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不知为何, 褚玲珑觉得江璟琛在看她。
“璟少爷,你心里有人了?这样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李碧从未听过有哪家的姑娘, 有和江璟琛走得近,“璟少爷, 可别是故意寻个由头, 就来堵我的嘴。”
她隐约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这人可是十里八乡都出了名的刻苦,平生爱好只有看书, 做文章。除去校馆和罗府不会去别处。这些天下来,江璟琛身边一只母蚊子都没有, 更何况是姑娘!
这念头一起来, 心里就升起有种奇怪的滋味。
她下意识想躲。
是不是,先生他不想和李碧继续掰扯,才说这样的话罢?褚玲珑连忙移开视线, 看向李碧, 道,“李姑娘, 怎的如此计较?”
“我计较?”李碧听到这样的话呕得要吐血, “少奶奶, 您站着说话不腰疼。”
“先生, 您听到了没?”褚玲珑问他, “李姑娘,在骂人。”
李碧倒吸一口冷气,“少奶奶!您这是在往我身上泼脏水!”
褚玲珑眼尾扫过身前咋咋呼呼的姑娘一眼,心想这书香世家出生的, 也不过如此,“我怎好和李姑娘相比, 满嘴没一个字真话,你可是觉得我们先生好欺负?”
冷风吹过,叶落无痕。
男人眼底晦暗不明,明明在他心里是惊涛骇浪,高兴的要死。但他是想着,若是以一日,她能正大光明做他的妻,而不是在外人跟前维持着这一层师徒的关系早日结束。
李碧在他们之间扫了扫,“你们可真是合起伙儿来欺负人!”
江璟琛不应声,生怕自己的龌龊心思,被人看出来。
期间,褚玲珑便站到江璟琛身前去,“我们欺负人?那真是天大的笑话!李姑娘,你和先生不曾有过婚约,便来这管东管西。亏得李姑娘还是书香世家,好赖话都听不出来。”
江璟琛颇有几分认真,“李小姐,她是个好姑娘,是我身份不够配不上,”
李碧偷偷的在打量人,觉着这江璟琛在褚玲珑跟前特别好说话。因在往日,这人都憋不出一句话,今日倒是说了这么多。
“我居然不曾知道,台州府还有这样的姑娘?能够值得璟少爷这样牵肠挂肚的。”
“这话听起来,就能把牙给酸没了。”褚玲珑冷森森说道,“李姑娘,你怕不是得不到先生的心,就故意诋毁他罢!”
这次李碧她来寻江璟琛,目的就是来把话说清楚的。
可是褚玲珑的这张嘴好生厉害!简直就像是自讨没趣,不仅,她先前说的种种委屈就站不住脚,而且,她还仗着是江璟琛恩师女儿的身份,在拉着人不放!
“李小姐,你接下去的话,该不会是要问先生为何选那位姑娘,而不选你了罢?”
李碧抿着嘴,没好气的说,“不可以问么!”
褚玲珑娇俏的笑,“自然是可以的啊!那我也且问一句李姑娘,到底是谁缠着谁?”
江璟琛未料到这女人会帮他,看过去的半张侧脸,是精心梳妆过的,红色的唇如同红梅一般耀眼,挺直着身板,精神奕奕。
几句话之间,就能戳破李碧的假模假样。
若是,换做别人遇到这样的事,躲开都来不及。
她却想也没想,出来帮他。
果真是,性子纯良。
李碧有些恼羞成怒,“璟少爷和少奶奶的关系,您偏袒他,也是无可厚非!”
“没错!”褚玲珑挑着眉,笑颜胜过五月繁花:“我们就是好,李姑娘羡慕了?”
江璟琛只觉得这女人身上渡了一层光,耀眼的,无法直视。
他的心跳的很快,像是要压不住!
“李小姐,我认同你的选择,人往高处走。”褚玲珑话锋一转,道,“但,这不仅关乎你的名声,还关乎着先生的名誉,他今后的仕途。为了你们两人都好,这样的话,莫要再说了。”
这是要她闭嘴?
李碧本不想吃这个亏,她里子面子都想占,可偏巧褚玲珑在这里,说了这些话,
“少奶奶你也是个女人,若是换做你会选谁?可觉得今日的事公平?”
李碧的确好命,还真是个被家里宠爱大的孩子!若褚玲珑事事都要求公平,站在李碧跟前的罗家少奶奶就不会是她。而且,李碧难道不觉得自己的比喻,很不妥贴?
罗徽和江璟琛,到底选谁,这难道是可以说的么?
这李碧看起来文文气气的,却是个很有心机的,褚玲珑也就装作一副听不懂的样子,面上笑嘻嘻的,“来了罗府,皆是客人,李小姐要不进亭子里喝口水,我看你和先生的事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好。”
没人比他更期盼要一个答案。
他们耳鬓厮磨,了解彼此。可只有在夜里,褚玲珑才是他的妻。
他想让她知道自己的情意。
“李姑娘,我已经有想要白头到老的心上人。”
男人的声音淡漠如冬霜。
“再问,李姑娘就是蹬鼻子上脸,多做纠缠的那一方。”褚玲珑拧着漂亮的眉,“李姑娘还是好生把握江公子罢!”
李碧哪里听不懂,江书就是那香喷喷的金饽饽,人人都想要,她不看着点,就会被人抢走了!
见着那李家姑娘着急离开的模样,褚玲珑摇了摇头,“真不知道,她是个聪明的,还是傻的。”
“那少奶奶呢?”
“我?”褚玲珑琢磨一下,老实的说,“大抵,我是因为无趣,找些乐子。”
平日里,也不见得这女人为谁出头。或许只有被她当做自己人,才开始会不自觉的护短。
江璟琛眼尾的笑都快藏不住了,余光里盯着褚玲珑不肯放开。
褚玲珑见惯了这样的势力眼,直接把话挑明白,“先生是人好,不在乎。但李小姐你是个有学识的,这做人留一线,日后好见面的道理该是懂的?”
冬日里的天色是难得这样的明媚。
江璟琛掀开眼皮,他朝着那女人看过去,两袖子叠交在身前,沉声问,“少奶奶,要不要随我走走?”
褚玲珑略微是有些懵的。
“先生,是不打算回去了?”
“前头的人多,不差我一个人。”再来,他也不想看江书在他跟前甩小心思,江璟琛凝视着她,“少奶奶不肯么。”
“你看这天底下的事,真是玄妙,先生不想去凑热闹,我却连进也进不了。”
江璟琛的眉头也跟着皱起来,罗徽的态度已经是很明显,敬而远之,甚至是表面功夫都懒得应对。
他颇有些担心褚玲珑会伤心。
怕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本是要安慰的,一开口的却变了。江璟琛是存了私心,“少奶奶,想不想看梅花?”
嗯?他邀约自己,还真是存了一道赏花的心思?
身边的采莲溜出去躲懒,她一个人在这亭子里也无趣,跟着江璟琛去看个梅花也没什么不好的。便答应下来,“那,还请先生带个路。”
外头是小辈人的热闹,屋里头就显得沉闷。
老住持人在罗府一举一动,皆在老夫人的眼里底下。那寄去京城的信,已经跟着货船出发了。
“老主持,先前是人多,不好明着说话。老身想问一句,璟哥儿到底是谁家的公子?”
老夫人喝了半杯茶,等了一会,这才道,“老主持来这一路,也不容易。倒不如,多住几日?”
江璟琛的身世,老主持也不太具体明白。
本寻来清明寺上香的女客,没坦白身份,只说自己是京城人士,家中是做官的。
老主持无法回答。
越是如此,老夫人便认定江璟琛不过是高门大户无法摆在台面上的私生子。她稍微心安些,“人各有命,皆有他自己的造化。老主持既然不方便说,那老身也不多问了。只是盼着老主持在罗府多住几日。”
多住几日是借口,实则是帮罗府的那个罗徽看看病。老主持却说,“老夫人也晓得,贫僧多年不过问病症,颇有些生疏。”
这可不是在说罗徽的病越发的重?连老主持都没把握!老夫人差些给人跪下,“老主持就可怜可怜我这半只脚入土的人。徽哥儿的身子,能遇上老主持已经是他的造化!您直管看,其他一切事宜,那都是徽哥儿自己的命数!”
老主持叹口气,道,“罗少爷要想保平安,可得警记着一句话。”
“老主持请说。”
孩子可以慢慢再要,罗徽的命却是得护着。
依着老主持把过褚玲珑的脉得出来的结论,“少奶奶身子虚,罗少爷还得仔细着点。”
成婚前,褚玲珑的身子是由大夫调理过的,都说没什么大碍。可这老住持却接连着说她虚弱,需要好生休养这样的话。难道是说,她那肚子有些消息了?
老夫人眼神顿时变的火热!
“年轻人,血气方刚,也是难免。”
老主持倒是也不用多说什么,只道,“罗少爷的气血,倒不像是热的。”
这血气方刚的,却是别人!
是江璟琛。
老夫人暗叫糟糕,少奶奶和书童有染,这样的事如何能让外人知道!
等老主持一走,老夫人叫来李婆子,“徽哥儿和璟哥儿在哪里?”
今日李碧找江璟琛谈话,这样的事可不能传到老夫人耳朵里。
“少爷和璟少爷在前面陪着江公子呢!”
老夫人又问,“那少奶奶呢?”
李婆子有私心,要为李碧找个好人家。这江阁老家的公子在跟前,她可得把握住机会!早就想趁着机会溜出去了,“少奶奶,就在亭子里,哪里也没去。若是老夫人不放心,老奴亲自过去盯着?”
“嗯,你去前头看着,别让他们乱来。”
李婆子马不停蹄的出去,心想这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看着的。
难道,褚玲珑能和江璟琛真的搞到一块儿?
第三十二章
罗府的小后山, 种着一片竹林。翠绿的竹叶,发出“簌簌”的响声。
褚玲珑看着那沿阶而上的登山小道,怯了底, 水灵灵的眼眸看过去,拿不准情形的样子, “先生, 您说的梅花,可是在这山上头?”
“少奶奶, 可是怕了。”
孤男,寡女, 去爬山不太好吧?褚玲珑忍不住嘀咕一声, “先生起先只说是走走。”
男人似乎感应到褚玲珑的犹豫,回过头来,清冷的眉眼就像是在怂恿着她, “少爷他朋友不多, 但却与李姑娘倒是相谈甚欢。可见少爷并不是不会沟通,只是看人下菜碟。少奶奶您真想去前头的席面凑热闹, 我来安排就是了。”
听见能见夫君, 她倒是没有想象中开心。褚玲珑瞪了他一眼:“你准了, 人家未必会准。显得我给夫君添了麻烦。”
实则, 更不愿让江璟琛小看了去。
她低头噙着笑, 皮肤极白:“夫君带我真心好,这些虚的,也就不说了。”
男人见她不生气,一瞥一笑, 皆让他心里吃味。一阵冷风吹过来,羞燥的时候, 面色就粉嫩嫩的。江璟琛抬眼看向她,“少爷,他对少奶奶似乎不太重视。”
“没有这样的事!”褚玲珑气急败坏的说。
先生性子冷淡,可说起的话,简直就是一个杀人诛心!
女人抿着唇,不想出声。
两人就这么干站着,就像是小两口拌了嘴,谁也不肯先服软。
江璟琛无奈的弯了一下嘴角,“其实,少爷现在的心思放在江公子身上。”他透露了点信息,贵客而至,罗徽想要讨好江书,故而褚玲珑要想引起罗徽的注意力,不如从这点下手。
文人雅士,都爱赏花。
且这花的品种越罕见,越值得炫耀。
“在这后山上,便种有一株绿梅。”江璟琛不必说再多,对方已经有些蠢蠢欲动。
“那还请先生带个路。”
“少奶奶,这会儿不嫌了?”江璟琛言语发涩,是自己都瞧不上自己的小心眼,但他还是要说,“孤男,寡女惹人非议了?”
男人的声音落下,恨得褚玲珑牙痒痒,“对!是我求着先生带我去折绿梅,这样可行了?”
江璟琛只觉得姹紫嫣红,均在她嬉笑怒骂的眼里,她的一举一动,都让他痴迷。
可惜。
这个女人并不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他回过身,慢慢握紧着掌心,冷着道,“走罢,免得天色晚了。”
褚玲珑反应过来,人已经在几步开外。
“先生走慢些!”
山道崎岖,男人背影虽清瘦,脚步却稳健。
褚玲珑是知道江璟琛身世的。
府里的,早就传遍了,他的养父养母是外头卖豆腐的,年纪老的都干不动了。江璟琛自小就是街头巷尾最文气的小哥儿,有了因缘际会,被罗老夫人选中当了书童,翻身了,成了会读书的。
后来,不仅在台州府出了名,更是中了举人!
手指头数着日子,去京城赶考也不过小半个月了。褚玲珑虽不曾读过书,却也知道江璟琛是会个有出息的。
此次一去,便是蛟龙上天,渡劫成龙。
褚玲珑隐约意识到,大罗神仙在凡间的日子不过也就这么几天。她能多说一句话就是一份交情,“先生,走慢些。”
江璟琛敛眉,分外的冷清,“少奶奶,走快些。”
他对她的态度与以往都不一样,具体哪里变了,又说不出个然来,可能是老谋深算!
褚玲珑抬起脚,一步又一步的往上走。
她落了下风,自是要寻些面子回来。想起刚才的话只问了李碧,转而看向男人,问过去,“先生,我自主主张的把李姑娘赶跑了,您不会怪我罢?”
“怎么说?”
“万一,只是你们两人只是一时的闹不愉快。”褚玲珑回想起来,她就是那个拆人姻缘的。
脚踩在石头铺成的后山小路。
山风很重,与可见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道薄雾。
她注意到那斗篷的下面,还是件青莲色的单衣。又或者,比往日里看到的更寒酸,衣袖边上都拉出几条丝来。她问,“先生,没有过冬的衣裳?”
冷风吹在他冻得发紫的手,江璟琛垂着眸,“没有。”
可真是怪让人心疼的,褚玲珑,“一定是管家忙着招待客人忘记了,我等会儿就去和他说说。”
“多谢少奶奶。”
“先生,客气。”
天色由阴转明,落在褚玲珑不盈一握的腰肢,她爬的很慢,时不时会带起裙袄。
脚步声轻轻的落下,女人的关怀的话语落进江璟琛的耳朵里。
窃喜,充斥在他的心头。
上后山的有两条,一条大路平坦,一条小路就不大好走。
“少奶奶,小心脚下。”
褚玲珑没瞧仔细,还真的滑了一下,眼疾手快就扯住了男人的一片衣袖,她抬眸,不大好意思的笑笑,“给先生添麻烦了。”
江璟琛,“我是少奶奶的先生,被麻烦,那是应当的。”
幸好,先生不是个爱计较的。褚玲珑松一口气,不然,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若是我换做江公子,也会很欣赏先生。”
“除了欣赏,就没有别的?”
褚玲珑就这么呆呆的望着他。
江璟琛托一把女人的臂弯,快速收回手,背过身去。若不是今日之事,谁会知道他居然是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
后山之上,她在梅花树下转一圈,纳闷,“先生,花在哪里?”
江璟琛望向她,“忘记了,要等绿梅开花,还要再冷一些。”
什么?
把哄人的话,说的这么素雅的,可真是第一人!
却也不觉得有多少生气,就是没看到绿梅而已。褚玲珑的视线扫过,“先生,你其实在帮夫君吧?”
“少奶奶,您怎么会这么问?”江璟琛倒是有些介意她误会他,他这颗心,只在这女人身上,她难道看不出来?又猛然觉得这想法太过糊涂了。
褚玲珑压了压喉咙,咳嗽一声,“京城阁老家的江公子来了,夫君不愿意我出丑。所以,就托了你,把我骗到这地方来?”
“少奶奶也在意江公子。”江璟琛眉头皱着,看起来仿佛很介意。
“我连江公子什么名讳不知情!”
江璟琛这才稍缓和了脸色,悄悄瞥了一眼褚玲珑,这是个傻的,没几句话就把心思摆在脸上。
褚玲珑见不着绿梅,那就远眺罗府的全貌。还是那些红灯笼,就是影子变小了些。
没什么好看的。
自个儿一点都不羡慕。
她把目光悄悄的就瞥过去,背影青衫落拓,端庄至极。江璟琛,可比这景色好看许多!
他在想什么呢?
她这位先生,心气高着呢!今日,到底是被李碧摆了一道儿,还特意问她在意不在意江公子。难道说,他很介意那阁老家的公子?褚玲珑也能理解,李家姑娘为了江公子,就着急的和江璟琛撇清关系。要是她换做他,也会接受不了。
“江公子的身份地位,便是个姑娘家都会喜欢。”褚玲珑出声安慰道。
“少奶奶也是如此么?”他问。
“若我还是个姑娘家,自然会喜欢。”
江璟琛记起来江书的话,若他是江阁老的嫡亲孙子,还哪里有人敢轻瞧了他,便是这罗府少奶奶也得仰望着他。
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脖子,呼吸不上来。
果然!提起了这男人的伤心事。她暗暗的观察他的脸色,“先生,你不要难过,这是李家姑娘不识货。”
江璟琛却不这么想,猝不及防的,有些吃味,“少奶奶见过那阁老家的公子,撇去身份不谈,您也觉得江公子是个好的么?”
褚玲珑抿着红唇,忽然凑近,觉得有趣,“先生,我在你眼里原来不是个俗人?”
“不是。”男人郑重其事的说,“从前没这么想过,今后也不可能会。”
那上这个后山倒也不亏。她挑了眉,懒洋洋的说,“希望,我在先生心里永远如初见。”
不远处陆陆续续来了一群人,打先的还提这个灯笼,每走一步都在喘大气。
罗府就这么大,罗徽领着江书上后山,也是正常。
褚玲珑却忽然想起她身后还站着一个人,若是夫君问起,她又该如何作答。
那边来人到了跟前,只有罗徽,并没有那位江公子。
“这不是少奶奶么?”李碧喊了一声,娇俏的问,“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一个人。
她一回头,江璟琛倒是躲得快,已经不见人影了。
褚玲珑暗自松一口气,只对着人,唤了一声,“夫君。”
罗徽皱了眉,“你怎么那么没礼数,人家问你话,都不晓得吱一声。”
“少奶奶金贵,我可不敢如此。万一惹着了又是一顿数落。”李碧先前被这位罗府少奶奶一顿数落,回到席面就郁郁寡欢。被罗徽见着了,说要带她来后山散散心。
真是好大的敌意,褚玲珑转了转手腕,等着在夫君面前解释一番。
“没教养!”
罗徽一听李碧的话,不分青红皂白的训斥。的他脸上更是面露鄙夷的神色,“你就不学学人家李姑娘?还以为,罗府是你渔村,上蹿下跳像个猴子。”
褚玲珑轻哼一声,这算的什么话。
且不论,她与罗徽才是夫妻,念着情分,他不是得向着她?眼光慢慢的挪到罗徽身上,江璟琛说的对,她可是个惹人嫌!
罗徽这就是在维护李碧,还当着这么多人就贬低她。
褚玲珑这么一想,心里泛起了酸涩。
她很想问一问,夫君心里到底她算个什么?
第三十三章
其他人看完了乐子, 就纷纷下山去了。
采莲想留下陪陪褚玲珑,却被身边的人给撵开。小雀嘀咕一声,“你平日里伶俐都是假的?少奶奶刚被少爷骂了, 你留下来,不是找死么?”
采莲犹豫, “少奶奶人好, 不会做出迁怒下人的事。”
他们是仆人,更应该审时度势。小雀骂她傻, “你不明白这里头怎么回事?少爷这么不爱动的人,却愿意陪着李姑娘爬后山, 分明他便是想和李姑娘在一处!偏你看不出来?”
“你要死了!这样的话也敢说!”采莲打了他一下, 担忧看过去,“可别让少奶奶听到了。”
两人说话声不小,早引得褚玲珑默默的听着。
小雀跟在罗徽身边多年, 一定是知道些什么。不然这样的话, 他也不会随便对外乱说。
褚玲珑遥想,难怪罗徽要与她平日里假装冷淡, 都是出在这事情上头。
那李碧在校馆到处笼络人。
两人便是青梅竹马的情意, 往后他俩会有些别的关系, 那也是情理之中!
她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 心里的那半分难过, 也跟着烟消云散。
满脑子只有筹谋,褚玲珑本以为等她生下孩子,要再等个几年,罗徽才会纳妾。按照今日的情形看, 还指不定是不是纳妾了!换掉她这个罗府少奶奶,也未可知!
情爱对于她只是小事, 却不能断了她后半生的富贵!
褚玲珑拧紧着眉头,“好的很。”
小腹像是刀绞过那般疼。
她下意识捂住小腹,目光朝着罗徽和李碧看过去。这么多人,只有两人旁若无人的有说有笑,那李碧脚下发软像是要摔,罗徽赶紧的把人扶住。原先什么都不懂,现在是全明白了!
采莲一看少奶奶的眼神,心里也跟着咯噔了下。她是不沾这些麻烦的人,告诫道,“既然几个主子都不说,我们做奴婢的还有什么可计较的?我提醒你,可要把嘴巴捂严实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小雀抓着采莲的手,放在胸前,捂热,“走罢,”
等两人也一前一后的走了。
褚玲珑再也压不住委屈,语气颇有些哀伤,道,“本以为,我与夫君只是差在身份悬殊,但好歹他是愿意接纳我的。可现在想来,不过都是我的自以为是,夫君心中早就有了别人,他便是从未喜欢过我。”
她抱着膝头慢慢蹲下来。
新婚之夜的怜惜,夜夜共枕时的缠绵。
哪一样是真的?
楚玲珑嗤笑:“怕只有夫君从头到尾的嫌弃,才是装不出来的。”他与她之间虚情假意,得知真相,她冷汗淋漓,鬓发间也全湿了。
本以为,孤女嫁了人就会有靠山,可依旧,受尽白眼!
但倘若罗徽与那李碧真的郎情妾意,他为何不直接娶了人家?这门婚事又怎么会落在她这个身份不般配的人身上?想来谁都是靠不住的,她只能先求自保,再寻生机。
这罗府里,人心难测,褚玲珑必须找到共同的盟友。
“玲珑。”
男人清润的声音打断褚玲珑的思绪,天地之大,此时此刻的眼里,她能看到的只有他一个。
江璟琛静静凝视着她,“玲珑,地上凉,我扶你起来好不好?”
“先生。”
“嗯,我在。”
她心神一荡,再抬起眼时,正是那方才不知所踪的人,是江璟琛又回来了!
“你为什么还会回来?”褚玲珑本是应该庆幸,她与江璟琛见面的事没人看见。可被李碧的事这么一折腾,心境也完全不同了,“难道,先生没见着我被人训斥,大家都在看笑话么。”
“见着了。”
冷不丁听见他这么说话,连装也不装一下,真是让褚玲珑哭笑不得!她道,“真是风水轮流转,今日的事真比戏台子上。唱的还热闹,”
但,善意的眼神很好辨认,他眉宇之间还是淡淡的,仿佛对她发生的一切都在意,很是稳重,“我不觉得这是笑话,”
这人怎的如此耿直。
褚玲珑看着江璟琛五味杂陈:“先生,怎么不躲了?”
江璟琛对她,和对其他的女人不一样道:特意的解释一句,“你想让我在这里,我就不会躲。”
她只觉得糊涂,非常认真的问,“先生,愿不愿意做我的人?”
也是在这个瞬间,褚玲珑忽然觉得眼前的人是她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江璟琛在府上是个有身份的,在下人里头他的口碑也是极好,里里外外,办起事情来便就会方便许多。
褚玲珑想通了,她就是需要像江璟琛这样的人帮她!
“求先生。”
一点一点,像是网笼在头顶遮住,逃脱不得。这些话,更像是沾着□□的蜜糖,无法拒绝。有些让男人微微的愣了愣,看一眼女人,喉咙里的声音跟着发颤,“你的人?”
“是!我现在很需要先生。”褚玲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她选中了他,就想问个清楚明白,“我虽然如今在罗府没有什么身份地位,但我和先生保证,有我一口饭吃,绝对不会亏待先生。”
江璟琛对此哭笑不得,“我要的,你给不了。”
“不试一试!为何如此笃定我给不了!”褚玲珑只当他在小看他。
江璟琛感受着女人热切的目光,想不透,她为何会忽然对自己亲近起来。可是因为见着罗徽对旁人好,她觉得吃味了?褚玲珑是永远不会明白,他对她永远说不出一个不字。
他想抱抱她,可担心她再次受到伤害,只能压抑着。
等了约莫一会功夫,仍旧听不见回应。褚玲珑她只觉着心头越来越冷,不再有任何期待,“我就知道。”
女人委屈极了,仿佛下一瞬就会哭出声来。
她什么都不知道。
傻子。
男人却在她身前也跟着蹲下来,“你很在意少爷的话。”
褚玲珑,“他是我夫君,我不在意他说的话,难道介意你的?”
他的眉头听到夫君两个字,就开始拧着。
她又道,“先生,还未成亲,这些事您不会懂的。”
这可是至今为止江璟琛听过最恶意的话,可真奇怪,他却没办法反驳她!
他垂下衣袖,手指也跟着攥紧,心如死灰,怼回去,“你不仅在意旁人的话,更放不下少奶奶的身段。原先,这本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要那少爷对您关怀些。”
褚玲珑怕的就是这些实诚话!
她更怕眼前这个光明坦荡,冷心一样的江璟琛!
“先生!您不愿意答应也就罢了!何必把我说的如此卑劣!”
把她的伤疤揭开,对他没有好处。
她又怎么会有他卑劣。
大抵这世间有些人的存在,就会让他常觉得亏欠,也不得不管。这女人的脸色白的像是张纸,江璟琛挺担心她的,“今日之事只是意外,没人能记得住。你别生气,伤身子。”
褚玲珑心说这人是不是有几分关心她?只是顾及着两人的身份,不好直接应了她。
是了,江璟琛若是想走,她又哪里拦得住。
褚玲珑这才正儿八经的打量着眼前这人,他目光所及之处与她齐平,是给足她尊重。
可到底这人很高,虽和她一般的蹲着,却也觉着高大。男人从始至终的话语里也全是安慰,她也不再恶语相向,褚玲珑抱了抱膝盖,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先生,我是不是真的很惹人讨厌?”
男人冷白的侧脸像是夜雾里含苞待放的白色茉莉,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目光,朝着人看过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后山之上,只留下褚玲珑和江璟琛两人。她道,“相必,府上的人早已经推杯换盏,忘了我这位罗府少奶奶还在此地。”
江璟琛看着很心疼,他道,“别怕,我在这里陪着您。”
她忽然听到自己悸动的心跳声。
褚玲珑十分沮丧,道:“以前总为生计奔波,被人骂上两句是常有的事。我性子泼辣。他们骂什么我就会骂回去,从来不会让自己吃亏。可是当着夫君的面儿,却是半分底气都没有。”
时间一长久,她便真的觉得,自己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
“像先生这样从小就是受人尊敬的人,一定不会了解我内心此时此刻有多煎熬。”
蹲在她身前的男人却也不说话,从怀里掏出一块整洁的帕子递过来,“可是脚软了,走不动路?”
也不知道他方才躲在哪里,清俊的手指尖还夹着一朵深红色的木芙蓉,就这么悲悯的看着她。褚玲珑心跳声快了些,为了掩饰声音高了几分,只道,“我在先生跟前,总是出尽洋相。”
他会答应她的。
他一定会帮她的!
沉默无声,只有女人才能听到自己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是以,褚玲珑如今眼眶微红,却也仍旧是半蹲着,“先生,我会乖乖听话,写话很对很多的字。您不要像他们一样,厌弃我好不好?”难过的表情在脸上挥之不去,她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娇软话语就在耳边,他只管看她娇羞的侧颜。便是肌肤相亲,也没有此刻让他沉沦。
喘不上气。
也跟本不敢在她跟前,说一个不字。只想勾头将人吻住,让含苞吐蜜。
江璟琛:‘知晓你委屈。”他看到了眼前那一幕,罗徽偏袒李碧,冷落她。
“先生在替我难过?”褚玲珑表情漠然:“我自己都不知道,该不该难过。”
江璟琛面上依旧是不苟言笑。
但,心里却早已经是百般滋味,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经不起撩拨,还是因为这对象是她。
第三十四章
李婆子, “老夫人,这是从京城回来的书信。”
老夫人拿过看上头的封蜡都不曾拆。这意思是再明白不过,看来老住持是铁了心不想与罗府沾边。没背景的出家人, 能在这台州府坐稳清明寺的住持之位,可见是个极其有城府之人。
信件薄薄的一封, 里头不再有旁的东西。
老夫人却只觉得, 好重,“这信的来路, 老主持可说明了?”
本该是来回五六天的行程,却如此之快就到了台州府, 可见是顶着急的事。罗家航船走的水路, 遇到官家设置的闸口,也需得配合做繁复的调查。可这一封上头是盖了通闸官印,不管是天津卫, 还是明州的闸口, 都不敢阻拦!
江璟琛的出身是在京城做官的人家?
老夫人握着信,沉甸甸, 一时间竟是不敢打开, “你去请老主持, 就说我要见他。”
“回老夫人的话, 老主持给了信件, 就离开了罗府。”
“走了?”还走的这么急。这里头,到底是这么回事?
凡事,只要遇上江璟琛,就变得扑朔迷离。
李婆子又问, “这封信里头,可是京城那边给璟少爷取的字?”
老夫人点了头, 慢慢的拆开信,“怕是,我们的璟哥儿来历不小,吓得老主持灰溜溜的跑回了清明寺。”薄薄的纸散开,并不是高丽纸,再寻常不过的。
看来这官做的也不高?
老夫人暗自松一口气,“我这年纪大了,胆子也小了。”毕竟,他与褚玲珑之间的事,是老夫人在一旁推波助澜。明白那些权贵之家的狠厉手段。捏死一个罗府,是轻而易举的事!
李婆子道,“老夫人说哪里的话,罗府能有如此光景,可别都是您一手打下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
可当老夫人看到上头的字,瞳孔便缩了缩!
好半天,没有缓过神。
“怎么会。”
原本只因为江璟琛是个京城高门大户里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没人要的,无足轻重。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桥头江阁老家的!现在,不仅是她知道了这个秘密,那京城的人也都在传,江阁老有个多年流落在外的嫡长孙!
“老夫人,这上头怎么说?”
老夫人猛的站起来,“快去把璟哥儿!给我请过来!”说完后,又轻轻打了一下嘴巴子。
把李婆子看的一愣一愣。
老夫人终究还是乱了分寸,衣袖晃动,风雨欲来,“你去把江公子尊尊敬敬的请过来。”-
江书没见不着江璟琛的人,一打听是去了罗府少奶奶那头,当便宜先生去了。
罗府虽只是当地豪强,但也注重风水,一路从前堂走到后院,各色的树植,走到尽头便是一丛的粉色茶花挡住了去路。还有两道身影,一个高些,一个矮些,高的是他正要找的江璟琛,矮的自然便是江璟琛捧在掌心里的那位少奶奶。
茶花开的正艳,日光降落,冷风吹在身上也是暖的。
那高大的男人站在褚玲珑跟前,不偏不倚替她挡住了日头。江璟琛低着头,静静的听女人说话。
“起先,只觉得先生是个冷情的,竟是我一直误会了。”
罗徽去老夫人告她的状,褚玲珑就被拘在自己的院子里,罚抄经书。
高丽纸写满了一张又一张,她整个人都发了蔫。直到,江璟琛过来了,说门口茶花开的正好,走出去就能见着,不算违背了老夫人的命令。她对这些花花草草的并不热衷,却也是不好驳了这男人的好意。
毕竟与江璟琛打交道,不能向之前那般有恃无恐。
他能带她出来赏花,便是算应了先前的请求。褚玲珑低声的道,“谢谢。”
说罢后,就转盯着茶花看的出神,衣袖扫过他的,痒痒的,想让人伸手去抓。
江璟琛喉咙也跟着发痒,说出来的话,也发了闷,“少奶奶,太客气,”
“嗯,那我以后就对先生随意些?”女人笑着发问,“先生,说些你和夫君以前在校馆里的趣事给我听罢。”
话里掺着假,面上的笑容也让人心觉得心疼。江璟琛的目光往远处眺望,心里得到了个答案,她并不喜欢这花。他道,“以前在校馆的那时候,李夫子的女儿时常会带一些糕点来探望,校馆里的学子就会摘一些花送给李姑娘聊表谢意。”
褚玲珑挑了眉,手指间捏住一簇茶花,“小姑娘家都爱花,想必李姑娘一定会很高兴收到那么许多。”
“也不算许多。”
“怎么说?”
江璟琛瞥了她一眼,自然知道他说的这些,不会让褚玲珑高兴,“因为,少爷不许。”
罗徽还在校馆之时,就会对学子们告诫。不许对李碧送这些花样子,更不许学子们和李碧说说笑笑,只有他才可以这么做!
“真这么好,夫君为何不娶了李家姑娘?”
江璟琛开口又道,“老夫人不许。”
褚玲珑深呼吸一口气,听到困扰已久的答案,已经是很满足,道,“能出来吹吹风,也是好的。”
嘴角勾起的笑容背后,却是别有深意。
她抬眸,又问,“先生,那时候您可有想过也给李姑娘送花?”
这人会这么问,可否又是对他在了意。
江璟琛看着人,一瞬不瞬。
褚玲珑笑得更艳,“先生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那就是有了?”
“没有!”怎么会误会他对李碧有情义?在她心里,莫非他就是随随便便的人?采莲的事,经历过一回也就罢了,又来一次么?江璟琛不想让她察觉出自己的急切,压了压嗓音,“少奶奶放心,不会有这样的事。”
他会开口解释,那就是说把她当成自己人?
抬起眸子,偷偷的瞧,近几日,夫君都不在她房里歇息,褚玲珑都是一个人独眠。
这张脸,在梦魇之中不断闪过,与夫君的脸交叠在一起,没的让人误会了!她心里发虚,只能在言语上打趣,掩饰自己的紧张。道,“先生真是好正经,我说笑的罢了。”
江璟琛秉着气息,恐怕她又再次误会,“少奶奶,不信我?”
他别过来脸去,一言一行倒是开始拘谨,像是刚怀春的半大小子。褚玲珑低头,这一回真是发自内心的笑意,“憨憨。”
刚想说些什么,不远处,传来一声惊呼。是个男人的声音!
“哎呀!哪里来的蜜蜂!”
褚玲珑忽的贴近江璟琛,抓着他的一片衣袖,道,“先生!我怕蜜蜂!快把它赶走!”
女人身段好,在这冬日的冷风里,呼吸也是温温软软的。
很想搂住她的肩,顺势带入怀中。
不知不觉,他也跟着起了反应!
江璟琛撑住手臂,尽量不与她有所碰触。可衣料之间,厮磨,他的掌心都起了冷汗!
“先生,您的脸色不大好?可也是怕蜜蜂?”
他
哪里会怕这东西。
只盯着,那朱唇,半开半合。
说了什么话,一时间全听不清楚。
江璟琛滚动喉结,他对着这女人的亲近,才是惶恐,又不安!
江书看好戏似的看着两人。
真是,有趣!
干嘛忍得这么辛苦,连个怀抱都不肯。
江璟琛抬起头冷眼看着那开玩笑不嫌事大的江书,声音冷过冬霜,“江公子,你真的看见蜜蜂了?”
江书咳嗽一声,他还真的有些对这位发怵,“开个玩笑罢了。”
玩笑?他只知褚玲珑的事,在他这里就是最大的事,马虎不得。江璟琛面上已经是山雨欲来的神色,“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还请江公子说句实话。”
江书虽来罗府的时间不长,看到的闹腾却是不少!这人在他眼皮底下,目光流出的担忧绝对骗不了人!他捂住眼睛,“哎呀,我一定是最近喝大酒,喝的老眼昏花了。少奶奶,莫怪罪!”
褚玲珑方才真的以为有蜜蜂,她曾被这东西扎过,虽不死人,却也难捱。
“江公子,还是少喝些酒,养养身子。”
江书面上古古怪怪,笑着对江璟琛道,“看来,少奶奶对在下可是关怀!真是,对不住。”
听着那头江书半开玩笑似的道歉,真是气不打一出来。她哪里有这样的意思!
“先生。”
便像是,找人诉苦。
时光都跟着安静。
江璟琛压着嘴角,轻声道,“你先走。”
褚玲珑挑了挑眉,“先生,等晚些,可会再来寻我?”留了话,是引着鱼儿自己上钩。外人在这里,她也不再方便和江璟琛说些什么。
告辞,离开了。
等人一走,江书推了推江璟琛的手臂,打趣,“原来,你们还有这一出!”
这位少爷可真是命运坎坷,分明是阁老家的嫡长孙,却流落在外给人当书童。
不信任人的性子,是板板正正的写在脸上。
也本以为,像是他祖父江阁老那般,是个感情淡泊的。可每一次,江璟琛看褚玲珑的眼神,都会让江书打消这个念头!
起先,江书也以为江璟琛是暗地里偷偷喜欢的罗府少奶奶。两人具体有什么事,他也不知道。这一回,可是被他拿捏住什么把柄,什么人都能来踩上一脚。倘若,不是江书来了台州府,还真看不到这些。
“苦大仇深的晚娘脸,你得感谢我!若是没有我捣乱,哪里有你美人入怀?”
江璟琛退开一步,与江书保持距离,语气冷冽,“江公子,慎言。”
不愧是江阁老的嫡亲孙子,骨头一顶一的倔!他在担忧个什么?不过就是个商贾之家,又哪里来这么多的忌讳。江书颇有些恨铁不成钢,身前的茶花只觉得膈眼,只得深呼出一口气,慢慢的劝,“我都说了,你若是换了身份,还怕那罗徽不成?”
这么一个好机会在跟前,是傻子才会选择放弃。
江璟琛却懒得理会,抬腿就要走。
江书拉住他,“我前几日就想说了,你虽未曾见过阁老。但一板一眼的性子,真不愧是阁老的孙子!”
“我不曾有过家人,不明白其中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一句话,就让江书住了嘴,“现在不知道不要紧,以后会知道的。”
江璟琛眼眸里神色变得极淡极淡,左手轻轻的叠在右手上,他慢条斯理的说着,“你在江府这么多年深受长辈喜爱,却也只是称呼一声阁老,而并非祖父。可见,那江府之中并不是真正上的和善人家。”
好厉害的心思!
江书自认为他已经是个会察言观色的,江璟琛却更胜一筹。
看来还是得借用那位罗府少奶奶,才能让江璟琛就范。江书又道,“璟琛,江家与你是陌生人,你不想认祖归宗,也是人之常情。可,你得为褚玲珑想想。”
江璟琛这一回,默不作声。
“要是,你与褚玲珑互相之间有了情意,那就是不算是抢了别人的妻子。”江书附在她耳边,继续劝道,“更何况,我说的又没错。褚玲珑和罗徽才是夫妻,总有一日会怀上孩子。”
他的妻,岂容他人染指!
男人垂着眼,“你闭嘴。”
江书面露不忍,嘴上却继续攻心,道,“璟琛,你就算不同我走,也是要上京赶考的。你走了,你那位少奶奶怎么办?我昨天在席面上可是看清楚了,罗徽似乎对李碧有情!”
江璟琛此次一去京城,就要许多日子,只要想到褚玲珑可能会被罗徽欺负,他就难捱。
“再看看,你没有身份,拿什么保护人家?”
便是耳鬓厮磨,也不能与之相认。
江璟琛抿着唇,训一句,“江书,说起来你也是阁老家的公子,行事作风怎的如此?”
“你分明就比我小,可别和我抢兄长的称呼。”江书一拍拳头,没脸没皮的笑。
这人,表面清冷,骨子里也是个疯的,
话刚落下,那外头跑来一个婆子,扑通一声跪倒两人跟前,“江公子!我们老夫人有请!”
江书皱眉,“我现在还有事,去不了老夫人那里。”
“不是这位江公子!”
李婆子笑的像是天上掉下个宝贝,跪着爬了几步,到了江璟琛跟前,“老夫人,请的是这位江公子!”
第三十五章
江璟琛是夜半入的褚玲珑的房, 后头李婆子跟着,却未曾阻拦。
他如今身份不同,做下这等隐晦之事, 即便李婆子出面指控也无人会信。
李婆子反倒是殷勤的提了灯笼,生怕这位, 磕了, 碰了。
入了书香苑,帐子里, 婀娜的侧影,褚玲珑翻了身子是睡得并不安生。
江璟琛撩开她脖颈边的一段秀发, 低声, “夫人。”
褚玲珑秀气的眉就抖了一下,身后的男人寒气好重,实在不明白这么冷的天又何必往她这里来。况且, 她也没有心思和他再说什么话。
只是, 她的身子不争气,化作一滩春水。
“你出来!”
寒窗苦读十几载, 却比不过这女人娇喘的几声。
“夫人今夜不专心, 你心里对为夫有什么怨言?”江璟琛可是刚刚起了头, 兴趣盎然, 根本没打算停下来。
和那个李碧不清不楚, 夜里还来她这里寻求缠绵。
他可是得意了!把人当做傻子一样戏耍。褚玲珑缩着脖子,不说话了。
但,如砧板上的鱼,挣扎不得。更像是没了水, 就会死,她只能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江璟琛猜的出此刻褚玲珑对他的怨怼, 他自己,何尝不是肝肠脆断的煎熬。
那江阁老的嫡长孙身份,又有什么好?是能在这女人跟前原原本本做回自己么?还是,可以堂堂正正的告诉褚玲珑,他才是她一直以来的夫君?
都不能!
江璟琛脱下她的罗袜,没有出息的想,可自己又是那般感激上苍的怜悯。他与她一样,自小尝尽人世间的冷暖,若不是,这番际遇,便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到一起。
褚玲珑带着哭腔,“罗徽!我讨厌你!”
身下的哪里又是温香软玉,分明就是冰冻三尺的湖面出现裂痕。
“什么?”江璟琛的里衣已经被汗湿透,背脊僵硬,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上了心头。
褚玲珑再也忍不住,放声的哭了,“我讨厌你,恨死你了!”
可,江璟琛又那么不甘心,恨她念着罗徽的名讳,是一遍又一遍告诉他,只是个替身。
“褚玲珑,记着,我才是你的夫君!”
他慌张的避开视线,一把将人勾住,共赴沉沦。
在这寒冷的冬日,他与她的妻。
天亮了,褚玲珑对昨夜的一切讳莫如深,假装着什么也不曾发生过。采莲絮絮叨叨说了一好久的话,见着自家少奶奶蔫巴巴的,好没精神,“少奶奶,今天可以歇息一天,江公子他不会过来书香苑的。”
“江公子?”
褚玲珑手执着细管笔,抬起眸,“何时又给先生换了新称呼?”
采莲捂住嘴巴,惊呼一句,“难道,少奶奶不知道么!”
话音才落,就让她皱起了眉,“我该知道些什么。”
罗府上下仆妇都已经传遍了,本以为褚玲珑喊一声江璟琛先生,两人的关系也算是不错,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是江家流落在外的公子,却也不曾说给她知晓过。
等一会儿,见自家少奶奶脸上表情如常,倒是让采莲觉得纳闷,“少奶奶,您是怎么个想法?”
对江璟琛这事,褚玲珑不便多言语,只道,“能寻回至亲,对先生而言是一件天大的喜事。相比之下,给我教习,便是无足轻重了。你等会儿得了空去一趟隔壁给我道声祝贺,再来,让先生这些日子别记挂着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子。”
是呢!江璟琛的身份越高,可不就显得自家少奶奶的靠山越厉害。
这下子,还让别人小看了去?
采莲蹲了个安,能把背脊也挺直了,“少奶奶心思清明,您和江公子是师生的情意,旁人比不了!”
褚玲珑摇着头笑了笑,重新执着笔开始临摹字。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她的院子里来了个客。
是李家那位姑娘。
李碧上前问安,“少奶奶,好。”
“李姑娘,最近跑罗府可真是勤快。”褚玲珑拿眼瞥过去,不动声色的说。
李碧从李夫子那里听到江璟琛的身世,简直就要昏过去!江阁老家的嫡长孙,她先前都是做了什么蠢事,她拿着帕子期期艾艾的说,“让少奶奶看笑话,我着实是没脸。”
这人又开始在她跟前演上了。
褚玲珑不动声色,看看她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李碧战战兢兢的说,“我得罪了江公子,夜里怕得都不敢睡。还请少奶奶好好心,帮我去江公子说句话。”
她不怎么理会,只问了句,“李姑娘说的是哪位江公子?”
“江璟琛。”
褚玲珑一听,立马就笑了,“李姑娘,你可真是个妙人!自己做下的亏心事,还想让旁人给你去填窟窿?”她也干脆的把话全部说了,这么多年,他们父女两把人耍得团团转,是轻看了江璟琛以为他是个没背景,好拿捏得主儿,却不成想踢到了铁板。
李碧这里还在发梦,用些连她都看不上的手段。在两个江公子身上选来选去,为自己的后半生择婿!
莫非,罗徽喜欢的竟是蠢人?
这些对她来说已经不大重要。
“听闻,江阁老家便是在天子跟前也是容不得一例冤假错案,铁骨铮铮。”褚玲珑也不是吓她,“你们李家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解释,不然,这日子算是过到了头!”
李碧死活不承认,含糊的应付,“我们李家说到底对江公子有恩!”
她又笑了笑,反问,“你们这是打算挟恩图报?”
李碧这会儿来,也不过是借着褚玲珑的嘴把事情捅出去,让江璟琛吃个闷亏。可这位少奶啊倒是好,一张嘴就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让人讨不到半分好处。小声嘀咕一句,“少奶奶这般,难怪少爷对你喜欢不起来。”
要换做旁人,早就被这话噎住,可她是褚玲珑只会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李姑娘,不必着急为我想。我再不如意,也是明媒正娶的罗府少奶奶。”褚玲珑话锋一转,“倒是,李姑娘你名声也不大好了,来日哪个正经人家敢娶你?莫要连个妾室都混不上。”
气得李碧摔了杯子,“少奶奶!你这是在咒人!”
褚玲珑点点头,“我实在是为你好,快趁着两位江公子还在你赶紧使些手段。不然,我就让夫君把你纳进罗府,给我做个伴儿?”
杀人诛心!
李碧做了这么多,就是看不上罗徽那病恹恹的身子。不然,哪里还有褚玲珑什么事!
这句话说的也对,她是得使些法子了。
打了帘子进来的是罗徽,他打听到李碧往褚玲珑这边,他就眼巴巴的赶过来。屋内哪里有他的心上人,却是扑了个空,只见着一地的碎瓷片,指着她就骂,“你这个泼妇!”
褚玲珑面色冷淡,抬手打断罗徽的谩骂,“李姑娘刚走,您要追现在还可以追出去。快快省些力气,免得把祖母招过来。府里热热闹闹的事已经够多了!”
这女人,粗俗,无礼!
李姑娘,哪里又是她的对手。
不会是挨打了吧?罗徽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褚玲珑我警告你!别对李姑娘起什么坏心思!否则,我就把你和江璟琛那些事全部抖出去!”
褚玲珑抿唇,她可不怕,“我与先生是有什么事,是见不得人的?”-
“江公子好!”
江璟琛就站在廊下,走过的罗府下人都去问了安。
他多添了江阁老孙子的名头,为人看上去还是如此的肃静。又或是心里高兴的没边,面上不大表露出来?
褚玲珑是看不透这位先生,压下心中的不安。腰肢婀娜,像是漫步在云端,朝着他慢慢走过去,“先生,您最近听到最多的便是恭喜,我这处就不说了。”
“为何不说?”江璟琛淡淡问道。
“大抵是觉得不够新鲜。”
她在他这里即便什么都不用说,便已经是最独特的。方才踮着脚,慢慢一步一步走进,便像是要走到他的心尖上,男人敛着眉眼,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和往前一样,就成。”
女人笑望着他,言语打趣,“那称呼呢?可要改口叫一声江公子?”
“也可叫些别的……”比如,夫君。江璟琛深深看她一眼,竟是觉得自己是有些痴,意味深长的改了一口,“你可以直唤我姓名。”
“那可不行,我虽不曾读书,但也懂得尊师重道的道理。”
听了她的言语,江璟琛面露苦涩。
褚玲珑嘴里哈出一口白雾,“已经是冬天了。”
廊檐外头的天空有些灰蒙蒙的,两人并肩站着看了一会。
她只是觉着这男人似乎不大高兴,片刻之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寻回自己的父母偏巧还是那可望不可即的江家,江璟琛没道理会不高兴。
江璟琛是来同她道别,人前那么多人,他却也只想和她在一处安安静静的说说话,“这事情到了这地步,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江家那位公子督促我不如快些启程,好容我找个安静的地方,多看些书,准备入京赶考。”
这么快就要走了?好像这样的话不合适。褚玲珑抬头,瞥了他一眼,“那便祝先生此去一帆风顺,金榜题名!”
江璟琛回过身来,对着她行了个大礼。
“多谢。”
“只有这句?”褚玲珑轻轻蹙眉,总觉着他还有什么话是没说出口的。这人是她至今为止见过最才华决绝,气质清贵之人。想往后余生,也不会再遇到像江璟琛这样的人。还未仔细想,那边传来了说话声。
他们在外人跟前,只能是师徒,不能有旁的情愫。江璟琛道,“我有一件东西想给你。”
她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黄纸包,“先生还真是客气,我都不曾准备临别之礼。”
江璟琛道,“或许,会让你失望。”
褚玲珑甸了甸手里的东西,并不沉,不像是金银之物,“先生又小瞧我了,我虽爱钱财,但也不是非钱财不可。”
她是这样的人,总让人猜不透心思。
便是织造了一个美丽的春梦。闭上眼,脑海里,闪过许多的画面。
夜幕深处,她附在他的耳畔一声一声的呼唤着他,夫君。
大婚之日,她在他的背上,满头珠翠,叮当作响,女人抿着唇不让自己的声音发出来。
更早些,日光很暖的炎炎夏日,他被罗徽贬低的一无是处,在那间让人烦透了的药铺里。一个时辰罚跪刚过,他起了身,透过窗户往下看去,少女执着的背着奄奄一息的老人,穿过闹市,向着他走来。
她总是生机盎然,另他心生爱慕。
另褚玲珑惊的不是那黄纸包,而是那纸包里的竹盐枇杷干。意外罢?她喜欢吃什么脸夫君都不会在意,褚玲珑心中酸涩,嘴角勾起笑,“竹盐枇杷干,这个很好吃。”
“不必省着吃。”
她听完这话,“先生,倒是要把我害哭了。”
“抱歉。”江璟琛真挚的道歉,平静的站在原地,“我的本意,不是想害你哭。”
日光从灰蒙蒙的天空射下来。
像是伸出的无数触角,疯狂触碰她的心口。不过,人与人的姻缘是天定,走到哪里就算哪里。
终是确信是命运的捉弄。
似乎是察觉到头顶的那道目光,褚玲珑把头低一些,想藏起眼睛里的湿润,心乱如麻,“嗯,罗府里什么都有,我不会亏待自己。”
江璟琛抬起手,下意识的想捧起她的脸,突然发觉,此举动欠妥,“你若有难处,可写信与我。”
“倒是也不必,我不是三岁小孩儿,自己会懂的处理。”
她抬起脸,收起伤心,对着男人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日光沾面,他不得不动容。
江璟琛无可奈何,眼神流出宠溺,好像是藏起最后一层的隐晦,随后耳根也跟着慢慢泛着绯,“那,便让我写给你罢。”总的,都是他需要她多一些。
褚玲珑觉得心头有些空空的,轻轻咬住下唇,她才方觉得他的好。
这人,就要离开了。
褚玲珑摊开掌心,接到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花,有些惆怅之感。
“下雪了。”
廊檐下,江璟琛不肯看雪,侧着头,这是第一次毫不畏惧的正视他的妻。
第三十六章
夜里, 褚玲珑被老夫人喊过去。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桌子上的金银首饰,唇里苦涩的厉害。
想是白日里和罗徽拌嘴的事情传到老夫人耳朵里了。
“徽哥儿父母死的早,他自己身子又不好, 都是被我宠坏了。”老夫人握着褚玲珑的手,道:“你多少看在祖母面子上, 体恤徽哥儿一些。你们也别闹别扭了成不成?”
这是要她去道歉?可错的哪里是她,
褚玲珑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老夫人是为我们好,孙媳明白。”
她不能, 表现出自己的不满。
褚玲珑放缓了呼吸,“祖母, 可是挂心夫君别的事?”可是, 一切都为了那李家姑娘?白日里,她刚和李碧说起的话,也同样的传到老夫人这里。
“都是积年累月, 盘不清的旧账。”
褚玲珑顶着老夫人的目光, 温言的问:“祖母,您不喜欢李家姑娘?”
老夫人握着她的手, 深深叹一口气:“本该说, 那李碧是李婆子的侄女, 也算是半个自己人。”
褚玲珑侧头去瞧, 原先在屋子里候着的李婆子已经走的不见踪迹。她和罗徽也算是在老夫人眼皮底下长大的, 这样的情谊,为什么老夫人就不欢喜?
“徽哥儿以前的身子,虽说不好,却也没有到这份上。只是有一年, 那李碧说要什么荷花,徽哥儿自己划了船去湖心里摘。”讲到此处, 老夫人眼角留下一滴眼泪:“船翻了,徽哥儿泡在冰冷冷的湖水里好几个时辰,等人寻过去的时候,人已经不能用了。”
寒气入体。
又是年少时候落的病根,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好不了!
却,还急着让他们要孩子?好古怪。来企饿群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看更多万结文褚玲珑深深的吸一口冷气,不敢细致的去想,这一笔糊里糊涂的旧账。
老夫人恨恨的说:“可见,这个李碧是个妖的。若是,真把她娶进门来,徽哥儿的命都得给她克死!”
听到“克死”二子,褚玲珑又睁大了眼睛。依着老夫人的话,她是把罗徽身子不好的罪过,都怪在了李碧身上?
可这事,论起因果,到底是谁的过错?
褚玲珑她是出身不好,但也不是弄不清是非。倘若不是罗徽自己喜欢,心甘情愿的做这些事,又何来坠湖的事!新人嫁娶是姑娘家一辈子的大事,老夫人何苦非把人逼到这个地步。
垂眼看着小腹。
她现在是还有些用处,那今后呢?
可会是弃之不及,连个和离都是不能了。她的手心凉透了:“老夫人,我……”
老夫人见人说话吞吐,眉眼间皆是惧意,只当人好拿捏,“他俩本就念着情分,一见面,更是旧情复燃。你若再不盯着些……”
屋内无声。
她听着这些话,真的一点都不觉得难过。
只装作才听到这事的样子,略微迟疑了下,“夫君这样的喜欢,该成全他们才是。”
不捏酸吃醋,渔家女倒是个气度大的!老夫人颇有些满意,她从首饰盒里取出一个红宝石镶嵌的簪子往褚玲珑头上戴:“祖母交个底,有我在一日,就不可能会让那李家姑娘进门。”
这是要借着褚玲珑的手,不让罗徽和李碧再来往!
更是听懂了里头深层的意思,老夫人是希望她霸道写,来做她手里是一把刀,去斗个天翻地覆。
左右渔家女就是莽撞,泼辣。
不用在乎什么名声的。褚玲珑面上显出一些尴尬:“老夫人……”
老夫人和罗徽两人有个心结,有一百种方法解决。哪怕是赶了李婆子出去,那李家就不会隔三差五的上罗府的门。可见,老夫人顾及着罗徽,不想让他心里难受,多年下不了决心,却一点也不在意褚玲珑的难处。
说的再难听些,老妇人似乎根本不管她和罗徽之间的夫妻之情?
房内的光亮都暗了下来。
也不在乎,她会不会疼,伤口挑破就挑破了。
罗府的少奶奶,哪里有这么好做的。老夫人刻意的哄着她,“宝贝肉,我操劳了一辈子,这些家业也带不走,还不都是你们的。”
是,罗徽的。
不是她的!
褚玲珑心里一那瞬间,像是被针刺了下,麻痹,再也不能像刚入府的时候,那样的天真单纯,“但毕竟夫君喜欢,我也不好用绳子栓着他。”
“老夫人,少爷过来了。”
外头,李婆子喊了一声。眼睛珠子就往这位貌美如花的少奶奶身上瞧。
江璟琛真是被这位灌下迷魂汤了!
巴巴的就让李婆子过来给人说好话,是怕极了让这位生了委屈。
鬓发浓密,朱唇惑人。
也怪老天不公平,这样一张脸怎么就不生在自家侄女的脸上!李婆子堆着笑,“少奶奶也在,您这发簪可真好看!”
头顶上的簪子,也就没那么好看。褚玲珑扭一扭脖子,竟是还觉得重:“是我有福气,得了祖母私藏的宝贝。”
老夫人满意的笑,李婆子心想这少奶奶真的不简单!
罗徽刚进来,就打眼见着这女人赤金的发簪,暴发户十足的模样,他骂了一声,“就知道在祖母这里讨巧卖乖,合着就是徒祖母这些金银首饰。你这个人,白长了这张皮囊,一身的铜臭味。哪里比的了……”
李碧的名讳还没吐出,老夫人便“啪”一声把手拍在桌子上,“还不住嘴!”
就是罗徽这样,才更让人觉得担惊受怕。
罗府偌大家业,不得被这个不孝子赔个精光!老夫人痛定思痛,训道,“你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一年到头,你又就几次入过我这里,是你徽哥儿清高,从头到脚,哪一样不是吃罗府,用罗府的!”
这人身影消瘦,萎靡不振,他的面容均是和夜里的夫君模糊起来。
仿佛,就像是连个人。
褚玲珑被自己这种想法吓了一跳,她侧看一眼眼前的男人,目光复杂。
罗徽对老夫人有怒不敢言,只能把气撒到别人上,“看什么看!”
一夜夫妻,百日恩。
昨夜里的荒唐,这人似乎是全忘了。没有了喘息之间的热汗,脸目光都是冷飕飕。
罗徽纵然他再看不惯自己,也不该在外人面前如此严厉。
褚玲珑索性别过脸不做声,不去看。心就不会乱,她只求着能快些回去。
“祖母,还不让我说了!”罗徽有多厌恶江璟琛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当听闻他的真实身世,就呕得吐了一回血。他坐到女人的对面,阴阳怪气的说,“是!她是祖母的宝贝肉,也没见的肚子有多争气。”
褚玲珑攥紧手。
这些话,怎么就说的出来!老夫人不客气的瞪了罗徽一眼,“你要什么,倒是不如直说。”
罗徽只道,“江公子他们什么时候回京城,和祖母说过了没?”
老夫人感叹,“我也想多留他们几日。”
那人有这么尊贵么,笑话!罗徽心下着急,“祖母留人,江璟琛他还敢推了?别给脸不要脸了!”
先前等褚玲珑怀上身孕应付完老夫人的如意算盘,眼见着就要落了空。毕竟,那江书像是捧着宝贝似的围着江璟琛,俨然就是做实了江阁老的嫡长孙,已经不能随便找个法子轻易的杀了。
时过境迁,一个小小书童,竟让他罗徽对他卑躬屈膝!
什么糊涂话?老夫人皱起眉,明里暗里的给他带话:“江少爷如今今非昔比,你可客气着些。”
为了点好处,就在江璟琛跟前摇尾乞怜的,罗徽是断断不能做到!他道,“山高皇帝远,他们江家也不能把手伸到台州府!”
“徽哥儿!说话越发没个讲究!”老夫人说着,就把目光往褚玲珑身上比了比,
若不是,这个渔家女,李碧早就是他的妻!
褚玲珑低着头,看上去端庄,但她占了罗家少奶奶的身份,做的却是让人蒙羞的丑事。
哪里能让罗徽不怨恨!
而然他也知道,以江璟琛现在的身份,他便是连靠近都不能,只得存了别的念头。罗徽扯嘴一笑:“江璟琛和你说过几时走?”
褚玲珑就跟没听见似的,依旧低着头,“这是几个意思,我不明白。”
罗徽又骂,“蠢笨如猪,养你有什么用!”
老夫人的声音是难得的责怪,下了逐客令,“你问玲珑这个做什么?她和江公子不过就是师徒之间的情意,哪里又知道这么许多。你要是没话问,就回去阁楼躺着。”
罗徽又问,“除了师徒情意,真的没点别的。”
这是什么意思!褚玲珑猛的抬头,气得发着抖,面色也苍白如纸。一连几次问出这样的话,那就是诚心的!老夫人还在跟前,罗徽就能这么不管不顾的问这些话,他到底有多着急想讨李碧的欢心?
“好了!还有完没完!”老夫人头疼不已,打发着人走。
她半分也不想多留,走了出去。
江璟琛他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只要有褚玲珑在,罗徽就多的是下手的机会。他侧身,靠近,“今夜,我到你那边去。”
褚玲珑拧了一下眉,很快就松开,圆房的事情,是避免不开的。
但今天,她着实接受不了。
“少奶奶看上去脸色不好。”采莲在身后扶住褚玲珑。
她抬了眉,轻轻吐出一口气,“你知道么?我总是觉着夫君看李家姑娘的眼神不一般。今日,在老夫人那里听到了些话。”
采莲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既然是老夫人拍定的,那李姑娘这辈子就进不了罗府的门,少奶奶放心!”
罗徽对她的那点好,早就被消磨殆尽。褚玲珑下意识的捂住小腹。
她早就没有期待了-
罗府里什么事都瞒不过李婆子的耳朵。
李婆子骂骂咧咧的从老夫人的院子里出来,颇为的埋怨:“我倒是奇怪呢!老夫人就看中一个渔家女,也不愿意撮合我家的侄女?原来,竟是嫌弃我家侄女克夫?”
好好姑娘家,被泼这样的脏水。
实在是忍不了这口气。
但也不怕,罗府现在可有个得罪不起的人。李婆子到了江璟琛跟前:“给江公子请安,少奶奶那边,今夜您就先不要过去了。”
江璟琛垂眸,不冷不热的应:“是么。”
这些天,他都被人盯着。
江璟琛就不生气?
李婆子心里打的好主意,她呢是个两面三刀的东西,就想看着这尊大佛出手狠狠教训罗府的人!
再说难听些,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见着对方无声无息,老半天后,李婆子才吐出一句话来:“不是老奴多嘴多舌,要惹得江公子不痛快。少爷也不知道抽了什么疯,非要夜里过去少奶奶那边。”
江璟琛哪里不明白,罗徽看不起褚玲珑,这一出,是冲着他来的!
“璟琛!”他见大冷的冬天男人提着一盏灯笼,站在外头。把手搭上去,问,“叫你好几声,怎么魂不守舍的?”
黑夜里,男人没有束发,里头穿的还是那件有些挂丝的青莲色直裰。江书有些不是滋味,安慰,“老人家那边,我已经打点过了,每日都会有人过去做饭,吃穿用度这事上你不必挂心。还有,你这衣裳何时换下来?看着都嫌冷。”
江璟琛缓缓抬起下颌,反问了一声,“冷么?”
江书已经冻得脸袋发紧,“也不看看外头正在下雪呢!”
雪落无声。
罗徽和褚玲珑才是一对夫妻,他走了,他们迟早有一日也是会圆房的。
那个女人会不会窝在罗徽怀里,撒着娇,服着软。
江璟琛端方的站着,夜色蔓延到他的脖颈,让人无法呼吸。
指尖的红灯笼只有葳蕤的一簇光亮,照不穿这森冷的夜。他的视线朝着不远处的院子看过去,像是有什么东西抓住他的心口,紧紧的拧,风雪吹开他单薄的青莲直裰,他开了口,“江书,你先前说的还算不算数?”
“我说了许多,你指的那一句?”
真不怪江书,江书他为了哄人随他回去,嘴皮子都要上火起泡。
“璟琛,我真想不起来,要不你提醒一下?”
江璟琛的声音响起来,嗓音不再清润,而是沾了猩红的血腥,“江书,我想杀一个人。”
第三十七章
李婆子过来点香, 盖上香炉,袅袅的青烟,褚玲珑只觉得气味太过浓郁。
“我房里从来不点香, 怎么好端端的竟是点上了?”
李婆子哪里敢说明原因,脸上露出笑, “回少奶奶的话, 这是老夫人安排的。少爷他马上就会过来了。”
前几次,老夫人没插手过书香苑的事, 为何偏偏今晚?
似是欲盖弥彰。
她拧着眉,看香炉愈发觉得奇怪。
褚玲珑强颜欢笑, 话传出去, 罗徽那边倒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依着,他那么喜欢李碧,是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受她。说是圆房, 不过是为了膈应她罢了。
采莲轻声问, “少奶奶,不梳妆打扮么?”
“洗过脸了。”她的眉宇间有了些憔悴之色。
“少奶奶最喜欢擦这个胭脂, 也不用么?”采莲只是觉得奇怪, 前几回圆房少奶奶都是早早的准备上了。这一次, 倒是有些懒散的很。
兴致淡淡。
储玲玲的余光落在满满当当的首饰盒上, 往日里, 她这么渴望的,却怎么也提不起劲。
而后,打发了采莲下去歇息。
夜色渐浓,让褚玲珑如临大敌。不知不觉, 她捧着自己的脸,赶紧擦掉眼角渗出些眼泪:“我这是在发什么昏。”
不大愿意圆房的, 何止是褚玲珑一个人!
先前罗府多了一位少奶奶,自有江璟琛替他圆房,这事和罗徽是一点干系都没有。江璟琛一夜之间成了江阁老的嫡长孙,罗徽在身份上拿捏不了,就想出个以褚玲珑威胁的法子。
然而,罗徽等到了天黑,却还不见江璟琛过来。
“难道说,璟哥儿真不在乎这个渔家女?”
那这事怎么着?江璟琛不求着放人,罗徽他倒像是把自己架在台阶上,下不来台了!
“往日里,在我跟前做奴才的,装什么腔作什么势!”
正如罗徽先前所想,江璟琛有了江阁老长孙这个身份,还有什么女人弄不到手?实则呢,江璟琛他也就是不在意这个褚玲珑!所以她和谁圆房,也丝毫不在乎!
白长了这一张狐狸精的脸!
还有她的一瞥一笑,皆像是在勾人。
自打人进来,褚玲珑就瞧见他从头到脚打量人的目光。她问,“夫君,在看什么?”
“你是我的妻,还不让人看了!”
这话语,是厌恶至极。
褚玲珑倒是也平静,“夫君既然来了,便先坐下。”
香炉也跟着挪过去一些,袅袅的钻入他的鼻翼之中,
“你这熏的什么?”罗徽他见着这女人,就想起江璟琛那张傲气的脸,小人得志的嘴脸,从胃里就泛起恶心!这么多日子,他也是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拖拖拉拉,他是喝了些酒,才来的褚玲珑这里。
便像是看着一尾钩子上的死鱼。
她说,“祖母让李婆子过来点上的,兴许是什么金贵的香料。”
“这算哪门子的好香?没见识的东西!”这女人,粗鄙不堪,连李碧的半根手指头都比不上。罗徽扯着嘴一笑,当场就把香炉打翻了,“连这等媚香都点上了,瞧不上谁?”
气氛变得突兀的安静。
褚玲珑大约是知道对方的心思,不愿意在这里久留。
她可是巴不得将人送走,“夫君,若是身子不好,改日圆房也来得及。”
“你用的什么身份赶我走?凭你先生是江璟琛么!”
没有熄灯,不远处的书案上叠着高丽春蚕纸。前几次,罗徽没仔细看,现在猛的一回神。
这不就是和那江璟琛的字如出一辙!
“贱人!”罗徽朝着褚玲珑走过来,让她一时间止不住的,往后退了一步,“罗府都是我的,你这里,我还不来了?偏要睡了你,你也得受着!”
这人受了什么刺激。
随时随地,就会动手的样子。褚玲珑取下了首饰盒子里躺着的一根金钗,紧紧的握在掌心里,“夫君,你喝醉了。”
“我没有醉!”罗徽上下打量一眼:“褚玲珑,你不是心心念念想要个孩子,我来了,你却又不高兴了?可是因为来的人是我,你才会这般姿态?若是,换了旁人早就巴巴的贴上来了。”
“你到底把我看成是什么人?”
她是明白了,这是要将人踩在脚底下,尊严尽失,他才会甘心!
有意的磋磨人。
罗徽的话里,就像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疯狂的试探着她。
胃里只觉得泛着恶心,褚玲珑的神色已经十分的不好看:“祖母说,你喜欢李家姑娘,故而娶了我这个渔家女只觉得晦气。进门多日都不愿意接纳我。”
一听,罗徽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暴躁的不行:“你从哪里听到这样的话!”
她察觉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敌意,微微侧身往身后,恐这人发起病来就要动手打人:“你当老夫人糊涂也就罢了,还把我当个傻子骗么!糟蹋我的心意还不够,说什么要与我圆房这样的蠢话,你到底要把我逼到个什么地步才甘心!”
她只觉得下腹疼的厉害,手一摸,竟是出了血!
罗徽一看:“当真是晦气东西!”
提步走了出去-
“少奶奶,您来了月事何必外出?少爷身子不好又不是一俩日的事,老夫人断不会因为这个为难您。”
冬日,街上摆摊的人也跟着少了。药铺外头停下一辆马车,丫鬟扶着人下来,女子芙蓉春面,耳畔素净,虽穿戴不显奢华,举手投足之间均是大户人家的气度,引得行人驻足。
只听那丫鬟嘴上喊一句:“少奶奶,小心脚下。”
罗徽从书香苑回去后,那边是夜里忽然旧疾复发。老夫人担忧他的病情,也整夜的睡不好,病倒了。
“少奶奶孝顺,这些药交给门房去买就是了。”
褚玲珑是借着买药的由头,才能出罗府透口气:“左不过,我也是闲着,去一趟药铺也不碍事。”
虽然,她身后还是有采莲跟着,由不得自己。从街头买到巷尾,似乎都在传江阁老找到嫡长孙的事情。
她暗暗的皱起眉:“倒像是故意让人传出去的。”
采莲看着前面的马车,“奇怪,这好像是罗府的。少奶奶,我们怕是遇到了熟人。”
两人来到一家豆腐店门口。
“这里,我原是来过的。”
快过年了,褚玲珑怀里装着卖了鱼的铜钱,想去豆腐店买块豆腐吃。
这家豆腐店生意最好。
排队买豆腐的人好多!
小孩捣蛋,捏着鼻子,叫嚷,“臭烘烘的卖鱼妹!”
她摔得狠,那些孩童就笑越发大声。
“有没有事?”竟是豆腐店里的小哥哥走出来,唇红齿白,好看极。这人的脾气也好,将她扶起来,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
不仅如此,还带着她到店里,打了水,给她冲洗了手。
褚玲珑抬眼一瞧,这家豆腐铺,可不就是记忆中的那家!
“这几日,都在忙着打点行李。”江书生怕江璟琛临时改了主意,不随他回京城,前前后后,他非得自己亲自盯着人,“听闻你白日里,可是要去豆腐铺子这边,我特意跟过来的。”
江璟琛,“我不会跑,江公子不必跟着。”
“说的什么话!”江书笑嘻嘻的说,“叫兄长,你又忘记了?”
转了一圈。
的确是有够落败的。
带大江璟琛的干娘已经过世了,干爹眼睛也不大好,身子佝偻,比寻常这个年岁的老许多。为人却很是淳朴,却知道人来了,要起身烧水泡茶。说的好听是茶,便是几根干枯的树梗子。
江书喝不大习惯,但也不好不喝,“璟琛,要不给老人家换个住所?”
清秀的手指搭在竹子做的茶杯上,江璟琛吹散一口热气,眼神制止了江书,“干爹朴素了一辈子,他是不会愿意的。”
江书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陪着静坐。
“先生?”
外头来了个客人,是褚玲珑。
日光落在她莹白的脸上,笑起来的时候,嘴角还有一个梨涡。秋香色的袄裙,裙角一抬,就从外面走了进来,“我听着像先生的声音,走进来一看,果然是您!”
江璟琛没想到能在外头遇上人。
“这不是罗府的少奶奶!”江书指着人喊,“璟琛,来者皆是客,你还不把人请进来。”
老人家见豆腐铺子又来了客人,还是位女客,很是高兴,“璟哥儿,他自小性子闷,不爱说话,也从不带朋友回家。”趁着高兴,就要起身择磨豆浆给他们喝。
“烧柴的炉火也是废好大的劲吹起来,老人家,您别忙!”江书要是早知道这样,就不跟着人来了。
显得他啥活都不会干。
褚玲珑很难把眼前这清俊的人,和这个逼仄的豆腐铺联系到一起。
五岁,阑珊学步的孩童,使劲的搬着比人高的水桶,在铺子里帮忙。
八岁,刚开蒙的童子,从罗府揣着得到的好东西,不远数里的跑回来,只想省着给久病的干娘吃。
十八岁,少年人已经长大,宽厚的背脊窝在灶台前面,吹着那一缕烟火气。不过几日,就要告别这自小到大生活过的台州府,前往京城科考。
褚玲珑心中百般滋味。
她微微侧过脸,不敢抬头,看那人的眼睛。
江璟琛怕她难受,避着人。走过去帮忙,却被那老人家好大的力气去推,“璟哥儿是读书人,怎么能做这样的事!还有,在人家姑娘跟前得端着点。这位姑娘我虽瞧不清楚面容,但一听声音就是个好的!”
这是,误会了吧?都让褚玲珑头一回觉得不大好意思。
还是江书插科打诨,“我长这么大没烧过火,老人家您让我试一试?”
“可不敢。”那老人家推了推人,小声说,“这就是你那位兄长,还不快扶人坐下。璟哥儿,你好不容易寻到自己的亲生爹娘,回去后,一定要好生孝顺,兄弟之间也要恭顺友爱。”
“爹,我晓得的。”
江璟琛顺势接了烧火棍,熟练的拱着火,火星子蹭蹭的烧起来。
老人家哼了一声,埋怨道,“你个小子,晓得个什么劲!傻眼的扑棱蛾子,难怪人家姑娘瞧不上你。”
这怕是,误会了?
江书琢磨着,开了口,“老人家!你有所不知,这位……”
那端,江璟琛轻蹙了眉,“你去把碗端过来。”
江书,“火都没生起来,端什么碗!”
这是不想让这老人家知道她已经成了婚?褚玲珑黑眸扫过去,虽然不是太懂,江璟琛他为何要那样。但她不想让人难堪,她还是咳嗽了一声,“我手就有些脏了,哪里可以方便冲个手?”
“后头有口井,水干净得很。让璟哥儿带姑娘过去!”
残破的木门,被风吹的咯吱咯吱作响,里头的屋子却也是人情味十足,一点都不冷。
可见,豆腐铺子的日子虽苦,却也真是当江璟琛是自家的小孩。
可真让她这个无双亲的孤女羡慕不已啊!
褚玲珑若无其事的搅了搅水,“这里,是我第二次来。”
江璟琛嘴角抿着,没有说话。
井水冲入掌心,寒气入体,褚玲珑冷的哈出了一口气,“先生,也还和以前一样啊!”
对面的人长身玉立,青莲色的直裰在风中摆动着衣袖,他声音清润的问,“和什么一样?”
真的,认不出她么?
怪让人伤心的。
褚玲珑一偏头,难得有几分促狭,问,“小哥,你家的豆浆是人人都能白喝么?这样可不好,做生意要亏本的。”
江璟琛的手停顿在半空之中,水漂落地,他的指尖也是湿透,是沾过这女人的温度。
水汽像是隔着两个世界,道不清的暧昧。
她吓得脸色一白,声音也带着有些哽咽:“江公子不必如此,您有大好前程。以前的不如意,便都忘了罢。”
“若我偏不呢?”
“先生,这话说不得,容易让人误会。”
她慌忙把伸回来。江璟琛确是不让,女人的手温柔又紧致,只有他才知道那曼妙滋味,“少奶奶,你怎么从来不问我的心上人是谁?”
褚玲珑的神色呆了呆,他这是想做什么……
第三十八章
越说越荒唐, 褚玲珑的眼角都跟着跳了两下。
她当即就愣住了。
自小到大褚玲珑都是好相貌,外面的那些男人见着她孤女,想要占便宜的, 海了去!
各种甜言蜜语也不会少,她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从不会放心上。可这一次, 江璟琛这般高傲的人儿, 却是低了头,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况且, 这人的身份不一样,像是悬挂在天边的月亮掉落在咫尺之间。
当初, 李碧欢喜江书的时候, 就是如她现下一样的想法罢。
指尖的温度,另人头皮发麻,褚玲珑背脊一僵, 心底是酥麻的。
磕磕巴巴的,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
她为什么不想听?
是觉得他不配喜欢她么?
那她觉得谁才配!罗徽么?
越是这样,江璟琛越是不舍得放手, 千娇百媚的身子是他的!一瞥一笑是他的!下了力气, 双手都攥着她的。
“你别这样。”
是呢, 在那夜里他的妻就爱这般娇气的说不要。
他终于不能自控, 指缝之间都能擦出火来, 江璟琛忍得厉害,沉闷的问,“我哪样?”
男人紧紧的盯着她,而她却只能盯着地面。
铺子里的采莲寻出来, 远远的看着,心里吓了一跳。江璟琛这是不是在握着少奶奶的手?
又好像, 少奶奶是心甘情愿被人拉着的。
“什么事?”
江璟琛不满的望过去,见着采莲探头探脑的,像是打心底瞧不起他们在一处。
嫁了人,就得守礼法?
那便打破这礼法,他偏要与她正正当当的在一起,江璟琛可以等,一年,两年。
他的手指攥紧了些。
褚玲珑就没这么淡然,她暗叫糟糕!
被人瞧着了。
褚玲珑忙把手扯回来,“先生,珍重。”
采莲见人过来,一下子就把头低着,好像刚才的什么都没见着,“少奶奶,您看地上的蚂蚁长得真肥。”
“别看了,我们回去。”
领着人,连豆浆都不肯喝,急匆匆的走了。
“我今日才看出来了,你对那罗府少奶奶是一厢情愿。人家根本没对你有那方面的心思!”
罗府的马车都走了,江璟琛还杵在门口,像是个不会哭也不会笑的木头人。
虽说那罗府少奶奶是模样生的好。
但,也不至于让这人痴迷到这份上。到底是,被困在台州府没见过什么绝色。
这门亲事寻的太晚,终究是造成了一段孽缘。江书终是没忍住,拉了一把人:“璟琛,你生辰也快到了,我这个做兄长的也没什么拿的出手的。不若,送你一份别出心裁的礼可好啊?”
江璟琛回眸看了他一眼,冷声道:“我从不过生辰。”
“你这个晚娘脸,哪里能讨姑娘家喜欢?”江书提点他,“给你什么,你就接着有什么不好?”
拨开难缠的手,就往豆腐铺子里走。江璟琛淡淡道,“我不需要讨姑娘家喜欢。”
哎呦!
多黏糊糊的情话,这傻小子,可真是够死心眼!
江书乐不可支,捂着口鼻免得笑声太大传到前头去,小声说:“现在不想要,没准到时候就想了。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
褚玲珑还没领会江璟琛的话里是个什么意思。
马车摇摇晃晃的,她把手放在膝盖上,认出了人,那又怎么样?江璟琛是要离开台州府的人,再好的师徒的情分,随着时间情意都会到了头,就此打住,不能再往不该的地方想了。
她不止不敢看他的眼。
更不敢,捂住心口,长长的输出一口气:“采莲,今日见到先生的事,莫要说出去。”
采莲瞥一眼自家少奶奶,怕不是,又和江璟琛闹了别扭?往日里,较真也就罢了。可依着江阁老嫡长孙的身份,对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人家就是望而却步的存在。可依旧,极其认真的。
或许,这两人,是从没有在意过身份悬殊。
“那少奶奶还要给江公子送行么?”
稍微的迟疑,褚玲珑摇了头:“不了。”
她要的从来不是镜中花水中月,实实际际,把罗府少奶奶的位置在手心里抓牢,才是正事。
事已至此,还是不见为好。
采莲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等到褚玲珑回府里,才得知她不在的时候发生一件大事。
“少爷与李家姑娘私会,正巧被老夫人抓个正着!”
“我倒是奇怪,徽哥儿好多年都不曾发病,这些日子怎的又如此厉害竟是因为你在此地坏了风水!”老夫人的眼睛里皆是冷意,哪里还顾不上遮掩,叫着几个婆子就把人给捆住了,“先前是看在李婆子的面子上,饶过你。李碧你知道惜福,作死到老身跟前来了!”
李碧在家中收到一份字条,说江公子约了她见面,这才打扮的花枝招展入了罗府。
到指定的地点一瞧,就被倒入一个男人怀抱之中。她虽和江公子没什么名分,但只要把生米做成熟饭,江公子就会届时一并带着她离开台州府,到时候,天高海阔,就没人敢说她的不是!
故而,李碧也双手揽着人,把朱唇送出去。
“混账东西!在罗府发什么颠!”
这罗家的老夫人居然敢教训江阁老家的公子?真是,不要命了。等李碧看清眼前的男人,差些昏过去!尖叫,“我等的是江公子,怎么会是你!”
“碧儿,我爱慕你好久。”男人病态的脸,出现了潮红。
不是那江书,却是李碧避之不及的罗徽!
在外人赶过来后,依旧抱着李碧不放,大有海枯石烂的架势。
但,老夫人何等的厉害,让婆子压制住,三两下的扯乱了她的头发,被一大群人围观。
“老太太饶命!”李婆子早就磕破了头,都是她纵的自家侄女无法无天,才闯下这样的事!
现在想来,那江公子哪里是看的起李碧,不过是找了乐子玩儿。
又或者,江书从始至终都在为江璟琛出气!
李婆子的肠子都悔青。
“老夫人,这些事实在是误会,都是那江公子……”
话音落到一半,却被人用鞋子塞住了嘴,推搡着,倒在地上。
“本想着,你在我身边扶持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老夫人厌弃的不行,“你倒好!还要掰扯人家给阁老家的公子?你自己不要命,也别把祸事添给罗府!”
这眼神狠厉,简直就是在斩草除根!
是了,褚玲珑和江璟琛的混账事,是李婆子全程看在眼里的。老夫人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最大的隐患给灭了。
李婆子噎的不能说话,双手挣扎去抓最后的稻草,“少……呜呜呜!”
就要跪着到了褚玲珑跟前。
这样的事,本容不得她多说话。
“祖母,请先消消气。”可处理李婆子,已经让罗府的下人人心惶惶。却是她收拢人心的好时候,褚玲珑心智坚定,打破了沉默,“今日之事,着实发生的突然。”
煽情的话,这些人也听够了。
这位从渔村出来的少奶奶,倒是显得沉稳。
老夫人侧过头来,只同身边的人,问道,“徽哥儿是个不顶用的。你是罗府少奶奶,你这么说?”
褚玲珑也听出来了,老夫人这是要快刀斩乱麻!连身边多年的老人都愿意舍弃,先不处理李碧,还是在顾及着她和罗徽之间的祖孙情意。这么一问,就是想让她来做这个恶人。
褚玲珑点头答应,“兹事体大,等过些日子,把李姑娘抬进来当个妾室。”
外头罗徽却冲进来,一把拉住李碧,直接对着褚经理吼道,“你们凭什么让碧儿当妾!祖母你老糊涂了!至于,褚玲珑你这个不知检点的妇人,做的那些好事还要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么?识趣的,你才该自行下堂!”
男人的语气恶狠狠的,也多亏他不念旧情,让褚玲珑也断了最后的念想。
“夫君爱慕李姑娘,这事你早该和祖母说说。”女人冷静的可怕,不吵不闹,也不纠缠,“也不会闹成现在这个样子。”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不愧是江璟琛的女人,口蜜腹剑的东西!罗徽怒不可遏,“褚玲珑你脸真大,不守妇道的蠢货!”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夫人一个巴掌扇飞了侧脸,严令喝止:“混账东西,少爷发了病,你们都是死的!”
一时间,小厮扑上去拦着,李碧和李婆子哭声好大,闹哄哄的乱成一片-
“李婆子,被发卖了?”
江璟琛手中握着的书,船舶里的火烛不太明亮,他起身用掌心将火烛笼住。
一个简单的小动作,仪态也是端正。
漫漫长夜,船舶在无声无息的向前行驶,
见江璟琛还对那罗家少奶奶耿耿于怀,江书道:“璟琛,你就听我一回,做兄长的还会害了你不成?”
他从不信人,江书会出手帮他,也不过是看在他还有可利用之处。
“江书。”江璟琛敛着眉,薄唇微动:“你这份礼,我收下了。”
褚玲珑这一夜睡得不安生。
昨夜里,李碧和罗徽的闹剧总不断的在脑海里上演。
她是个多心的,总觉得这件事和江璟琛有关,却又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扶着床,起身问,“先生,那边昨天可回来了?”
“少奶奶忘记了,隔壁院子早就人去楼空了。”
褚玲珑略微沉默,“都忘记了。”哪怕,真是江璟琛的手笔,那也是在帮她扫清李碧这个麻烦。以后,哪怕罗徽再喜欢这个李碧,也是只能够当妾室的份儿,威胁不到她这个少奶奶。
他的情,她会铭记。
但更多的,褚玲珑给不了!
日光起来,直等到,采莲说江璟琛的车马离了台州府,她才把这颗心才落到肚子里。
“我真是能给自己脸上贴金。”褚玲珑哭笑不得,她还真以为对方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若江璟琛真要做出什么事,她区区闺阁女子,又能拦得住什么?
她懒散的靠着,即便是采莲切了果子进来,都没什么胃口吃。
浑浑噩噩,到了下午。
“少奶奶!大事不好了!”
褚玲珑都不想起身,只觉得浑身发懒,“这府里,还能发什么事?”
“少爷遇到了马匪!马车落下山崖啦!”
“夫君本就不出门的人,怎么会遇到马匪?”即便没有爱意,褚玲珑还是脸色苍白起来。
原来是,一大早罗徽就离开了罗府。老夫人对外宣称,他旧疾复发,被送上清明寺老主持那处修养。实则,褚玲珑也明白,老夫人是怕罗徽又跑去见李碧,到时就做出什么疯事来。
话音刚落,采莲就见着人摇摇欲坠:“少奶奶!”
她额头上的冷汗止不住,小腹那种绞痛的感觉又起来了。正要喊人,嘴才张开,只觉得眼前黑漆漆淡淡一片。
昏了过去。
等醒过来,已经是好几个时辰之后。
褚玲珑的头重的昏昏沉沉,人也只觉得恶心,睁开眼缝去看,外头的烛火像是罩了一层似的。她自己身子最是清楚,冬日里下河摸鱼也是常有的事,不该如此,弱不禁风。
老夫人等在床边上,一脸期盼的看着她,“宝贝肉!你怀了身孕!”
“可我来过月事了。”月事来了一日就作罢,小腹时常有些绞痛,她心里头隐约觉得不同寻常。可毕竟,大姑娘头一回成婚,又从来没有一个女性的长辈告诉过她这些道理。
老夫人的手,摸上她的额头:“这哪里是月事,分明就是胎相不稳,已有了小产的趋势!”
所以,她的小腹才会这么疼。
竟是有了孩子?
老夫人阿弥陀佛:“我们罗家有后了!”
褚玲珑沉默了好长时间,“那夫君,人呢?”
屋内一片安静,采莲怯怯的说:“少奶奶,县老爷已经领着衙役过去,那些人都是顶厉害破案的能手,一定能会找出杀人凶手。你现在身子重,大夫也嘱咐了不能胡思乱想,就算不为了老夫人,也该为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圆房一个月后,褚玲珑心愿已了终怀上身孕。造化弄人,病夫君一命呜呼,她成了多金寡妇!
第三十九章
九个月后。
又是一年的金秋时节, 大早起来,山间就下着蒙蒙的细雨。巡山的人披着蓑衣,在山道上艰难的行走着。说来也是一件悬案, 台州府首富的罗府少爷在九个月前上山偶遇马匪,连人带马车一同坠入山崖。
当地的县老爷第一时间派衙役前往, 十二个时辰内寻遍山头, 但依旧连罗府少爷的尸骨都寻不到一块!
“你说稀奇不稀奇,这活生生的一个人, 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
山坡上的红叶簌簌掉落,浓雾经久不散。
“不仅如此, 衙役们连罗府少爷的一片衣裳都寻不着!听说, 罗府少爷打小就生病,阴森森的一个人,这样八字的最容易沾上些不干净的东西。他怕不是被小鬼抓走了?”
巡山的两人对视一眼, 觉得后脊背都发凉。
老夫人不信这个邪,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对只要提供罗府少爷线索的人, 就悬赏白银一百两!可叹, 阎王老爷跟前无富贵, 哪怕罗府再家产万贯, 也买不来人命!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两位巡山人么就是冲着赏银来的。
“要不还是算了?我们便是把这山头的草皮都翻遍, 也寻不着罗少爷一根头发丝。”
两人坐在金桂树下歇息,水刚喝了几口,山道上就来了一辆马车。
从马车里,下来一位精致装扮的美人。粉红樱桃唇, 远山黛清新脱俗,眼波流转动人心弦。但, 就是可惜,绝色美人嫁了人,她正挺着个肚子是连孩子都有了!
采莲打起油纸伞,为其遮挡风雨,“少奶奶,小心些。”
此人,正是先前提到过的罗家寡妇。不幸中的万幸,刚进门未满一月就怀上了身孕的罗府少奶奶。
褚玲珑!
“说起来,那位少奶奶也有九个月的身子了罢?”巡山人探头探脑的询问道,“也倒是情深,少奶奶大着肚子还往山里跑。”
恐是富贵人家被先前的事弄怕了,便有人过来一人给了赏钱,让巡山人下山去了。
颠一颠手里的银子,巡山人心想这一回还真没白来,对着采莲说吉祥话,“祝少奶奶早生贵子!”
可不是呢!
采莲回到褚玲珑身边去,“倒是个老实的,感谢少奶奶的赏赐,说了不少好听的话。”
褚玲珑挑了眉,“早生贵子?”
采莲点了点头。
如今,最重要的事,不就是这位罗府少奶奶生个孩子。
老夫人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境里头暴雨如注,从后山的瀑布冲下来一个襁褓。她打开襁褓一看,那里分明有个奶胖奶胖的大胖小子!故而,梦醒后,喜笑颜开。她拉着褚玲珑的手,“一定是徽哥儿在天之灵,保佑你们母子平安!”
祖母看重这个肚子,想要男孩儿的心思就差些用大字写在脸上。
免了褚玲珑的晨昏定省,还一日三趟的往书香苑跑。
赐首饰,赠铺子,老夫人宠孙媳妇的名声在城里可是传的飞起。还说了,只要生个大胖小子,这罗府的家业都会悉数送上!
褚玲珑对这样的名声早见怪不怪,
老夫人笑开了花,“听祖母准没错,这胎就是个小少爷!”
褚玲珑只能应付的笑笑,“府里来的那些亲戚,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老夫人淡淡的说,“那都是来打秋风的,往年都来,让管事给些银子就打发今年倒是舔着脸皮住下了。是不是,吵到你了?”
那可不是打秋风这么简单。
“是听到几个孩子的嬉笑打闹的声音。”她嘴角笑了笑,没有细说,只道,“祖母喜欢热闹,要不要请个戏班子来?”
“我应付几个亲戚脑袋都疼死了,可没心思再听戏。”老夫人寻了采莲过来,嘱咐道,“虽说是亲戚不好往外头赶,但那几个孩子是乡下顽皮大的,可别放了进来,冲撞了少奶奶。”
衣袍落地,褚玲珑想送老夫人出去,却被拦下。
夫君走后,她在府里的生活是天差地别。祖母早就把话放下,只要她能生下孩子,就让她来掌家。不仅是掌家,连外头的生意,也要传给她,转头已经物色了三四个乳母,就等着她来日生产,就放人出去。
褚玲珑自己呢,也是想把罗府的生意抓在手心里。
这九个月,她看了许多府上的账目册子。罗府最大的收益来源,是靠船舶往来南北,贩卖木器、漆器,做的事达官贵人的生意,但也因为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其中为了打点人脉,从中就要花费不少。
长久以往,并不是最优的买卖。
褚玲珑听闻京城那边不管男女老少都爱喝茶,茶叶这东西,在台州府地界产量可不少。
低价,买进。
运往京城,高价,卖出。
合算的纸都写了好几大张,她便想做一些茶叶买卖,再配一些这边的特殊的果脯售卖,若能在京城打响名声,在交由买卖行的管事特别经营,一年收成能比现在翻个数倍!
等到把孩子生下来,就着手张罗。
她不说话,老夫人只当是人又思念起过世的罗徽。好声道,“宝贝肉,是不是祖母提起了徽哥儿,惹得你心里难受了?祖母没那个意思,就是想着快些见你肚子里的小少爷。”
罗徽之事,已经是定数,人死不能复生。
她看得开。
只是,不能在老夫人跟前流露出洒脱的样子。褚玲珑听了,抿起唇角,“既如此,我想去一趟山里,给夫君烧写纸钱。”
“这个天出来祭拜少爷,也不怕入了湿气。”采莲忍不住埋怨,“我的好少奶奶!您可别动,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了我来做!”
打开油纸伞,雨滴顺着伞面慢慢滑落。褚玲珑无可奈何,却只感叹动作不灵活,她废力的伸出细巧的胳膊,面上无半分笑容,“采莲,你帮我那些字帖,放到山头上去烧了罢。”
采莲从怀里取出火折子,吹起来,抓一把纸钱,又抓一把高丽春蚕纸写的字帖。
“高丽春蚕纸不愧是价格高昂,比纸钱好生火多了!”采莲道。
“这是自然,万事万物,讲究的是一分价钱一分货。”
“少奶奶真是越来越像老夫人了。”
她问,“大抵是我学着祖母,做个眼里只有利益的商人。”
火星子起来,褚玲珑的脚边就开始慢慢暖起来。灰飞烟灭,随着风,一吹就散了。
采莲三五下就烧光了,双手在衣裳上擦两下,见着自家少奶奶看着不远处的金桂出神,“少奶奶最喜欢桂花了,我给您摘些带回府上做头油去?”
褚玲珑摇摇头,说,“不了。”
喜欢金桂头油的是夫君,而不是她-
从山道下来的马车风尘仆仆,赶车的马夫却是年轻壮硕的汉子,对着马车里头恭顺的喊了一声,“少爷,山间路滑,抓稳坐好了。”
话音未落,里头就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这山路本就蜿蜒,颠簸是常事。”
拉紧缰绳,单听这声音谁也想不着这位正是当朝首辅江阁老的嫡长孙,江璟琛!
“多谢少爷体恤,最多半个时辰,我们就能进城。”
台州府的青山还是江璟琛记忆中的浓郁。
恩科及第,连中三元,江璟琛坐在马车里也不见得多高兴。
这可能还是因为江阁老不肯认亲的缘故?
九个月前,江书从偏远的台州府带回来一个读书人,长得模样一瞧就是江家人,且还是这一届要恩科的举子。江大爷和江大奶奶第一眼见了,就知道这人便是当年遗留在台州府的那个亲生骨肉。
江阁老却是不愿意让江璟琛住在江府。
赶人出去,说的话都让他们下人听着寒心,“老夫的嫡长孙又如何,他就不能当个平凡人了?”
江大奶奶嫁入江府是有大半辈子,她才算是看清楚这位铁面无私的江阁老是真的心狠!不愿意,她儿在府上委屈,真另置办了院子,请人住下。
直到,恩科结束,这位少爷也争气是一举夺魁!江大奶奶高高兴兴想借着这机会,把人接回来。又出了个大岔子!天子见了不胜欢喜,询问年岁,似有意要将底下的公主嫁给他。
当朝的法令,公主的驸马是不能做朝为官的。
那不是断送了江璟琛的一生!
江大爷想了个法子,让江璟琛出去避几天,“爹娘已经为了江府,对不住你一次,不能再对不住你第二次。”
前尘岁月,江璟琛从来没开口问过,他应得淡然,“倒是害了江书两面为难。”
江璟琛离开京城依着江大爷的意思是得有人跟着,这个人选便是落到养子江书身上,江大爷,“书哥儿,你怎么说?”
公主想嫁的另有其人,一旁本就尴尬的江书忽然被点了,他拱着手,“璟琛,这次你得自己回去,我便不能跟着了。”
江大爷摇摇头,嘱咐两人,“你们两兄弟可不能因为这事生了嫌隙。”
江书一头的汗,忙应着,“这次确确实实是我对不住璟琛,在外头吃穿住行的事,我定会亲力亲为的安排好。”
虽说是去外地,但去哪出却还没有定。
江书见江璟琛不开口,索性替他做了主,“前些日子,台州府那边豆腐铺子的老人家托人带了话过来。”
江大爷知晓那位老人家,是他们一家的恩人,皱了眉,“这样大的事,你现在才说!”
哪有什么话,不过是借着正经的由头让江璟琛去往台州府一趟。
江璟琛淡淡的道:“是我没提,不怪江书。”
江书才总算是安了心,这人深藏的算计和江阁老是如出一辙。怕是,心里早就插上翅膀回台州府了!
“少爷。”江书虽不能来,却派了他手里身边伺候的墨子。出门前嘱咐,一定一定要将人看紧了。
从京城出发坐船是要五六天的样子,接着又是赶山路,铁打的身子都扛不住。
墨子望了望江璟琛平淡的脸:“少爷,你要不要吃些点心?”
他是个机灵的,哪里看不懂!美名其曰,他是方便照顾人,实则是为了监视江璟琛,免得他做出什么事给江府抹了灰“少爷,到城里还有一段路,要不您还是歇息罢。”
墨子见江璟琛不应,也是没法,只能把烛火再拨亮些。
可是太过紧张?这位连句话都不会同人说,木头菩萨一般,哪里又会像是惹事的。
从清明寺下来,就是泥泞的山路。
墨子觉得无趣,抬起车窗,远远的看见外面一对主仆模样的人在躲雨,“可真是可怜,那妇人还大着肚子。”
湿冷的风伴随着金桂的甜香直往鼻腔里钻。
江璟琛便是为这花香,从书卷里抬起了头。
外头传来采莲的大嗓门,“少奶奶!那里来了一辆马车!”
都怪这山里的天气太差。
罗府的马受了惊,往深山里跑去了。马夫为了追马,也跟着一并走了!等了一刻钟,还不见回来。寒风入骨,褚玲珑有些站不大住,扶着腰,喊来采莲,“你去问问,可愿意搭我们一程。”
听见这女人的声音,江璟琛浑身一僵,他曾想过许多次重逢时的场景,却不曾有一次如现下这般。
采莲对着墨子说着好话,“我们是台州罗府的女眷,后头这位是我家的少奶奶,这位好心人,可否愿意带我们一程?”
“这样的事,还要询过我家少爷。”
墨子转过身,这位可不见得会怜香惜玉,让人上来。
江璟琛捏紧手上的书,温声道,“你下去,好生扶人上来。”
墨子目瞪口呆,还是采莲看不下去,急着喊,“傻愣着,你家少爷都同意了!还不快下来!”
褚玲珑吃力的上了马车,垂着眼,头发丝沾上雨珠就往地上滴。
这马车,竟是比罗府的还要舒适,宽敞。
马车里,燃着一盏烛,火苗左右的摇曳。
那坐在主座的来人身量极高,仪态却端方,身上的料子更是是价值高昂的织银锻,打眼就知道是个京城来的。
青莲色暗纹的直裰熨烫的无一丝褶皱,那底下露出一双更俊秀的手。
温润清冷的气息靠过来,“擦擦。”
褚玲珑才知传言非虚,高门大户的贵人确实好教养!她接了帕子,正要出声谢过,一抬头,却是愣住。
“先生?”
先生,江璟琛心里又响起了一遍这个称呼,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沉吟片刻,“你怎么总是这般不会照顾自己。”
第四十章
乌云翻涌, 夜色渐浓。外头雨下的愈发的大,天都黑了。
急风卷起红叶沙沙作响,树林间的鸟雀惊起一片。
先前烧掉的纸钱, 又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盘旋在原地不散。这山上的传言, 褚玲珑也听过一些, 小鬼出行,夺人性命, 她那短命的夫君也便是这般悄无声息的没了。
但褚玲珑也不傻,今儿就这么巧, 马匹受到了惊吓, 恐怕是有人做的手脚。
那马夫有没有被人收买,却是未可知?
她顶着罗府少奶奶的名头,就像是从富贵窝里头飞出的金丝雀。山道上, 只剩下她与采莲两人, 蜿蜒道路像是化作巨蟒,借着这狂风暴雨要将人吞下腹中。
留在原地, 不如破局求生!
见人神游太虚, 江璟琛眼里浮现出无可奈何的宠溺, 掂量着话, 不会显得太刻意:“你还和以前一样, 遇到不爱听的话,就能当个聋子。”
以前的事,先生记得这么深刻?
她心跳的很快,薄汗沾衣。双手拖着小腹, 面上惨淡的一笑:“先前让采莲前来,我心中却是有过一丝疑虑。荒郊野岭, 马车是不常见的,若是冲出个马匪,那我便是砧板上的肉随人宰割。”
可当见到来人,那些忧虑就转瞬即逝了。
这男人只是淡淡的说话,就足够让褚玲珑她觉得安心。
“我说的是什么傻气话,先生就便当是没有听过罢。”
一听此言,分明就像是在隐晦的说着什么。可是有人要对她不利?江璟琛也是皱起了眉:“你与采莲怎么会孤身在外?马夫呢?”
采莲急着回话:“马夫是个不顶用的!哪里还找的到他人!”
突然,马车摇晃,江璟琛赶紧将女人的手臂拖住:“你坐到我这处来。”
双手接触上肌肤,女人便成了柔弱的藤蔓,攀附。
鬓发微乱,但她眼眸中的水光,更是惹人怜惜。
江璟琛的心跳的厉害,目光像是要穿透这薄薄的衣裳,落至实处。
玉佩在男人腰间轻轻晃动,是他九个月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刻。
褚玲珑一时间没太听清楚江璟琛来企饿群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看更多万结文在说什么。似乎是有意将主座让给她?坐别人的车,她本就有些拘束,实在是情势所迫,她道了谢,“谢谢,先生。”
男人的脚步稳健,即便坐在偏位也是不动如山。
也不知这样的好人,有没有订下亲事?
必定是有的吧?京城里的贵女又不是眼瞎的,哪里看不到这人的好。
“你这么客气,倒是显得我们生疏。”江璟琛压着嗓子,才说出半句话,“先前是远在京城不方便联络,如今在台州府碰到了,便没有不帮的道理。”
褚玲珑有些自惭形秽,“能再次见着先生,是我的福气。”
只是,重逢的这一天,褚玲珑又被江璟琛见着了最狼狈的样子。
倒是心里有了计较。
脸上是不是被雨水花了,头发是不是乱了。褚玲珑正要抬起手,去整一整,又想起像江璟琛现在这样的身份,在外头是见过倾城角色的姑娘,哪里又瞧得上她这个寡妇?
褚玲珑把手捏紧了衣裳下摆,重新坐好了:“我的意思是,您已经人中龙凤。”
江璟琛守在一旁,暗暗的已经将人打量了一遍,是长了些肉。
水汽缠绕在褚玲珑的身边,从饱满的额头,滴落在嫣红色的唇,脸盘子是如荔枝壳剥过的莹润,能见到的地方尚且如此,那些藏在暗处的可见是多么的旖旎。女人的身子丰韵了不少,长的已经不是刚出阁的小姑娘样子,也没有哪家小姑娘生的她这般殊色。
“这话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
不躲不避,江璟琛的眼凝视着她:“能见着你,是我日盼夜盼的事情。”
他说的委婉,褚玲珑是何等的聪明,一下子都明白了。
女人忽的抬眼,眼眶里是道不尽的委屈,带了一丝丝的绯色:“先生,是在怪我当初没能送你?”
夫妻之间,哪有那么的讲究。可在这女人看来,江璟琛这名字只能是先生,不能再近一步。简直就像是拿一把刀,硬生生往他心口上扎。
她眼里的夫君,是罗徽。不是他。
即便罗徽不在了,褚玲珑对外是以寡妇自居。
老夫人自不会同她说起,她也不会知道,当年夜夜共枕的夫君另有其人!但无碍,江璟琛想要接近,他斥责道:“这么大的雨,怎么还会来山里,老夫人也拦着你?月份这么大了,你万一有个闪失又该如何?”
这位先生,一向是风度极好的,哪怕被她误会,也不会说一句重话。
但今日,他怎么这个语气?
倒像是比褚玲珑自己还紧张她腹里的孩子,她不太明白。
便是在罗府老夫人都不会这么说?
实在……江璟琛让人看不透。
“先生,我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褚玲珑只好小声嘀咕。
江璟琛从始至终便当她是照顾不好自己的,他喊了墨子:“去把毯子寻出来。”
墨子倒是觉得吃惊,撞了撞采莲,“原来!你和我们少爷认识!”看着两人叙旧,倒是旁人插不进话的样子。
哪里来的憨憨?比自家的小雀还傻!采莲忙扯回衣袖,嫌弃得不得了,“你又何时在江公子身边伺候的,连这样的事都不知道么?我们少奶奶做过你家公子的弟子,还是相互往来通书信的关系。”
提起书信,只有送来的份儿,褚玲珑从来没回过。轻啧了一声:“采莲。”
当着江璟琛的面儿,她大抵是觉得心虚。
墨子刚跟了江璟琛没多久,这样的细节哪里会知道,含含糊糊的应了:“原来还有这一层关系!”没想到,江璟琛这样冷的人,真没看出来还是个念旧情的!
又往江璟琛身上瞧。
冷不丁一道寒光射过来,墨子立马老实了:“那小的,可是要给少奶奶行个大礼!”
一颔首,一并足,速度极快,跟猴子似的!褚玲珑笑出了声,觉得不合适,忙用伸出莹白的手臂挡住脸,也跟着打趣:“那你是个没用的,这样的事都不知道。”
“现在不是知道了?”墨子挠着头憨憨的笑:“少奶奶,请多多包涵。”
忽然觉得,这位罗府少奶奶似乎对少爷还挺有些好感的?
但也不奇怪,自家这位少爷,在京城之时就可讨姑娘家喜欢!
江璟琛回京城也没多少日子,又忙着恩科,这些事不往江大爷和江大奶奶那里传,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不仅如此,他这个江书身边的书童,也从未听到过什么罗府少奶奶之类的半个字。
可见,台州府的这边除了豆腐铺子的老人家,其他人都不重要,也没什么大要紧的。
什么先生弟子,都是逢场作戏!
采莲却不看墨子,担忧的想,少奶奶以前不是和江璟琛挺好的?今日是怎么回事。
避嫌么。
采莲瞧着两人,气氛确实挺不自在的,拉了墨子,“我们还是出去坐。”
这马车里虽然宽敞,人太多了,是不太好说体己话。
等马车门关上,就剩了江璟琛和褚玲珑。外头的雨噼里啪啦的下着,两人却是各怀着心思。
自江璟琛离开后,罗府就出了那样的事。随之,她又得知自己怀了身孕,谨遵医嘱保胎,在床上一躺就是整整两个月。那是她最难熬的时候,心情阴郁,抱着荞麦的枕头,就能从早睡到晚。
褚玲珑还会做一些悠长可怖的梦。
罗徽脸上血腥,张牙舞爪的要抓她下地狱。
每当半夜醒来,褚玲珑心里都难受着不行,偷偷的抹了抹眼泪。甚至,也埋怨过自己!若不是,她推波助澜,李碧就不会大着胆子向江书大献殷勤,也就不会发生之后的这些事。
胡思乱想了很多。
陷入煎熬。
褚玲珑默默地承受着,却不敢在外人跟前表现出来。
一直到,老夫人带着一封书信,从外头进来,“宝贝肉,你还记得曾在家里住过的那位江公子罢?这是他写来的书信,问你好不好。”
她低头看手中的纸,薄薄的一封,犹豫了再三才肯打开。
信里说江璟琛初到京城的情况,满街的喝茶馆子,迎来送往,他笔触下的人和食物一切都是鲜活无比。就全靠着这封信,褚玲珑熬过了头三个月。
很感激。
她把书信妥帖的收起来,压在箱笼最底下。再后来,从京城到台州府的信件还是常来。外头都在传,江阁老寻回来的嫡长孙如何如何厉害,恩科及第。
鼻尖嗅到一丝熟悉的墨香味,可这位昔日的先生,已经站在她够不到的高度……
褚玲珑脸上笑得满是疲惫,“先生何时从京城回来的?”
“今日。”江璟琛实说,“从码头过来,就上了山,拜访了清明寺的老主持。”
“夫君在这山里出了事,衙役寻遍了山头也没见着一点线索。清明寺,菩萨脚下,实在是冤枉的很。那老主持我也去求见过,三回里头有两回是不肯轻易见人。”褚玲珑又低声叹一声:“想来是我身份不够,请不动人吧?”
老主持是个谨慎的人,出了这么一遭事故,不会再轻易下山。
不止是对褚玲珑冷漠,对旁人也是也一样的。
“你是为了徽哥儿的事?”江璟琛问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她道:“夫君生前再如何不是,人死了,我也只能记住他的好。”
原以为,罗徽和李碧的事捅破了,褚玲珑就会对人彻底冷心。
这女人的心地,倒是比江璟琛想的还要热些。
那么,她介意罗徽的死,也是再正常不过。江璟琛自我安慰一番,便当是第一回听到,听得认真:“我与徽哥儿是一道长大,听见这样的事,比任何人都觉得吃惊和心痛。”
她满脸的愁容,慢悠悠的点点头:“想来他是命里有这样的劫,跑不掉的。”
他声音温柔,目光落在褚玲珑的肚子上,止不住的柔情:“你如今怀了身子,便是想开些。”
提起孩子,褚玲珑的眼神都跟柔软:“嗯。”
江璟琛见着人不动,都心焦的想自己动手。
但,他不能。
更不能让她察觉出自己的异样,压抑不断跳动的心:“别愣着,快把头发擦擦。”
女人秀气的眉拧着,那双水灵灵的眼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人看,“先生这么关怀的模样,倒是让我有些受宠若惊。只觉着,像是回到了从前,你看着我猫爬的字,叹气的不行。”
身边这么多人。
唯有先生对待是真心真意,更是因为如此,褚玲珑才要愈发的小心对待。
江璟琛见着眼前的女人的手指慢慢的收紧毯子,以为是她冷到了。以前夜里,女人手脚寒凉,他都是将其放到心口上焐热。
虽过去这么久,他还惦念着她那点小习惯。
江璟琛将手掌摊到她跟前:“你是不是冷的厉害?”
从褚玲珑踏进这车里,已经受到够多的照顾。他还说这样的话,可是容易让人误会。她的头皮都跟着发紧了,“先生!”这举动,让人该说些什么好!
江璟琛:“此时此刻最听不得的就是“先生”这个词。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到底在怕我什么?”
褚玲珑却回答不出来。
他们之间像是笼着一层薄纱,看不真切,也形容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
江璟琛却是认死理,她之所以会这样,无非就是在避嫌。在认识褚玲珑之前,他对未来的打算,是走一步算一步。可遇到她之后,就是争之,抢之。
“别怕,算我求你。”
对方这么一伸手,让褚玲珑手忙脚乱的不知如何是好:“多谢先生体恤,我有了这毯子就不觉得多冷。”
她偷偷的瞧,像是要用话语,让他把手收回去。
“我知道了。”江璟琛就像是懂得她的不安,也没继续和她说话,小几上的食匣子打开来,微微的作响:“我有些饿了,你陪我用一点?”
镶嵌着螺钿的碟子上摆着糕点,她的眼就直勾勾的盯着。
甜口的,咸口的都有。他每一样都尝一些,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褚玲珑放心的吃。
这真是一个恨体贴的人。
等用完了,城里的房屋也快瞧得见了。本以为,没什么事了,可耳边落下一句话。
“你怎么不给我回信?”
江璟琛给人写了十几封信,皆是石沉大海。于是乎,他就安慰自个儿,可能她只是没收到。又或是,褚玲珑怀了身孕,太过辛苦,没时间搭理这些小事。
褚玲珑的脸像是沸开的水,有些烧:“忘了。”
“怀孩子辛苦,那我就不和计较。”
褚玲珑,“……”说的好像这孩子和他真有什么关系似的。
“你是不是从未将我的事放心上?”江璟琛带着埋怨深深看她一眼,又是把衣摆撩开一些,上头细细碎碎的粉末,就落下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糕点的碎渣都是褚玲珑方才吃下的。她那小脑袋瓜真是不够用,吱吱呜呜的说:“下回,不会再忘了。”
“最好说话算数。”江璟琛这才放了人:“去罢。”
褚玲珑顶着灼热的视线,下了马车。
采莲问,“少奶奶和江公子聊了什么?可是热闹,江公子似乎还舍不得您走呐!”
她侧头吩咐,“先生是端方君子,别这么说他。”
两人的关系真的不错,为何还要瞒着?采莲愈发不明白,只琢磨出一句,“你们本是师徒,叙个旧,也是正常。少奶奶,也太小心了些。”
“少说话,就是了。”
褚玲珑的眼底恢复如常,回到罗府,那藏在背后使坏的人必定会露出马脚。
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她是个不会忍的。
褚玲珑故意装成浑身都没了力气,膝盖酸的,像是随时随地都要跪下来。
采莲惊叫了一声:“少奶奶!您怎么了!”
许是采莲的嗓门太大,把马车里的人也引了下来。褚玲珑慢慢抬起头,见到的却是一张紧不行的脸。
江璟琛扶着她的手,蹙着眉,连忙低问:“你要不要紧?”
褚玲珑才算是开了眼,她一直以为先生自来是肃穆,十分冷静的,隐约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太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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