾气一般,他再次抬眸看向上方,只见以此为中心,四周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紫黑色的阵线。

    孟非河道:“此处被人设下了阵法,只有破阵,才能找到真正前行的路。”

    他这么讲着,谢窈凝神,感受了下周遭的气息:“我怎么感受不到?”

    “别动。”

    低沉的声音响过。

    孟非河上前,捂住了谢窈的眼睛,谢窈眨了眨眼:“怎么了?”

    柔软的眼睫搔动着掌心,孟非河唇瓣带了些微的笑意,片刻后,松开手:“你再看看。”

    谢窈看向四周,只见这片空地上方竟然出现密密麻麻,繁复复杂的阵线。

    “这些阵线上带着的是魔息?”谢窈诧异地问。

    “不错。”孟非河道。

    谢窈定定地看着他,沉吟:“你……”

    孟非河心头一紧:“怎么了?”

    “你还挺厉害的。”谢窈道。

    孟非河松了一口气,将天空中的阵线全部断开,眼前的迷雾骤然消散,周遭景物如水纹一般晃动起来,露出本来的样子。

    空气中浓雾的魔息席卷而来,带着鲜血和腐烂的味道,四周荒芜,寸草不生,倒不像是仙盟之内会出现的景色。

    原来是一处迷阵。

    再往前走一段距离,却见一个偌大的山洞。

    奇怪的是,山洞前却站着许多人,像是无量宗的卫周,五毒宗的符之,就连万春谷的医修黎兰也在。

    季如霜和白洛川也在,谢窈不由诧异:“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卫周伸出手,给众人看掌心的布帛:“在下收到有人传信。”

    “我们也是。”季如霜道。

    “那就一块进去吧。”孟非河道,“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

    山洞狭窄而漫长,一些地方甚至只容得下一人通过,这样的通道往下则是沸腾的火焰熔浆,众人需得御剑通过这里。

    危险的是,岩浆爆发沸腾,腾飞数丈之高。

    卫周不由感慨:“没想到杜盟主竟然有如此神通,能将熔浆引于此地,反而更让人好奇中山洞深处究竟是什么了。”

    谢窈只觉得脚底踩着的月落剑被热气烤的烫脚,只想飞得快些,好能离开此处。

    孟非河先御剑来到了对面,伸出手,扶稳谢窈,低声道:“小心。”

    其实来到山洞口的弟子并不少,只是顾忌一些弟子修为过低,就让他们回去,只留下各宗翘楚继续往山洞深处探索。

    众人站在山洞口,往里行走,数次之后,皆回到了原点。

    “这路到底是怎么回事?”白洛川问。

    谢窈看着巨大的碎石块滚落进岩浆之中,平稳地没入岩浆表面,没有溅起火花。

    “就是说,有没有可能,路在岩浆下面呢?”谢窈问。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把目光移向她。

    “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巨石掉进去,没有溅起岩浆。”谢窈道。

    “你说这话谁敢信啊!”有修士质疑道。

    孟非河看着她,勾唇笑了下:“诸位,我先下去一探。”

    他掐了个诀,周身覆盖了结界,继而飞入岩浆,众人只见他身形没入岩浆,甚至没有半分挣扎与痛叫,片刻后,再次出来。

    孟非河道:“岩浆下,确实别有洞天。”

    见他平安出来了,众人看向谢窈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敬意。

    他们不再胆怯,纷纷往周身覆盖了灵气结界,跳入岩浆。

    谢窈也往身上覆盖了灵力结界,抵御下面的极热,刚跳下去,就见火柱冲天而起,直奔脸前。

    谢窈:……别这么倒霉吧。

    眼看着岩浆距离脸庞越来越近,手腕内侧的图腾散发着热意,很快,孟非河抢先一步抓住谢窈,将她揽入怀中,避开了火柱。

    又带着她稳稳当当落在岩浆幻象下的一块岩石上,谢窈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好久都没从方才那点惊愕中回过神来。

    孟非河问:“吓到了?”

    谢窈一时还没从凶险中回过神来,只道:“有点。”

    孟非河便拍了拍她的背:“没关系的。”

    谢窈回过神来后,就推开了他:“你又帮了我一次,多谢。”

    指尖温软的触感,须臾就消逝了,孟非河不由觉得可惜。

    谢窈站在巨大的石头上往上看,上面笼罩着一层涌动的熔岩幻象,而下面的岩浆颜色更深,如同鲜血一般。

    她道:“我们现在在岩浆下面。”

    “没错。”孟非河看着岩浆下的前方的山洞,“我们走吧,前面才是真正的通道。”

    山洞越往里走越觉开阔,内有玄机,左右两边幽蓝色的火光燃烧着,谢窈闻到空气中淡淡的魔息:“这里有魔。”

    孟非河对魔息的感受自然是比谢窈更加敏感,只道:“离我近些。”

    谢窈默默离孟非河更近了些。

    众人穿过岩浆层,又再次穿过冰窟,再往下一层是一片空旷,漆黑浓雾密布,恍惚间会见到魔影重重。

    有人发出一声惨叫。

    那只魔影又迅速消失了,来到谢窈身边,嘀咕着:“你的味道,让我感到很熟悉。”

    这和之前那只魔说过同样的话,谢窈猜测或许是因为她喝过谈惊春的血,才让这些魔也有熟悉感。

    孟非河抬剑斩去,剑刃与利爪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紧接着剑就飞了出去。

    他毕竟不是这把剑的主人,它多多少少有点排斥被他驱使。

    孟非河暗骂一句。

    可惜,利爪已经再次扑向谢窈,情急之下,他挥袖,幽绿色的火焰立刻将那只魔物燃烧殆尽。

    孟非河急切问:“你没事吧?”

    说完,他的神情就僵在脸上。

    没有记错的话,他方才用了魔息,谢窈会不会认出来他?

    会赶他走吗?

    谢窈道:“你……”

    上一次情急之下,她没有看清楚,这一次,确实看的一清二楚,他用的是幽绿色的火焰,这个魔息的颜色让她想起一个故人。

    孟非河,不,现在应该说是谢尘缘。

    谢窈察觉了他紧张的心情,突然就又不想揭露他了,道:“没事,你这诀掐挺好的啊,还绿色的。”

    谢尘缘:“……”

    众人花了些时间,才将这里的魔斩杀殆尽。

    被魔伤到的修士痛叫不止,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周围泛起了黑紫色的血丝,好在万春谷的黎兰在,立刻封住他经脉,着手驱毒。

    “这魔毒和活尸身上的毒一模一样。”黎兰凝眸,神色冷肃。

    季如霜道:“难道是此地镇压的魔物跑出去了吗?”

    五毒宗的符之阴阳怪气道:“最好别是他本来养的魔物,出去乱跑了。”

    话落,众人皆沉默了。

    其实他们也渐渐有了一些猜测。

    “我们再往下走。”谢尘缘道。

    距离地面越来越远,穿过一道平坦的隧道,眼前豁然开阔。

    地宫的深处,是如同高塔一样的牢狱,四面八方许多的铁栏,每个铁栏中都关押着一只魔物。

    正上方则是透露出清冷的月光,像是被掏空的山体。

    “怎么这么多魔物。”

    魔物的吼叫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个数量不由得让谢窈触目惊心,太多了。

    “堂堂仙盟关押如此多的魔物,若是一朝禁锢阵法失效,魔物出来为害留春城,这不是等死吗?”谢窈道。

    谢尘缘道:“他们并非是准备被放出来的。你们看那些那些魔物脖颈都缠着一个项圈,那上面描绘的符文有助于吸收修为,供给自己。”

    他毕竟曾经遭受过这些,自然通晓一些阵法符文。

    “这阵法也太阴毒了。”

    众人感慨一番,却见在某一刻,众多魔物突然凄惨叫了起来,仿佛被扼住了脖颈,谢尘缘微微拧眉。

    “你看到了什么?”

    “这些魔物正在被不断剥夺修为,阵法已经启动了。”谢尘缘皱眉,高喝:“大家快离开这里!”

    话落,他们脚下的平台震颤起来,白光乍起,笼罩在其中的几个未能来得及逃跑的人都被光芒笼罩,在刺目的白光中被撕裂,顷刻之间魂飞魄散。

    谢尘缘则拉住谢窈的手腕,谢窈道:“我能感受到师兄就在不远处了。”

    她的目光看向正对面的那扇门。

    *

    贺淮舟一路越过岩浆,冰窟,迷阵,稍微难打的是迷阵那里的魔,不过好在他修为高深,杀了几只后,那些魔就不敢再靠近,在暗中窥伺。

    往下而去,自然看到了那处如佛塔般的牢狱,关押着众多魔物。

    再次穿过牢狱,进入那扇门,却见一片空旷的祭台。

    外围死了众多的魔物,多是低阶毫无攻击力的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内层去寻,魔物的品阶在不断的上升,其中一些魔物的修为甚至已经相当于人修中分神期,这种魔物是极其罕见的,甚至已具有灵识,难以被捕获。

    怎么会在这里?

    贺淮舟又观察此处的阵法,阵法皆以魔血画就,且花费极大灵力,这种古老又阴毒的符文,按理说不该出现在留春城内。

    一种强大的献祭阵法。

    杜千秋想用这个阵法做什么?

    他的视线落在正中央,高台上的一个球状物体上,那只球状物体中装着一团漆黑的难以辨识形貌的东西,像是一只魔物。

    只见它突然睁开眼睛,是一双鲜红如血的眼睛。

    那一瞬间,他仿佛感受到有一只巨手在撕扯他的魂魄,魂魄几乎被扯碎般的巨痛传来。

    一个声音冷冷传来,话中带着些许恼怒:“谁要你看它的眼睛了!”

    贺淮舟却松开手,并拢二指朝着谈惊春攻去,凌厉的剑气甩出。

    切断谈惊春一侧的发梢。

    谈惊春冷声道:“你干什么?”

    贺淮舟不语,拔出明水剑再次朝着谈惊春攻去,谈惊春不得不拔刀以对。

    谢窈一来,就注意到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的模样,心神一晃,道:“住手!”

    可惜已经晚了,谈惊春一刀没入了贺淮舟的身躯,鲜血从他体内溢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挣脱了身边的孟非河,奔向贺淮舟,还没扶住人,就被谈惊春一把拉住手腕,带到了自己这边。

    谈惊春淡淡道:“他差点被夺舍了,需要点疼痛才能清醒。”

    “啊,原来是这样。”谢窈果断选择相信谈惊春,差点就以为原书剧情重演了。

    季如霜也赶过来,帮贺淮舟的伤口止血。

    黎兰则帮他施法稳固魂魄。

    其他的修士则震惊于眼前的景色,魔物尸体层层叠叠,不乏化神期修为,高台上的球状结界中关押的魔物更是让人惊骇。

    这里究竟是何处,真的应该是仙盟之内该有的地方吗?

    谈惊春的目光落在一旁干站着的孟非河,眯眸:“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

    作者有话说:

    第三更今天修不完了,明天吧orz

    明天这个副本就完了,然后就进入死遁的副本了

    62  ☪ 仙盟(十四)

    ◎她连失神的样子都那么好看◎

    “我嘛。当然是陪谢姑娘一同来的。”谢尘缘意味深长道。

    谈惊春眸中泛着幽然冷意, 片刻后,又看向谢窈。

    目光扫过来,谢窈背上泛上一股寒意, 她还是挺担心两个人打起来,毕竟这样显得她不好好听谈惊春的话一样。

    谢窈只好抢先一步, 道:“只是路上刚好遇见, 就一道来了。”

    这是什么尴尬场面。

    季如霜渐渐把贺淮舟伤口处理好了,他的伤口并不严重, 谈惊春是避开了要害的, 其实贺淮舟死了, 于他而言也无关紧要, 只是他并不想看到谢窈为此难过伤心。

    贺淮舟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季如霜道:“有人以布帛传信, 约我们来此, 路上遇到了人,便一道过来了。”

    谈惊春不置可否。

    谢窈就悄悄戳他:“原来不是你做的吗?我以为是你要把他们约到此处,好一举揭发杜千秋的丑恶嘴脸。”

    柔软的指尖戳在他胳膊上,他低头看了一眼谢窈,低声道:“我本就在此处。”

    “那完了, 路上我们见不少魔物被提取了修为, 杜千秋把我们召集来到这里, 该不会就是为了要让我们一起献祭, 他好吸收修为吧。”谢窈有些担忧地看向四周, 毕竟这里死掉的魔物尸体不说几十也有几百了。

    “所以大家都是收到了这块布帛来到此地的。”贺淮舟伤口已经止血了,稍微恢复了些许精力。

    联想到一路上见到那么多魔物,种种异象,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他脑海之中。

    “我猜, 或许是杜盟主引我们来的。”贺淮舟道。

    谢尘缘来此所求不多, 养好伤就迫不及待来找谢窈的,对于仙盟盟主剥夺众多魔物修为这种事情,他属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那种。

    他声音散漫:“杜盟主,既然来了,还不现身,我们可就等你了。”

    高台之上,那颗晶莹剔透的珠子还在不断转动着,其中卧着一只漆黑的魔物,贺淮舟联想起方才刹那间几乎被操控的感觉,道:“那是什么东西。”

    谈惊春淡淡道:“幻魔,前几日修士落入幻城之中,便是它所为,杜千秋提取众多魔物修为,便是为了供养此魔。”

    “你怎么这么清楚?”贺淮舟敏锐道。

    “只是闲来无事查到一些。”谈惊春道。

    逐渐已经有人按捺不住,想去触摸高台之上的那颗球状物体,却在即将靠近时,被一阵席卷而来的罡风击飞。

    紧接着那颗球状物体被一股无形力道压缩,不断变小,成了一颗珠子,落入一只五指纤长白皙的手中。

    众人不由仰头望去,却见正是仙盟之主杜千秋,修了驻颜术后的他看不出真正的年纪,容貌冷峻,倒是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庞大的神识扫视四周,意识到来了不少修士,道:“看来你们都跟来了。”

    很快有人意识到什么,问:“难道是你送来的布帛,你为何引我们来此处?”

    “杜盟主,你在城内窝藏如此多的魔物,又提取它们的修为,你究竟是何居心?”

    “杜盟主,为何此处有那么多散播魔毒的魔物?”

    “敢问杜盟主,你究竟在做什么?这里为何关押着如此多的魔物,又为何将整个留春城以结界困住。”其实贺淮舟心中已稍微有了一个推测,却迟迟不肯相信,毕竟那个推测造成的损伤实在是过大了。

    会有不计其数的人死去,而他身为仙盟之主,为何要作出这种事情。

    杜千秋问:“你修仙所求为何?”

    贺淮舟道:“求仙问道,所求不过修己心,修天下。”

    杜千秋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些许嘲讽,“你错了,修仙所求不过长生,飞升成仙,俯瞰寰宇,莫有争锋。”

    “你师尊他老了,渡劫期迟迟未能飞升,这辈子就再也无法飞升了,只能等天人五衰之后,灵力再次洒落山川大河。神寂已久,众神陨落,求仙问道便是成为万人之上。”

    说到这里,他目光如痴如醉,仿佛已看到仙门大开,他得以飞升。

    “那你也不该用这种邪门歪道。”贺淮舟冷声喝止。

    “杜盟主,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贺淮舟冷冷发问。

    “好奇吗?”杜千秋面容轻肆,神色痴狂,化作一道白色光芒离开此处。

    “大家快追上。”

    随着一声令下,众人尾随其上。

    杜千秋毕竟是渡劫后期修为,一路神行至留春城广场中心。

    谢窈被谈惊春带着,倒是跟上了脚步,其他修为稍低的人,都在后面远远缀着。

    而留春城广场中心,密密麻麻站满了身着众多留春城的修士。

    谢窈还是听说过留春城三千金丹修士的,她修为也才不过金丹,这么多人过来打,她应该打不过吧。

    这么想着,她就往谈惊春身后缩了缩:“你应该不怕这个吧。”

    “无妨。”谈惊春安抚道。

    谢尘缘自然也跟上来了,目光看向众多修士,只见他们双眸空洞,毫无神采的样子,就知道这些人也没有意识,被用某种方法操控了。

    众多留春城修士聚集于此,手持利剑,贺淮舟的目光则越过这些人,落在杜千秋身上:“你对你门下的弟子又做了什么?”

    “你可听说过千里夺灵阵,只要集千万人修为于一身,就能飞升成神,你难道不想吗?”杜千秋神色癫狂。

    “千里夺灵阵。”谢尘缘讥诮道:“魔族都不屑于用这种方法,要修为便去杀,反倒是你这种位高权重的仙门之人,爱这些不知从哪翻来的旁门左道,企图飞升。”

    贺淮舟同样道:“痴心妄想。”

    “此时此刻,若是你的师尊,行止道尊在此,或许能够阻我一二,但你还不够格。”杜千秋神色轻蔑,捏死贺淮舟仿佛捏死一只蝼蚁,不过是区区出窍境,就敢如此大言不惭。

    这么想着,他的目光落在谈惊春身上,在这样昏沉的天光下,依旧可见他白衣黑发,肤若白雪,长眉冷目,冶艳无双。

    他恍惚间好似看到了数十年前的那个女人,谈绮和他的母亲,果然长得相似至极。

    只不过……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谈惊春上前半步,将谢窈挡在身后,牢牢实实。

    这么容易就把软肋暴露出来,可不是件好事啊。

    杜千秋收回目光,看向贺淮舟,道:“说起来,你一个仙门修士,就这么放任一只魔站在你的身后,你也不在意吗?”

    他意有所指的目光落在谈惊春身上。

    贺淮舟神色一怔,看向谈惊春。

    谈惊春一言未发,尚未说话,贺淮舟已先开口,道:“怎么可能,你这魔头,少血口喷人。”

    其他修士渐渐赶来,聚集到留春城广场之中,乍一看众多修士,不由吃了一惊。

    大阵已成,是时候了。

    杜千秋将手摊开,那颗透明球状物体浮在空中,霎时间,白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滚滚云层被震荡开来,光芒将四周照耀的恍若白昼。

    紧接着众人再次睁开眼睛,已经身入幻城。

    城内灯火跌起,人群往来,可惜这些往来行人皆为过去留春城某一时间点活动的人。

    磅礴的灵力自四面八方席卷而来,那些留春城守卫的力量,全部汇聚于能量球中,被夺取修为的守卫瘫倒在地,与此同事,空气之中的阵法动荡起来。

    肉眼可见的,四周的草被迅速枯萎而去,土地干裂,就连空气之中也附带着一种干燥的气息,呼吸之间,鼻腔作痛。

    剩余没有被关入幻城的,只剩下谈惊春,贺淮舟,谢尘缘,与谢窈三人。

    贺淮舟冷声道:“你把它们都弄到了哪里?”

    “这只魔物是以返祖之魔数十年精血所饲,后来又吞吃众多魔物,已经不再是一个生物,而是一个巨大的容器,它能够将关押在其中的修士一道炼化。”

    “最多半个时辰。”杜千秋冷声道:“半个时辰之后,你们会亲眼见证我是如何你飞升的。”

    这种逆转天地的邪阵,按理说应当引起各大宗门的注意,可惜整个城池早已被结界封锁,外界看来,一切如故,根本无人会知晓其中变故。

    随着灵力的不断吸收,整个留春城上方的阵线变得清晰起来,竟然密密麻麻将整个城池布满。

    而此时,正值夜晚,无人苏醒。

    人们会在睡梦中,被悄无声息的剥夺灵力与生机,就此长眠。

    贺淮舟冷声道:“你疯了。为了飞升便夺灵,你这样肆无忌惮,留春城会化作焦土的,这就是你的道吗?”

    可惜,谈惊春早已抽刀,身形浮在半空。

    刀身如雪,已裹挟着磅礴杀机朝他攻去。

    谢尘缘也忍不住奚落道:“少感慨了,等你感慨完,黄花菜都凉了。”

    贺淮舟抽出明水剑,加入战局。

    谢窈看向谢尘缘,问:“你不去帮忙吗?”

    “你想我帮忙吗?”谢尘缘反问,“对面可是渡劫后期修为,如今又有夺灵阵作辅,我同他并无仇怨,为何要搅这趟浑水。”

    空中三人打得难舍难分,刀剑相接,快得只剩下残影。

    “那你为何要来参加仙盟大会?”谢窈问。

    “当然是为了见……”话音在舌尖上将将脱口,被他连忙摁住,“我作为玄清宗弟子,来参加清谈大会,不是很正常吗?”

    谢窈淡淡道:“我认出你了,谢尘缘。”

    谢尘缘云淡风轻的笑意僵持在脸上,最后挠了挠头,化作原身。

    白衣雪发,肩头的红羽在风控飘荡着,长眉神目,俊美无俦。要说哪里不一样的话,若阿念是个孩童模样,之前的谢尘缘是个青年模样,现在的他变成了少年。

    看起来年轻了不少。

    “你把真正的孟非河弄到哪里去了?”

    “起初是附在他身上,后来觉得不方便,就将他打晕,放客栈里了。”

    知道孟非河没有残害人性命后,谢窈便问:“你为何看起来年轻了许多。”

    “这可多亏了谈惊春啊,我所修功法,元神三分,当初那个青年的我被捅死了,我只能用少年的我来找你了。”谢尘缘话语松快,看起来有些话唠的样子。

    和阿念倒有几分相似,不像青年阶段时那般沉默寡言。

    “不过,我不会帮谈惊春的,你当初伤我一剑,我自然要回他一剑,毕竟我向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谢尘缘继续道。

    眼看着已经过去许久,若是不及时将被关押在幻城之中的人解脱出来,一旦那些人被炼化,她的师姐师弟,同门,还有其他宗的修士,就都没有了。

    谢窈见他不肯帮忙,道:“算了,你不帮,我自己想办法。”

    “你急什么啊?”谢尘缘道:“你如果求求我,我那么喜欢姐姐,肯定会帮你的。”

    谢窈:“不要。”

    突然传来一声巨响,谢窈抬头看去,只见一团白色的火焰,如流星般从高处坠落,砸入屋顶,火光四起。

    谢窈瞳孔微微缩紧,回头,攥住了谢尘缘的衣袖,道:“帮帮他。”

    她神情显然是紧张至极了。

    少年谢尘缘幽绿的眸子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抿唇,冷哼一声:“你敷衍我。”

    顿了顿,他又笑道:“没关系,敷衍我,我也欢喜。”

    杜千秋手中的长剑散发出灼灼银辉,如炮弹般飞入被砸毁的破屋,再次攻向谈惊春时,反而被一道绿色的火球砸中后背。

    谢尘缘扬声道:“老东西,还有我呢。”

    谈惊春衣服在战斗中划破了,擦拭去唇边的血迹后,他看向谢尘缘的目光中,带了几分自嘲。

    谢尘缘……原来是孟非河啊。

    不过瞬息之间,他脑海中就想了千万种可能,谢窈是早就知道真相,但是却不肯告诉他,还是才知道的呢。

    他们在什么时候再次重逢的?

    谢窈骗了他吗?

    他讨厌被欺瞒,所以他不喜欢人类,总是那么多肮脏的心思,绞尽脑汁地从他身上获得什么,榨取什么。

    血液顺着小臂滑落,滚在刀柄上。

    贺淮舟高喝:“别发呆了!”

    这声暴喝,把谈惊春的意识收回,他强迫自己将视线抬到高处。

    不管怎样,谢尘缘必须死。

    转瞬之间,三人再次战成一团,谢尘缘正和杜千秋打得不可开交,却感受到一抹杀气从身后席来,他及时躲开,仍旧被划开了一道血痕。

    鲜血崩出,他抹了把脖颈上的血,倒吸一口冷气,挑衅般地看向谈惊春:“你可真是不识好歹。”

    “不想死就快滚。”谈惊春声音冷淡。

    “我可是答应了姐姐的,她求我来帮你,你当我真心想帮你不成?”

    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谈惊春不知想起什么,面容阴翳,一字一顿道:“她求你?”

    “对啊,她连失神的样子都那么好看,虽然求得不是很标准,但我很喜欢。”

    谢尘缘简单回味了一下,又正色道:“上次是我一时大意,让你有可乘之机,不是我真的比你差。”

    每一句话落下,都让谈惊春的脸色难看一分,愤怒到极致,反而低声笑了起来。

    ……

    63  ☪ 仙盟(十五)

    ◎求你,不要离开我◎

    谢尘缘道:“不过呢, 我现在不想跟你打,毕竟姐姐这样求我了,我不忍心让他失望, 我们还是先杀了眼前这个老东西吧。”

    谈惊春静静盯着谢尘缘。

    不消片刻,贺淮舟又被从空中击落, 砸进屋顶里, 他摸了一把额头的血,高声道:“我不管你们两个什么仇怨, 能不能先帮帮忙啊!”

    杜千秋抬剑, 数道剑气划过, 每一道都在谈惊春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伴生之剑留下的伤口无法靠他过强的自愈能力愈合。

    谢尘缘注意到了那柄对于谈惊春而言, 过于强大的剑, 道:“它能杀你, 你躲都不躲?你疯了!”

    谈惊春方才明明能躲开那几道剑气的,可是却不依不饶的,不肯躲开。

    剧烈的疼痛让谈惊春混乱的神经得到暂时了麻痹。

    肩头的伤深可见骨,残存的灵力如同电鱼一般在他伤口游曳,他抬手挖了进去, 苍白的手指将那里的伤口搅得更加可怖, 生生取了那块肉, 才觉得稍微可以冷静一点了。

    他看向谢尘缘的目光如雪般冷漠, 低喃道:“不过是一团烂肉罢了。”

    谢尘缘遍体生寒, 却骂道:“臭小子,乱骂什么呢?”

    谈惊春怎么那么容易动杀心啊。

    *

    天上打得不可开交,谢窈在下面观战。

    苍穹之上, 复杂的阵线密密麻麻, 从四面八方而来, 最终缠绕在能量球附近。

    雪白的能量球是幻城的核心,谢窈竟然能够在里面看到缩小版留春城的倒影。众多修士被困入其中,四周灵气源源不断的朝着那颗能量球转移,然后再注入杜千秋体内。

    过于磅礴的能量聚集到一处,将天空撕裂了一道口子,些微金色的光芒洒落下来,同时伴随着吸收的巨大的灵力,那道口子还在不断变大。

    系统紧张道:“天门。”

    谢窈问:“这样就能飞升了吗?真的假的?”

    “此方世界从数十万年前众神陨落,已经不再有仙了,再还未建立新的秩序前,如果强行飞升,突破此世法则,就会前往其他世界。”系统说到这里顿了顿。

    甚至很有可能会找到主神空间,所以才不允许有人飞升。

    “宿主你要阻止他,贺淮舟不出意外,会重整此方世界秩序,设立飞升后的上仙界。”

    系统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时空穿越局在监管众多小世界时,并不想让这些小世界脱离掌控,是以要严格控制那些试图打开天壁,去往它界的修士。

    而此方世界被重启多次,无一不是落入沉海而亡的结局,本不该存在神的时间存在了神,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要么是杀死谈惊春,要么让他放弃将其沉入海底。

    但是穿越局主神演算数十次,都未能找出杀死谈惊春的办法。

    无奈之下,只好将谢窈送入此方世界,试图用爱来感化他。

    从而让其对此方世界产生羁绊,不再愿意毁灭。

    但系统并不打算告诉谢窈这些,她的任务只是攻略谈惊春,让谈惊春对此世多一些美好的联系,这样等谢窈离开后,此世也不会走向被毁的结局。

    谢窈问:“那我要怎么做?”

    “如果能毁掉中心的阵法,整个幻城都会坍塌,被撕裂一个口子。那么修士就能从中逃出来了。我这里尚存一些秩序之力,你可以用它将空中的那个能量球射下。”

    谢窈:“可是我没学过射箭,万一射不准怎么办?”

    系统:“我会帮你。”

    话落,一柄长弓出现在谢窈手中,雪白色的长弓足有一个人那种高低,只见她挽弓拉弦,雪白的箭矢就出现在她手中。

    谢窈还刻意瞄准了一下,视线从她雪白的指尖,汇聚到高悬于空中的那颗能量球。

    伴随着她松指,箭矢立刻裹挟着狂风呼啸而去,射入纯色的能量球。

    能量球表面出现了细碎的纹路,不断扩大,又是一箭过去,能量球纹路扩大,露出正中心沉睡的幻魔。第三箭则透过缝隙,箭矢传入了幻魔心脏。

    核心被震碎,如同炸开的琉璃碎片一般,朝四面八方飞射。

    好在谈惊春落在她手腕内侧的图腾撑开,呈现出一个纯金色的结界,碎片般的灵力轰在结界上,结界也炸开,在灵力碎片结束后,又产生一股残存的灵力。

    这股灵力朝四周席卷而过,谢窈被波及,吐了口血。

    笼罩在留春城上的结界应声破碎,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万剑峰头,白衣仙尊似乎是感受到什么,化作一道白光直冲留春城而去。

    四周的空间几乎扭曲起来。

    隐藏的幻城终于出现,但并不完整,而是隐隐绰绰的显现出一个门,透过那扇隐藏的门,能看到里面不断坍塌毁坏的建筑。

    狂烈的风开始从里面卷来,强大的吸引力下,石柱与房屋的碎片朝着门里飞去。

    “大家快把灵力灌注在腿上,离开这里。”

    被困在幻城中的修士不知道哪个高喝一声,紧接着陆陆续续地搀扶着同伴从中逃出。

    *

    杜千秋眼看整个夺灵阵阵眼被毁,一剑将谢尘缘挥入房屋,谢尘缘装到了头,昏了过去。

    紧接着,他又重伤贺淮舟,越过谈惊春,在混乱的人群中锁定住了谢窈,转瞬之间来到她跟前。

    谢窈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被人攥住脖子拎了起来。

    杜千秋早在方才的打斗中被打得没个人样了。

    衣袍破损,浑身鲜红的血肉夹杂着森然的白骨,就连脸上的五官,也被人砸烂了。

    “你敢坏我好事?”

    杜千秋浑浊的眼球打量她,回忆起他方才看到的场景,少女在混乱中,接连三箭,射碎了夺灵阵阵眼,他从牙缝里挤出些许凶狠的笑意,“说起来,我的好儿子似乎很在意你呢。”

    “你若是他的妻子的话,按理说,你当叫我一声父亲。”

    意外的是,谢窈也并不觉得有多么意外,只是稍显鄙夷地讲:“谈惊春可没你这样的爹。”

    “既然他敢阻我飞升好事,那我就杀了你。”杜千秋冷笑,紧接着身形浮在空中,拎着谢窈脖颈的手一松,她就随着混乱的杂物,被巨大的引力,吸入幻城之中。

    城门关闭,谢窈被困入了那颗能量球中。

    也就在下一刻,一柄刀没入了杜千秋体内,斜劈而去,鲜血如破碎的雨珠一般哗啦啦的坠在地上。

    杜千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惜什么也没来得及说,在纷乱的刀光下,他被砍成了尸块。

    鲜血淋漓,在纷乱中只剩下一双浅金色冰冷的眼眸。

    *

    谢窈被幻城之门吸入其中时,乱七八糟的杂物也一并飞了进来,如同密集的雨点一般,彻底砸碎了谈惊春给她留下的图腾。

    恍惚间她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中了额头,鲜血滚滚落下,头颅钝痛,眼皮也变得越来越沉。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快死了才对。

    系统在她耳边叽里呱啦地说着什么,她只能模糊地听到几个词:“放弃……失败,离开。”

    她嘴唇蠕动着,给不了任何回答。

    从幻城中逃出来的修士七七八八,而那些留春城的三千金丹修士早已化作无意识的傀儡,留在其中。

    留春城外的结界已经彻底破开了,险些被杜千秋以夺灵阵打开的天门失去了后续灵力的供给,再次合拢起来,只在昏暗的天空中留下道泛白的口子,漩涡一般厚重的云层围绕在四周。

    幻城之门彻底关闭,吸收的过多的灵力开始不断收缩起来,掀起了巨大的风。

    贺淮舟伤重,只能护住死里逃生的季如霜等人,他的目光在一片天昏地暗中,紧紧盯着空中的能量球。

    谢窈被困进去了。

    聚灵阵失去了主阵人的支撑,压阵的幻魔崩坏,整个幻城已经开始坍塌了。

    巨大的能量波动下,整个空间在被不断压缩,如果在它压缩成碎片时,谢窈依旧没有醒来,她会和整个幻城一样,被压成碎片,魂飞魄散。

    空中紫黑色漩涡般的云,天光晦暗,狂风席卷,在这样如同末日降临之中,却有一人逆流而上,不断靠近那个能量中心。

    他的衣服早在方才的战斗中残破不堪。

    在风中鼓动着,狂风卷着瓦砾砸向他,将他身上割开伤口,鲜血滴滴答答落在地面。

    他仿佛在拖着一身鲜血行进。

    贺淮舟眼瞳一缩,交代了季如霜一声,赶上去拉住谈惊春的手腕,低吼道:“你做什么?找死吗?”

    “师姐还在里面,我不能丢下她不管。”

    谈惊春的目光已经失去焦点,空泛泛地看着那个不断压缩的结界。

    他不能让谢窈就这么死在他眼前。

    “可是幻城之门已经关闭了,你要怎么救她?强行破开能量球,你这个状态会死的。”

    “可是我不能没有她。”

    手被重重甩开,狂风之中,贺淮舟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谈惊春的步伐越来越快,猩红的眸底一片偏执执拗。

    谢窈昏迷在结界之中,即将伴随着要炸开的能量球一同死。

    他总是在想,什么时候才要真正的解开母亲用性命给他下达的封印。

    他积累的魔息已经很多了,多得足够他解开这一切,方才的战斗中他没有解开魔息,他并不想暴露自己是个魔,暴露之后,谢窈便不能留在他身边了。

    这里有很多的修士,每一个都会见证他是只魔。

    留春城的动荡势必会吸引来此间的众多大能,而他现在的情况,在救出谢窈之后,应当很难再跟那些人族大能纠缠了。

    魔自私自利,残忍弑杀。

    可是感情却浓郁炽热,无论是爱,亦或者是恨。

    这并不是一个暴露身份的最好的时机。

    可这却是眼下他唯一救出谢窈的唯一的机会。

    无尽雪白的魔息从他身上滚滚奔涌而出,他身形浮得很高,神寂刀没入能量球,在漩涡云的中心,雷电降落,眨眼的时间,就劈在他的身上。

    他握刀的手却很稳,鲜血从他的小臂流淌而去,他抬手将能量球的口子撕得更大的些。

    谈惊春心头一喜,灵力探入其中,在幻城的中心,一片废墟中发现了谢窈。

    紧接着灵力裹住了她,将她转移到自己。

    终于,他捉住了谢窈的手,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从能量球中带出。

    还未来的及高兴。

    谈惊春眉眼微压,连忙将谢窈护入怀中。

    能量球很快炸开,天地变色,万物都仿佛笼罩在了一片雪白之中,巨大的冲击力将两人炸开。

    压抑的低吼声传来,贺淮舟根本看不清前方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庞然大物狠狠摔在地面上,又擦着地面滑开的声音。

    又稍过片刻。

    刺目的白光稍微消散些许,终于能够勉强视物。

    众人只看到在地面上倒下的庞然大物,如同一条长长的龙一样,头生两角,尾巴泛着浅金色的火焰,双翼几乎折断,以难以想象的角度扭曲着。

    这只庞然大物身上的鳞片被劈成焦黑色,还有许多地方鳞片干脆剥落了,黑红的血肉袒露出来,仿佛一团烂肉,就连额头也带着鲜血,像是撞得头破血流了一样。

    有人奇怪地问:“这是魔物?”

    “这是什么魔物?”

    有稍微见多识广的人认了出来:“好像是返祖之魔?”

    “怎么会在这里?”

    目睹这一切的贺淮舟瞠目结舌。

    谈惊春竟然真的是返祖之魔。

    不过好像也确实应该是。除了这个身份,还有谁能短时间内凝聚出如此重的魔息。

    可是根本不等众人诧异,些许白金色的魔息缠过,那只魔物就化作了一个狼狈的少年,浑身破破烂烂,头发散在腰间。

    他怀中却抱着一个女孩,谢窈额头的伤口已经凝固了,衣裙尚且完好,并不像他那样狼狈。

    反而更像是睡着了一样,睡颜恬静。

    慌乱之下,谈惊春竟然一时之间感受不到谢窈的脉搏。

    他跪坐在地,眼眶通红,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师姐……”

    没有回应。

    心脏震颤起来,他弓起了身子,仿佛极度痛苦的模样,周身残存的魔息暴虐起来,如同不息的火焰,席卷向四周。

    可他对这魔息的流泻毫无知觉,他往谢窈体内灌入灵力,抱紧了谢窈,如同乞求一般道:“求你……师姐,不要离开我。”

    不消多时,一柄寒剑落在颈间,冰冷肃杀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放开她。”

    *

    作者有话说:

    这个副本结束了

    64  ☪ 魔宫(一)

    ◎我哭了,我装的◎

    谢窈再次醒来, 已经回到了自己的那座山峰。

    窗户大开着,床纱随着微风轻轻鼓动,零落花瓣滚上桌面。

    额头一阵钝痛, 抬手轻轻碰了下,她倒吸一口冷气, 脑海中闪过昏过去前的一些细节。

    她已经被救下来了。

    谈惊春呢?

    那场大战怎么样了, 她得去见他。

    谢窈浑身无力,下床时几乎是跌在地上的。

    门被人从外打开了, 谢凌神色一惊, 赶忙上前将谢窈扶回床上, 道:“阿窈, 你醒了?怎么摔了?”

    谢窈抓住他的手臂, 问:“谈惊春呢?”

    她一身衣物素净, 脸色苍白,眉尖微微蹙着,带着些许担忧。

    谢凌暗骂了谈惊春一嘴,竟然敢让谢窈为他这么着急。

    念在谢窈初醒,为了让她先好好喝药, 他只好放平缓了语气, 含糊地回答她的问题:“他现在被安放在一处僻静之地。”

    因为闲杂人等不能进入。

    “正在好好养伤。”

    能不能养好是另一说。

    “很安全。”

    毕竟一大堆守卫守在外面, 这还不安全。

    看着谢窈疑惑的目光, 谢凌点了点头:“真的!”

    谢凌紧接着又问:“我都听贺淮舟说了, 你那日被杜千秋扔入阵眼,那阵眼能够不断压缩,你身上气海被压, 灵药医治后, 养了五日, 这才醒来。”

    “你若是没有被及时救出来,整个人都要在阵法中被碾如齑粉,魂飞魄散了不可。”他说着试图要捣一下谢窈的额头,“怎么非要往前凑,他们打架,你躲起来就好啊。”

    还没碰上,谢窈连忙道:“疼疼疼。”

    谢凌只好收回手,又问:“你身上可还有哪里痛的,不舒服的?”

    谢窈用心感受了下:“除了额头有些痛,别的尚好。”

    说完就傻傻的笑了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看来那些灵药倒是有用。”谢凌有些恨铁不成钢:“幸亏你没事啊,还笑呢,先把药喝了。”

    谢窈喝了药,两人寒暄了片刻,谢窈又问:“兄长,那我谈师弟呢,他到底怎么样了?”

    谢凌目的达到了,无所谓道:“他啊,已经被行止道尊关押起来了。”

    谢凌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幽深的目光看向她:“他是返祖之魔,传闻这种魔物一旦降世,必会给世间带来灾厄,要么引人争夺,要么他回首对人修展开报复。他生性残忍,暴虐嗜杀,这是魔的通性,在他身上尤其显著。”

    “留春城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入各大宗门,大家对此事悉知,此事正因杜千秋觊觎谈惊春血脉一事,那些被囚禁的魔物中带着来自他身上的魔息,而那些魔物都极其难缠。

    他的魔息与血肉能够提升魔物修为,更引得杜千秋作为一任盟主为争夺这些殒命,他的性命留不得,纵使杀不死,也不能将他放出去。”

    谢窈反驳道:“可是谈惊春也是被害者,他又不是自愿将血液供给给杜千秋仙盟的人,明明是那些人修贪心不足,设计囚禁他,剥夺他,利用他,镇压他,你们现在又要来杀他。”

    “可是他本就不该存在这世上。”

    谢凌狭长的狐狸眸微微眯着,清润的脸庞上稍微带了些许压迫感,联想起谢窈的反应,他微微皱眉:“你早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留春城时,是他救的我。”谢窈攥紧了被子,抬眸:“我要去救他。”

    “你救不了他了,虽说能杀死谈惊春的伴生之剑下落不明,但纵使杀不死他,一日后,他就会被放在诛邪阵上,受七十二道雷霆,再压入亡牢狱内。”谢凌神色阴沉。

    谢窈顿时哑了声,冷静了下,想起谢凌是个不折不扣的妹控,于是硬是憋了几颗眼泪。

    眼圈泛红,眼泪在眼圈里团团打转,可是又不肯掉出来。

    谢凌本来也就是想试探一下,见状,情况不妙,连忙道:“诶,你别哭啊。为了那只魔,至于吗?”

    谢窈心想,什么为了那只魔至于吗?

    那可是她回家的希望好吧。

    谢窈只好又加把劲,把这辈子难过的事都想了个遍,愣是挤出两滴眼泪来。

    谢凌扶额,半晌妥协道:“我可以帮你把谈惊春救出去。”

    谢窈抬头看向他,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肯定是要有条件的。

    “条件?”

    “小阿窈,你身上可还是有婚约没解开呢,你莫不是忘了吧,就算你对那个谈惊春有什么想法,好歹也亲自上门把婚约退了吧。”谢凌道。

    “宫应雪还在等你,就算是你想这门婚事作废,也该亲自去退了。”

    谢窈没想到是这茬。想起宫应雪,她确实头疼。

    可是当务之急是先救出谈惊春,于是谢窈一口应下:“好。”

    谢凌帮她擦了擦眼泪:“不就是从这防守森严的万象宗大牢里捞个人嘛,小事一桩,这也值得我宝贝妹妹掉眼泪,快,别哭了。”

    谢凌走后,贺淮舟领着数位弟子又来探望了下她,众人皆知晓她与谈惊春素日关系走得近一些,于是闭口不提谈惊春如今被镇压之事。

    “师兄打算如何解决这件事?”季如霜纳闷:“师妹她应当已知晓这件事了,为何不问我们?”

    贺淮舟联想了一下:“兴许是她尚有自己的打算。”

    他到底是跟谈惊春相处良久,但至今还未抓到谈惊春的把柄,要么是他身为一只魔阴险狡诈心机颇深,要么是他还从始至终没做过什么滥杀无辜之事。

    于公,他应当跟随众人,一道将谈惊春镇压,于私,他又觉得到底是同门一场,毕竟这个师弟也未做过什么坏事。

    贺淮舟离开后,不久,谢窈察觉到屋内似乎有一股熟悉的魔息涌动着,待浓雾消散后,显现出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青年来,却是很久不见的人。

    “天慈?你怎么会在这?”谢窈诧异问。

    “见过谢姑娘。”天慈恭敬道。

    谈惊春被捕,他当时已经率魔众围在留春城外围,可惜行止道尊作为渡劫期修士,实在让人忌惮,不同境界之间的实力差仿佛天堑。

    他正好发现了稚魔与天蛇,就带着他们一道来找谢窈,让稚魔和天蛇先守在外围,自己则先打探一下谢窈的口风。

    毕竟,谢窈应当是谈惊春心里最重要的人了,早晚要当魔后的。

    就是不知道谢窈对谈惊春会是什么态度。

    在他内心忐忑之时,谢窈率先开口了:“谈惊春被捉了,我要劫狱,你要一起吗?”

    天慈本来的忐忑消散了,反而被谢窈突如其来的话,搞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然。在魔后……啊呸,在谢姑娘昏迷这几日中,我已经设法用魔气摸清了关押他的牢狱的位置,其实我的计划是这样的……”

    天慈凑到了谢窈身旁,压低了声音讲话。

    *

    入夜,整个万象宗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万象宗关押囚犯的牢狱中,一派冷肃。

    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谈惊春抬起眼眸,看向外面立着的青年。

    一身蓝衣,墨发玉冠,手中握着一柄折扇,微抬的下巴中带着几分讥讽的笑意:“啧啧啧,怎么几日不见,就落得这幅田地了啊。”

    万象宗到底是名门正派,不屑动用私刑。只可惜谈惊春在那日被行止道尊捉住时,不等行止道尊出手,他当时便已经身受重伤,丹田紫府均被重创,魔息难继。

    而他周身缠绕的那些萦绕着紫电的锁链,则能遏制他自愈的速度,让那些伤口无法恢复。

    谈惊春看向谢凌,问:“我师姐怎么样了?”

    谢凌本来是要过来幸灾乐祸,落井下石一番的,结果两个人一个两个醒过来都先问对方怎么样。

    “什么你师姐,那是我妹妹!”谢凌反驳,又道,“她呢,今日已经醒了,伤势应当很快就能恢复。”

    得到这个回答后,谈惊春眸底的紧张稍微缓和了一下,于是又将眼眸阖上了,一副拒绝对话的样子。

    谢凌怎么看谈惊春都是个又大又白的猪,要来拱他家脆生生的白菜了。

    不由心生恼怒,谈惊春这家伙,除了脸好看了点,还是个魔物,怎么谢窈就非要救她了呢?

    可惜他已经同谢窈作下了承诺,自然不会毁诺。

    转身走到了牢狱的几位看守身边,他随口感慨道:“你们万象宗真不愧是大宗门,这牢房建的真好,我们云川谢氏苦牢狱不牢久矣,今日正好同诸君讨教一番。”

    那几位看守一怔,连忙客气道:“哪里哪里,其实我们万象宗的这些地面阵法是行止道尊一手所设,牢固异常,就算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进去。”

    “哦,当真如此厉害?”

    万象宗弟子十分尊敬行止道尊,自然不允许有人对此表示质疑,神气道:“且说这牢狱铁栏上的八卦伏魔阵,只要稍微一缕魔气探入,就会被捕捉,我们这些看守就能知晓。”

    谢凌清润的脸庞上立刻露出悉心好学的神情:“可是我方才在入口那里还见了一处繁琐阵法,那又是什么?”

    看守们立刻显摆起来了,带着他朝那处走去:“我今日就跟你细说一下。”

    谢凌狭长眼眸中笑意更盛。

    *

    “你这把铲子还挺好用的,铲得真快。”

    天慈笑道:“当然了,这把铲子名叫千方铲,和我的那把蛰鹜弓可都是由魔族上好工匠打造的法器。”

    前方则是天慈在兢兢业业地铲土,天蛇则尽心的用脑袋把那些土推开。

    谢窈盘腿坐在稚魔身上,她看了一眼后方,他们已经挖了很久的地道了,挖的她都有些困了。

    可能是被扔进阵眼的后遗症,她今日总是犯困。

    天慈察觉了,道:“谢姑娘若是困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不必了。”谢窈又打起精神来。

    后日就是谈惊春受雷刑,被关入亡牢狱的时候,谢窈觉得还是动作快一点,把谈惊春弄出去比较好,也省得夜长梦多。

    天慈循着他前几日偷偷附着在牢狱守卫身上的一抹神识,早就摸清了关押谈惊春的地方,他沿着那条路线,一路挖了过去,在敲掉最后一块土后,终于见昏暗的光窸窣的照了进来。

    谢窈让天蛇和稚魔老实待在洞里,自己顶着蓬蓬的土从地里冒出头来,头上还沾了些许干草。

    只见,谈惊春四肢被锁链缠绕,锁链上面萦绕着紫色的雷电,身上伤痕滚滚,散落的乌发垂落,只能看清他苍白如冷玉的下巴。

    似乎是听到什么,他睁开眼眸,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出现幻觉了,不可置信道:“师姐?”

    谢窈“嘿咻”一声,从地里钻了出来,粲然一笑:“没错,是我。我来救你了。”

    天慈上前斩断锁链:“魔主,属下来迟。”

    “这边的守卫呢,已经被我兄长拖住了,我们趁机快走。”谢窈道。

    谈惊春目光紧紧盯着谢窈,片刻也不肯分开,眼圈泛红,委屈道:“我以为那时的话,是师姐宽慰我,却不想是真的。”

    谢窈上手掐了他一把,笑道:“疼吧,是真的,说什么傻话呢。”

    那点痛意似乎顺着胳膊一路蔓延到了心头,又化作甜蜜的烟花在心口绽放,他姝艳的脸庞上绽开一抹笑,回过神来又问:“师姐伤养好了吗?”

    “自然,我伤没你那么严重。”谢窈道。

    临走前,谢窈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个草编小人,使了个障眼法,就化作了谈惊春的模样

    谈惊春看着谢窈这个似曾相识的手法,沉默了一瞬。

    “好了,我们赶紧离开吧。”

    三人在地底穿行,如今有了稚魔帮助,他们动作很快。

    天慈有意将地道挖得曲折蜿蜒,是以纵使后来巡逻的修士发现地道,也会在四通八达,宛若迷宫的地道中绕晕。

    等他们从在距离牢狱极远的另一端出现时,不过一刻钟时间。

    谢窈回望了远处,许是谈惊春逃窜的消息传开了,整个山巅灯火通明。

    谢窈道:“我们得快些走了,万一护山大阵开启,我们就走不掉了。”

    三人在草林中穿梭,谢窈抬剑砍去草木驳杂的枝丫。

    很快来到万象宗的边界之处,可惜已经迟了,整个万象宗边界笼罩出一层透明的结界,稚魔撞在上面,又摔回地面。

    却听闻身后一道箭矢传来。

    谢窈侧身,抬剑将其斩断,凛眸看向远处。

    是追踪而来的长老,至于是哪位,谢窈没有印象,他身后还跟了一堆万象宗的弟子。

    只听那位长老道:“谢窈,你私自联合魔域,放走返祖之魔,念在你是行止道尊之徒,倘若现在放弃挣扎,束手就擒,我尚且能饶你一命。”

    谢窈想了想。

    谈惊春看向谢窈的目光中带上了一丝紧张,掩藏在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攥紧。

    只听谢窈笑道:“我才不要。”

    “为何,难道你还真要与那等邪佞之流狼狈为奸?”

    谢窈道:“啊,那倒不是,因为我叛逆。”

    她这幅笑嘻嘻的样子,却是让长老愈发愤怒:“你可知若是今日放他离开,日后待他养精蓄锐后,对整个太玄九洲是多大的威胁?你身为名门之后,就要让他们蒙羞吗?”

    他们几乎可以说是趁着谈惊春刚跟杜千秋大战后,重伤,捡了个漏,不然谈惊春全盛后,就没那么好镇压了。

    谈惊春攥住谢窈手臂的力道猛然加重。

    谢窈拍了拍他手,以作安抚,又看向长老道:“他不会,我信他。”

    别看今天他们被追着打,若真让谈惊春压在亡牢狱,他记了仇,那万象宗就是下一个留春城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那位长老冷笑着,挥手示意身后众多弟子,围攻而去。

    天慈和天蛇上前,和魔族战作一团。

    谈惊春脚下出现了一个漆黑的阴影。

    “主人。”稚魔兴奋地缠着谈惊春的胳膊,绕了几圈。

    谈惊春散发,面沉如水,眸光仿佛笼罩着一层阴翳,冷声道:“去帮师姐。”

    “遵命。”

    稚魔将目光移向对面,身形融于地面,仿佛漆黑的海潮般,锋利的牙齿朝着那些修士靠近。

    眼见如此,谢窈回头朝着谈惊春扬声道:“别伤到他们!”

    毕竟是同门,若是真杀了人,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谈惊春一怔,本来正操纵着稚魔企图下死手的他,稍微冷静了些许,眸中嗜血的杀意消散了。

    他点了点头,对谢窈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乖巧道:“我知道的。”

    ……

    作者有话说:

    谢凌幸灾乐祸:啧啧啧,几天不见,这么拉了啊。

    65  ☪ 魔宫(二)

    ◎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众人打得乱成一团, 颓势愈显。

    谈惊春将手覆在结界上,忍着丹田的痛意将魔息源源不断的注入其上,密密麻麻的疼痛自周身传来, 额间也浮出些许透明的汗珠。

    待他将护山大阵撕开一个口子后,剧烈地咳嗽起来, 鲜血自苍白的唇畔溢了出来, 映在指节上尤其吓人。

    谢窈连忙回到谈惊春身旁,神情询问, 谈惊春摇了摇头:“无碍。”

    却不防身后的箭矢如流雨般密密麻麻, 直冲眼前。

    她心头一跳, 就被谈惊春捉住手腕, 拉进怀里。

    一道箭矢恰好射入谈惊春后背, 温热的血溅在谢窈雪白的脸颊上, 她声音带上了些许慌乱:“你没事吧。”

    这些箭矢是灵力所化,并不需要拔出,片刻就会自动消散。

    谈惊春脸色煞白,摇了摇头。

    眼见箭矢射中了谈惊春,长老上前逼问道:“既然不肯束手就擒, 那就乱箭射死。”

    却见数位黑衣蒙面人出现, 及时拦住了那些修士。

    为首的修士诸位高深, 甚至有大乘境界。

    正在谢窈纳闷到底是谁来帮忙时, 那位修士已来到她身边, 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家主已经讲了,让我们平安护送你们离开。”

    意识到是谢凌安排过来的人手, 谢窈稍微放心了:“麻烦你们先拖住他们, 若是情况不妙, 还请自行脱身,不要枉送性命。”

    “是,小姐。”

    谢窈又搀扶着谈惊春穿越护山大阵,那位长老和谢凌派来的修士则在后面乱战。

    “师姐,你不会后悔吗?”

    谈惊春咳出一口血来,“其实那位长老说的也有道理,师姐不该救我的,若是现在将我擒住送回,还算为时不晚,再让你兄长好言几句,你是受了我这种魔头的蛊惑。

    如此的话,想来万象宗不会为难你的,也能保全你的名声,不用落得与我这种魔头为伍的下场。”

    他每说一句,眼底的情绪便沉下一分,最后化作一片灰蒙蒙的。

    谢窈自然不会觉得谈惊春说这种话,是当真希望她如此做。

    她给他传送灵力,道:“这个时候了,就少说两句吧,我不会把你送回去的。”

    谈惊春得了保证,唇畔又勾起一抹笑容来。

    很快他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对,身后似乎有一道极快极强的杀气袭来,他将谢窈推开,虚空一握,神寂刀出现在手中。

    剑气眨眼奔袭至眼前,被刀身弹开,落在地面上。

    地面霎时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草木陷落,乱石飞滚。

    衣袍被那道剑气裹挟的风吹得猎猎作响,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滚落,谈惊春眯眸看向来者,轻笑道:“师尊亲自抓我,倒让徒儿受宠若惊了。”

    来者正是行止道尊。

    行止道尊收徒甚多,可惜并无一人是亲自管教的,大多数徒弟都交给了贺淮舟去教导,自己则修无情道,常年闭关修炼,更别说过问世事。

    行止道尊身着银灰色道袍,满头银发,眸光淡漠,陈述道:“你现在的状况,赢不过我。”

    谈惊春抬指揩去唇瓣的献血,扬眸笑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跟在行止道尊身旁的贺淮舟闻言,微微皱眉。

    行止道尊作为渡劫修为,应当与那日的杜千秋修为不分上下才对。

    要知道留春城大战那日,他可是和谈惊春,还有一个白发男合伙,才和杜千秋打的有来有回的。

    他虽然在战斗过程中,感受到了自己境界隐隐有提升的征兆,可他并不会觉得能杀杜千秋,完全是他自己的功劳。

    甚至于,他能感受到,谈惊春和那个魔,他们两个修为是远胜于他的。

    若是他真的发挥出他该有的实力,只怕谢窈,谈惊春,他们几个人,一个也跑不掉。

    眼下的境况,可真是糟糕。

    眼看着行止道尊已经朝着谈惊春攻去,谈惊春抬手攻去,长剑一扫,硬生生接下这一剑后,他咳出血来。

    所有人都知道,能够克制谈惊春最好的机会,就是现在。

    若不想等他彻底发育起来,至使日后太玄九洲生灵涂炭,就要将他早日镇压在亡牢山,待寻到他的伴生之物后再一举歼灭。

    这个机会,不可多得。

    行止道尊再次抬剑攻去,贺淮舟心头一紧,扬声道:“师尊,我来助您。”

    明水出鞘,一剑过去,刚好隔开了行止道尊的那一剑。

    剑气擦着谈惊春的袍角过去,立刻将远处的五人合抱的树给削断了。

    谢窈倒吸一口冷气。

    这要是没躲过去,人得给劈成两半吧,修无情道的都这么心狠吗。

    她默默给谈惊春捏了一把冷汗,思考她还有什么办法能够迷惑一下她师尊,好带着谈惊春飞速跑路。

    行止道尊再次攻去,巧的是,贺淮舟不是刚好挡在了两人身前,就是提前出剑,逼得谈惊春躲开行止道尊的剑气。

    一而再再而三,行止道尊看了一眼贺淮舟。

    贺淮舟:“……”假装没看到,并接着装。

    好在很快天慈叫来了众多魔族前来,帮忙拖住行止道尊。

    谢窈又从系统商城那里兑换了几颗烟雾弹,等谈惊春一掌退开行止道尊时,趁着混乱的迷雾,拉住谈惊春钻到稚魔身体里,遁入地底,迅速离开。

    等烟雾散开时,谈惊春他们也彻底不见。地面只剩下一堆被剑气切得七零八碎的尸体。

    贺淮舟回头看向了行止道尊,主动请罚:“都怪弟子学艺不精,才酿成如此大错,恳请师尊责罚。”

    行止道尊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你倒是胆子不小,本座不认为你不知晓放这种魔物离开的后果,但你依旧选择帮助他们。”

    “为何这么做?本座想知道你的想法。”

    冷汗从贺淮舟的额角淌下,他道:“他们两个毕竟是我的师弟和师妹。师尊常年闭关,将他们交给我来教导,如今他们作出这种事,本就是我教导不行,若师尊执意责罚,还请责罚我吧。”

    “本座不需要责罚你,只是本座希望你能负得起今日放走他的后果。”行止道尊毕竟活了几百年,他知道留谈惊春在外面随意活动,必然是个隐患。

    他抓谈惊春,只是为了整个太玄九洲的未来,庇护那些黎民百姓,不受妖魔侵扰。

    贺淮舟立刻俯首抱剑,道:“如若他日后祸乱苍生,我必会与他不死不休,直到亲手将其斩灭。”

    *

    那群大乘黑衣修士早在外面设下了传送阵,加入企鹅君羊伺而贰儿武九一似七每日追更最新完结文开启后,眨眼就来到了距离万象宗百里之外的地方。

    一处密林,此时天已大亮,因为下了雨,整片天空都雾蒙蒙的。

    谢窈看到了树林中的谢凌。

    他一身青衣,仿佛与山水同色,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扇子,坐在珠帘半卷的马车中,敲着折扇望着谢窈。

    谢窈收回目光。

    等到确定没有追兵会赶来后,她看向天慈:“我就送到这里,你带他回魔域吧。”

    “什么意思?”

    谈惊春抬起眼眸,抓住了谢窈的衣摆:“师姐,你不跟我一同回魔域吗?”

    他的手指把谢窈衣物抓得死死的,指骨都泛白了。

    谢窈想起跟谢凌的约定,挠了挠脸蛋,一时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道:“我没办法立刻跟你去魔域,你回去先好好养伤,等养好伤后,再来找我。”

    没有实力的魔是会被放弃的。

    谈惊春向来知道这个,他如今伤重,是不是谢窈觉得他的伤不能再养好了,所以要离开他。

    他眼眶泛红,低声道:“我的伤很快就会好的……”

    如云般的发丝垂落在肩头,他的脸色苍白,目光像是一阵风吹过,就会被打散一样。

    谢窈没感觉自己说得话有哪里有问题,可是看他这幅如临大敌的模样,又隐约意识到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似乎不是很好,遂道:“你要相信我,我这边还有些事情要解决,你就在魔域安心养伤,我们就是短暂分开一会儿,到时候我去魔域见你。”

    “这样可以吗?”她的声音柔缓。

    谈惊春身份明明遭人忌惮,众人忌惮他,畏惧他,可是眼下却患得患失,粘人的不行。

    他垂着头,不作言语,垂落的发挡住了他的神情。

    眼下天慈派来的手下已经赶来了,就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如果在此和谢凌派来的那些大乘修士打一架,他从谢凌手中将谢窈抢走的几率有多大。

    他现在虽然失血严重,如果将肉扯下来,喂给那些魔,那些魔短时间修为暴涨,受他支配,他一定能抢走谢窈。

    只是他并不想当着谢窈的面大开杀戒。

    这样的话,似乎应该先把谢窈弄晕才对,等他杀了那些人,清除了谢凌的记忆,就没人记得这里发生过什么。

    等谢窈醒来时,就已经在魔域了。

    他会告诉谢窈,路上她太累,睡着了,而他们又被万象宗赶上了,所以那些修士都被万象宗杀了。

    没有人会怀疑到他身上。

    谈惊春方才还尚且温顺的眼底,竟透露了些许疯狂的底色,依旧低着头,神色阴翳,平静地问:“你是不是要抛弃我了?”

    嗓音沙哑,又很平静,仿佛弃犬。

    谢窈看不分明谈惊春的表情,只是下意识否认:“你到底从我哪个字里听出来我要抛弃你了。”

    两个人这边拉扯着,天慈在一旁看得都着急,哎哟,谈惊春这到底怎么回事,就这么不安吗?

    明明谢窈都保证好几次了,这未免有点油盐不进了。

    他要是谢姑娘都想直接一手刀砍晕了带走。

    “师姐该让我怎么相信你?”

    谈惊春依旧没有抬头,只是手缓缓地放在了谢窈的手腕。

    理智告诉他不该那么做的,可是他控制不住。

    任何承诺都有崩毁的那日,他很难做到全心全意的相信一个人,或者说,他最害怕的,就是被谢窈骗。

    只有全部掌握在他手中,他才能消除掉这抹不安。

    太阳穴凸凸跳着,头痛欲裂,那些疯狂的念头充斥着他的脑海,只要……

    只要先让谢窈睡着。

    他心里盘算着,猝不及防一个温暖的躯体撞进怀里,后背被紧紧抱住了。

    谈惊春目光微微一怔,目光看着谢窈身后的虚空,神情有片刻的失神。

    谢窈抱住了他,语气里带着点埋怨:“都说了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去解除一下和宫应雪的婚约,等我把事情结束了,就回去见你。”

    “还有,你这幅样子吓唬谁呢?”说到这里,又带了几分佯怒。

    谈惊春下巴搁在谢窈的肩头,目光稍微缓和了下,仿佛从方才的魔怔的脱离了出来,轻轻点了点头:“我错了,师姐。”

    谢窈暗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那种如芒在背的压迫感稍微降低了点。

    毕竟谈惊春方才还一副特别不舍得的样子,突然变得那么冷静,肯定是心里在憋什么坏水。

    只可惜谈惊春把她抱的太紧了,谢窈就抱了一会儿,胳膊就累了,思考谈惊春什么时候才能松开。

    怎么连抱都要抱这么久的。

    最后还是天慈好心提醒道:“那个,魔主他现在已经昏过去了,谢姑娘可以先放手了。”

    于是谢窈就松了手,看着魔族将谈惊春带走。

    谢窈看向天慈,道:“你们路上要小心。”

    天慈愣了一下,才笑道:“多谢谢姑娘关怀。”

    谢窈则走向谢凌的马车,那些大乘修士纷纷让开,“小姐,请。”

    谢窈掀开车帘,坐了进去。

    目睹方才一切的谢凌几乎要咬碎一口牙,皮笑肉不笑道:“那只魔对你倒是依赖信任。你也真用心啊,当天得知,当晚就要行动。”

    “灵力损耗那么大,不要命了?”

    可能是谈惊春被带回魔域了,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她反倒有些困了,靠在马车里闭目养神,道:“兄长,我这不是没事嘛,今日的事,多谢你了,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连珠炮似得把话说完了。

    “还知道夸我了?我以为你眼里只剩下那只魔了。”谢凌酸溜溜道。

    说着,他从锦盒里取出一颗鹌鹑蛋大小的药丸来,递给谢窈:“来,尝尝丹师新送来的药丸子,吃了强身健体,扩充气海,疏导灵力,市面上千金难求。”

    “不吃。”

    “甜的呢。”

    “那吃一颗。”谢窈从善如流地捏了一个放进嘴里,双眸微微一亮:“真的耶。”

    “那可不是,你试试咬一口。”谢凌怂恿道。

    谢窈还真听话咬了一口,立刻被里面铺天盖地的药味苦到了,五官都要皱在一起,药味浓郁到极致,甚至带了点恶心感。

    本来的困意瞬间消散了,她瞪着谢凌。

    谢凌笑得一肚子坏水,道:“不许吐,好好吃了,这可是对你身体有益呢。”

    谢窈忍着恶心把药吃了,后面就不肯再理谢凌了。

    ……

    作者有话说:

    更!

    66  ☪ 魔宫(三)

    ◎有朝一日竟也要求人垂怜◎

    梅雪山庄。

    煎药的陶罐嘟嘟地响着, 蒸汽冒出来,一双手隔着布握住锅耳,倒进小瓷碗里。

    谢窈进来后, 道:“阿楚,你要送药吗?这次也让我来吧。”

    阿楚有些不好意思:“最近的药都由小姐送, 太麻烦小姐了。”

    “没事, 让我来吧。”谢窈从她手里接过托盘,离开了厨房。

    梅雪山庄是宫应雪养伤的本家, 谢窈自从帮谈惊春逃出去后, 就被谢凌接回云川养伤, 等伤养好后, 就来到了梅雪山庄。

    留春城自从被杜千秋布下了夺灵阵法后, 整个城的生机被迅速剥夺, 土地失去了肥力,干旱少雨,草木枯萎,已不再适合百姓居住。人们都从那里逃到了其他城池以及仙门世家的辖地。

    而在万象宗内,由于谢窈帮谈惊春逃跑, 引起了不小的动乱, 有人说要将她逐出宗门, 但出人意料的却是, 这件事行止道尊根本没有同意。

    他只是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 来到了云川谢府,单独找到了谢窈,叮嘱了她一些话。

    那日谢窈还很紧张, 毕竟他是突然出现在谢窈跟前的, 甚至连谢凌都没有被惊动。

    “师尊……”谢窈有些不自在, “您是来将我逐出师门吗?”

    “你是世外之人。”行止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定然道。

    谢窈嘴角的笑容一僵。

    行止继续道:“你不必紧张,我无意拆穿你。”

    “我已算到数十年后,此方世界必有大乱,而祸起便是谈惊春。”行止淡淡道,

    忆樺

    “那日你既然阻止我将其压入亡牢狱,执意带谈惊春离开,便是执意将此方世界维系在了他一人身上。”

    “你种下的因,自然也该由你来结果。”

    他犀利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我不会将你逐出师门,只是希望你,能够留在他身边,必要时杀了他,这是唯一拯救此界的方法。”

    至于他不会将她逐出师门的原因,也不外乎是寄希望于谢窈。

    毕竟现在的谢窈在他看来,和谈惊春截然不同,一个是在意情感关系的,另一个则是冷血无情的,可以做到背叛任何人的。

    若是将谢窈逐出师门,谈惊春没了忌惮,日后难免不会对万象宗展开报复,亦或者是无心的波及。

    谢窈本来以为会是什么大事,只是认真道:“弟子会尽力而为,只是我能力有限,未必能做到全善。”

    只是她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只能算过客,她死后,能对谈惊春造成多大的影响,以及能够影响他多久,这些都是她不能预料到的。

    记忆被拉回来,谢窈想起那时尚是晚秋,眼下却已经入冬了。

    梅雪山庄里种了许多梅花,粉色白色红色的,北风凌冽,虽然没有下雪,空气却又冷又干的,懂得人鼻腔都痛了。

    谢窈头上还戴了一个毛线帽,如此依旧忍不住打喷嚏。

    冷死人了。

    她把药端进自己的房间后,将衣袖拉开,露出缠着绷带的左臂。

    想了想,她还是放过了这条胳膊,咬牙往右胳膊上划了一道,将血滴进了药碗里。

    血液坠入后,泛起波纹,很快又消失不见。

    系统罕见地出声了:“我有时候都搞不懂你,又不是你跟宫应雪订婚了,他死活与你又有什么干系。更何况原主早就死了。”

    谢窈将伤口包扎起来:“你说的呢,也有道理。但我毕竟不是草木,好歹也是相识一场,更何况现在宫家局势紧张,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稍微帮点忙而已。”

    “这毕竟只是书中的世界,何必要为npc担心呢?”系统作为高维世界的管理者,对于谢窈的举动并不是很理解。

    它忍不住提醒道:“你打算这样做多久?既然已经和宫应雪退婚了,留在这里,你想好到时候见谈惊春要怎么解释了吗?”

    “起码先帮宫应雪把宫家内乱平定一下,再走吧。至于谈惊春……”

    谢窈顿了顿,脑海里又浮现出那时的谈惊春,道,“就用嘴解释呗,这还不简单。”

    宫应雪的病她确实没办法治,她不喜欢他,自然不能为了让他延年益寿就答应双修。

    但是毕竟用了原主的壳子,说不定原主对他还真有那么点心思,谢窈心里过意不去,但能做的也只有先用血给他拖几天寿命,等帮宫氏度过难关,宫淼接位后,她再离开。

    毕竟这几个月,梅山宫氏发生了不小动乱,宫家家主宫平,也就是宫应雪的父亲去世后,宫应雪继任家主。

    恰好宫应雪的叔叔宫择不满意宫应雪继任家主,可惜宫家的老祖宗非常喜爱宫平这一脉,就算明知宫应雪是个病秧子,也执意要将家主之位传给他。

    这一举动就引得宫择不满,试图争夺宫家家主之印雪龙印。

    只有持此印者,才能调动整个宫家的产业。

    在谢窈来退婚之前,宫家的内乱就很严重了,宫择派人暗杀了几次宫应雪,未果,反而被宫应雪手下带着抄了家。

    宫择只好去了旁的地宅,韬光养晦。

    谢窈端着药走在连廊间。

    连廊上已经挂了红绸,灯笼也换成大红色的,窗棂上处处贴了囍字,一派喜庆。

    连廊间侍女们干着活儿,低声议论:“又吐血了,你们说,谢姑娘来了,公子真的能好转起来吗?”

    虽然宫应雪已经当上了家主,可是侍女们依旧选择以公子称呼他。

    “我听说,他们二人气海相和,公子先天不足,气海有亏,成婚后,谢姑娘自然能够弥合公子气海。公子的病就会好了。”

    “可我怎么听说,谢姑娘是来退婚的啊。”

    “对啊,我记得已经退过了。”

    察觉到脚步声,那群侍女惶恐低头。

    谢窈并未理会他们,毕竟她确实救不了宫应雪。

    疏影楼。

    宫应雪着一身雪白里衣,肩头披着厚重的披风,眉间蹙紧,闷声咳嗽着。

    鲜血溅在手帕上,尤其渗人。

    他折起手帕揩去唇畔的鲜血,引火烧掉。

    阖眸感受着生命从体里溜走的感觉,天旋地转的恶心感在头颅流转着。

    一个声音在耳边满是蛊惑地讲:“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你现在的病症乃是先天不足气海有失,要么靠你那个未婚妻,两人双修或许能缓和,要么你入魔吧,入魔后我会告诉你如何活下去。”

    “活下去多好啊,你自小受如此苦痛折磨,难道没羡慕过那些剑修吗?”

    “他们凭什么可以去做你想做却不能做的事情,而你只能缠绵病榻,被困于方寸之间。”

    “最近的事情你该看清了,你还没死,族内旧部就开始考虑如何夺权,你就不恨吗?”

    魔音在他脑海中萦绕,蛊惑着他。

    “住口!”宫应雪脸色苍白如纸,冷声喝止。

    “其实你也很恨吧。你还真打算就这样等死不成,连未婚妻都被别人抢了,你还剩下什么呢?”那个声音继续道,“入魔吧。”

    宫应雪抬指点住自己数道穴位,压□□内暴窜的灵力,将寄居在体内的那缕魔气一道挤压起来。

    心魔痛苦地惨叫起来:“你为了让我疼,就宁愿自己也一并疼?我到底哪里说错了!”

    宫应雪脸色苍白,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就算是死,我也要将你封在我体内,和我一起死,要你再无寄居他人体内的机会。”

    这心魔还是那日在隐山秘境,他在伏魔之时,小臂被魔气浸散。

    他没少用符水袚稧,可那缕魔气不仅没有被驱散,反而日益成长起来,到后面甚至能够开口同他讲话。

    “为什么要压抑自己的恨呢?”心魔不解道。

    屋门被人轻扣了许久,外面的人一直没听到回应,才道:“我进来咯?”

    宫应雪脑海中那些嘈杂的声音霎时消散。

    “进来吧。”

    谢窈端着药碗进来,一眼就看到窗户还开着。

    宫应雪正盘腿坐在窗户边,鸦发披散在肩头,支额看着窗外。

    谢窈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只见远处的干枯的枝丫,一枚树叶正挂在上面要落不落。

    “这么冷的天,你还要吹冷风,不怕又病倒了?”

    她一把把窗户关上了。

    谢窈今日穿了身红衣,领子袖口都是兔绒所做,毛茸茸的,很是暖和,红裙衬得她肌肤愈发雪白。

    宫应雪面上毫无血色,唇也是苍白的,清俊的眉眼间绽开一抹温和的笑意,仿佛冰雪初融:“这几日真是劳烦窈窈了。”

    “这有什么劳烦的?只是端个药过来。”谢窈笑道,“你最近觉得好些了吗?”

    宫应雪的目光柔和,点了点头:“好了许多。”

    谢窈松了口气:“那就好。”

    “可我觉得,你应当不是很好。”宫应雪清冷的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他周身的气质很独特,如同天寒地冻的冰雪,亦如远天之上的明月,目光总是带笑的,又很沉静。

    人们往往只需要被看上一眼,便会觉得自己内心所想被猜透了。

    谢窈强作镇定:“怎么这么说?我好的很啊。”

    宫应雪的目光落在谢窈手臂上。

    谢窈将手往身后藏了藏,支支吾吾道:“你看什么呢?”

    宫应雪抬指扣了扣眼前的小桌案,道:“把胳膊放过来,我帮你上药。”

    “我没受伤啊?为什么要上药。”

    “不要嘴硬。”宫应雪语气清淡,静静地看着她。

    谢窈不情不愿地伸出胳膊,又被宫应雪强硬地拉住手腕放到跟前。

    他将衣袖给掀开了,露出里面包扎得很拙劣的伤口,纱布上面已经沁出了血液。

    “你竟然真的……”

    宫应雪眼眶微红,哑声问:“疼不疼?”

    “也不怎么疼。”

    谢窈梗了梗,又道:“你别露出这副表情,你这幅表情反而让我觉得伤口多么疼一样。”

    谢窈毕竟是一只手给自己包扎的,伤口很是潦草,连药粉都洒得不是地方。

    宫应雪帮她将纱布拆了,清理伤口后,又重新包扎了一遍。

    “你不必如此苦心救我,也不要对我心生愧疚,亦或者……是怜悯。”宫应雪艰难道。

    他不想为了渴求这些好,对这世间有更多的留恋,也不该有更多的不舍与不甘。

    谢窈对他多好一分,他担心自己会更失控一分。

    明知她全无非分之想,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生出非分之想,去奢求那些本不该是他的东西。

    谢窈闻言,笑了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放血救你几天性命,你正好教我阵法,这不是很好很公平的事吗?”

    宫应雪一愣,片刻后才释然一笑:“是我想岔了。”

    他重新摆好了棋局,这几日,谢窈都在跟着宫应雪下棋,下棋如行阵,如此消磨着时光倒也很好。

    谢窈捏着黑棋,趁着宫应雪落子时,问:“不过说真的,我们伪装大婚,宫择真的会来吗?”

    宫应雪未束的发尾垂落在肩头,看着桌上的残局:“他们会来的。梅雪山庄重重机关阵法难闯,他暗杀数次,折兵损将,自然着急,大亲当日我会撤去所有阵法。”

    “这么明显的圈套他也要进?”谢窈诧异。

    宫应雪淡淡道:“是他必须来。我既放出了消息,你我同修,若真待我修复沉疴,他便更没有机会了。大婚之时,鱼龙混杂,那是他唯一的机会。”

    “到时候我也帮你抓叛徒!我最近又练了一套剑谱,感觉自己要突破了。”谢窈说着就落了一个子。

    宫应雪问:“你确定吗?”

    他这么一问,谢窈又不确定了,端详会儿棋局,灵光一闪,懊悔道:“我看错了,我其实想下这里的。”

    短短几日,谢窈悔棋都快悔成家常便饭了,刚开始还胜负欲作怪,理解了棋法如阵法后,还想赢他一把,结果屡屡下错,她都要很不好意思地表达想悔棋。

    现在她直接熟能生巧,一句看错了,捏着棋子就往别处放。

    宫应雪笑道:“所以我告诉过你许多次,下棋不要讲话。”

    谢窈真的服了:“我其实想干扰你的。你怎么就能一心二用!”

    宫应雪解释道:“我幼时喜当剑修,只是身体不好,多修符箓,阵法,那么多年了,我若这点本事都没有,我岂不是白学了。”

    “接着下,今日我一定要赢你。不许放水!”谢窈觉得昨日宫应雪偷偷放水简直过分,不尊重对手是吧。

    下到最后,谢窈也没赢,最初是支着下巴看棋局,后面是越看越困,趴在桌上看棋局,最后双眼一闭梦周公。

    屋内烧了炭火,热烘烘的,谢窈进门没多久,就摘掉了毛线帽。

    眼下,毛茸茸的发梢围在脸庞,脸庞被热意蒸得粉扑扑,像是白桃子一样。

    宫应雪轻声叫了她几声,她都没醒,反而把脸埋在了胳膊里。

    没办法,他只好起身,将谢窈打横抱起,放在塌上,盖好了被子。

    他看着她的睡颜出神。

    他早已算好了自己的归处。

    如今宫淼淼已经被他送出梅雪山庄,待他于大婚之日将宫择一伙擒住,为宫淼淼扫平障碍,待他死后,会将全部家业,连同家主雪龙印,一并交给宫淼淼。

    所有他的心腹,都会是宫淼淼的心腹,他们会辅佐宫淼淼,成为宫氏的新一任家主。

    待此事了结,他和谢窈便是彻底的毫无瓜葛了。

    到时候你会去哪里?

    去见谈惊春吗?

    明明有千万种办法可以立刻送谢窈离开这里,为什么不离开?

    明明早就知道谢窈在割血为他续命,为何不早点制止。

    明知她在怜悯,为何甘之如饴?

    明知不可越雷池半步,为何偏偏放不开。

    宫应雪啊,宫应雪。

    你竟也如此的卑鄙,有朝一日竟也要求人垂怜。

    可纵使如此,他依旧放不开,若有那么一点点可能呢?

    一点点的可能,谢窈会选择他……

    许久,他低下头,俯身在谢窈额心落下虔诚的一吻:“若要可怜,便多可怜我一些吧。”

    “连个喜欢的女人都护不住。”四周安静了,体内的心魔又开始蛊惑起来。

    宫应雪眸中的温情迅速褪下,眸光似是结了冰般寒冷:“她现在这样就极好了。”

    心魔冷笑:“嘴上说着放得下,我看你就是放不下!不过,我就喜欢看你自欺欺人的傻样。”

    “人啊,只有在清晰意识到自己会永远失去时,才会不甘,怨恨,痛苦,懊悔。”

    “宫应雪,你的这一刻不远了。”

    *

    魔宫。

    谈惊春自那日回归魔域后,伤势倒是养得很快,天慈早在追随谈惊春时,就派了各种能工巧匠,不出一月就在中心魔域,将魔宫建造完毕,占地规模巨大,追随者甚多。

    谈惊春顺利回归魔域后,魔族气势大盛,很快消息就穿到了修真界。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害怕若是这位新上任的魔主哪根筋搭的不对,要去修真界屠个宗门玩一玩。

    天慈到时,看到鲜血顺着门槛渗到殿外,就知道谈惊春又在杀人。

    目光从那些浓稠的鲜血上挪开,他小心避开了那些血迹。

    自从谈惊春回到魔域后,杀人似乎成了家常便饭,开心了杀,不开心了也要杀。

    他初任魔主,四大魔域除了西魔域,也就是天慈管控的领域,东魔域桑元,这两域是归顺的。

    裴红月和谢尘缘两个人就属于相安无事,不主动招惹的状态。但他们辖区的大能都不是很服气。

    更有些魔知晓谈惊春方从万象宗回到宗门,试图趁他虚弱,从他身上咬下一块肉来,好能提升自己的修为。

    于是来魔宫刺杀他的人日益增多,几乎隔三差五就要从殿内清理出一批尸体来。

    谈惊春的白靴踩在一个刺客胸口,神寂刀没入刺客肩头。

    胳膊支在膝头,谈惊春俯身看着他,眸光冷淡:“你同伴都死了,你是最后一个。确定不告诉我你主子是谁吗?”

    这些来暗杀他的人鱼龙混杂,今晚倒是训练有素的一批,很难让人不怀疑被背后有人一直在觊觎他。

    周围同伴的尸体七零八落,那刺客被他挑断手筋脚筋,却是个硬茬:“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不会告诉你。”

    谈惊春眸色渐渐黯了下来。

    天慈进门时,恰好看到谈惊春轻描淡写地将刀插入那刺客口中,四周皆是血泊。

    他忍不住心想,谈惊春跟谢窈待在一起的时候,可真是收敛多了。

    这副暴虐嗜杀的样子,若让谢窈看见,估计得连夜扛着佩剑逃跑才是。

    谈惊春自从留春城一战后,彻底解开封印,被带回魔域后,很快就将受伤的丹田内府休整好了,修为也日益精进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他体内积蓄着过多无处宣泄的魔息。

    而杀人有助于他将自己多余的魔息宣泄出去,所以来到魔殿的刺客被抓住后,无一例外都是这种凄惨的结局,被玩弄致死。

    返祖之魔之所以暴虐,就是暴虐到这个方面,当体内过多的魔息寻找不到适当的宣泄口时,杀戮反而是最简单的,从杀戮中获得精神的安定与喜悦。

    等他结束单方面的虐杀时,整个大殿已经找不到一具囫囵的尸体了。

    一身镶金白袍,纯金色的腰带将他腰身收束,玉石般的手指捻着手帕,发稍长了,垂至腰间,就用红色丝带简单束了一下。

    殿内晦暗的烛火下,他眉目秾艳,慢条斯理地擦拭指上的鲜血。

    周围尸体满地,他立在其中,可谓仙人之姿,却又是实打实杀人不眨眼,反而以此为乐的恶鬼。

    察觉殿外天慈已经等候多时了,他道:“说吧,我师姐那边传来了什么新的消息?”

    天慈叫来人清理殿内,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抬出去。

    他想起今日潜伏在梅雪山庄的探子传来的密报,一阵头大,战战兢兢道:“谢姑娘她最近在筹备与宫应雪的婚礼。”

    谈惊春擦拭指节的动作微微一滞,抬眸看向天慈:“筹备婚礼?”

    天慈不敢接腔。

    谈惊春又放慢了语速,重复了一遍。

    那几个字轮番在舌尖上卷过,反而念出了几许缠绵缱绻地味道。

    他肤色雪白,唇瓣醴艳,却是弯眸露出一个笑容来,看起来有些病态的糜丽。

    整个人松弛地坐在座上,轻笑起来。

    “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亲自恭贺?”他说话时,明明是笑着的,可是根本看不出笑意。

    天慈垂头。

    若是自己出现在师姐眼前,也不知道她究竟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他甚至期待那时候师姐,会怎么对他解释了。

    谈惊春捏碎了扶手处的骷髅,目光冷了下来,兴致缺缺道:“把魔宫守卫都撤了,我想杀人了。”

    作者有话说:

    回L开头的那位读者:虽然可能被sh发现,但我会小心的,而且只是亲亲

    67  ☪ 魔宫(四)

    ◎那我师姐,我就带走了◎

    大婚当日, 锣鼓喧天,山庄外围了不少百姓观看。

    谢窈从昨晚就有些心神不宁,谈惊春的好感度, 明明前几日还维持原样,不知为何, 昨天大幅度降低。

    从88降低到了60, 又缓缓上升,缓缓下降, 甚至在某一刻, 好感度疯狂降低到了0。

    谢窈都忍不住吐槽:“这是干嘛呢, 忽升忽降的, 系统你是不是坏掉了?”

    “这跟我没关系!”系统反驳道:“你怎么不想想谈惊春呢?说不定他已经听说了这件事, 那会儿正纠结你有没有骗他, 他原不原谅你。”

    说着,它顿了顿,冷嗖嗖道:“说不定好感度为0的时候,他还在琢磨着要不要杀你呢。”

    谢窈听到那个字,想象了一样, 那个时候说不定谈惊春真考虑过这个。

    她倒是想好了怎么跟谈惊春解释, 就实话实说, 就怕到时候他丧失理智, 我不听我不听。

    那她可能就真凉凉了。

    阿楚帮谢窈戴好了凤冠, 让她低头看向镜内,由衷夸赞道:“谢姑娘真好看。”

    铜镜内,少女面若桃花, 眸若秋水, 金步摇坠下的丝坠晃动着, 谢窈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呼出去,告诉自己不要紧张,第一个帮人抓叛乱的家臣,到时候打起来,应该很刺激吧。

    不出意外,今日人多眼杂,是梅雪山庄对外开放的时候,宫择没有可能会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会来的。

    这么想着,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一个侍女走过来,对阿楚道:“家主有令,让我来伺候谢姑娘着衣,你可以先下去了。”

    阿楚迟疑地问:“碧月姐姐,你不是应当在前院伺候宾客吗?”

    谢窈的目光也一并被吸引过去了,电光石火间,她好似想到什么,扬声道:“阿楚,快躲开!”

    阿楚一愣,再看向那侍女的神情已经有些变了。

    谢窈召出月落剑,抬手攻向那人。

    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侍女眸中一缕凶光闪过,抬手抽出长剑刺来。

    谢窈连忙将其挑开,紧接着默念剑诀,月落剑一分为三,顷刻间将那侍女钉在地上,谢窈一道剑气,她便破开屋门,倒在院子里。

    那刺客诧异道:“你是谢窈吗?明明情报上说了,谢窈虽为万象宗弟子,但不专修行,法力甚低。”

    谢窈没搭理她,只将方才慌乱中跌倒在地的阿楚扶起来:“你还好吗?”

    阿楚抬头看向她,脸上带了几分羞怯,连忙道:“没事,谢姑娘。我这就去叫人把这刺客带走。”

    阿楚跑出去,不消片刻,就带了守在谢窈院外的修士:“公子不是让你们好好看在外面,怎么你还会放这种人进来?”

    “她不是说她是碧月嘛。”那修士小声反驳了一句,很快又垂下头。

    “今日公子已经特意交代过了每个人负责的地方,如若有人擅离职守,一律家法处置,没有人想触这个霉头。”阿楚道。

    很快修士将那位刺客带走了。

    谢窈更换了嫁衣,阿楚将盖头覆在她头顶,低声道:“该去前面拜天地了。”

    谢窈由着阿楚搀扶,往前院走去。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谢窈忍不住想,因为看不清前面,只能看清脚下的路,只能由着别人的搀扶亦步亦趋的往前走。

    很快到了前院。

    砖上洒了不少深红色的炮竹皮,地毯铺展在脚下,本来尚且嘈杂的人群安静了下来,直到有人如梦初醒一般,高呼了声:“新娘子来咯!”

    人群才又沸腾起来。

    宫应雪站在远处,看着谢窈一身婚服,朝自己走来。

    心魔道:“觉得好看吗?喜悦吗?其实她本来就该是你的妻子。”

    “住口!”

    喉咙间又开始泛起痒意,宫应雪压下腥甜之感,朝着谢窈走去。

    隔着红纱盖头,谢窈能看到一个身影在朝着自己走近,最后取代了身旁的阿楚,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窈窈。”

    谢窈目光下移,视线落在宫应雪的手上,将手放在他掌心。

    宫应雪的掌心倒是泛着温润的热意,他牵着谢窈走了一会儿,从下人手中接过红色绸花,自己手执一端,谢窈则握住另外一端。

    司仪高声道:“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在如潮的宾客中,宫映雪目光落在谢窈身上,贪心地幻想着,如果这场婚礼是真的该有多好。

    指甲嵌入掌心,他眸光如平静的海流,波涛汹涌在海底。

    “二拜高堂——”

    此时,一个声音传来,“来人啊,给我把这里围起来!”

    隐藏在众多围观百姓中的修士们撤掉伪装,将那些真的在看热闹的百姓驱逐出府后,纷纷抽剑,指向喜堂上的两人。

    那些修士分成两队,宫择从正中央走出,来到前方,笑道:“宫应雪,没想到吧。”

    宫应雪今日也是一身喜袍,簪上的红坠垂落而下,清冷苍白的脸庞因为这点喜庆的红,也看起来沾上了些许人间的烟火。

    他被打断了成婚仪式,心情不虞,冷声道:“不,我在等你。”

    谢窈一把将盖头摘掉,抬眸看向宫择。

    宫择长着两撮山羊胡,眸中闪烁着冷厉的目光:“今日到底是你的喜事,我作为叔叔怎么能不来送上贺礼?”

    他这么讲着,示意身后人。

    身后人立刻拎着几个黑色的布袋丢到前方,有些绳结在空中散开,人头就从其中滚落而出。

    鲜血淋漓。

    是他安排在外围通风报信的修士,宫应雪的所有近臣,都是他一手培养的,他甚至能记得这几个人的名字。

    宫应雪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谢窈眼神不是很好,正要仔细看时,就被宫应雪制止了,他声音如清冷的泉水般:“别看。”

    谢窈只好克制住了好奇心,再次将目光移动到对面的宫择身上。

    “老祖宗他正闭关修炼,没工夫管这些,等我先杀了你,清剿你的近臣,就算他出关了,总也不能杀了我这一支宗族,给你们复仇吧。等我先杀了你,再杀了那个老东西,看他还怎么偏心。你可真是好福气,就算是个病秧子,他也能那样看重你。”

    宫应雪面色冷淡:“怪只怪你居心不正,太祖早看出你的品行,自然不肯将家业交给你,今日也只会是你的死期。”

    “是吗?我倒要看看我的好侄子,还能嘴硬到几时。”宫择目光阴翳,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两下,指挥身后的人:“来人啊,给我上!”

    话音落下,宫应雪将谢窈掩在身后,重重修士挡在两人跟前。

    恰在此时,却见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四周却都黯了下来。

    阴冷的风吹过,漆黑的雾气自地底升起,寒意攀爬上每一个人的脊背,围在梅雪山庄外的宫择的手下听到了刀刃拖在地面,刮擦出来的噪音。

    回头看去,却见是个身高八尺,体若小山,通体泛红,赤着的上身满是虬杂的肌肉,上面爬满了漆黑的图腾,他赤脚而来,脚带锁链。

    那手下问:“你是何……”

    话未问完,那把刀横劈而来,门外的修士已经在整齐的惨叫声中,摔进了院内。

    宫应雪眯眸,看向那把持着大刀走进来的人:“是魔。”

    谢窈突然就预料到是什么了。

    也许,可能,大概,谈惊春来找她了。

    宫择冷不防就陷入了前有宫应雪,后有魔,前后围攻的局势。

    眼看身后威胁更甚,好在他带的修士极多,当场怒了,指挥道:“愣着作甚,还不杀了这只魔。”

    顿时场面乱作一团。

    那只巨魔刀身所过之处,鲜血如瀑,断肢乱飞,场面血腥异常。

    空气中的黑雾越来越盛,恍惚间似有一滴水落入池面,掀起一道涟漪。

    继而猩红的光芒穿破滚滚浓雾,立于空中,正是一面幡,紧接着又由一分六,一居其中,剩余五个则牢牢固定在梅雪山庄的五个角落,彼此之间连起猩红的血线,将梅雪山庄牢牢笼罩住。

    “魔幡。”

    “是魔来了!”

    魔幡不断吸收着人们的灵力,宫择那边的人方寸大乱。

    狂风四起。

    乌发缭乱,宫应雪在狂风中,并拢食中二指,指缝中夹着一张明黄符纸,默念咒诀后,低喝道:“请神令。”

    话音落下,他身后浮现出一道金色神影,抬长戟刺破天空正中不断转动的魔幡,笼罩在五个角落的魔幡也应声炸落。

    魔幡已破,在暗中驱使魔幡的魔将吐出一口鲜血来。

    此时,一道破空声传来,沾着鲜血的纯白鸟羽破开黑雾,直冲宫应雪面门。

    宫应雪抬手截住,冷冷地望向空中。

    抬手在空中一拂,雾气被驱散后,众人这才看清,空中不知在何时,已经密密麻麻布满了魔。

    长的各种各样,奇形怪状,却各有各的恐怖之处的魔。

    一个少年却懒散地坐在宝座,衣如新雪,不染纤尘,披散着的长发显得他脸色更是苍白阴郁。

    他支颐,望着下方,眸中是如同俯视蝼蚁一般的狂傲轻蔑。

    两人的目光隔着混乱的人群相撞,谢窈脑海中只剩下了一行字,果然是你啊。

    大反派都是压轴出场的是吗。

    宫应雪见谈惊春来了,就示意手下的人不要轻举妄动。

    偏偏就在谈惊春和谢窈四目相对时,有不懂得看气氛的人。

    宫择折兵损将,气不打一处来,大骂道:“你是什么人?”

    谈惊春目光冷淡:“带着你的人滚出去。”

    得到这样的回答,宫择又气急败坏地回头看向宫应雪,怒道:“好你个宫应雪,你竟然敢勾结魔族,你以为我这样就会怕了吗?”

    宫应雪淡淡道:“你可以试试看。”

    宫择冷哼:“你以为我不敢吗?!”

    话音戛然而止。

    他的额心被一支箭矢穿过,如同被扎爆了的西红柿,双目圆睁着死去。

    立在谈惊春右侧的天慈,慢条斯理收回了手。

    作为一个得力的狗腿,天慈还是注意到了谈惊春皱了下眉,既然主子都不耐烦了,那他就帮魔主杀了这个毫无眼力见的人。

    宫择重重摔在地上,在场鸦雀无声。

    谢窈:……

    不过转瞬之间,宫应雪甚至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反叛的宫择一伙人就被杀的七零八落了,就还挺倒霉的。

    四周终于安静了下来,谈惊春目光落在谢窈身上。

    他很难否认,谢窈适合红色,明艳张扬,又肤白胜雪。

    只是这套艳红色的婚服实在是太扎眼了。

    扎眼到想把它撕成碎片。

    就在谢窈纠结要不要她先开口打个招呼,比如“师弟,好久不见啊,最近过的怎么样?”

    下一秒,她瞳孔一缩,就见一道雪白的灵矢朝着宫应雪而去。

    宫应雪一动不动。

    谢窈没想那么多,她离得最近,反应得最快,抬剑将其砍下,高声道:“等一等,我有话说。”

    伴随着谢窈的那个动作落下,谈惊春的脸色骤冷,目光阴翳道:“你拦我?”

    谢窈听出他这话里的难过和不可置信,心想,我只是拦了一下,你怎么一副被我打了的委屈样子。

    谈惊春体内魔息激荡,被背叛,被欺骗,被抛弃的感觉奔涌而来。

    可是她明明说了,会永远陪着他的。

    他脸色难看,目光又落在宫应雪身上。

    谢窈总觉得不太妙。

    她往前了几步,思考要不要御剑飞到谈惊春跟前。

    下一刻,她身边便刮起了一阵风。

    具体说来,不是一阵风,而是谈惊春越过她,直取宫应雪命门。

    宫应雪飞快结印,身前浮现出一个防御盾,下一刻,那道防御盾就被谈惊春一掌拍碎。

    宫应雪急速后撤,仍不免被谈惊春这一掌所伤,吐出一口血来,脸色苍白,目光却是冰冷的。

    谈惊春抬手,数道魔气所凝的荆棘从地底出现,紧紧缠住宫应雪的双腿。

    那些荆棘不断收紧,甚至能看到宫应雪身上的婚服颜色,正在不断加深。

    谢窈回过头来,看到宫应雪身上的血,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谈惊春,你这样打,是真的会打死人的。

    谢窈连忙跑到谈惊春身边:“你听我解释!”

    就听谈惊春目光阴郁,温声道:“我知道的,师姐,都是他蛊惑了你,你才这样做的,是他该死,我这就帮你杀了他。”

    你知道个锤子啊!

    谢窈干脆道:“婚约我早就退了,我们呢其实是假成亲,目的只是希望把宫择一伙一网打尽,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连珠炮似得把话说完了,谢窈紧张地等谈惊春的反应。

    宫应雪眸光微冷。

    谈惊春面上的阴翳渐渐消散,却突然弯眸笑道:“那好啊,既然师姐同他的婚约已经退了,我杀了这个人,师姐应当也不会在意吧。”

    谢窈根本不知道他怎么扯到宫应雪身上的。

    但这么来看,谈惊春还是没信她的话。

    谢窈解释得口干舌燥,不由地将目光移向宫应雪,急了,就喊:“你说句话啊!”

    自己的命不当命,你就站那儿干看着啊。

    “我们只是假成亲对不对?”谢窈的目光带着些许期盼地看着他。

    宫应雪抿了抿唇瓣,目光从谢窈抓着谈惊春手腕的手,落在她的脸庞上。

    因为这点迟疑,谈惊春的耐性一点一点的消磨着,眸光越来越沉,魔气所拧成的荆棘穿透了宫应雪的肩膀,留下了一个血窟窿。

    宫应雪闷哼一声,冷汗涔涔,目光落在谢窈担忧震惊且不解的眼神中。

    “我们确实是在假成亲……”

    宫应雪掩藏在袖中的手指缓缓收紧,语气平缓,几乎听不出他此刻真正的心情。

    谢窈得了回复,又看向谈惊春,道:“看吧,我说真的,没有骗你。没提前告诉你是想着先把事情解决好,就去见你的。”

    “不过现在好了,你来的正好,快带我去魔域吧。”谢窈抬眸,期待地看着谈惊春。

    谈惊春盯着宫应雪,半晌,笑了下:“那我师姐,我就带走了。”

    说完,不再管宫应雪,他拉住谢窈的手腕,飞入停在空中的鸾车之内。

    众多魔将跟随着鸾车一并离开。

    很快四周的浓雾消散。

    宫应雪眼睁睁的看着鸾车化作漆黑的一点,最后消失在视线之中。

    手下道:“家主,谢姑娘已经走了。”

    宫应雪喉间发痒,最后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溅落在青石地板上。

    他跌跪在地上,脊背痛苦地弓起来,大口大口的喘息,额头满是冷汗,眼前阵阵发黑。

    在失聪了一般的静寂中,不知过了许久,才又听到了声音:“家主,家主,你没事吧?”

    宫应雪目光落在地面上的盖头上,紧紧攥在手中。

    苍白的唇瓣上是猩红的血迹,他眼底发红,眸光却是泛着彻骨的冷意,拒绝了下人的搀扶,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不过转瞬之间,方才那个狼狈的他仿佛又不见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声音镇定:“把院子打扫一下,再把宫择旧部抓起,一律关押。”

    *

    谢窈被谈惊春带入鸾车之中。

    这个鸾车内部比谢窈想象的大多了,都称得上是个小屋子了,有小案几和软榻,香炉的香气宁静又舒缓。

    谈惊春手上力气大也就算了,走得还很快。

    谢窈都快跟不上了,忍不住讲:“走慢一点,你在着急什么?”

    谢窈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甩在床上。

    察觉到不妙,她作势要起身,下一刻就见谈惊春欺身而上,一只膝盖抵在床上,另一只踩在脚踏上。

    他目光阴郁,唇瓣紧紧抿着,一言不发,单手摁住谢窈的肩头,另一只手扯她身上的婚服。

    大红色的布帛应声撕碎。

    谢窈瞳孔地震,问:“你这是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

    只是卡在这里了。

    68  ☪ 魔宫(五)

    ◎这样呢?还会不安吗?(吻)◎

    谈惊春突如其来的失控, 打得她措手不及。

    布帛碎裂声刺耳,他还在扯她的腰带,谢窈后知后觉地慌了, 忍不住挣扎起来:“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好不好。”

    霞帔披肩上的珠串被扯断, 哗啦啦地滚落在地, 双手被摁在头顶,谈惊春卡在她双腿之间, 谢窈连踢都踢不到他。

    谈惊春察觉到谢窈惊惧的目光, 闭了闭眼, 动作稍缓, 动作又变得轻柔缓慢起来。

    他扯断了谢窈的腰带, “师姐的这身婚服, 我不喜欢。”

    华丽的婚裙被撕得破破烂烂的,谈惊春将撕掉了的扔在榻下,又将惊呆了的谢窈扶起来,扯掉她后背的布料。

    谢窈胸腔里心脏跳得极快,一动不动, 生怕自己的动作又刺激到他。

    因为他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很讨厌这身婚服。

    谈惊春把谢窈的婚裙剥掉了, 只留了里衣。

    谢窈真庆幸自己穿的是白色的里衣, 这要是红色的, 他得接着撕吧。

    谈惊春又摘她头上的凤冠, 动作又透露出些许小心翼翼来,像是怕扯到她的头发,他周身气质有些恐怖, 声音危险又沙哑:“还有凤冠, 我也不喜欢。”

    凤冠被取下, 像是废铁一样被扔在地上。

    柔软的发丝垂落而下,遮住了谢窈的脸庞。

    谈惊春又捧起了谢窈的脸庞,目光落在她饱满的唇瓣上,润泽如樱桃一般,上面是正红色的新嫁娘涂的口脂。

    他取出手帕,认真地擦拭她唇瓣上的口脂。

    可那抹鲜艳的红似乎怎么都擦不掉了一样,他开始急躁起来,动作也变凶了,把谢窈的唇周都给擦红了,还有些火辣辣的痛。

    谢窈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句,你快给我擦秃噜皮了。

    但是看着谈惊春阴郁的目光,明显较劲上的动作,竟然有种大气不敢出一下的感觉,静静地看他动作。

    方才挣扎时,丝质的里衣凌乱了,露出一小片如嫩玉般的胸口,在寂静中伴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着。

    两个人都没说话,直到某一刻,温热晶莹的泪滴在空中一闪而过,砸在谢窈锁骨处时。

    谢窈抬起谈惊春的脸一看,这才发现他原来流泪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眼眶通红,泪珠断了线似地往下掉。

    他用掌根擦去眼泪,声音微微发颤:“为什么要穿喜服,为什么要戴凤冠,为什么要嫁给她?为什么要拦着我杀了他?你要抛弃我,永远跟他在一起吗?”

    谢窈听到这句话回过味来了,霎时哭笑不得。

    明明是你吓到我了,我还没哭,你倒是先恶人先告状了是吧。

    上次抱你给你打通任督二脉了是吧。

    谢窈帮他擦了擦眼泪,觉得好无奈,道:“你这些算什么问题。”

    谈惊春紧紧握住谢窈的手腕,片刻,又舒展开了。

    他将脸颊贴着谢窈的掌心,睫毛湿漉漉的,委屈道:“师姐从未向我解释过还有这个环节。”

    谢窈不由诧异,刚刚解释得恨不得多长几个嘴的人,不是她吗?

    “我刚不是解释过了吗?你不信?”

    “不,我信,师姐说什么我都信。”

    他盯着谢窈,问:“只是我有个疑问,师姐为何一定要帮他呢?”

    谢窈用了早就准备好的借口,道:“他毕竟活不长了,宫谢两家也算世家交好,不过是帮他一个忙,延缓他几天的寿命,让宫家稳定下来,我对他没有什么想法。”

    谈惊春轻轻笑了下,带着几分自嘲,轻描淡写道:“你这么好,好的都让我有点生气了。”

    越是这样云淡风轻地说出来,反而越是能体会到他隐藏在深处的杀意。谢窈心里又是一咯噔。

    “你原来并不只是可怜我一人。”

    没有爱也便罢了,就连这点微不足道的怜悯,也要分与旁人许多。

    “我当时站在那里,在想,如果那些人都可以死掉就好了。”

    “这样师姐就能只看着我一个人,为什么师姐不能多看看我呢?”

    “师姐既然觉得他麻烦,我杀了他们便是,最好杀得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说这样好不好?”

    眼看着谈惊春越说越偏激,谢窈头都大了。

    她只好凑近了谈惊春,拦住他脖颈,压下来,两人目光平视。

    谢窈视线落在他唇瓣上,主动凑上去吻了他:“不要不安了,好吗?”

    谈惊春脸色中带着一瞬间的空白,放在谢窈膝头上的手指无助地缩紧了,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脑海中滔天的怒火瞬间消失了,反而化作饱胀的蜜糖,他睫毛颤了颤,木讷地看着她。

    谢窈以为他还在不安,又往他唇上蜻蜓点水似的落下一吻,垂眸,脸颊微红,低声问:“那这样呢?还会不安吗?”

    空气的气息好似焦灼了一般,点燃的熏香带着些许意乱情迷的味道。

    谈惊春怔怔地舔了下唇瓣,灼热的目光落在那张嫣红的唇瓣上。

    它的主人似乎也觉得很难为情,藏在云鬓中的耳尖都红透了。

    那些恐惧和不安,愤怒与焦灼霎时烟消云散,虽是如此,他嘴上依旧道:“可我还是感到不安。”

    欲望如同汹涌地暗潮,他喉结微微滑动了下,是吞咽的动作。

    可惜谢窈被他表面的示弱和无害迷惑了,并没有看到掩藏在波澜不兴的眼眸深处的浓重的痴迷,那是一种恨不得拆穿吞吃入腹的渴望。

    谢窈觉得谈惊春太不好糊弄了。

    但现在让他冷静下来最快的办法就亲吻了。

    她凑上去,想再次靠亲亲稳住谈惊春的心神时。

    谈惊春像是伺机而动地野兽一般,将她撞在了角落。

    她的后背撞在马车内壁上,眸光有一瞬间失神,好在后脑勺被谈惊春护住了,并不感到疼痛。

    只是还没缓过神来,唇瓣就被衔住了,炽热的呼吸冲撞而来,重重的力道碾在她的唇瓣上。

    呼吸交缠,谢窈延时收到了讯息,不由睁大了眼睛。

    这种十足的侵略感让谢窈不适,仿佛困住自己的并不是人,而是一头猛兽,庞大的蟒蛇,她忍不住挣扎起来。

    谈惊春攥紧了她那个捣乱的手,强硬地摁在软榻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呼吸却越发滚烫起来。

    谢窈在拒绝他。

    这种被拒绝的难过,让他开始失控。

    他眸中开始散发出金光,且随着推移,那金光越来越盛。

    体内的血液加速流动起来,他周身的魔息涌动着,体温攀升起来。

    后背的纹身灼热到几乎是刺痛,头发却开始发麻,谈惊春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幸福的眩晕感席卷而来。

    兴奋过头了。

    他想,可是他停不下来,这种感觉比他杀人,温热滚烫的鲜血喷溅在脸上,还让人愉悦。

    忍不住想要索求,索求更多。

    滚烫的温度钻了进来,缠住她的,坚硬的胸膛抵来,谢窈肺部的呼吸不断被剥夺,抢走。

    她像是被一条凶猛的蟒蛇缠紧,后颈被咬住的猫儿一般,力气渐渐从体内流失,窒息感袭来,指尖微微发麻,无助地抓住了谈惊春胳膊上的衣服。

    舌根开始发麻时,谈惊春放开了谢窈,唇瓣却依旧若即若地碰着她的。

    “师姐,今日之事……不要再有下一次了。”

    “否则,我也不知道我究竟会做出什么。”

    “师姐也不会想知道的。”

    似乎觉得他最后一句话的语气过于冷漠生硬了,他找补似得补充了一句,央央地求道:“好不好?”

    每一句话落下,他的唇瓣都不可避免地会碰到谢窈的,看起来就像细细碎碎的吻。

    谢窈想解释的话,都被堵在了唇里,瞬间有些生无可恋了。

    挺会堵人话的哈。

    “好好好,我听你的,你现在体温烫死人了,我都出汗了。”谈惊春越粘人,谢窈越心虚,拿手推他。

    这是实话,谈惊春平时体温偏低,挨着他就像摸凉水,只是方才短时间内,体温就升高这么快,只能证明,他是真的兴奋了。

    谈惊春目光在她浸润着光泽,泛着粉意的唇瓣上流连,最后在她催促的目光中,又在她下唇舔了一口,才不舍地退了回去。

    他哑声道:“肿了。”

    谢窈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瓣:“没有。”

    谈惊春餍足地扬起眼眸,讨好地将脸颊凑过去,贴贴她的:“师姐答应了我,要永远陪着我的。”

    这动作不像条蛇,倒像只小狗。

    谢窈生无可恋地点了点头。

    粘人蛇。

    好就好在谈惊春长的是一张漂亮的少年脸,不然这个贴贴动作,谢窈怎么都觉得过于违和。

    只是笑意很快又凝固了,谈惊春鼻尖微微耸动着,问:“你受伤了?”

    紧接着掀开她的衣袖,只见在方才的挣扎中,鲜血已经从纱布渗透了过去。

    谈惊春呆了一下,意识到什么,愠怒道:“师姐,你被他们虐待了?”

    谈惊春在魔域时并未感到疼痛,是以从未怀疑过谢窈会受伤,而现在看到谢窈手臂上的伤口,他难免猜测,究竟是共命契解开了,还是他修为提升得太快,耐痛力提高,没有察觉到这点。

    “早知道我当时就该屠了那个地方。”

    谈惊春扯了扯嘴角,阴森森道:“我这就回去杀光他们!不许师姐你……”再为他们求情。

    话未说完,谢窈连忙两只手交叠,紧紧捂住他的嘴,打断他叠怒气:“别这样。”

    真是服了,好不容易才劝回来了,怎么又要喊打喊杀的。

    “和他们没有关系,你冷静一点。”谢窈都要扶额了。

    谈惊春沉默了一会儿,问:“是为了宫应雪取的血吗?”

    谈惊春很聪明,轻易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说完,又看着谢窈紧张的神情,他道:“师姐不必紧张,我暂时不想杀他。”

    反正宫应雪也活不久了。

    将死之人,他何必亲自出手,惹得一身脏。

    *

    路上,谢窈换了身衣服,来到了魔域。

    魔域和谢窈想象中的差不多,不过中心魔域很大,内城是谈惊春的住处,外城则是魔族的聚集地,有各种各样的商铺。

    粗略一看,竟然和人间的城池布置的差不多。

    冷秋是负责整个中心魔域城市规划以及商业发展的,天慈是负责魔宫防守的,也负责给谈惊春各种跑腿,相当于秘书管家的身份,唯一不同的是,他还是西魔域的魔君。

    自谈惊春杀了上一任西魔君后,西魔域就落在了天慈手中,由他管理。

    谢窈的住处距离谈惊春的并不远,但也稍微有一端距离。

    谢窈稍微有那么一点点诧异,毕竟按照谈惊春的黏人程度,竟然不在一个院里。

    不过现在这样,谢窈也很满意了。

    直到后面,谢窈看清住处外重重把守的魔兵,还有各种机关阵法,好像生怕她跑了一样,谢窈弯眸,笑问:“你这是怕我跑了?”

    “不,只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谈惊春道。

    来刺杀他的人太多了,他想揪出潜藏在暗处的那一批,赶尽杀绝了,所以谢窈不能离他太近。

    谢窈住了进去,当晚就睡了个好觉,并且睡前思考,为什么她主动亲了谈惊春,他的好感度却一动不动的,还是88。

    系统给的解释是百分之九十是一个关键门槛,只有达到了最安全的数值,共命契才能解开。

    谢窈不由思考,到底欠缺的是哪一点。

    等她第二天睡醒,想去见谈惊春时,却被天慈告诉,暂时不能离开这个院子。

    冷秋给她送了各种各样的话本,糕点也做的都是谢窈喜欢吃的,只是谈惊春把她困在这里,却不让她外出,各种好吃好喝的供着,抬起头来,就是四四方方的院子,外面重重魔兵把守。

    知道的人觉得里面住的是她,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里面关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谢窈觉得现在确实是有点软禁的感觉了。

    她不能外出,谈惊春也不来看她。

    谢窈跟身边侍候自己的小魔玩五子棋都玩腻了,谈惊春连着五天都没来。

    不能见谈惊春,她可怎么拉好感度。

    “我师弟他最近怎么样了?”谢窈终于忍不住了,再次问在外面站岗的天慈。

    天慈这几日又抓住了几个刺客,无一例外,都是知晓了谈惊春带回了一个人类的消息,试图对谢窈图谋不轨的。

    天慈问:“你真的想知道吗?”

    谢窈:“我都主动问几次了,能不想知道吗?”

    想起谈惊春的叮嘱,天慈道:“他这几日受了点伤,状态不好,你若去,可能会伤到你。等过几日养好伤了,主上自然会来见你。”

    “他受伤了?为什么?”谢窈担忧道:“那我现在更要去见他了。”

    “这个也可以,”天慈道:“只是魔主若要处罚我的话,还请谢姑娘为我求情。”

    “放心,我会护着你的。”

    天慈很快带着谢窈到了一座殿外,停了下来:“这个时候,魔主正在休息,你进去吧。”

    谢窈认真地点了点头,推开门,走了进去。

    整个大殿一片静寂,灯火闪烁,将地面都倒映出了明闪闪的光芒,一片灯火通明。

    金色的烛台上的烛火跳动着。

    “师弟?”

    没有人应答。

    “谈惊春?”

    依旧没有人应答。

    谢窈闻到殿内浓郁的血腥味,谈惊春竟然真的受伤了。

    她一时之间不知发生了什么,谈惊春难道遇刺了?

    不至于吧,他不对刺客赶尽杀绝就好了。

    抱着怀疑的心态,她把殿内都找遍了,甚至连床单底下都掀开看了看,结果根本没有任何回应。

    入了偏殿,空气便湿润起来了。

    原来这里是一处室内所砌的暖泉,琉璃水管安静地往池子里注水,谢窈绕过了屏风,总觉得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一般,可是又看不清楚。

    等她走近了一步时,她的腿已经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她失声叫了出来,下一秒,就被缠着拖进了池子里。

    她喝了好几口洗澡水,才想起来要憋气,在水中艰难地睁开眼睛后,眼前是一颗硕大的蛇首。

    金色的竖瞳盯着她。

    ……

    作者有话说:

    更!这应该没事吧

    69  ☪ 魔宫(六)

    ◎她可一点不想再亲了◎

    谢窈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给当场吓死,很快又意识到这头不龙不蛇的东西,似乎是谈惊春。

    眼前他整个蛇首浮在前方, 上面还有两只魔角,雪白的翅膀, 谢窈打量一番后, 确定他长得不龙不蛇也不鸟的,像是一堆东西的叠在一起了。

    她身体已经被蛇身紧紧缠住, 双手被紧紧缠住, 那些光滑坚硬的鳞片撩起她的裤腿, 擦过她小腿光洁的皮肤, 又痛又痒。

    谢窈在水中, 震惊地看他了好一会儿, 两人才破水而出。

    谢窈浑身都变得湿漉漉的,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

    她算是知道,为啥天慈不让她来了。

    她就不该来,好吗?

    谢窈毕竟是第一次见谈惊春这个形态,以前的谈惊春都是丁点大的一条小蛇, 缠在她胳膊上, 细的跟绳子一样, 一扯就断了。

    这么粗壮的样子, 谢窈开始怀疑, 自己一个人够不够他吃的。

    大概吃掉了也会不吐骨头的吧。

    谈惊春眼下似乎没有理智,还很暴躁,也不太认得她。

    他张开嘴, 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獠牙, 喉管中舌信也极长, 他朝着谢窈发出“哈”的声音,是一种威胁恐吓的声音。

    谢窈不解:“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似乎引得谈惊春稍微震惊了下,可是缠在身上的尾巴却收得更加紧了,胸腔中的空气被挤了出去。

    谢窈扬起了脖子,艰难地喘息:“你松开点好吗?我快给你勒死了。”

    她的声音仿佛唤起了谈惊春的理智,他缠着猎物的动作轻了许多。

    谢窈心头一喜。

    下一秒,就见喉管中猩红的分叉的舌头,探了出来,若有似无地触碰着谢窈的脸颊。

    谢窈:……

    有理智,但不多。

    谢窈脸上被碰过的地方湿漉漉的,谈惊春似乎依旧不解,蛇信收集着来自她身上的气息,以识别眼前的人究竟是谁。

    于是谢窈就感受到他的蛇信开始碰她雪白的脖子,耳朵,谢窈手被捆住,根本动弹不得,只得屏住了呼吸,只期盼谈惊春能快点认出来她,然后放开她。

    温泉的水热腾腾的,谢窈泡久了,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水,歪头看看谈惊春还在碰她脖子道:“我身上抹蜂蜜了吗?你要这个样子。”

    该不会要先闻闻味儿,再一口吞了吧。

    她不想在谈惊春这种不清醒的状态下被吃掉。

    谈惊春的蛇信碰了一会儿,发现这个人身上的气息他并不讨厌,并且,很喜欢……于是脑袋又挪到了前面,浅金色你的眼瞳盯着谢窈。

    分叉的舌尖探向了谢窈的唇瓣,试图往里面挤。

    谢窈瞬间鸡皮疙瘩起来了,连忙把嘴巴闭的严严实实的。

    被这么大的蛇闻味道已经够瘆人了,她用眼睛瞪他,从鼻腔里哼出声音,警告道:“你想都别想啊!”

    谈惊春似乎是觉得可惜,金色竖瞳愣了一会儿,上半身倒是恢复了人身。

    谢窈以为他清醒了,便道:“你清醒了吗?”

    蛇尾巴猛然收紧了下,谢窈被压得张开了嘴巴,喘了一声。

    滑溜溜的东西就钻进了口中,谢窈睁大了眼睛,骂都骂不出口,再次后悔为什么已经被天慈警告了,她还要过来。

    蛇信到底不一样,谢窈觉得喉咙处都是痒的,眼尾泛红,眼睫湿润,生理性眼泪开始往下滚。

    失去了身上蛇身的缠绕,谢窈整个人都要滑进水里,谈惊春伸出手臂捞住了她的腰,让她坐到了自己尾巴上。

    谢窈手空闲出来,忍不住抓谈惊春后脑的头发,力气越来越大,试图把探到嗓子眼的东西,驱逐出去。

    谈惊春吃痛,终于从谢窈口中退出来。

    发被抓住,谈惊春纤长浓密的睫毛下,浅金色的眼眸有些心虚地看着她:“师姐……”

    他竟然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对谢窈做了那种事。

    这么懊悔着,苍白失血的脸庞上却泛起了淡淡的粉色。

    谢窈缓过劲儿后,看他微眯眼睛的样子,心里一阵恼火,还搁这回味上了是吧。

    抓住他后脑的头发拽了拽,谢窈凶他,道:“清醒了啊,清醒了就快把我送到池边。”

    谈惊春被扯着头发,只好捧着谢窈,把她送到了池边坐着。

    谈惊春站在水中,趴在她膝头,看着她。

    氤氲的水雾下,乌黑的发仿佛水藻,肤色凝白,面容被水雾模糊着,却黑白更分明了,像是蛊惑众生的水妖,漂亮的桃花眸中闪过些许疑惑:“师姐怎么会在这儿,天慈放你来的?”

    谢窈连忙道:“我逼他带我来的,毕竟你好久没来了,我又很无聊,所以就来找你。”

    “不过……”联想起方才闻到的浓郁的鲜血味道,还有谈惊春变作原形,缩在池底睡觉的样子,谢窈看着谈惊春比往日苍白更甚的脸庞,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谈惊春伏在谢窈膝头:“怎么会呢?师姐想多了。”

    谢窈眯起眼睛看着他,目光审视。

    谈惊春与她坦然对视。

    片刻后,他喉结滚动了下。

    谢窈意识到谈惊春这个动作的意思,连忙把目光挪开了,她可一点不想再亲了。

    谈惊春轻笑了下,笑声在整个寂静的大殿清晰可闻。

    谢窈脸庞爆红,握起拳头,在他头顶轻轻砸了下,“笑什么,不准笑!”

    好的不学,坏的无师自通是吧。

    “师姐会来主动找我,我很开心。”谈惊春弯眸笑道。

    他凭空取出一物,交给谢窈:“这个给师姐。”

    那是个漆黑的锦盒,倒是挺重的,谢窈问:“这是什么东西?”

    “手镯。”谈惊春将锦盒打开了,盒子里放着一个浅金色的手镯,触碰起来温温凉凉的,很像玉石。

    里面的金色仿佛流沙一般,伴随着倾斜的角度,里面装着的金色的液体流动着,日落熔金般绚烂。

    谢窈虽然不清楚这个东西的来历,却有一种敏锐的直觉,这个东西似乎是更重要的东西,里面的液体既像血,又像……

    她道:“它看起来很贵重,这个我不能收吧。”

    谈惊春脸色苍白失血,就连唇瓣也是苍白的,趴伏在谢窈的膝头,手指正卷着她垂落下来的湿漉漉的头玩。

    听到谢窈的话,他抬起眼眸,问:“为什么不能收?”

    “它看起来太贵重了,你是不是抢了哪个稀有种族的至宝?快还给人家吧。”毕竟这个镯子上面带着的灵息厚重,比她见过所有的法器都要好的多。

    “师姐放心,这个是我从古秘境中取来的,不是抢别人的。”

    谈惊春拉住她的手腕,将手镯套了进去,手镯立刻缩小到刚好和谢窈手腕适配的粗细:“这个手镯和凤凰翎羽一样,都是防身的法器,这个更稳妥一些。”

    同时,这个手镯沾染了他的气息,让他随时能够知晓谢窈所在地方。

    除非是他亲手取下,旁人无法能从谢窈手腕上夺走,一旦被破,他也能迅速知晓谢窈的位置。

    自从留春城一战后,他总是做了许多的噩梦,那些噩梦都是谢窈被吸入阵眼,被不断坍塌的阵眼碾碎,在他眼前,化作齑粉的样子。

    他不能忍受谢窈死在自己的面前。

    也痛恨梦中的他无能为力。

    谢窈狐疑地看着他,抬起谈惊春的脸庞:“你就因为去古秘境取这个东西才受了伤吗?傻不傻?我又不缺这一样法器。”

    “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在我身边吗?干嘛还要这样折腾自己。”

    谈惊春抓住了谢窈的那只手,伸出舌尖舔起来,从掌心舔到指缝。

    黏黏糊糊又湿漉漉的,谢窈觉得有些痒。

    在谢窈雪白的手指间,他漂亮的眼睛看向谢窈,声调却是伤心的:“因为我总觉得师姐有一天会离我而去,虽然你离我很近,可我总觉得我抓不住你。”

    谢窈不得不承认,谈惊春确实还挺敏锐的,弯眸笑道:“怎么会呢,你想多了,不会的。”

    谈惊春垂下眸,浓密睫毛下,一缕自嘲转瞬而过。

    谢窈确认谈惊春没事后,就离开了这里,走之前交代他要好好养伤。

    等天慈将谢窈送回去,再次回来时,殿内一道声音传进来:“进来。”

    天慈心里头一咯噔,就走了进去,只能看到谈惊春从水池中站了出来,单薄的里衣贴在他身上,隐隐约约露出他后背上的金蛇缠昙。

    昙花的根茎恰好在谈惊春的脊沟处,苍白的脚趾落在漆黑的地板上,整个人像个抹游魂,等他到塌边时,踉跄了下,扶着床边,咳出一口血来。

    谈惊春这几日明明哪里都没去,到底是怎么把自己折腾到这幅鬼样子的。

    谈惊春擦去唇边的血迹,阴森森道:“下次看好她,别让她乱跑。”

    毕竟他现在正虚弱,神志不清时,他也不知道自己会对谢窈做出什么,毕竟那个时候魔的纵欲和淫/乱在他脑内占了上风。

    可他不想吓到她。

    *

    “你的伤真的好了吗?”谢窈问谈惊春,“其实你可以先养好伤,天慈会跟着我,我不会有事的。”

    “好了。”谈惊春在谢窈身旁,低声道。

    谈惊春可能是当了魔主,曾经的头发已经不再适合他了,不够威风,他在属下跟前头发都散着,跟着谢窈身后时,又用发带扎起了高马尾。

    倒像是个乖巧的弟弟,这让谢窈很满意。

    只不过谈惊春脸色依旧很苍白,也不爱说话,走在路上就像行走的制冷机器。

    谈惊春的中心魔域管辖巨大,城内的商业全部都由冷秋管理。

    冷秋毕竟是常年混迹修真界的,各种商业店铺都没少开,回到魔域后,也对应建了成衣铺,酒楼,各种好玩的摊贩。

    而今日,恰好是中心魔域城内最大的步行街开业的日子,整条街都是冷秋的,她给了谢窈一个令牌,所有东西都能享受一折优惠。

    “这个面具好看吗?”谢窈拿着一个狐狸半面,遮在脸上,问身旁的谈惊春。

    她的眼睛漆黑明亮,在如潮的人群中,只看着自己。

    谈惊春虽然并不能理解谢窈为何对这种热闹的地方如此感兴趣,只是她开心的情绪却一并传给了他。

    于是他也弯起眼眸,道:“好看。”

    谢窈戴好了面具,又招呼谈惊春,拍拍他的肩膀。

    谈惊春会意,低下头来。

    谢窈将一个白猫半面给谈惊春戴上,道:“蛇的面具不是很好看,但这个比较适合你。”

    等谈惊春带好了面具,谢窈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地不得了,于是她站在了身后的台阶上,自己瞬间比谈惊春高了些许。

    她终于能够做一直想对谈惊春做,但以前没胆子做的事情。

    她抬谈惊春的下巴,像逗小猫一样道:“来,笑一个嘛。你笑起来虽然很多时候都要使坏,但其实还挺好看的。”

    站在不远处负责拎东西的天慈听到了,心想,其实前半句不用说也很好。

    谢窈见谈惊春目光似乎越过她,又不知往哪里看,奇怪地往后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阑珊的灯火,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

    她挠挠谈惊春的下巴:“你是不是觉得有人要刺杀啊?那要不然我们先回去吧,不玩了。”

    谈惊春目光从街上几个可疑的人身上收回,握住谢窈的手,轻轻啄了下她的指尖,目光柔和下来,道:“怎么会?”

    他平时瞳孔颜色都淡淡的,和他整条蛇的颜色差不多,像是一捧雪,扬起眼眸看人时,也格外专注,甚至他容颜太盛,眼稍像是含着把勾子,勾魂摄魄的,带着些许媚色。

    谢窈又想起谈惊春在水池里的样子,连忙把手缩回来,小声嘀咕道:“是想看你笑,不是想被你勾引好吧。”

    “我去买些糕点,师姐先玩着,我很快回来。天慈,你护好她。”谈惊春温声含笑,转身,眸中的温度立刻冷了下来,抬指掐诀,人影跌起,很快就阻住了那些环伺在谢窈身边的刺客。

    街道上的人走来走去,谈惊春身形很快消失在了往来的人洪中。

    他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路上表现得完全像是个迷路的人,小巷里昏暗无光,他就站在那里,很快,他身后出现了几个脚步声。

    “听说你最近正虚弱,没想到竟然还敢从魔宫里出来。”

    “那个人类就是你从人间抢回来的?确实有几分姿色。”

    “障眼法用的不错,我们跟丢了她,可是这不是找着你了吗?”

    谈惊春转过身,看着对面的五只魔,最低的修为是化神,不过在他看来,照样是一堆臭鱼烂虾。

    他眸色极冷,睥睨着他们,开门见山道:“是什么人指使你们来的?”

    “想知道吗?不如你先扯几块肉给我们享用,我们再考虑说不说。”

    谈惊春扯了扯嘴角,突然想起什么,自顾自地笑了起来:“我师姐夸我笑得好看,我心情不错,倒是可以给你们挑个温柔的死法。”

    他的笑容仔细一看,竟然还泛滥着月色的柔和和该死的甜蜜。属实是把对面那几只魔给狠狠恶寒了一下,这笑容美则美矣,实在诡异。

    一只魔冷声道:“好大的口气!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片刻后,白靴从巷子里踏出,靴上沾了星星点点的血。

    谈惊春身后的小巷内,一片血污,有些甚至头颅被砸碎了,嵌进墙壁之中,蛛网状的裂痕向四处蔓延,四肢扭曲着。

    谈惊春掐了个清洗术,呼了一口气,这才又若无其事地买了几份糕点,想了想,又买了些烧鸡和卤味。

    他闭眸感受到手镯上属于自己的气息,神识扫过茫茫人海,最终定格在摘星楼上,他找到谢窈了。

    魔域的天空也是深蓝色,不同的是这里的月亮又大又亮,透着股寒意,温度也比修真界的要寒冷许多。住在这里的魔可能耐寒性很好,就算是深冬,也穿的单薄。

    谢窈逛累了,就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熙熙攘攘的人流,直到某一刻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来。

    发丝在夜风中飞舞着,她弯起眼眸对谈惊春笑:“你回来的慢了点!不过也算刚好,再过一会儿要放烟花了,我们看烟花吧,就吃这些。”

    谢窈想起什么,又拿起自己身边的小酒坛,道:“我还买了酒呢,度数不高,喝一点就不会那么冷了。”正好喝醉了,她好问问谈惊春,看看有没有办法将好感度再提一些。

    感受到谢窈的喜悦,谈惊春这才有了从冰冷杀伐中脱身而出的实质感,温声道:“好。”

    谢窈跑到他身边,接过他手中的糕点,鼻尖耸动着,问:“是我闻错了吗?怎么感觉你身上有血腥味儿,发生什么了吗?”

    谈惊春弯眸笑得温和:“什么也没发生。”

    ……

    作者有话说:

    说实话,不知道这个蛇信吻会不会有点雷orz但是谈惊春都是蛇了,我真的很想写

    快了快了,哦哦节奏和剧情也有点快orz

    六章之内,给谈惊春发把大刀,主要是想写他变成鳏夫,发疯

    70  ☪ 魔宫(七)

    ◎师姐,我想加深一下共命契◎

    谢窈估摸着谈惊春应当是中途去解决了什么事, 不过他既然说什么都没发生,那应该就是不是什么大事。

    烟花绽放时,谈惊春正和谢窈在摘星楼中。

    窗户大开, 两人在床边席地而坐,中间的小案上摆了谈惊春买的各种吃食, 谢窈将买来的桃花酿放在桌上, 摆开酒盏后分别倒满。

    清冽的果香扑鼻而来,并不浓郁, 反而清清甜甜的, 谢窈伸出舌尖抿了一口, 道:“好喝。”

    摘星楼的管事也一道送来的些许菜, 不过是肉串和虾, 谈惊春慢条斯理地拿着筷子将烤肉从钢签上捋下来, 将牙签插上去,做完这些又开始剥虾。

    他剥起虾来,动作也极其优雅,剥好的完整的虾仁被整整齐齐的摆着,谢窈会觉得很新奇, 毕竟谈惊春的手除了握刀, 便是杀人, 现在这幅样子还挺少见的。

    发热的炽金石将屋内温度提的越来越高, 谢窈嫌热, 就脱掉披风,端着酒盏,趴在窗台那里。

    冬风一吹, 把她的热意和倦意吹散了些, 她眯眼看着窗外的烟花, 拉长了腔调叫谈惊春,整个人懒洋洋的:“谈绮,谈惊春,你喜欢雪吗?”

    她来魔域快半个月了,魔域比修真界冷得多了,可是却没有雪飘落,空气干冷凌冽,再不下雪的话,冬天可就要过去了。

    谈惊春见谢窈不吃了,就去洗手,闻言愣了一下,道:“不喜欢。”

    “为什么啊?”谢窈脸上晕了些红意,目光稍显迷离:“其实我还挺喜欢下雪的,可以堆雪人,打雪仗玩。”

    只可惜,她是南方人,居住的地方很少下大雪。

    他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谢窈也忘记了追问他答案,跳跃的思路让她有些失落:“可是现在冬天都快要过去了,怎么还没有下雪啊。”

    谈惊春道:“很快就有大雪来了。”

    “真的吗?”谢窈傻笑,“那要叫多一点人来玩诶,我好久没见过师兄,师姐他们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失落,毕竟谈惊春自从回到魔域后,就彻底和万象宗那边断了联系,贺淮舟他们也没有来过这边。

    想来谈惊春和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他并不需要从他人身上获得陪伴,也并不会感到孤独。

    “不过我若是叫他们来玩的话,你会开心吗?”谢窈弯起眼眸笑,毕竟她来到这边,也并没有很熟悉的人,稍微熟悉一点的可能也就天剑峰的师兄师姐了。

    还没谢谢当初贺淮舟帮忙阻拦行止道尊,给她们放水的事呢。

    屋内的炽金石产热更加浓了些,谢窈出了薄汗。

    她想起来自己是初夏时刚过完生日时,过来的,转眼冬天就快要过去了,按这个攻略速度来看的话,她还蛮快的。

    想起来生日,谢窈又趴在胳膊上,回头看他:“谈惊春,你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腊月廿五,立春之时。”谈惊春雪白纤长的手指端着酒盏。

    “你竟然是立春生日。这个生日好特别,也很好记。”谢窈心里算了下,惊讶道:“那不就是五天后吗?这么近了,才告诉我,我怎么给你送生辰礼物啊?”

    “我从不过生辰。”谈惊春浓密的睫毛微微垂下。

    他厌恶自己的诞生,又在生辰那日被镇压,供给留春城灵脉时,漫长的时间不知岁月流逝。

    浑浑噩噩的活着,他对世间的所有感情便是恨。

    谢窈很少听他提起过母亲,回想起他幻境的那些经历,便问:“你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谈惊春迟疑了下:“我……不知道。”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只是一个江湖散修,因为爱上了杜千秋,就停留在他身边,被养在外面。

    知晓自己是第三者后,渴望离开,却又无法彻底放下,也不被允许离开,想要爱,却又因为她生下了一个怪物,想要不爱,却也因为他是她生下的。

    在无望的岁月中,只能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直至精神崩溃。

    谈惊春无法评价她。

    “你诞生时,你妈妈肯定也是爱过你的。”谢窈绞尽脑汁地安慰他:“毕竟惊春这个名字很好听,你娘亲肯定是对你的到来抱有喜悦的。”

    “我不在意这些。”

    谈惊春想,他对于那些事已经无所谓了,回想多了更觉厌烦。

    他在意的只有谢窈。

    曾经他在面对笨拙地试图接近的谢窈时,总会觉得她十分可笑,一眼就能从她身上看出居心不轨四个大字。

    他讨厌对方有目的的接近他。

    可是谢窈不贪图他的鳞片,鲜血,拿了共命契后也没有要挟他做事,他不理解谢窈接近他的原因。

    他不相信有人可以无缘无故的对待另一个人好,毕竟连血亲有时都无法做到这一点,人在付出时都渴望得到回馈,没有回馈的时间久了,再热的心也会冷掉。

    可是谢窈却表现出来的是没有,真的会有人什么也不要地喜欢他这种冷心冷情的怪物吗?

    他不确定……

    谢窈喝醉了,就靠在软枕上,明亮的月光照进来,无暇的脸庞上笼罩了明月柔和的光晕,眉眼漂亮又温柔,她嘟哝道:“没关系,我会永远陪着你,毕竟我还挺喜欢你的。”

    谈惊春雪色的眼眸平静地望着她,陈述一个事实道:“你喝醉了。”

    我知道你若即若离,在骗着我什么。

    你也并不知晓,你随口许下的永远,会让我如此相信。

    我从未那样清楚的知晓,这些是你的谎言。

    可我却爱上了你和你许下的谎言。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大过一声,如雷鸣般响在耳畔,胸膛内又似乎有千万朵花开,每一声都在诉说着心动。

    他对谢窈的亲近从来不是简单一句想要她永远陪着自己可以概括的,他喜欢上谢窈了,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虽然曾经的诅咒停留在耳畔,可是他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也并不知道。

    在他在确定自己心意的那一刻,谢窈开始离他越来越远了。他不知道自己的每一分爱与沉沦,都会让谢窈远离他。

    他还在为自己明白心意而喜悦,并沉浸在能和她厮守的幸福幻想中。

    现在的他,只想坦率直白的表达自己的喜欢。

    不顾后果。

    “师姐,我想加深一下共命契。”谈惊春跪爬着往谢窈身边靠近。

    “啊?”谢窈还是第一次听说加深共命契,有些诧异地看向他:“还能……”

    话音戛然而止。

    少年仰头吻住了他心中的明月。

    那是一个如同清风般的吻,轻柔缱绻,却又丝毫没有任何深入,直白地诉说着爱恋。

    月光透过偌大的窗户照射在两人身上,谢窈被这个吻激得微微后仰,耸肩。

    在那一瞬间,她终于看清了谈惊春的目光,像是装满了破碎的星河。

    系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当前主角好感度已突破90,达到92,共命契解开,请宿主再接再厉,早日完成任务。”

    *

    “堂堂东魔君,为何麾下如此废物,这是第几批过去偷袭的人了?”披着黑色斗篷的人冷声道。

    大殿内幽蓝色烛火散发着诡谲的色调,魔兽森白的头骨被放在大殿上。

    东魔君黑渊连着数日派域内高手暗杀谈惊春,无一例外都失败了,心里正恼火,闻言,皮笑肉不笑道:“说这些还以为你又做成了什么事,若真有什么能耐,又怎会在留春城之战中,惨败逃跑。”

    “你说你握着能杀死谈惊春的伴生之物,到现在,我连伴生之物的影子都没见到,你该不会根本就没这个东西吧?”

    杜千秋自从留春城一战后,拼死逃出来,才没彻底死在那里,可是却也得知后来谈惊春离开万象宗,彻底接管中心魔域。

    明明就差一步,最后一步,都怪那个射箭的女人,若不是她,整个夺灵大阵又怎会功亏一篑。

    他此时此刻,本就应该飞升前往他界了。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恨得出血。

    本来还想重整旧部,回到留春城后,却发现那里被夺取生机后,几乎变成了一座死城,而旧部早就被论罪押走。

    若非是没有其他人可合作,他又怎会来到魔域。

    “少激将,只怕我将伴生之物交与你,我此刻必然无命可活。”杜千秋冷笑道,“若是在此关节让谈惊春发现,你我二人都逃不了一死。有这功夫发脾气,就该好好想想如何找到谈惊春软肋。”

    一只乌鸦从窗台飞进来后,落在黑渊指尖上,化作一张信纸,黑渊看完后,讥诮一笑:“我倒不知原来始魔这种东西,也是会动情的吗?”

    “杜千秋,你这种薄情寡义之人,竟然也能有个痴情种的儿子。”

    黑渊眸中透出一抹狠色,凉凉道:“我好像知道,该怎么对付谈惊春了。”

    *

    谢窈醒来时,头痛得不行。

    桌边放着一碗汤药,那汤药被谈惊春用温和的术法保温着,她指尖一点,那术法便破了,汤碗飘渺着白烟,旁边的小叠子里还放着一些糕点。

    一行小字条写在上面。

    “师姐,记得喝醒酒汤。”

    谢窈想起昨晚的那个吻,不由碰了下唇瓣,昨晚酒喝得太多了,她隐约只记得自己讲了些没有边际的话,她已经说过很多次那句话了。

    最初时还带着一点点欺骗他后的愧疚,毕竟玩弄人感情挺不好的,后来说多了,谢窈就没什么感觉了,甚至有种脱口而出的理所当然。

    之后是谈惊春附过来的吻。

    那个吻太轻柔了,小心翼翼,好似怕她碎掉一样,难得让她有了点愧疚和……不舍。

    不过,她很快转念一想,好感度92了!

    距离回家又近了一步,心情又快乐起来。

    她洗漱后,喝掉醒酒汤,又嗷呜吃掉糕点,在榻上看话本消磨了很久,才意识到一些事情,她昨晚问了谈惊春生日诶。

    谈惊春这个可怜孩子,小时候不是被囚禁,就是被剥鳞取血的,爹不疼娘不爱的,想来也没过过什么正经生日。

    如果给谈惊春过生日会不会好感度再提升一点点?

    在给他过生日这件事上,谢窈还挺没有经验的,毕竟谈惊春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一个在这个世界呼风唤雨的人,好像什么都挺寡淡无味的。

    谢窈出了院子:“天慈,你主上有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果不其然,天慈摇了摇头:“不过,无论谢姑娘选什么送给他,他都会喜欢的。”

    谢窈有些苦恼:“我今日想出去逛一逛。”

    中心魔域不像其他魔域那样高原的高原,崎岖的崎岖,反而很平坦,商业经营得也很好。

    天慈道:“这个不行,主上叮嘱了,最近四魔来朝,城中混乱,免不了有些人来浑水摸鱼,你还是不外出的好。”

    谢窈想起谈惊春最近也挺忙的,想起这个时间段,谈惊春被名刀暗箭刺杀倒也是很正常的事情,便问:“那我在魔宫内转一转总归是好的吧?”

    “当然,这个可以。”

    于是天慈就跟在旁边,带着谢窈转魔宫,魔宫内也有大花园,只是那些花和修真界的花不太一样,修真界的花五颜六色,还很娇嫩。

    魔宫内花圃的花,大部分都是紫黑色,或者是深红色,根茎上满是刺,还有些长得五颜六色的,可惜这些颜色都汇聚在同一朵上。

    谢窈只敢远远地看。

    天慈笑道:“这些花没有毒的,可以摘。”

    谢窈连连摆手,还是算了。

    因为四魔来朝,宫内人员走动也比较频繁,受邀前来的人是四大魔君和域内高手。天慈作为谈惊春身边的近臣,一直跟在一个少女身边,难免令人惊讶,不由纷纷侧目。

    他们都听说谈惊春不久前摔魔将去抢了一个人类新娘,那些奇奇怪怪的魔便开始偷偷看她。

    不由感慨,人类到底哪里好,除了好看些,又不能打,细胳膊细腿,简直是玷污血统。

    也有谈惊春的死忠粉反驳,谈惊春的眼光绝对不会错。

    不过也只敢私下里议论,不敢传到前面来。

    谢窈累了,就找了秋千坐,听到了有熟悉的声音传来。

    “四魔来朝,你来做什么?还准备那么多贺礼,你该不会真的要背叛我,向谈惊春投降吧。”

    “你能别这么吵吗?”少年声音不耐烦道。

    “我懂了,你又是为了她来的,你真是能不能有点出息,我们一起合伙狠狠地……”意识到在人家地盘说这种杀了他的话不是很好,他就重重地“嗯”了一声,“了谈惊春,他一‘嗯’,他老婆不就是你老婆了。”

    又一个女子声音传来,无奈道:“这么久了,你派来‘嗯’他的也没什么用啊,你就不能声音小点,保不齐隔墙有耳。”

    那个话最多的闻言,不屑地“嗤”了一声:“怂什么,你们这两个胆小鬼,大不了我今晚就亲自‘嗯’了他。”

    热闹声传过来,三人从拐角中走出,一眼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秋千上的谢窈,还有她不远处站着的满脸温和笑意的天慈。

    谢尘缘,眉姬,裴红月:“……”

    作者有话说:

    部分读者大概会猜到我要怎么发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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