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已是深夜, 外头忽然下起磅礴大雨,在福州这地界并不多见。用老人家的话来说,天有异象必有妖。
“嗯。”女人的声音无比的柔和, 便像是只有海妖才会咏诵的靡靡之音。
闪电在窗户外头扯出一道火花,屋内的烛火也不知在何时给吹灭了。
但此刻有没有光, 又有什么要紧。
褚玲珑此刻嫌蒙汗药太轻了些, 不能麻痹人的耻感,让她的精神也逐渐清明。
像是正开场的噩梦, 她的感官全在他的掌控之下。
“我很小的时候得到过一件衣裳,是罗徽丢弃不要的, 是从他们手指头缝里施舍下来, 可那又有什么紧要的呢?可以供我在冬日里防寒,那便是它该存在的价值。与我而言,这衣裳我喜欢, 是怎么来的又有什么要紧?”
“玲珑, 你可是觉得现下分外的耻辱?”
“靠近我一些,这样你的身子才会欢愉。”
褚玲珑下意识的闭了眼, 剩下的事还是跑不掉。她的下颌被点起来, 被迫的望过去, 如今她便是砧板上的鱼, 她心里还有什么其余多的念想, 又感叹幸而这人不是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子,不过是早死早超生。
“我人落在你手里,是我倒霉。”
女子的容貌极其艳丽,如火焰之下燃烧的红梅。蹙着眉, 快要哭的样子,也分外勾人。
他的妻, 此刻怕是想要咬断舌头,死上一死的心都有了。
“说错了,是你蠢,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江璟琛照旧像是夫子教训学生,他的手指慢慢摩挲,点过朱唇,“这里又是什么地方,容得了你这么蛮恨?非要让人脱光掉起来,你才晓得怕?”
说实在的,褚玲珑若是真的怕这些,她就不会只身一人来福州。他这个男人,又是个什么良善的好东西!口口声声为自己好的模样,真是看一眼都觉得多余!
可是忍不住嘴里的声音都化为一股脑的抱怨,她更不想落入云端,从此沉迷不醒,“江璟琛!我眼睛看的见,分的清楚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情动之间,诱人入蛊。江璟琛捏住她的下颌,浅浅的啄,像是在吮最上等的花蜜,“那一定是我还不够伺候的用心。倒现在还嘴硬,你若真分得清又怎么会在我身下承欢?”
这话真的伤人。
可能连褚玲珑自己都不愿意承认,在自己的内心深处,她还把这男人当做是唯一的靠山,哪怕两人已经彻底撕破了脸,她也总存了一分心思,他不会伤害她。
原来……这世上,她最信任的人不是罗徽,不是老夫人,而是这位江璟琛。
可不就是应了这人口里所说,褚玲珑哑然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个十足的蠢货。”
这女人的眼神太过楚楚可怜,是个男人就不会轻易的放手。
“玲珑,你是觉得我这个人不可信,所以我说的话也不能听是么?”江璟琛不合时宜的叹息,“可若真是害你,便该找个院子把你看管起来,废那么多功夫让江书教你做生意又是为了什么?”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但是……
不行,那清正的男人在夜里,正在搅动一池的春水。气血也跟着翻涌而上!
“大抵,你是想看我出丑?”褚玲珑微微发愣了一会儿,等着他把话说完,“难道不是么!”
“那我可真是吃了饭闲着无趣,教会你自立的本事,好让你翅膀硬了,飞的离我更远些。”江璟琛又笑了,“人人都知道,江璟琛不是个大善人。”
暗自挖苦的悲凉。
一时间,她倒是真辩不出来,他是为了一己私欲,还是真的想让自己好起来?褚玲珑咬了咬唇角,浓长的睫毛下已经是一片潮湿,“别说话,成不成!”
江璟琛是何等的狡猾,“夫人,那你张开些。”
额头上细细的密汗渗出来,心头也像是有把心锁,咔嚓一声,被钥匙给拧开了!
褚玲珑暗暗责怪,罗徽都瞧不起她,难道江璟琛会真为了她好么?别开玩笑了!瞪着眼珠子,“你就是色中大饿鬼!馋我的身子!说那么多话,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这么一吼,外头的红豆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对小夫妻,可见是闹着矛盾,“难怪先前如此不相干的样子,是那夫人见着我就吃醋!”
俗话也说的好,床头吵架床尾和,她这还真给了两人提供了好气氛呐!
一墙之隔,只听得喘息声渐浓,其他什么都见不着!勾的人心痒。
身边人催促,“大小姐,你巡逻的时辰到了。若是被舅爷的人抓到,一定会趁机说你这个二当家做的不称职!”
“舅爷他自己抢强了民女,在房里享乐。”便是这般不顾王法,采让水寨在外头的名声越发的差。不仅如此,舅父还倚老卖老想要把她献给城里的权贵做个玩物!红豆嘴上应付两声,“你别再催!我马上就过去。”
是还未看到好东西,便不肯走。
见着时辰一瞬一息的过去,点了烽火台,那些外头的官兵要过来还需要些时间。江璟琛抚着手头的一把乌发,在她耳边低声的说,“夫人何必这般腼腆,你我之间又不是没睡过。”
“江璟琛!”褚玲珑很是不配合,“欺人太甚!”
“等等。”男人的手指已经点上她的唇,“再张开些。”
他的手是常年握笔长出的薄茧,折着劈开看的骨肉,此刻正认真的分辨,眼巴巴看她。
“我们便是这样的关系。”
褚玲珑半仰着脖子去看,外头的人影还在,那藏在江璟琛身边的细作,听底下人称呼她为大小姐,可见在水寨里头也是位高权重的。袁老爷说过水寨夜里会换人巡逻,今夜这么凑巧却是这位?倒是不如也留下来看个热闹。
身上的衣裳已经被扯下来,空空荡荡的披在肩头,挡不住胸前的春光异色。她惊呼,“江璟琛!”
男人应一声,“我在。”
褚玲珑又惊又怕,她弄不清楚现下是个什么情景,“江璟琛!你的手要是敢乱动一下!”
男人拢着发的手,已经换了去处。是能让她感受到的刺骨寒凉,就好像他此刻面上的不在意都是装出来的,在这床底之间,“嗯,知道了。为夫现在就是在快些,不让外头的夜雨扫了你我的好兴致。”
他是不是头脑发昏了,听听这嘴里说的都是些什么话!
褚玲珑一激灵,反抗的力道推到了男人灼热的胸膛。呃,一点都推不动……他这是不顾她的死活,霸王硬上弓么!
“夫人,别着急。”
而且手掰开她的,把发簪丢到地上,二话不说,就要再解开她肚兜上的带子。
“急你个大头鬼!”
在屋外头,红豆听的起劲,“别催了,听完这一出我马上就去。”
热烈的呼吸就扑到她耳边,严丝合缝,离得更近。江璟琛用着极低的声音说道,“权宜之计,外头有人听着,还请你配合我做一番戏。”
褚玲珑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外头是否还会有人盯梢着屋内的一举一动。江璟琛的意图可是在救她?思虑之间,腰带也被解下来,手落在不盈一握的腰间,“夫人,你我一月不曾见面,应当是小别胜新婚。”
若是以夫妻之名,掩人耳目,亲亲热热才是正常。
她前些时候冷言冷语的,倒是会引起外头盯梢人的怀疑!但褚玲珑是个寡妇,与江璟琛这般交颈而卧,已经是坏了规矩。还要随了他,做这些不可言说的事,实在是无能!她用着唇语,“不准真的碰我!”
想必江璟琛已知晓了她心中的顾虑,趁着外头又是一阵雷声,逼得更近,“你也不用怎么做,装出粘人的样子即可。其他的,我自会把握,不会占了你的便宜。”
此话当真么?她有些将信将疑。
可不和这江璟琛做戏,难道是想要那些水匪进来毁她清白么!左右权衡之下,褚玲珑决定做个顺水人情,自保要紧。
不过,心里的坎儿是过了,新的问题又来了。
“抬高些。”
江璟琛撇开裤腿,拢着。
眼下倒影更是缠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都不好意思细看。
偏那红豆还要仔细得看,“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可别是骗我的罢!”
“……”褚玲珑也是有些傻了,这水寨里的土匪怎的如此豪放!可是喜欢看一些奇特的?她顺势把头偏,靠到了江璟琛的颈窝之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不想让人识破。”
她与罗徽在一起的时候,可是娇羞,做戏要做真,莫非也要按照那样子来?
江璟琛的眼皮都没抬一下,投怀送抱,他是求之不得,“嗯,我晓得。”
褚玲珑半仰着脖子,全凭着本能去凑近熟悉味道的人,低声唤一句,“夫君,我是吃醋了,你也不哄哄人家。”
声音是说不出的媚。
江璟琛看着手底下的人,可是一阵头疼,她入戏这么快喊人的时候,都会将人的骨头叫酥了。
他的妻,是个可人儿。
现学现卖?还是本就是如此矫揉造作,只有他心底最清楚。
江璟琛出神了片刻,早已经是心猿意马想到别处去了,也不再顾及什么,把女人的嘴给堵住了。
她的嘴里满是糕点的清香,芡实味儿的。
他素来不喜欢吃这些点心,偶然尝一尝,竟也是觉得不错。
她哪里知道这男人认真起来,是如此的一丝不苟!不是说好,只是作假么?为何他说话不算数!褚玲珑拿手去挡,却落了空。
这会儿,整个人被抱到他怀里去了。
屋里头,也只剩下低低的娇喘,和隐忍的呼吸声。
底下人真看不下去,强拉着人走,“大小姐可是看清楚了?人家可是真夫妻!我们就不要站在这处自讨没趣了罢?快去巡逻,都晚了好些时辰”
巡逻什么啊!红豆气的厉害,“水寨这个地方鬼才会来!走走,陪我喝酒去!”
男人紧掐着腰肢,吞吻日月,声音疏离,“这会儿,倒是不躲了?以后,也得这么乖才好。”
她早已经红晕上了脖颈,断断续续,应不出一句话来。
外头的人影不在,江璟琛才长长的的舒出一口气来,风雨声摇荡,两人此时都没有说话。
男人用手臂撑住了,低声同她道,“好了,人走开了。”
门外头传来墨子的声音,“少爷!少爷!您是不是在里头?”
微弱灯光下,江璟琛的额上也出了不少的汗,唇还有一些被咬的牙印,他披了衣裳下床,“外头乱,你在屋子里头别出来。”
褚玲珑轻扯了一把男人的衣袖,“他们是水匪,你这么出去不是找死?不要命了!”
“原来你心里头还是会担忧我的安危。”
简直就是不可理喻,“江璟琛你居然还有心思说笑!那你去吧,放心,若有我能力,会来给你收尸。”
“不必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去外头我还要分心思担忧你的安危,睡上一觉,等天亮一切都好了。”
听男人话里的婉拒,褚玲珑笑得很难看,心想他要是嫌她累赘,当初就别让她来福州啊!
糟糕……她该不会真是在关心他罢。褚玲珑咬了咬牙,“快走,永远都不想见到你了!”
不会的,不会的,之所以会在意这男人的生死,还不是因为这处的地方不对。
没错!江璟琛若是死了,就没有人能护着她的安全了!
褚玲珑咳嗽一声,改了口,“江璟琛,你今日是不准死的,听到没有!你和我之间的账,还没仔细和你算!”
有那么一瞬间,江璟琛想俯下身再亲亲她的发,这女人的嘴可真是倔的厉害!承认关心他的安危就这么难了?他手上却加快了速度,穿戴好衣裳,出了门,“墨子,把夫人看好了。”
墨子,“……”这称呼换的真快,从姑娘变成了夫人?
褚玲珑的眼中这才微红了,水润润的,她扯过衣裳在身前捂住,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找回一些尊严。
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是多余。
第五十二章
外面喊打喊杀, 血腥味浓重蹿入褚玲珑的鼻子里,她如何能睡得着?
下了床,走向门边, 她轻声喊了一声:“墨子,可是支援的官兵到了么。”
“夫人在和我说话?”墨子小声的询问, “少爷来之前点了烽火台, 召的是驻扎在城外的军队。夫人也别怪少爷这时候离开了您,实在是, 趁着水寨巡逻换岗的空隙,我们的人已经混进来了。”
“我只问了一句而已。”
墨子嘿嘿的笑, “您和少爷才和好, 小的不免要多说些,免得您又误会了少爷不在意。”
“我们没吵……”
她本来解释,可又觉得他不会信, 就不欲再说了。
褚玲珑一人待在屋子里, 总是会露出担忧来。水寨里头分两部势力,是那女水匪红豆和她的舅爷。天高皇帝远, 水寨盘根错节多年, 做的是为非作歹的买卖。
江璟琛若是想一举拿下水寨, 或许会很不容易?
势必要借一借其中一方的势力。
那舅爷是个强抢民女的祸害, 相比之下, 他去和那红豆打交道,或许会是更好?
墨子在门外看着门,正站的有些发冷,他搓了搓手:“夫人是不是没少爷在, 就睡不着啊?”
“……”顺着门缝,褚玲珑往外头喊, “没有这样的事!”
“好的!好的!夫人说没有就是没有,可别告诉少爷是我照顾不周!”
墨子声音刻意拖得长一些,惹人想入非非。
说实在的,这一声夫人怎么听着怎么觉得别扭。褚玲珑想着如今情况特殊,没有反驳,却是硬生生的应下来:“水寨的贼寇这么多,便是那位红豆我看着也像是个会武的。我们的人能控制的住场面么?”
“这里没别人,夫人不用混着话说,小的明白您是在担忧少爷拿不拿的下水寨。”
在即将到来的危险境地,褚玲珑面对周遭的安静,很是不放心。
墨子瞥一眼里头,没成想,这两位到了关键时候还是心里有着彼此的。便是冲着褚玲珑睡不着觉的这份关心,这一声夫人他也是该叫的:“夫人莫忧心,少爷毕竟是领了皇命为陛下办事。草船贼寇打不过官兵的!”
褚玲珑料想的不错,江璟琛是早知道那红豆的身份有异,不过是等着人露出马脚,再一锅端了。
那先前,他故意说那些话赶走她,也是为了她安全着想了?
想起那个男人,她便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脑子转累了,她这才长叹一口气:“江璟琛领着这样会掉脑袋的差事,还顾得着风花雪月,也算是天底下风流的第一人了。”
墨子觉得褚玲珑说的不差,在他看来少爷这人面上虽然冷清,像是家里死了人似的臭脸一张。实则遇到对的人比谁都热乎,留了他在这里看门,可不就是对外头人说了,这里面的女人于他而言是最重要的人!
经过这一遭,这两位总该是解开心结,互相坦诚相待了罢。
“夫人,莫担心,公子有侍卫护着伤不了。”
她又抿着嘴,一直等到了天明,才堪堪的靠着床榻边上半寐了一会儿。
天边太阳出来了,水寨里头安安静静的,地上的尸体到处都有,可见昨夜是何等厮杀的厉害。侍卫指挥者人把尸体抬下去,本是要以为再过个半年江璟琛才会动水寨,没成想这位清润公子动起手来如此雷厉风行。
“江大人倒是和那位江阁老行事作风不一样,莫不是,今后都是年轻人的天下?”
“今后的事谁说的准,反正今日这水寨的这几位怕是活不过明天。”
动了不该动的人,触碰了逆鳞,可不就是在找死!
容不得红豆再胡思乱想,她抹了抹汗,老实巴交的跪在江璟琛跟前:“大人明察,奴哪里有敢动夫人的心思。真的什么都没做!”
江璟琛是折腾一整夜,想到那女人还在这水寨里,他浑身就不太爽利,长话短说:“如今两条路摆在你跟前由你自己选,一是大义灭亲杀了你舅父这个反贼,带着水寨里的人向朝廷投诚。”
“舅爷虽然和我不太对付,但好歹是一家人。”要她下死手这种事真是做不胡来。红豆说话的声音越来越轻,只问道:“另一条么?”
江璟琛捏了捏眉心,温柔的笑和煦之极,赏心悦目的样子:“如今情形你也是瞧见了,死了这么多人,多添一副红豆姑娘的棺材,也不嫌多。”
置人于死地,还说的这般轻飘飘的,当真是骇人听闻。
都怪她眼拙,这哪里是什么青莲!分明就是一朵黑心莲!红豆想也没想:“江大人放心,这门生意安安心心的交给我做!崩说处理了一个舅爷。”
江璟琛起了身,只留给红豆一个背影:“红豆姑娘且放心,今后你就是水寨的唯一的当家人。”
这么着急的走,她话还没问完。
但今后,左右都是靠上了江璟琛,虽说过程不太美,结局还是好的!红豆嘀咕一声,“大人是个深情种子,他的软肋便是他那夫人。”但也让红豆她拿准了今后的走向,讨好那位夫人才是第一要紧事!
褚玲珑也是睡得一脸的迷糊,靠在江璟琛怀里做着梦。
那梦里是那早死的短命夫君,站在那处,说着什么妇道人家要多读诗书,如此云云。
金桂树下,微风徐徐,她正为了做发油而细心的挑拣花瓣:“晓得夫君你喜欢李家的那位姑娘。可我们既然成了夫妻,那就是上天定好的姻缘。你崩说这么多,我就是不识字的草包。可你夜里也不是照样喜欢的紧。”
身后没了声音,褚玲珑转身去看。哪里还有什么罗徽,却是那一身半旧青莲色直裰的江璟琛!他正朝着她走过来:“夫人又发梦了,都说过几遍,我除了你谁也不喜欢。”
褚玲珑推开他的手,辩驳:“我不是你夫人!”
那男人更是无奈的看着她:“夫人,你当真糊涂了,连自己的夫君都认不清。”
她的夫君,自然是罗府的罗徽!还能会是哪个?一下子就从梦里惊醒过来。褚玲珑睁开眼就看到江璟琛这张清俊的脸,差些一口气没上来。
不过是一场祸事,江璟琛救了她,自己就得把清白都搭进去?
当见着自己的衣裳穿戴好了,没有一丝破处,才慢慢松下心。
这便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罢。本就和罗徽没有多少好的回忆,如今什么都不剩下了。恍恍惚惚,她这是把江璟琛认作了罗徽?想到此处,她的眼眶禁不住的微红起来,“褚玲珑,你自轻自贱到了这份田地,还有什么好自以为是的。”
江璟琛困倦的厉害,只想抱着褚玲珑小歇息片刻。等回了城里,便是一大堆的公务脱不开身。他抱着女人脱不开手,声音也跟着闷闷的:“别怕,万事有我在。”
褚玲珑没想他会这么说,豆大的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沾湿了侧脸。
她哭了?
睁不开眼,还哭的这么凄凄惨惨简直就像拿刀子戳他的心。男人侧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可是被昨夜的阵仗吓着了。”
“我何时能启程回台州府?”
“如今刚灭了水寨,海上的货船必定是要封锁一两日的。我虽能借着名目送你出去,但更怕被有心人惦记着,对你的安全不利。倒是不如,再我这处多住一俩日等事态平息再走。”
“好。”
听了褚玲珑说好,江璟琛心里也高兴。转过身去,低声的哄,“知道你烦我,可我又有什么法子?”
褚玲珑已经累的不想开口说话。
一夜后,外头的天湛蓝湛蓝的,光线也柔和。好i几个人在地上洒扫,提着桶子把水冲下去,血是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她看的眼皮微跳,满脑子只蹦出一个念头,江璟琛不是个柔弱书生,他比水匪还厉害!
血水就要蔓延到褚玲珑的脚边,她快站不住。纤弱的腰肢被一把抱起来。
滴答,滴答。
这血水大概是热的,会灼烧人的眼,衬托这男人的影子都分外高大起来。
“见着你站不得稳妥,怕你摔着了。”
江璟琛说。
褚玲珑受不了他这么温柔,低下头,蹙了眉,“我能自己走。”
“这里脏,我抱你过去。”江璟琛的手便猝不及防的又托起了她的腰肢,是不容她下地,“你方才又在想些什么?”
鼻尖就嗅到一股熟悉的冷墨残香。
褚玲珑把额头贴上去,软着声音说,“没什么。”
这女人向来是个倔的,不会这样的依靠着他。稍微给了他些脸面,江璟琛就就稀罕的不得了,哪里还会多加追问。
衙门里虽然忙的热火朝天,但他总会抽出时间回来,和她一道用饭。
墨子瞧见这两位总算能坐在一处吃饭,也算是松一口气。只得江璟琛另外嘱咐道:“夫人心思灵敏,你看管好家里,别让外头的商户妇人进来叨扰到她休息。”
“旁人也就算了,小的拦得住。那若是那水寨的红豆姑娘过来,又怎么打发?”
那水寨的红豆一天三回的往这里头跑,投其所好,送的还是些给姑娘家补身子的补品。
“倒是叫她乖觉。”水寨现在是红豆独大,这些小恩小惠的也不过是想笼络住人,江璟琛不甚在意:“夫人身子不好,药材放着也是放着,便拿给她用罢。”
褚玲珑醒过来以后,就是意志消沉的很厉害。暗暗的想,自己的癔症似乎愈发的厉害了。她听闻墨子送过来的是些补药,也就喝了。
墨子接了药碗,回话:“还是少爷想的周到,让小的熬煮些补药。夫人这些天面色看着好许多。”
夫人长夫人短的都应下了,何况这嘴里的补药。褚玲珑笑容淡淡的道:“那海上的货船可是通了?我在这里住了两日,该是要回去的。”
又要走啊?墨子叫苦不迭,说:“海上的航船倒是通了,不过,这几日来往的都是皇商的船,是要往京城那处北上的。”
褚玲珑搬着板凳坐在门槛上,望着天边红彤彤的晚霞。
许多事,她早就觉得里头很不对劲,江璟琛对她的态度也更值得深究。
她便像是扒拉着谜底,一点点把答案给掀开。
海上的有没有货船?这事墨子有没有骗她?江璟琛在外头圈了那么大笔银子,自然是要快些送到天子手里。但,他既然有这么大的能耐,为什么非要和自己纠缠不清?
红豆让人送了好几箱茶叶过来,笑嘻嘻的上了门,“先前就听夫人说是做生意的,竟然这么巧是个茶商!”
这里知道她做茶叶生意的,除了江璟琛,就是墨子那个碎嘴的。
“夫人别拿这眼神刀我,可不是因为被这姑娘烦透了,小的才会说漏嘴。”墨子不好意思的要躲起来,指了指,“小的都替夫人看过了,都是些好茶叶!”
来了便来了,这些人讲究的是人情世故,即便她不把人多留,那姑娘还会找了别的法子上门。
褚玲珑便招呼红豆过来坐,“羡慕你们这些江湖女儿家,说话爽利。”
讨好这位,可比讨好江璟琛容易的多!红豆继续拉近关系,“夫人在外做生意,难免会遇到些不上道的人。我家在江湖道上还有几分薄面,夫人大可抬出我的名号,外头的兄弟听了也会帮扶一下。”
水匪和马匪是一家?还讲究一个表亲关系。
褚玲珑点了点桌面,斟酌的说,“我有个朋友刚成婚不久,她的夫君就遇上了马匪,轿子落下山,尸骨无存。”
“还有这样的事!”红豆问,“夫人可是想让我打听些什么?”
冤有头债有主,罗徽的死悬疑众多,摆在面前就有一个猜不透的谜底。
从江璟琛的身上闻到了血腥味,可是他雇人谋财害命?
褚玲珑抬起眼,刹那间眼里透出一份光亮,“我想知道,那马匪背后可是有人操控?”
“那确实不难,还请夫人等我消息,我这就写一封书信托人往台州送过去!”
第五十三章
快临近除夕, 江璟琛接到了江书寄过来的家书,他招了招墨子过来询问了一番,“夫人, 今日可做了些什么?”
“夫人今日搬着板凳,又出了一天的神。”墨子瞥一眼自家少爷的神情, 那水寨的红豆倒是来的勤快, 她怕不是又作了妖?不是墨子违心不愿意同江璟琛交代明白,而是那红豆也不知道吃了些什么不好的东西, 一天好几回都到他这里哭诉,说是如今水寨上下老小全靠她一个弱女子。
哭着, 哭着就往他怀里靠, 还说什么要找个夫君就得找他这样的。
若是成了自家人,可不是得护着点?墨子再扫一眼那封家书:“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
“却是有一件事,哥儿年纪小, 又挑嘴, 他没了亲娘在身边就不吃乳母的。”依着江书信上所言,孩子已经是有些发了热, 他想催促着褚玲珑快些回台州。江璟琛沉吟:“这件事, 你先把嘴闭紧了, 别往外头说。”
墨子轻声心里发虚, 道:“小的说不说又哪里是要紧的, 倒是少爷您。”
“我怎么了?”江璟琛隐隐有了些不快,他心里也再明白不过,江书可以舔着脸皮把大伯的身份做熟了,又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的数落了他一顿。
原是江阁老听到了些流言蜚语, 也送了一份信到他手里,让他注重影响。
江璟琛的官位虽不高, 却也因着圈银子的事入了那天子的眼。
调回京城,便也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影响的源头,自然是在他选妻的问题上。江大奶奶放出话来,让江璟琛自个儿在外头挑媳妇,他是铁了心思要扶持她,江阁老不是好糊弄的人,让他知道自己和褚玲珑有这么一出,捏死那母子的命便像是捏死一只蚂蚁般容易。
他不想强行拘着那女人,却是要护着她的一条命。
墨子说:“说一句大不敬的。少爷如今官位低,哪里是江阁老的对手。事情一样一样来,不着急。”
说的正是,他虽是孩子的亲生父亲,却不能显得对那孩子特别关照来。至少明面不能显露出来,也唯有让江书撑着场面,江璟琛才能稍微安心些。
他压下眉宇间的倦意,“我有分寸。”
又等了两日。
另外一封家书,也马不停蹄的送到他手里。这回说的是,江书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南下为孩子治病,让他安心在福州做事。后头的唠叨语句被江璟琛一眼带过,浓密的眉眼稍稍舒展一些。
男人歪了歪唇角,连连道,“这个兄长做事倒是靠谱,我认得不亏。”
江书和公主的婚事是明面上定下来的,借公主的威风请个太医,也不算是办不到的事。有了太医坐镇,旁人在不在就没什么所谓。
更何况,那女人最近的身子不调好,听了这消息后,必定要吵闹着回去。
褚玲珑是个什么性子,江璟琛再明白不过,“总归是,厌弃我的,也不差瞒着人这么一回。”
夜里用饭,便摆在廊檐之下,等墨子给两位把菜给上齐全了,他就麻利的躲到厨房去了。
江璟琛只盯着眼前的一盘肉沫笋丝,再一夹筷子就发现底下还有些木耳丝,他忽然抬起眼,看对面的女子,“你是不是不吃木耳?”
褚玲珑那莹润的脸盘上,就蹙起两道纤细的眉,脸上的唇色是夜里睡不好落下的寡淡。她抬起手,杏黄色的衣袖扫过他的手背,正明晃晃的夹起那木耳丝,嚼几下,咽下去,“江大人说错了,我最是爱吃。”
男人就挑起眉,又夹了一筷子,这滋味,倒是比方才更好了,他的声音透着难得几分的促狭,“你看有我在,你都不挑食了。”
褚玲珑嘴上倔的厉害,“我本来就不挑食,挑食的是哥儿。”
提起那襁褓之中的孩子,让人莫名觉得心疼……在福州一呆这么多天,最放心不下的就是那孩子。
“子似母相,你得做好表率才是。”江璟琛见得她眉眼里的不耐烦,又道:“在我这处就罢了,等在哥儿跟前,可是要收敛些。”
褚玲珑轻笑一声:“是是是!先生教训的话,我谨记下了。”
也不知这饭要像这样漫无目的吃到什么时候。
过了片刻之后,江璟琛这才终于缓缓的开了口,“哥儿养在老夫人名下,难免会被宠爱的太过,等稍微大些,你要么辛苦些留在身边自己带,要么就再找个能安心的。”
她几乎是瞬间的失神。
这话里的意思,这男人不仅要拘束着她?连哥儿的事都要插手了?
他凭什么啊!
不过褚玲珑即便心里不太舒服,也不想在表面上和人撕破脸。
江璟琛见着这女人不发一言,他眯了眯眼,声音也从促狭恢复到一本正经上,“台州府来了家信,不过不是什么大事。江书已经请了宫里的太医南下,为哥儿治疗身子。”
“孩子患了小病,江公子派来太医,关怀备至。”莫非,这还不算大事么!那与他而言,什么才算大事?褚玲珑拧着眉,颇有些不满的质问,“这事为了哪般?”
“爱屋及乌罢。”江璟琛说的脸不红气不喘,“兄长见着我在意你,自然也就对你的孩子紧张些。”
“那是我的孩子!”
江璟琛见着这女人就要发作,长指先压下她手里的碗筷,“我晓得,那是你的孩子,莫非,你还要为了这件事把饭甩到我脸上?”
他抓着她的袖子,一副很是委屈的样子。
是啊!要离开哥儿来台州府的是褚玲珑,他无非就是多留了她两天,腿长在她自己身上,还不能跑了?
褚玲珑的嘴间露出一抹冷笑:“我哪里敢对江大人动手?您如今的官威愈发的大。”
便是小两口也时常有拌嘴的时候,江璟琛并不在意,“来的大夫不是和你说过,心火太旺,忧思过虑,导致气血两亏。吃饭便吃饭,你何必生这么大的气。”
这算的哪门子的狗屁解释。
褚玲珑几乎是要骂娘了!
她将手里的碗筷一放,沉着脸,“江大人,需得让您明白。您如己圣眷正浓,正是人言可畏的时候。”
他心口不免一酸,来福州已经有一段时日,他什么样儿的人都打过交道。起先呢,士族子弟是见着他年轻,又是江阁老嫡长孙的名头必定是个娇惯公子哥,以各种吹捧,送几名美丽侍女,捧杀着人。
后来见着他不上套,就又是油嘴滑舌的应付。就是不交银子,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
“圣眷正浓这样的话,我还是头一回从人嘴里听到。”江璟琛转瞬即逝的笑,透出几分辛酸,“便凭着你这句话,我也是要闯出一番名堂来。”
“我在和你说哥儿,他是我的孩子,不需要你们江家操心!”
面前的男人声音低沉好些,“我好了,哥儿才会好,这样的道理你不懂么?”
简直就是对牛弹琴,不知所谓!
后来连那水寨的红豆也不能入府,褚玲珑托了她打听台州府马匪的事,和人见不着面,心虚是在不佳。她收拾了几件包裹,说什么也要去渡口回台州。
吓的墨子赶紧去衙门寻江璟琛:“少爷也真是的!哪里有把人逼的这么紧的,便是笼中雀也要展翅飞走了。”
“江大人原来已有家室,我等怎么不知道?”
这位大人兢兢业业在衙门里,大家还以为他是打光棍的!又听他说要陪着夫人回娘家,倒也惊奇。
“是幼年时遇到的青梅,和我相濡以沫的情意,她性子腼腆,不大爱和人打交道。”
那就是江璟琛认回江家之前的事了,他身份今非昔比,唯恐家里不同意这位糟糠之妻,他才把人藏的这么深。
近些日子,这位江大人做的事可是让官僚之间都提心吊胆的,太过正直,也不是什么好事,幸好他是个念旧情的,也能让底下人暂时松一口气。
江璟琛和手下人交代好诸多事宜:“我这几日趁着休沐随着夫人回台州府,你们有什么事,大可写书信交给墨子,他会转送到我那处。”
底下人哪有说不好的,恭恭敬敬的送人出去,要他好好陪陪夫人。
墨子挑了眉,没想到自家少爷随口扯谎的功夫溜得一绝!
可巧。褚玲珑坐的货船和来时候是同一位老人家:“又见到姑娘了,这可是在福州住了好些日子了罢?”
来之前只想着呆一日,可这一住,便是有七八日了。
褚玲珑从袖子里,拿出些碎银子递过去:“是啊!我和老人家有缘,又碰上了。”
这福州,她打死也不会再来了。趁着江璟琛再衙门,她才能偷偷溜出来。
此时不走,还等何时?
又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江璟琛正忙着公务,哪里会在意她呢?
老人家抽一口水烟:“姑娘,见你往渡口看了好几眼,怕是还有什么牵挂,不想走罢。”
断然是没这个可能!脑海里浮现过一个身影,也赶紧打消。本就说的是一月一顿饭,这些日子来一次性给吃了,她不欠他什么了、
老人家疑惑了一声:“那里好像来了个人。”
随着褚玲珑眼神看过去,那骑马上的高大男人不正是江璟琛!她喊了船家:“快点开船!”
“老人家!不尊开!”江璟琛目光森森,相思要把这货船凿一个窟窿。
许是因为那男人眼神锐利,老人家有些被吓唬到了,握着手里的船桨,嗓子眼跟着打颤:“可别是你们小两口吵了嘴,姑娘要逃会娘家去住!”
江璟琛却已经下了马,手提着直裰的下摆,往这处跑过来,喊的是一个惊天动地:“夫人!你莫要抛下我啊!”
褚玲珑:“……”
放他娘的狗屁,江璟琛算什么她的夫君!
第五十四章
货船坐的人摇摇晃晃, 褚玲珑双手抱着胸一个人躲在后头,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江璟琛怎么能撇下公务, 同她一道回台州府?
等他人上船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引起了好多人的注目。有人还笑了一句:“到底是新婚夫妻, 恩爱着呢!”
膈应得褚玲珑整个人都起了鸡皮疙瘩, 她拧着眉:“先前在水寨那是没法子,我才陪着你演戏。没成想, 你却是这般无赖。”
知晓人要走,江璟琛还哪里顾得上什么礼仪周全, 再说了夫人这词这几日是叫的顺嘴, 改不了的。他说:“我若是不喊这一声夫人,这老人家哪里又会让我上船。”
“你崩说这些,我不信你的鬼话!”自然, 褚玲珑板着一张黑脸, 开始不理人了。
江璟成明白她懊恼,但好歹, 让他赶上了船, 这一路上也算是有个照应。
老人家过来收费用, 男人一摸袖子, “夫人, 我没带银子。”
那要钱的态度叫的一个顺溜,褚玲珑听了面上都泛起了红,她不想搭理。可老人家还在那处站着,目光看向她:“吵架归吵架, 小夫妻的日子还是得继续过。总不能,让我等狠了心扔了你家夫君到海里喂鱼?”
“那便丢到海里喂鱼罢。”褚玲珑可是高兴了, “我正好再找了个人,改嫁。”
江璟琛:“……”
出了福州地界,便有些身上发了凉意。
褚玲珑便见着眼前的男人慢慢的拉了拉她的衣袖,在海风中深深凝望着,那双眼当真是生的极好,便是不说话也是让人觉得万般的委屈。她只觉得心里又咯噔一下,“江大人,别这样看着我!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做了多少对不住你的事。”
江璟琛:“拿着银子的才是大人,我同你打个商量,几亮碎银卖给你可好啊?”
他当真是如此厚颜无耻!是什么时候,又缠上了她的手。
十指,严丝合缝,蜜里调油。
她实在挂不住脸上的红绯,丢了银子给那老人家:“拿去。”
男人更是顽固的很,拽着她的手不肯放:“夫人给了钱,那我就是你的人了。”
褚玲珑把眼睛一闭,眼不见为净。
她出来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并未穿戴厚斗篷。人窝在货船后头,海浪翻腾她就跟着颠簸,胃里头也是止不住的恶心。
“手这么凉,要不挨着我坐近一些?”江璟琛说话的时候,还挺高兴的:“要是冻着了,怎么照顾哥儿?”
她恨得牙痒痒,都想在那手背上狠狠来上一口!
货船上的人不多,却因为江璟琛和褚玲珑出众的相貌,都往他们这处看着。
都是些回台州省亲的人,她要是真咬了上去,传到罗府老夫人耳朵里去,那可就说不清楚了!
“我不冷,你离我远些。”褚玲珑不觉得解气,手在男人身上掐了一把。
江璟琛能听话,那就怪了!不多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个黄纸包:“夫人,你嘴里发不发苦,我出来的着急只抓了一把果脯。”
天底下果脯种类的多了去,这人如今什么东西吃不着。
“你赏脸尝一个?”
褚玲珑鼻尖嗅到一丝清香,抖了抖眉,“你这是故意的罢?”偏就这么巧,是她喜欢吃的竹盐蜜渍的枇杷干。
江璟琛眉峰微扬着,笑着道:“你便当我是故意的好了。”
“你的东西,打死我也是不吃的。”
褚玲珑自从登船便很是不好受,她也不多言语。眼见着天马上就要黑了,夜里船舱里点起了灯笼,风吹来就一摇一晃的。却也是意外,这一路江璟琛没有再烦她,就坐在她身边,哪儿也不去。
太过安静了。
本以为不会在意他的,可似乎有些做不到。她低声问,“那枇杷干,还有没有了?”
江璟琛漫不经心道,“你不是不要,我就给了旁人。”
听他鬼扯,这人根本就没从身边离开过,纹丝不动,像尊木菩萨。他这样可是堵了气,故意推说东西送出去?还以为他性子是多少的沉稳,也像个长不大看的小孩。她忍着笑,说,“那便算了。”
这样静的夜里。
船上悬挂的红色灯笼,就好像回到当时的大婚之日。她不免感慨万千,若是当初没有嫁到罗府,可还是那个在渔村里瞎跑的渔家女罢?
江璟琛的肩膀贴过来一些,撞上她的,声音如这深夜般浓重,有种把人嚼碎了的压抑。他摸索了怀里的黄纸包,白日里有几颗现在就还有那么些数,“就知道你定要改主意,我怎么会给别人?”
“江大人,您可真是厉害死了!”褚玲珑微抿了唇,见不得男人眼里的光,捡了一块最小的枇杷干吃进嘴里。融化了,甜丝丝的,“谢谢。”
他轻轻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她,“再吃一颗罢,这一夜还漫长的很。”
她愣愣的看着他,又自取了一颗枇杷干捏在指尖,问:“江璟琛,你有没有做些对不住我的事?”
海里的波涛翻滚成浪,水里倒映出两人身影,眼睁睁从那男人嘴里吐出两个字,不曾。褚玲珑低下脸去,心如死灰-
回到罗府,已经是第二日的晌午。
哥儿倒是被太医调养过,面色红润,一点都瞧不出生病的样子。
褚玲珑抱着孩子就往脸上贴,“宝儿,娘亲回来了。”
江璟琛也想凑过去看看,不多看,就瞧一瞧那母子一眼。可还没走近,他的胳膊就被人拽住。
“你回来的正是时候。”江书看不得他这副傻样子,把人揽过来,“罗府那位老太太不知道发个什么癫,要在除夕夜给哥儿抓阄!你说这小门小户的,万一把我大侄子养的不好了怎么整?”
“这和小门小户有什么干系?不过是老夫人心里有鬼。”
“可不就是这个理么!”江书见着大侄子对着他笑,又拉了人到边上,“老夫人是分明知道这孩子不是罗府的种,现如今不一般了,又是见得府里头住着一位太医,夜里都睡着,便成天担心江家会把孩子要回去!”
就是跟个喝醉酒的醉鬼一样,念念叨叨。
“等明年,这哥儿是要开口说话的,我就不容许在他被留在罗府了。褚玲珑不是要去京城做生意,你快忽悠她把孩子一道儿带去!”
这当大伯的瘾也太重了,竟跟着瞎掺和。江璟琛的脸色不免抑郁几分,“孩子这么小,带去京城容易,可谁来养?”
“我啊!”江书真的打算好了,越说越期待,“你是怕我没钱养不好哥儿?开什么玩笑,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在山西地界,爷儿都是横着走的!倒是就你那点俸禄,我还担心把哥儿养瘦了!”
江璟琛淡淡的道,“这事过几天再说。”
还要过几天?
等不了!一天都等不了!
“江居正,福州这么多天,孤男寡女的,你就真的没把人拿下?”
他哄不好人,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不怕人看笑话。江璟琛缓缓开口,说,“我是没兄长有本事,连公主都能哄得服服服贴贴。”
提到重点上了,江书跟泥鳅尾巴一样儿,更缠着人不放,“我不是和你说笑!祖父的人来过台州府了,你若不动手,就等着给那母子收尸罢!”
“你告诉我,怎么才算是好法子?”江璟琛拧着眉:“是要把这谎言给撕开,一并送到祖父跟前去?”
“那总也好得过,人死了罢!”
他笑了:“这事你莫要管了,便是江阁老问起来,也说不知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人却是甩了袖子,毫不犹豫的走开了。
这罗府,江璟琛他索性也不住了,是回了一趟豆腐铺子把过年的银子送过去。在船上,他是骗了褚玲珑的,哪里会出门不带银子,不过是想让她怜惜几分,多和自己说说话。
谁知她居然会问出那样的话来,怕不是,已经知道些什么?
江璟琛眉眼跳的厉害,心不在焉的。
“江公子和我说啦!你在外地很忙,是用不着特意回来的!”
和平常一样,干爹坐在小板凳上,他半蹲在干爹身边,“钱够用,你别不舍得花销。”
干爹抱着红纸包,笑得露出一口黄牙,“把钱给存起来,到时候给你将来娶媳妇用!”
大概是说到了说到这事,他垂下眼,“也不知道,儿子这辈子娶不娶的到媳妇。”
“大过年的气氛,能不能有句好话?”江书冷不丁啧了一声,“只要你想,愿意江家做媳妇的姑娘,就能从台州府一路排到京城去!”
那罗府少奶奶成天不高兴,倒是比公主还金贵了!实在是让人看不去。
也不是江书拿大,他的确是想到一个好法子。
“对对!璟哥儿从小就受姑娘喜欢,只要他在豆腐都能多卖上一些。”
江璟琛语气也平静,他索性是把话挑明了说,“干爹,我有一个朋友家生了个孩子,托到我这里问问取什么名字好。”
“人家的孩子,你别瞎掺和,取名字这事关乎人的一生大事呢!”
一生的大事,他以前也总以为考上了功名,领一份差事,安稳的过日子就算是好的了。京城之内,权贵豪强,他不往上爬怎么护得住那女人。
江璟琛的神色在摇曳灯火下,寒而冷,“可她不是别人,况且,我就是想管一辈子呢?”
话说的突兀,但在场的人都听的明白。却是为了那个罗府少奶奶!
“是不是那个姑娘的孩子啊?”干爹叹一口气,“我那日就瞧出你的心思,璟哥儿,你看那姑娘的眼神不对劲,本以为,会是一段好姻缘。可人家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哪怕是个寡妇,心也不你这里。”
即便如此,那也换不了人。
江璟琛一回头,江书在后头不好意思的笑笑,“老人家非要我说的嘛!你别瞪我啦!”
从豆腐铺子里出来,那男人就开始不理人了。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捣鼓个什么劲,等再出来是换了一件衣裳,换汤不换药的青莲色直裰,手指上倒是多带了一个白玉扳指,往外头走。
“去罗府。”-
除夕夜,阖家团圆,罗府上下也是难得的喜庆。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哥儿过了年就长一岁,名字的事情我觉着是要定下来了。”
“全听祖母安排。”
老夫人迟疑一会儿,又说:“我们都是为了哥儿好,有江府这个靠山,他今后也不会在外头吃亏。”
这话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孩子抓阄满周岁,江公子送来贺礼,为其取名!褚玲珑面色不好,“我的孩子,用不着江璟琛起名!”
老夫人低声道,“但哥儿也是罗府的子孙,不仅是你一个人的!”
褚玲珑寻到祖母处大吐苦水:“江公子好歹是阁老家的公子,他怎的一点都不懂得避嫌?”
老夫人却支支吾吾:“宝贝肉,都给你两家铺子,你便应允了这事。”
罗府,便是这般做事的,今日可以让江璟琛给孩子取名字,那他日是不是同样可以卖了她?真的是忍无可忍!
回了屋里洗漱,采莲伺候她换下衣裳,拿着木梳给她梳头,“少奶奶也别气了,老夫人也是没法子的事。今日是除夕,快喝些甜食,祛除晦气。”
褚玲珑喝下这甜汤,“今日除夕,你同小雀回家去罢,我这处不用你守着。”
她头脑就有些重,躺上去,闭着眼睡了。
除夕夜外头正是热闹非凡,鞭炮,烟花,人声喧闹,屋里头却是暖意融融,她乌发之间起都起了一层汗,恍惚之间,又是极致的欢愉。
“玲珑。”
她睁开眼缝去瞧,夜里无风,床底之间也是温软。这样的滋味,已经许久不曾尝过。江璟琛宽厚的背脊伏在女人之上,堵住她的嘴,甜香就蔓延唇齿之间。
人影摇曳,是道不尽的缠绵。
男人的呼吸有些急促,眼中似是要喷出火来,压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在求:“快好了。”
“你莫要撒谎骗人!”褚玲珑痛的厉害,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停歇。
这梦太过糊涂。
到后半夜,她只觉得浑身的难受,手一摸,却是一双骨节分明的男人之手!
江璟琛在笑,甚是有兴致:“说好的几两碎银卖给你,我从不食言。”
第五十五章(捉虫)
大年初一, 采莲早早的回了罗府。
少奶奶的屋子里比往日里都要安静,褚玲珑的乌发悉数散在肩头,如玉雕琢的人儿, 大声说话都能把她吓着了。
采莲轻声的喊:“少奶奶。可又是发了噩梦?癔症了?”
干坐着,出神, 想来人是早就醒了。
褚玲珑也希望只是癔症, 梦里头一会儿冷一会儿的热,她发抖的厉害, 双手绕着那男人的脖梗求了又求……求他些什么?记不大清楚了。可当身子不适再度袭来的时候,肌肤之下还有看不到的痕迹, 她连肠子都悔青了!
“少奶奶, 炭火盆里怎么熄了?”采莲把盆子里重新点燃了火星:“新年第一天,快换了衣裳,别染上了风寒。”
她静静的坐在那处, 不言语, 肩头上不知道是谁的衣裳,青莲色的直裰, 像是夏日里池塘边上最娇艳的一抹莲。等看清楚衣裳, 采莲大惊!
这衣裳, 分明就是江璟琛的!
褚玲珑的手扶着采莲, 大声的咳嗽起来, 直咳到浑身打着冷颤:“采莲,你说昨夜的甜汤是谁送来的?”
“老夫人那处送来的,特意嘱咐了要见着少奶奶喝完。”
她的手一落,万念俱灰!推她入万丈深渊的不是旁人, 正是平日里口口声声爱护她的老夫人!
可,为何要这样作践她呢?
采莲不大明白:“少奶奶, 这是怎么了?”
女人苦涩的笑:“没什么,就说我身子不爽利,今日便不去祖母那边问安了。”
让采莲去老夫人那处告了病假,连临哥儿的面儿都不见了。
“大年初一,你到我这里是为了什么事?”老夫人真是怕了这位……都把褚玲珑送到他床上了,江璟琛还想如何啊!
如此才是开始,哪里算完。
“新年新气象,自然是要与老夫人商议一件要紧事。”
第一,要褚玲珑。
第二,要临哥儿。
气得老夫人跳脚,桌子拍得震天响:“商量?江公子这话说的也不怕腰疼,你这就是个强盗!”
“不明白老夫人为何会这般着急,您看不上这位孙媳妇也不是一两日,别问我怎么知道,您迟迟不肯开祠堂写了名讳进去。”男人坐在位置上,从袖子里那出一样物件,放到桌上:“等您看了这物件,再回话,也不迟。”
“这,玉扳指?”老夫人眉头拧得紧紧的,她不会看错:“这东西,可是徽哥儿之物!”
却是罗徽有一年生辰,田舅老爷送的礼。
当日,老夫人亲自送罗徽去请明寺,戴的正是这一只玉扳指!
那孙子是罗府的独苗,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没了,不对,不是悄无声息……老夫人将目光落到这男人身上:“是你!害了我的徽哥儿!”
江璟琛面容肃静,见底下丫鬟上了茶,还温和有礼的道了一声:“谢谢。”
“徽哥儿没死是不是?”老夫人的脸色从青南极生物群依五而尔齐伍耳巴一整理紫,到深红,再到惨白,她已经支撑不住跪到这男人跟前:“江公子!算计你的是我,和徽哥儿无关啊!”
他神情冷淡道:“怎么会和罗徽无关呢?”
诸多的算计,没有罗徽的怂恿,有哪里能成。可那个人总归是天生的好命,便是如此地步了,还有人愿意为他托底。茶香袅袅的烟气,飘荡起来,盖住了江璟琛的眼:“他能活着,便已经是不错的事了。”
老夫人身子猛的板直:“你不就是要褚玲珑么!尽管带走便是了!便是那个临哥儿……临哥儿。”
好像还做不得决断。
“罗老夫人,你有了孙子,未来便会有新的孙媳妇。”江璟琛的声音并不大,去仿佛是一把锋利的匕首挑开这龌龊的骗局:“把罗徽接回来,好好养着他的身子,来日才能为老夫人生下罗府自己的血脉。”
从前那跪在跟前祈求的书童早就化作泡影,只有顺着他,才能让罗徽重新回来。
老夫人的膝盖一弯,颓废的坐到在地。浑身的精气神被一瞬间抽走了,是啊!旁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徽哥儿还活着!
“江公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采莲掀了帘子进来:“今日也是奇怪,老夫人居然也没抱小少爷过去。”
想必是没什么脸罢。
老夫人已经卖过她一次,保不准,今后还会再用别的名义,推她出去!放在这里给人作践,她宁愿跑了!褚玲珑道:“我在京城有些生意,你帮我收拾行囊,即刻启程。”
采莲话语里几分试探,“少奶奶,大过年的就要走么?”
“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来。你若是能跟着我,我便不会亏待你们夫妻俩。”
也怪不得采莲犹豫,家里有些家私的,都不愿去外头飘着。如此瞧来,她孤家寡人一个倒也是想走就走的自在!
采莲摇摇手,“少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觉着出门在外用银子的地方多。”
褚玲珑便将老夫人新给的两家铺子的地契给出去,“让小雀找个可靠的人,把这些出手了。不用计较划算,不划算的,只要能快些拿到现银就好!”
可见少奶奶这回是顶认真的!
采莲不敢想里头发什么了什么事,把银票拿给小雀,可也巧,当天就有接手的出掉了。
褚玲珑拿着手里几百两银票,用蜜蜡封了,藏在鞋底。
“有了银子,走到哪里都不怕饿肚子。”
对了,还有孩子。她也断然不会让临哥儿留在罗府!从首饰匣子挑选了一些好带的物件,揣在包裹里,准备带走。其中一位乳母听说要去京城,不愿意跟着,储玲玲便又了些银子打发了。
一路走的顺顺利利,到京城已经是五日之后。接着,褚玲珑又是里里外外的一顿跑,她买了一间不大的院子,带着临哥儿一行人,从客栈里头搬出来。
这才总算是安顿下来。
她见着采莲颇为感激:“这一回多谢你们夫妻,小雀是个能干的。”
采莲不敢应,眼神躲闪:“那也是少奶奶放了小雀出去历练,才能让他开了些眼界。”
“说的也是不错,求人不如靠自己。”褚玲珑盘算着手里的银子,等出了年,就去街上盘一家铺面,便是花销就有些紧巴。
采莲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前几日就有人送到客栈来的,少奶奶忙碌,就不好拿出来打扰您。我瞧着好像是从福州那边过来的书信。”
那处会给她写信的,便只有那位水寨的红豆姑娘。这信沉甸甸的,像是烫手的山芋。
“颐和十年冬,马匪收人好处,谋罗府少爷罗徽性命。”
短短不到二十字,全印证了褚玲珑之间的猜想,罗徽的死根本就不是意外!而是,马匪收了人的好处,做了案!
那这背后之人不难猜想。
她手一抖,信件从掌心落下,掉到地面上。
采莲连叫了几声,都不见人有些反应,跑出去叫人:“少奶奶不大好!快去把江公子叫过来!”
京城天子脚下,要是没门路哪里能做成事?小雀能这么快就找房子,也不过都是因为后头有人帮衬着罢了。拐了弯儿,一路跑到后头不远处的宅子里,敲了门:“快开开门!”
江书正下了马车,领了江大奶奶的吩咐,他来喊江璟琛回家吃团圆饭,“你不就是罗府的小厮,你家少奶奶又出了什么事?”
小雀陪着笑,嘴巴却严实。饶是他再蠢也看出来了江璟琛是要金屋藏娇!
少奶奶是个寡妇,再嫁人也没什么稀奇的。
等日后,今非昔比的攀上江璟琛,自然有他和采莲的好造化!
江书哪里会让人走了,拦着路,终是开了口,“人你领回来了,也不着急一时。大过年的,你总得回一趟江府。”
江璟琛看向门外小雀抓耳挠腮,像是要急死了。
他道,“我回不回去有什么打紧?”
江书咬了牙,“那你总得让我回去好交代。”
男人侧了脸,沉吟片刻,说,“那你等我一会儿,我有一样东西,麻烦你带给母亲。”
江书好奇的问,“什么东西?新年贺礼?”
却不见他把话说明白。
“少奶奶打先还好好的呢!”小雀领着江璟琛马不停蹄的往回头走,“可见了福州来的信件,人就不大好!”
江璟琛想了一想,这里头还有些他不知情的事。不过,也不要紧,人都从罗府出来了,她没有什么多余的退路。
不过就是时间长短些。
她总会想明白的。
采莲见了人过来,“江公子,可快劝劝罢!”
门轻轻的带上。
让他这里做什么,欲要她为之前蒙蔽双眼做下的恶心事,后悔一辈子么!褚玲珑抬了手,一巴掌打在那男人的侧脸:“江璟琛,是你杀了罗徽!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你步步算计!”
没有生气,语气越发的平静,江璟琛在她耳畔悄悄的说:“是啊!不然,如何会让你心甘情愿的离开罗府,到我的身边来?”
“你浑身上下便是呼吸的这一口气,都让我闻着作呕!”
江璟琛却觉得眼前发怒的女人很是可笑,“你都见过我杀人了,说这样的话,是不是迟了些?”
盯着那张淡然如谪仙的脸,褚玲珑又挥手扇了一个巴掌,“你睡了我,便觉得很了不起?江璟琛,我告诉你,我权当是被狗咬了!此生此世,你休想再碰我一根手指头!”
“不让我碰你?”江璟琛挑了眉,冷笑出声,“你忘了那日除夕之夜,是你求的我。”
画面转到她的脑海里,逐渐清晰。
耳根上热热的发着酥,脚踝也是发麻的。
被架起来,被磨的浑身的狼狈。
褚玲珑眯着眼瞧不仔细,被子最后都被紧紧攥在手心里,两人交叠的身影在墙壁上拉的老长。
她痛苦。
可又舍不得那份欢愉,只能求他,再给一些,再用力些……
屋子里头传来临哥儿的哭喊声。
声嘶力竭。
褚玲珑擦掉眼角的泪水,愈发觉得自己是多么可笑!
“你给我滚!”
“不能!你凭什么让我滚,我就非得滚?”他不知道将来会是如何,但褚玲珑这个人,江璟琛是留定了!他对外头人吩咐,“我和你家少奶奶有事要说,把孩子带出去,托给江书照顾一夜。”
“江璟琛!你是不是想让我一头撞死。”褚玲珑拎起茶碗,摔在地上,“不准动临哥儿!”
她要死?江璟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怒火也被激起来,“够了,为了个罗徽就要生要死,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人!”
“我是罗府少奶奶,罗徽之妻!”
她真是个傻的,暗地里的谋划,当真成了真情实感。
现在,要和她说明白,他江璟琛才是那个与她夜夜缠绵的夫君么?怕是现在和她说了,褚玲珑不会相信,以为他是在故意骗人。
“罗徽,真特么的不是东西。你为了个这样的货色糟践,我也觉得膈应。”江璟琛冷笑甩出一封休书,刺激她的同时,也是撕破两人最后一道面具,“幸好,你今后不是了,你与罗府,与罗徽再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
褚玲珑被迎面丢过来的休书,失了魂魄,“你到底还做了多少丧尽天良的事!”
男人托着她的手腕,就往屋子里头走,“你现在该关心关心自己,孩子自有人会照顾。褚玲珑,我好好说话,你若是不愿意听,我便使别的法子,别用这个眼神盯着我,我把你带到身边来,不是想看你抹眼泪的。”
“我抓花你的脸,明日就带着孩子闹到你祖父跟前,说你强取豪夺民妇!”
确如她所言,才正好!江璟琛鼻腔里淡淡应了一声:“你便是要我为罗徽陪葬,我也一样依着你。”
“那是我临哥儿的爹,我的夫君,就这样死了,难道不该要一个公道?”
江璟琛旁观着褚玲珑,眼神压抑的厉害:“公道……你多大了,这世间本就是肉弱强食,你难道不知?”
“我……”她咬着唇,居然半天回不出一个字。
采莲想劝,却被小雀拉下来,“这事我们管不了。”
确实管不了,依着褚玲珑和谁在一起,那都是主子家的私事。更何况,采莲私心觉得江璟琛会对自家少奶奶好的,至少,护得周全,是个会比那罗徽好的!
把孩子捂严实了,送出去。
小雀把临哥儿往江书怀里一塞,“少奶奶和江公子在屋子里头摔碗摔疯了,我家小少爷就托付给您照顾了!”
临哥儿见着熟人,也吧唧吧唧的贴上去。
江书,“江居正怕不是在说笑罢……”有没有搞错!江璟琛是个疯子罢,居然让他领个孩子回去给江大奶奶!
临哥儿是个鬼机灵,见这人都不哄他,就要张开嘴大哭起来。吓得江书赶紧抱紧些,“你爹是祖宗!你是小祖宗!”
江家今夜怕是谁都不要睡了!
第五十六章
京城寒冬, 路上不见行人。
江府外头贴着喜庆的春联,正是入了夜,婢女来来回回的在院子里走动, 给这死气沉沉的府上,多添了一丝生机。
宫里的那位天子离不开人, 江阁老便是整日整夜的歇息在内城, 府里的人对这位突然出现是有些纳了闷的。便像是今夜特意赶回来吃一顿团圆饭,放在寻常的人身上或许说得通, 但在江阁老身上,那绝对是稀奇!
总不能, 是因为听闻嫡长孙从福州回来了, 江阁老便是想要和人见上一面?
管家提了一句:“夜里,璟琛少爷没回来用饭。”
江璟琛的确是江家的种,性子凉薄, 原本那人就是和江家没多大感情。
第一眼初见以为是个没脾气的, 时间过久了一些,做出的些事情却让人心里不寒而栗。江阁老倒也不是不让他走仕途, 而是现下又是个什么情景, 那人风花雪月的倒是看出几分天生反骨的意思来。江璟琛他追着一个商贾的寡妇后头, 真是不成样子!
走到江大奶奶屋子外头忽然停住, 江阁老偏过头, 仔细去听,黑夜里拨浪鼓摇了摇,他侧身询问管家,“哪里来孩子的笑声?”
大人小孩的影子落在窗户上, 江大奶奶宝贝似护着,“临哥儿, 可真是个爱笑的。”
临哥儿?
那台州府商贾寡妇的孩子,总不能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那孩子,是江书少爷从外头抱回来的。”管家一五一十的说,“大奶奶见了孩子以后,那可是喜欢的不得了,说像极了璟琛少爷小时候。”
江璟琛小时候?
当年废太子时,江大奶奶正在台州府清明寺暂住避一避风头,只是后来江家流放,她便一路追到了流放之地。情分是难得,但孩子却被撇下了。
那都快成了他那位好儿媳一生的心病了罢?
这时候,巴巴的送个孩子进江府,安抚了江大奶奶,还能探一探他的态度,又到底是谁的意思……
月光余晖,今日还是个难得的满月,落在这七旬老人的脸上,显得他眉眼是岁月洗礼后的睿智。江阁老微微有些出神,吩咐道,“你去把书哥儿喊来,替我驾车。”
江书能一辈子记得这晚的感觉,他坐在马夫的位置上,拉紧马绳,“祖父安心,护着璟琛是我这个做兄长的本份。”
江璟琛这个天生的!温香软玉,害他在外头受冻!
“福州的事情,还等着居正去办,你回去提醒他应当以大事为重。”
那苍老的声音隔着一道车门,听得江书心惊胆战的,“祖父说的是,好男儿志在四方,前程要紧,其他的都可以暂且搁置,放上一放。”
“那书哥儿,你的前程呢?”江阁老似乎是有什么话,寻了两人独处的机会,说上一说,“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虽生的笨拙一些,心却是个善的,不入这官场走上一遭么?”
祖父,这是不是在骂他蠢啊?
江书嘿嘿的一笑,虚心受教,说,“祖父好多年都没说我笨了,孙儿确实怀念的紧。”
这夜里的局,江璟琛不惜拿自己的看生骨肉下套,却是个狠人。与江书相比,他的确更适合这深不见底的内城。可这不是江阁老所以愿意看到的,他给江璟琛取的字,是希望,他能够远离臭肉,做个清正的好人。
事与愿违。
“你那位弟弟可是个厉害的,没有仁厚,没有道义,却还能把众人掌控在股掌之间。”
呃……祖父的心情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太爽利,他倒是觉得挺难得?这多少年了,从未见过祖父被人气成这样。要说呢,江璟琛是真厉害!能和祖父打个平手,那绝对是江书比不上。
内城的宫墙,已经就在不远处,朱红色格外的显眼。
江阁老漫不经心说,“我年纪大了,以后江家总是还靠你们年轻人撑起来的。”
忽然说这个,莫不是要分家啊?那不是顺了江大奶奶的意思,江书摸不着头脑,“居正在外头长大,性子难免野一些,但也不好判定就是个不好的。”
前头掌印太监打眼就瞧出江阁老的马车,忙不迭的扑上来,哭爹喊娘一般,“盼星星盼月亮,可把阁老您给盼回来了!夜里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陛下发了好大一通火,这是要把三皇子拉出去挨板子呐!”
江阁老的声音沉稳,口中还带了笑意,“公公,寻常人家也尽是为小辈操心的时候,家事而已,何必如此紧张。”
“阁老哎!二皇子和三皇子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成王败寇。皇家之事,哪里能和寻常人家相比?
要知道,自太子被废后,天子底下便只有两位能继承大统的皇子,杨贵妃所出的二皇子,还有便是这掌印太监口里不受管教要被挨打的三皇子。江书咳嗽一声,示意这还有他这个外人在,让那掌印太监不要多碎嘴说些不该说的。
可那人不知是心大得很,还是对三皇子太过上心,掌印太监愣是没管得住嘴:“不是在年里,底下人也忙,就没顾得上咸安宫的那位。真是也可巧!那位主子近些日子身子是不大好,发了几日高热,零零碎碎的消息传到陛下耳朵里,便生了护犊之情。”
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掌印太监先前还说不知情?也真是作死的厉害,咸安宫那位废太子的事谁愿意搭边。江阁老便更是要避嫌了,“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便是在我家里吵起来破罐子破摔,也是拦不住的。”
听说了些,江大奶奶吵着嚷着,骂的厉害。
江阁老做到这个位置上,还不护着着江璟琛的,的确让人寒心。
“那江大人脑子灵光的,福州的活计做的蛮好啊!”掌印太监偷偷的说,“陛下都夸过好几次了!”
能不好么!整一个月的航运都来拉福州银子,也是幸亏有这一笔,朝廷才能过个好年。
就是苦了江书手底下的那批茶叶,若不是二皇子出面开了通行证,真差些要发霉在路上不说!还会让他在临哥儿那处没了脸面,小崽子圆溜溜的大眼睛总爱笑嘻嘻的看人,他这个大伯第一回帮着做事……
江书捂着嘴,又是一阵咳嗽,从袖子里取了个荷包递过去:“公公,祖父夜里不曾用饭,还劳烦你打点一二。”
沉甸甸的,能赶得上几个月的俸禄。掌印太监闭了嘴,话锋一转:“江书少爷也在啊!来得正好,公主都那念叨好些日子了。”
收了银子,还想如何,不带这么不安分的。
掌印太监又说,“公主和三皇子玩儿的最好,早过去陛下跟前求情去了。”
都是千年修炼的狐狸精,如今站哪一位皇子做靠山,还言之尚早。至于那位公主天性娇惯,吃过苦头才懂得收敛些,江书,“公公饶了我吧!夜色太晚,我一个无官职的外男,不方便出入内城。”
江阁老赶了江书回去,让掌印太监领路去陛下那处看看,把掌印太监感激的都要跪下磕头。
“阁老福泽深厚,子孙后代必定有大造化!”
当马蹄踩着远去,江书听见江阁老似乎是说一句,“罢了,每个人生来追求不同,既然他如此选了,就随他去。明日,你让江璟琛入内城来寻我。”-
落针可闻室内诡异的气氛。
她虽出身渔家,却是个守规矩的人,便是在渔村里头也没和那些混混多说过一句话。等嫁入罗府,更是学识字,学规矩,从来没有做过逾矩的事!
想清清白白的做人,怎么就这么难?
如今的场景,让褚玲珑心惊,便是花楼里喝酒的也讲究一个你情我愿,衣带飘落,袄裙已经半扯开,露出里头的红肚兜。褚玲珑的脑子乱糟糟,等对上那一双黑沉的眼,她声音都在打着颤:“江公子,你这样可是高兴了?”
他看着像是高兴的样子么,到底是谁比谁更难受,都说不清。江璟琛越发的冷漠:“玲珑,事情到这种地步,你也莫要再后悔。”
口脂是花了,落在嘴角晕染了一大块,大抵是被欺负很了。
江璟琛微微颔首,乌发拢在掌心,“你若是不说话,那我继续了。”
他困着她,推托不得。
像是被抓住的小鹿,只会半仰着头,呜呜咽咽的。
江璟琛松了手,眼眸里渐渐的发冷,“你看你这样子是何必呢?休书也给你了,你都不是罗府的媳妇,说起来你我之间是知根知底的,哪里又不能让你满意呢?”
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在笑的,可却让人听着不同寻常。
“你真不说话啊?”
她便抬起头,应答的一板一眼,“那休书来路不明,指不定是你如何威胁祖母写下的。你是杀我夫君的凶手!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早已经哭花了脸,褚玲珑扯紧衣领就要夺路而逃,却被人一把捞回来,重新压制在床榻上。羸弱的肩膀不停的耸动着,她哭的没完没了。
试问一下,他当真在她眼里如此的无用?
“罗徽就这么好?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江璟琛慢慢的抚着她的头发,“你不是想做生意,定府大街上有一家铺子我看着不错,已经让江书去盘下来了,等出了年,你便过去慢慢张罗起来,也算打发着闲散时光。”
他对她今后,已经安排的如此仔细了?
这又算什么,自比罗徽更大度能让她出去做生意,算是给她的慈悲,逗鸟儿玩么!
褚玲珑倒抽一口冷气,往里头挪了挪拉开喜些距离,“依着你如今的身份,什么样儿的姑娘寻不着。为何非要是我?做这事,讲究的事你情我愿,我是不愿意的。”
屋内又是一片死寂。
褚玲珑以为他是被自己说服了,会放自己走。可下一句,江璟琛却是说:“你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不要紧,总得想一想临哥儿罢?”
如果认为这人会放手,那是大错特错了!
先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引子,接下去的才是真话。
江璟琛将手支撑着头舒舒服服的躺进来,让女人把他的表情看了个仔细,“玲珑,你性子太倔是要吃苦头的,莫非以后也凭着自己的一腔喜好做生意?那你也用小脑瓜子想想,今日我能把孩子从你这处抱走,明日也能把他丢到犄角旮旯里,任由他自生自灭。”
她就说,这人一定会使出别的招数。
女人无法动弹,攥紧了被子,“你的意思是要动孩子!”
他怎么会对自己的孩子,下狠手呢?临哥儿,如今正在江大奶奶怀里,享受着万尽的宠爱。
这女人有个毛病,就是心思敏感,想的太多。
不过,胆子小,也有胆子小的好处。在这京城里做生意,知趣,怕死,比什么靠山都来的紧要!
“这是你说的,那我真得好好想想。”江璟琛松开了手,任由褚玲珑往后倒去,他漫不经心的说:“京城这么冷的天,若是把临哥儿放在外头一个时辰,你说,会怎么样?”
她立刻噤声了,发丝卷着他的,带入被子里,“不要。”
看把人吓的。
他还没把她怎么样!江璟琛别过脸去,再不理会女人的眼泪,声音缓而慢:“都和你说了,别这么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只会让人败了兴致。”
他要的是她床底之间的温顺?
通体的发寒,什么话也说不出了。这对褚玲珑而言是比登天还要难的事!但若是不应了他,她的临哥儿怎么办呢?
眼见着那男人下了床,脚步声远了一些,就像是谈不拢的生意就此作罢。她要怎么办呢?褚玲珑哆嗦着嘴唇:“你要多久才够,一日,一月,还是一年?”
笑话,他是要她一辈子!江璟琛蜷缩着手指,半哄着她:“你我之间只是露水的姻缘,莫不是,你还想做我的妻?”
露水姻缘?需要他如此费心费力的布局?是他玩儿的太脏,还是她蠢的太厉害!褚玲珑哽咽道:“我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江公子。”
等人离开,真的没了声音。心死一般,喊了那人的名字。女人眼中含泪,湿了枕头:“江璟琛!我应了你……”
这哪里是应了他?
分明就是上断头台一般的壮烈,这勉勉强强的,她真当以为自己是色中饿鬼?男人垂着眼:“我不喜欢,不情不愿的。真当是不愿意,我现在就放你走。”
罗府给了休书,她又能去哪里?
他是做足了准备,对她的痛处招招致命。既如此,不如暂且顺了他的意,这来日方长,账是可以慢慢清算的。褚玲珑咬破唇上的皮,飞快的回了一句:“我愿意,当真是愿意的。”
“是么?”接下去几个月,他人不在京城,总是想这个女人别闯祸。江璟琛怒极反笑了,“我看着,不太像。”
“江璟琛。”那笑声骇人至极,像是风雨欲来。听的女人浑身一愣,她似乎是被逼到悬崖边上,没了法子,“那你过来罢。”
说着话,就松开抓紧的衣领。
便当自己是一个傀儡娃娃,不顾羞耻,更不会再有心。
江璟琛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背地里要他死呢……但他一点都不介意,拿着被冷水沾湿的帕子,往女人脸上去擦,“莫哭了,丑的要命。”
褚玲珑的脸色发白的已经不能看了,她整个人都像是溺水,那窒息感扑面而来。
咬碎了牙,“好,我不哭。”
她这样子,真当是让人觉得心碎,江璟琛又道,“那你笑一个罢。”
这女人,却真的扯了下嘴角,笑的比哭还难看。
“莫笑了,丑的要命。”江璟琛心烦意乱,便是玩儿也不尽兴,□□了一番。她的脚,冷的像是在刚才雪里出来,睡觉的时候,也是冰冷冰冷的,没有什么温度。
捧起来,放在胸口焐热了。
希望她能做一个好梦。
却见褚玲珑睡着的时候,眼角还挂着一颗好大的泪珠。江璟琛的心一直往下坠,像是掉入无情无尽的深渊里头。他贴着她的脸:“真是个倔的,非要我凶起来,才肯顺着我。”
男人的嗓音压着极低,热风扫过,女人睡得不安生便要偏过头去。
“怕我么?”
江璟琛问了一声,没人回应。
他又自言自语的说:“不碍事,怕着,怕着,就离不开我了。”
四更时分,褚玲珑热的惊醒过来,窗外头隐隐约约见到了一些光亮,竟然是天已经亮了。
她只觉得是身心的疲惫,动一下,骨头都像是要酥掉一样。
昨夜以后,那江璟琛就成了她裙下之臣,不知礼数的为所欲为。不行,她要坚强些,不能坐以待毙!
这京城之中,权贵豪强又不只是江璟琛一人,既舍得下清白,那那男人多如牛毛,竟为她所用。
为了哥儿,更为了自己!褚玲珑捂着脸,哭泣的像个孩子,“我只希望,那男人,早点能从我这里离去。”
否则,总有一日,她会掐紧他的喉咙,杀了他……
第五十七章
开了年, 京城才有些恢复了热闹。
渡口迎来送往的船,把回家乡过年的外乡人带了回来。二皇子李渊在码头上巡视了一圈,坐到案前开始翻起账本子, “虽然算是过了个好年儿,但接下去的日子才是要紧, 让底下人都机灵些。”
“殿下辛苦, 快喝口茶。”
热气熏蒸,李渊拿起茶盏, 低头闻了闻,“草木清香之气甚浓, 这样好的东西从哪处来的?”
“去年时候, 殿下不是给江家的船开了通行证,江书公子便送了些来。”
这话什么意思?福建那处进贡的团茶,陛下都还没喝到, 就入了李渊的口。他把茶盖一放, 开口就骂,“找死的东西!人家给你上套, 你还笑嘻嘻的拿起刀抹自己脖子?”
管事膝盖一歪, 跪下, “不能罢!这些又不是贡茶, 江书公子也说了是要开茶馆用的。”
也不能怪李渊多想, 如今是什么情景,“三皇弟触了父皇的霉头,本是逃不过一顿打的。可半路,却是江阁老出面拦下来, 父皇生再大的气也是要给江阁老一些脸面的。”
那夜里,正好是江书送了江阁老入宫。
太监们可是瞧见的, 宁愿做个赶马车的马夫,却是很不大寻常。
“这么说,江阁老要帮三皇子么?”管事不服气,道,“论尊贵,他哪里配和殿下争!宁妃刚入宫时只是末位的才人。”
这个想法一说出来,李渊心就跳的厉害,废太子是先皇后的子嗣够不够尊贵?还不是,照样被发落在咸安宫里头!后宫里,三皇子李博和公主李雅的生母均是平常人家出身,可见,那位天子是见不得家世尊贵。
公主李雅是向着三皇子,那江书必定也是向着三皇子。这叫什么,夫妻同心其力断金?
他们的婚事虽说算是板上钉钉,却万不能影响到江阁老的决断。管事又道,“可说到底,毕竟江书少爷只是养子,哪里比得过正主?”
李渊也是羡慕江书,“江家待他,可比待江璟琛好的多!”
“江大人走的是仕途,荣耀在以后可远着呢!”不如趁早揽入麾下,也好为二皇子办事。管事提议,“殿下,您说是不是。”
江璟琛,他肯么?
福州这么乱的地界,那人都能榨出银子来,可见他倒是个能干的,这要是用来制衡江府是再好不过了!
李渊嘱咐道,“那茶馆何时开业,等帖子送过来,你记着喊我,开业的日子总是要过去捧个场。”
得快些把江璟琛从福州捞回来。
“人人都知道,江书少爷做生意是不愿意带着旁人的。这一回,打点茶馆上下的却有个女人!”
李渊站到窗户前,向着外头看一眼,“那这人,我也是要见一见了。”-
茶馆开业前,装修的工人忙进忙出。
“几家人都想盘这家店面,却是半路被人截胡了,可见这位女商客来头大的很!”
定府大街上被外地人盘下一家店面,众人一打听,这居然还是一位从台州府过来的女商客。说实话,他们是看不大上外地人的,更何况又是个女人,凭什么占了这寸土寸金的门面?
“不单单只是个女商客,还是个年轻未出嫁的姑娘家!”
各说纷纭,不如眼见为实。却是,这几天京城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来了来了!”如今,女人定定的站在店铺跟前,对着家店面很是上心,“便是这位!”
路人再凑过去瞧,便是背影也是再美艳不过,那正面又是何等的惊艳。
暮春尚早,褚玲珑她一身海棠花开的袄裙,头发只簪着一根玉钗,日光落在那莹润白皙的面盘上,树影摇曳,美轮美奂。
“姑娘来了。”
听听姑娘这称呼,可不就是未出嫁的姑娘家!
褚玲只觉得这一声姑娘是刺耳得很,她如今是个什么身份?便是她底下的人,也是早看出来了,江璟琛要金屋藏娇的意思罢!
江璟琛又是个什么身份?
京城里的权贵都要礼让三分的江阁老的嫡孙,更是受天子的宠爱,温润如玉,清正廉明,走到哪处,都能被尊称一声江大人。
若被人知晓,他们厮混在一处,那她就成了人人喊打的红颜祸水!
褚玲珑眨了下睫,很是神色平常的低声去问,“让你送的茶叶,可是送到了?”
本是靠着江书做生意,谨小慎微,一朝和江璟琛捅破窗户纸,她竟是什么都变了,虚以为蛇,逢场作戏,精于算计,便是往日里最不喜欢的艳丽衣裳也跟着上了身。
“那边人收下了!说主子喝了就夸赞茶叶好。今日,还特意托人过来问茶馆何时开业。”
是的,特意。
二皇子,李渊,他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杨贵妃所出。对从前的她来说,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人物。
托了江璟琛的福,竟让她有了这份野心。
都敢去招惹皇子了!
褚玲珑压下眼帘,慢慢的说,“开业的帖子写的差不多了,等江公子看过,就能发出去。”
“那感情好啊!茶馆早点开起来,那就是日进斗金。”小雀替她掀开帘子,又提醒了声,少许叮咛,“江公子早到了,就在里头。”
背着江书,送茶叶给二皇子,这事小雀想来还是后怕的很。
这不是在火堆上蹦哒?一心寻死么!
岂料眼前的女子只是淡淡笑过,“茶馆要开业,需得有江公子坐镇,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京城里的风,都带着纸醉金迷的气息。
风声不停,那她这要走的路,也不就不会停下。
褚玲珑捏紧手里的帕子,小步上前,见了礼,“江公子来的好早。”
江书在案前打算盘,抬起脸,面色有些疲倦,“我和你说家里有个孩子就是闹腾,我好几夜都没睡好。”指的是临哥儿,隔三差五的,就会被这江书抱走,说是江大奶奶和孩子有缘。
褚玲珑得体的笑笑,这是早已经习惯被人拿捏的日子。
好在,这里只是江书打趣几句,她也是能应付的了,“临哥儿太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便是我拿着鞭子吓唬,他都照样哭闹的。他叨扰到府上,便是我们的罪过。”
“孩子小,以后慢慢教就是了,不碍事。”还真有血缘一说,江大奶奶就是盯临哥儿就挪不开眼,要江书把孩子多留几天,他已经答应了,“你要在外头做生意,把孩子托人照顾,这不是最好的事了。”
这就是没打算把临哥儿还给她是吧?
这和起先说的不一样。
真是该死的,江璟琛!
江书打了个哈欠,又道,“开业要请的人,帖子都准备好了吧?”
褚玲珑点了点,说,“都在这里了。”
江书和江璟琛果然都是江家人,狼狈为奸的人物,她是一个都不会信的!
只不过,她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才会多有所依仗。褚玲珑问,“茶馆开门,做四方生意,只请了这么些人是不是不太够?”
“请了三皇子了,那就不要再请二皇子,这是京城的规矩。”江书是看在临哥儿面子上,才会多加提点几句,“别生意没做成,就吃一屁股的官司。”
这么个意思,就是只请三皇子,不请二皇子了。
江书盘了账,起了身,问,“璟琛走之前,给你留话了?”
倒是在她那里呆了一整夜。
只顾着,做……环绕着她的腰肢,把头靠在她的脸侧,好像是离别前的依依不舍。江璟琛,“玲珑,你要乖一些,我会很快回来。”
她本不想说话的,唇齿间残留的热度化为□□,“嗯。”
大手落在女人的头顶,揉了一下,江璟琛那张素来冷静寡淡的脸看到些许依恋,“嗯?就是会想着我的意思,是不是?”
可那个男人满腹的算计,做事做的太绝,褚玲珑对他只剩下恨,没有旁的东西了。
但亲吻来的突然,没来由的,潮水翻涌,想来脑袋里满是恨意,身体却是需要这一分热度。
好贱啊!
一碰就会发骚,脖颈泛红。
侧眼望去,花瓶里的红梅开的艳丽,就像是落在肌肤上久久散不去的痕迹。
江书叹一口气,“祖父寻了他一回,我总觉得要出什么事。他是个闷的,不会轻易开口。”
江璟琛么?
他看着她愉悦的表情,可不像是闷的。
江书把算盘拨得老响,斜着眼,看她,“你们之间的事,我多少都知道一些。”
褚玲珑撑着桌子的一角,充满哀怨,“那你也不劝劝他么?”
“劝他?”江书语气有些冲,“你有本事,你来劝好了。”
她并不以为江璟琛非她不可,他对她的态度,大部分都是小心翼翼的。像是双手捧着什么很要紧的东西。
这种感觉藏的很深,只有顶到情动深处,他才会在耳畔,“放心,我不会去找别的女人。”
等她察觉到他的视线不一般,正要说什么,又充斥得酥痒之极。再后来的事,便有些记不住了。
江书小声嘀咕一句,“那么多女人,他怎么就偏偏。”
刻意,不说下去了。
以后是要一起经营茶馆生意的,有些话还是留一丝情面。
“江大人有大好的前程,不该困在原地。”褚玲珑不愿意多提那人,手攥紧着,忙不迭的撇清关系,也是表明了自己识趣的立场,“江大人帮了我许多,我不大好意思再麻烦他。”
江书道,“你能记着居正的好,我便稍微安心些。”
光脚不怕穿鞋的,她现在胆子大的不是一丁半点。
这算盘又被拨的霹雳哦啦的响,像是某种告诫,褚玲珑她把呼吸慢慢放慢下来,说,“江公子的话,我是明白的。”
江书盯着她这张艳如芙蕖的脸,太艳了,不像是个会安分的,他皱着眉头,“记住你今天的话。”
试探。
这是江书的意思,还是江璟琛的意思?虽然那人在千里之远的福州,但江书是他的眼线,褚玲珑所做的一举一动都在那人的眼皮底下。
江璟琛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她这一生,不能葬送在他手里。
她得忍。
把生意做起来,不能让人看轻了。褚玲珑,“铺子里头还缺几个斟茶娘子,江公子要同我一道儿去见见么!”
“天气这么冷,我便不出门了。”江阁老和江璟琛都是一家人,不至于为了些琐事就这么生了嫌隙。江书头疼,摆了摆手,“你先去忙罢。”
倒也是意外,江书居然没有拦她。
小雀跟过来,“姑娘可是要坐轿子?要不,还是小的把那些人喊到前堂去吧?”
褚玲珑点了头,算是答应。等看完人除开,已经是晌午过后。
她对小雀问了一句,“街上哪家果脯蜜饯卖的最好?”
“不远,就在前面的马家铺子,要不,小的去给姑娘买过来吧?”
褚玲珑听出几分微妙,说,“江公子那处等着斟茶娘子的名录,你整理出来,送给他。”
至于,买蜜饯这样的事,便是不用了。没有小雀跟着,那是再好不过了。
“那姑娘去去就来,外头的人乱的很,免得冲撞了什么人。”
她哪里是去买蜜饯,却是遇贵人。
杨贵妃是将门之女,年幼之时,最喜欢女扮男装混迹于集市买些吃食。这习惯,一直到入宫后才做罢了。
二皇子李渊出宫之时,他都会为杨贵妃带些小吃。
褚玲珑走进蜜饯铺子,指着最后一包的竹盐枇杷干,道,“小二,劳烦给我包起来。”
“姑娘,不巧,这些蜜饯都给人包圆了!”
小二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身边的男人打断,不是那二皇子李渊还会有谁,只交代了一句,“给她。”
她给那人见了个礼,“多谢公子。”
他冷着脸,上下看一眼。
初春的空气里,尽是凉凉丝丝的冷风,这嗓音,便像是繁花深处开出最艳的牡丹。
李渊虽身处皇宫,却没见过这样的绝色,可惜还说的上下一句,那姑娘转身提着蜜饯就往外头走了。
空气里还剩下香风不散。
他蹙了眉,“去打听打听,是哪家的姑娘?”
第五十八章
“茶馆开业, 二皇子不请自来。”
江璟琛折了信件,放到烛火上,燃烬了。
烟灰的猩红化作萎靡的白灰, 有些热,火苗滋滋的烧着皮, 但他竟是不觉得烫手。还是墨子在一旁喊了一声, “哎呦!我的好少爷!这又是怎么了?”
“没什么。”江璟琛收回手指,心很凉, “你和红豆姑娘最近好么?”
“还成。”
江璟琛垂着眼,看过去, “那便是挺好的了?”
这不像是没什么事的样子罢!从京城回来后, 算是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墨子跟着也是睡得安稳。他是有些见着江璟琛发怵的,只因那红豆闯了大祸, 写了一封信送到褚玲珑手里。
墨子陪着笑, “红豆是个事业心重的,嫌弃小的太粘人。”
江璟琛这会儿面色才好些, “是么。”
当然是啊!他们这些底下人, 都成了褚玲珑和江璟琛斗气的筏子。墨子又问, “少爷, 可是夫人那边又出了什么事?”
有些话, 他是不愿意开口说的。
憋屈。
江书和褚玲珑开茶馆做生意,开业那天请的是三皇子李博和公主李雅,可没成想二皇子李渊不请自来。这位贵主儿,哪里又是来喝茶的, 分明是冲着女人来的。
连着三日,成了茶馆的最大的财神爷。
她那张嫣红色的唇, 可是会娇滴滴的喊人,她是个会勾人的,哪怕什么都不做。
所有人的目光,也会看着她。
褚玲珑是知道用什么法子能报复他的,此时此刻,江璟琛心里就有些不大舒服,京城远在千里之外,更是拿那女人没法子。只能怪江书,他不是很能干么,就这么个能干法?就这么护着他的人,江璟琛想想就很是懊恼,“夫人生的是不是太好看了些?”
“那还用说的么!小的在台州府头一回见夫人,当真是觉得天上的仙女下凡了。”
她本就生的十分好,能花心思对人笑笑,语气再软和些,便能让人沉沦,心甘情愿为她做事。
往日里,在罗府,江璟琛就是这么上钩的。
现实便是如此,好看的女人后头总会跟着些男人,江璟琛垂了眸,“二皇子的信,在什么地方?”
“少爷不是不愿意和二皇子染上关系,那信件,小的就扔到仓库里头了。”墨子拿着扫帚,把一地的灰烬扫干净。
江璟琛眉眼渐冷,“拿出来。”
江阁老让他内城那一日,曾告诫过他,不要插手二皇子和三皇子争夺之事。江家先前就是沾了废太子的事,差些被打的魂飞魄散,那位天子不喜欢朝廷之上拉帮结派,前因后果,摆在那里是要后人谨记的。
但倘若,江阁老真的不愿意管,他就不会让江书去做公主的驸马。
可见江阁老心里还是有偏向的。
江璟琛琢磨了一下,道,“陛下忌惮皇子拉帮结派,更忌惮这一碗水颠婆不平,我们倒不如做了压秤的秤砣。”
墨子心跳的厉害,劝诫,“少爷你是作死啊!阁老要打断您的腿的!”
他又不是万千宠爱长大的,江璟琛扭过头,冷笑一声,“我同你说悄悄话,你放那么大的嗓门做什么?你可是要记着,若是被我听到外头传了什么话,第一个便是要折了你的腿。”
墨子,“小的不敢……”少爷可真是狠人,怕是只对着褚玲珑之时,才会有些心软。
毕竟,此一时彼一时。褚玲珑已经和二皇子有了联系,江璟琛是不能袖手旁观的。他站在中心被人议论,总好过她战战兢兢的。褚玲珑不管做什么事情,他总要替兜着她的-
明镜透亮的茶馆门外头大排长龙,茶汤香气晕染其中,铺子里头全新的红木家具承载着红红火火的好兆头。
斟茶娘子坐在堂中,摆弄着成套的紫泥双狮茶具,斟茶倒水举手投足之间,讲究的是一气呵成。
小雀被外头等位的客人撵进来,跑到褚玲珑跟前,“姑娘!今日的位置早就订满了,可是外头来了一位顶重要的客人,您要不看看帖子?”
她接手过来,看了一眼,“上头的包间是给二皇子留的,他今日可说要过来?”
二皇子来不来,这位不是最清楚了。小雀笑着说,“没听到消息,怕是不来了罢!”
褚玲珑看见外头催促的人过来了,她做了主,身上瑞红的袄裙压不住面上的艳容,走出去,寒暄一声,“柳姑娘来了,有失远迎。”
柳雪音,国公府嫡出的小姐,从小受到的都是温柔贤惠的皇子妃教育。可都怪父亲让她太端庄,对二皇子忽冷忽热冷了他的心。这几日,她都没有见着李渊了,一打听,却是和茶馆的女商客来往颇深!
怕什么来什么,二皇子被外头的女人勾了魂魄,那该如何收场。
柳雪音瞥了一眼,“却是个狐媚长相,难怪……”
褚玲珑并不多在意,领着人进了雅间,“给贵客上茶点。”
大家闺秀,即便要教训人,也不会亲自出手。等茶点一上来,柳雪音只抿了一口,就把茶盏放下来,那丫鬟见势就泼到了她身上,“你们茶馆怎么回事,这种货色也敢拿出来给我家小姐喝?”
茶渍染上褚玲珑的衣裳,幸好她早有防备,避开了,“小雀机灵些,去给贵客换一盏新的。”
发什么脾气,开门做生意,要的就是和气。
她脸色没有半分不快,声音还是轻轻柔柔的,问,“还是说贵客想点些别的?”
嬉皮笑脸的轻贱骨头,也没什么好惊艳的。怕是二皇子只图个新鲜,这样的人物后头没有靠山,谁都不会信!柳雪音抬了手,兴致淡淡,“外头的莺莺燕燕看着好看,但喝下去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怪病,还是罢了。”
褚玲珑接了话,“贵客放心,茶馆开门做的是喝茶生意,不做旁的。”
“那有你这一句话,我就放心了。”
教训完了人,对方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起身要走,被褚玲珑拦下来,“贵客,还没结账。”
柳雪音好歹是名门贵女,做不来吃白食这样的事,让身边的丫鬟给银子。
一盘糕点,一壶茶,五十两……丫鬟吓了一跳,“这喝的什么茶点!怕不是喝金子罢!五十两银子,这么贵!”
褚玲珑笑着走近,透过那丫鬟看了一眼柳雪音,“贵客放心,这笔茶水费,您定会觉得物超所值。”
五十两。
让这女人断了对二皇子的心思,柳雪音自然是觉得不贵,“快给银子!哪里来的废话。”
小雀收了银子,送两人出去,颇有些惊讶,“这大户人家的钱,也忒好赚了罢!”
褚玲珑莞尔一笑,“打今后三日起,若是有人寻我,便寻个借口推说我不在。”
“啊?”
心里头多少都有数的,外头哪里会有人指名道姓的让褚玲珑出面,大家都要看在江书和二皇子的面上,除非来的人比这两位还有来头,否则,那是绝对不敢放肆的。李渊听到褚玲珑不见人,他烦闷的蹙起了眉,“她生病了?”
“对!好几日没来店里了。”
敷衍,李渊招了人到了跟前,“你家姑娘收了多少银子?”怕不是,见了柳雪音就怕了,不敢出来见人。可既然胆子这么小,那为何还要来定门大街做什么生意?
小雀伸出手指头,“那位贵客可是给了这个数,我家姑娘答应了不见客人的。”
呵,五十两,她倒是个不贪的。李渊无奈摇了头,“你家姑娘的茶馆怕是名气不够大,找些人把这事传出去,造造势。”
要不是二皇子开口,谁敢冒着得罪国公府的风险,去外头传这些话。
一时间,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五十两,喝一杯茶,也就是定府大街那独一份。”
“能让那位国公府最贤惠的贵女吃了飞醋,可见是个能勾人魂魄的!”
“现在大家谈生意,可都不作兴去什么酒馆饭馆了。而是去定府大街的茶馆!”
大家越多这位女商客越好奇,褚玲珑越是不出来见人。她抱着临哥儿,拍了拍孩子的后背,“不去,我不是说要歇三天么?账目上,我又看不懂,江公子把握了就好。”
“你不知道?”哐当一声响,江书把账本一砸,“当初茶馆开业,二皇子不请自来,我就觉得奇怪!”
耍什么狠。
莫不是和她先前猜想的一样,江书是向着三皇子,故而,见着褚玲珑和二皇子走这么近,才如此大发雷霆?
那江璟琛也是如此吧?
能让江家不舒心,横竖她是不会心甘情愿做一只仰人鼻息的金丝雀。
江书本就不太喜欢这个女人,莫名的淤堵,“褚玲珑,我们做的是正经生意,都和你说过别搞这些作死的花样!”
“嗯,我知道,”
她知道个屁,江书深呼吸一口气,“你和二皇子什么关系?”
她需要二皇子带来的名气,武装自己。
褚玲珑抱着孩子,捂着他的耳朵,“茶馆开门,总是要有眼红的人上门来找茬的。京城之内,遍地权贵,哪里是我一个我外乡人惹得起的。江公子也说了二皇子不请自来,如今是要把这黑锅我往头上摁么?”
茶馆如今是太有噱头了!
这女人,若真是如江璟琛所言是个胆子小的,如今就该脸色苍白,露出恐惧的表情来。
可是,她一点都没有。
江璟琛该不会是被这个女人骗了罢?这女人眼神里写满了野心,哪里是个简单的。忽然有些后悔,就不该让她来京城的。江书没那么好脾气,扯着嗓子就喊,“褚玲珑!江璟琛会纵着你,不代表我江书也要纵着你!”
江璟琛纵着她?他只会欺负她。
在外人眼里,还以为他对他有多好呢!至于这江书是钱多人傻的狗崽子,可算是一样的讨厌!
看在目前还需要他的份上。
褚玲珑顺着他的意,“嗯,左右江公子也知道我最喜欢钱了,不如,给钱打发?”
她真的知道不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江书被气的脸都发了红,“我管不住你!你写信给江璟琛,让他把给你领回去!”
她是没名字的阿猫阿狗,随人摆弄的玩意儿么!还要江璟琛领她回去?疯了吧!他算她什么人!褚玲珑松了手,脑海里紧绷着的一根线,吧嗒一声断了,她冷笑,“江公子可是气的要杀人了?”
这是嫌火烧的还不够旺。这女人到底是有多恨江璟琛!
“你在孩子面前瞎说什么!”
褚玲珑笑了下,道,“在临哥儿跟前大喊大叫的是你,江书,江公子。”
她的睫纤长的卷起羽毛,莹润白皙的脸满是不服输的气势,江书一口气哽到喉咙里,“一点都不端庄!”
声音太大,吓得临哥儿瘪着嘴,哇哇的哭起来。
门一推,采莲从外头跑进来,江书舍不得孩子哭,指了指,“把孩子抱到江府去。”
又要抢她的孩子么。
风一吹,褚玲珑冷着声,质问道,“江公子,临哥儿是我的孩子,和你们江家没关系!”
从哪里出现的纰漏。
临哥儿分明是江璟琛的亲儿子,江家的骨血,为何这女人确实会这么说。江书,“临哥儿,怎么会和江家没关系,难道,江璟琛没和你把话说明白?”
她抬着头,回望过去,轻蔑之极的笑,“他说的很明白,放一个鸟笼把金丝雀装起来,不准她往外头跑。”
褚玲珑不想再做被随意拿捏的女人。
这明显就是江璟琛走之前没把人哄好,褚玲珑情绪不好,才会到处挑刺,她也是勇的,一挑就是个刺头。
“不要见着二皇子就觉得他好,你刚从小地方上来,这京城里混的都不是善茬。”
都是非富即贵的出身,没一个相与的,但人么总是有弱点在身上……褚玲珑见他松了口,也软下来,“我手抱酸了,你来接一下临哥儿。”
孩子停了哭泣,转头就是吧唧一声亲在江书脸上。
那女人却是淡淡的笑,“江公子,您这么喜欢孩子,等与公主成婚后,便该多生几个。”
江书被盯着有些不自在,“罢了,你们的事,我不想掺和。”
那眼神太过愤然,苍凉,与那艳丽的脸上格格不入,他头一回觉得,江璟琛挺不是个东西的……
第五十九章
茶馆收到了李渊和柳雪音的大婚喜帖。
天子钦点的婚事, 门当户对,是天定的金玉良缘。
那褚玲珑又算个什么东西?
外乡来的女商客在定府大街开家茶馆,凭着一张狐媚子的脸就能在二皇子这里立住脚跟了?这封喜帖, 便是柳雪音最大的脸面,她要告诉全天下, 谁才是名正言顺的二皇子妃!
这么一闹, 茶馆的名声更大了,人人踮着脚尖去看那女商客。
“蚂蚁哪里能和大象比的?国公府拔一根腿毛都能压死人!”
但她并不在意这些。
其中压着一张大额的银票, 褚玲珑丢到案子上,把人留在外头, 道, “殿下可是称心如意了,害得我东躲西藏的还几日不能见人。”
后来兴许觉得还不够重视,快打烊的时候, 李渊从后门进了茶馆。褚玲珑才知道, 这位人前富贵风光的皇子和平民走卒没什么大区别,婚姻是要经营的, 越是利益往来越要做好样子。
可照理说, 杨贵妃已经是天子最宠爱的, 李渊在她跟前笑的和气, “姑娘店里生意好, 可别累着身子。”
褚玲珑面上也擦着脂粉,崭新的华服上身,“托殿下的福,都好。”
打先见面的时候, 两人便说明白了,她帮他做事, 他替她扬名。
各取所需。
李渊扫了扫衣裳上眼瞧不见的灰尘,就要迈进步子,往里头去,这女人好颜色,也够吃苦,不怕来事,“你我虽认识不久,我却愿意同你说话,是从未觉得哪个女人像你这样。”
“我是个再最俗气不过的,并不如殿下想的真么好。”
若是说自己身上唯一的好处,就是收了钱,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自己又是个什么分量的,拎得清罢了。褚玲珑见人不说话,瞥一眼过去,“至此之后,国公府对殿下便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对殿下不会有二心。您这几日还是少往我这处来,安安稳稳的成婚。”
“没想过继续纠缠,再要些别的?”李渊都怀疑这女人是故意借着这机会冷着他,她一靠近,他便舍不得不理她,“你就这么怕?”
动动嘴皮子,就有几百俩进账,这样的买卖褚玲珑做会笑醒。
“国公府的贵女,今后的二皇子妃吃起飞醋来,我自然是要怕的!”她笑的散漫,是把另一个人推出来,“殿下是不知道,江公子指着鼻子都快把我骂死了。”
李渊轻哼一声,“江书对你倒是关怀。”
女人笑的乖觉,“那是自然,我们一起做的生意,”
“你倒也是向着江书。”李渊盘算着,国公府的那位却也是再精明不过,对他讨父皇宠爱并不上心,也迟迟不肯让柳雪音嫁他。若是,没有褚玲珑这一出,引得柳雪音吃醋传遍京城,这门婚事怕还是要被压着。宜早不宜晚,这时候成婚是正好!
褚玲珑抬手抚摸了一下头发,凉凉的看着他,“可是,我的发乱了?”
她的头发,又弄又密,簪着一支黄灿灿的金簪子,站在那处笑着像是一副仕女画。
李渊轻轻的嗯了一声。
“不能吧,我出门前把头发梳的还好好的。”那女人就摇曳的走过来,来到他跟前,眼睛黝黑的凝视着他,“殿下,可是在骗我呢?”
本也不是什么乱糟糟的样子,只一缕跑出来,落在脸颊边上,李渊虚虚的拢了一把,刚要碰到,她往后头退一步,自顾自的整理起来。
说实话,江书有一句话,褚玲珑是听进去了。
拿银子,为人办事可以。
但,她可不想做这位二皇子的相好!她朱唇轻启,“殿下,爱的可是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七老八十的某一日,忽然记起来,曾为一个姑娘家整理碎发。有风从外头吹进来,那一刻的想要得到却未曾得到的悸动。”
李渊盯得痴迷,“你可有为谁心动过?”
褚玲珑微笑着点头,“
YH
有的,但我不能说,从嘴里说出来的话就不显的多金贵了。”
李渊打听过她的事,又问,“是你那个早死的夫君?”
她不响。
片刻过后,抿着唇,“我还有个孩子,叫临哥儿,殿下怎么不一道问我。”
是他不想问的,真不知道这些有什么好说的,李渊没来由的败了兴致,等着她过来,可没想到那女人她却是真的避开了,空留了他的手还在半空,没来由的尴尬,“走了!”
褚玲珑淡声开口,“那就不送殿下了。”
男人脸上的笑容都没了,等江书进来的时候,眉眼间就冷的更厉害,“你和江书到底什么关系?”
褚玲珑问,“殿下觉得呢?”
江书是三皇子那边的人,早晚都是要收拾了的,愈发觉得褚玲珑和江书的关系不一般。
江书被盯得莫名其妙,“二皇子不是要成婚么?大喜的日子,他做什么阴沉沉的?”
褚玲珑笑笑,“或许是,见你不太顺眼。”
“……”这张脸笑的时候,和临哥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看在大侄子的面子上,江书不和她计较。
二月后,大婚热热闹闹的举行。
褚玲珑也站在堂前任由人家打量,李渊和这位女商客那是人尽皆知的事。那些人说什么话的都有,她一律不在乎。
生意是出奇的好,小雀在店前店后跑的飞起,“姑娘,店里的福州团茶不够用了,正巧,有一批货今日在渡口。”
她今日是要在店里,并不打算出门,“你想让我去拿?”
“去渡口是又脏又累的活,哪能让姑娘去。”
褚玲珑不想听这些,摆摆手,让小雀走开。江书也问了她要不要去二皇子府,她也客气的回绝了,茶馆可以有噱头,但她这个人不想太过瞩目,有言道,枪打出头鸟,她还是挺爱惜这条命的-
江璟琛就是在李渊大婚之日,赶回来的。二皇子的婚事办的极其瞩目,宾客三三俩俩的门外进来,贺礼堆的像是小山一般高。
他送的并不多大精贵,而是几盒福州当地的团茶。
李渊见了却很是开心,亲自过来同他说话,“我这些日子,是爱喝这一口。”
江璟琛几乎是听见的一瞬间,就脑海里想起了好些李渊和褚玲珑在一起的画面。红袖添香,女人巧笑盼兮的凝视着人,周遭闹哄哄的恭喜声都变得安静下来。
他攥紧掌心,是指甲抠破了皮,落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疤。
回京城之前,江璟琛便做好心里准备,可没想到,会这么疼。
但李渊似乎没有察觉异样,把当可以说秘密的朋友。
“有个朋友她全然不在乎我的身份地位,我想给她送一样东西,居正,你有什么建议?”
江璟琛对上李渊的视线,声音平淡,“殿下的这个朋友,对您来说很重要么?”
这是第一回有人这么问,褚玲珑对李渊来说重要么,他只是无法忽视她那张皮囊,以及从未得到过专属的呵护。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比起这个,她更喜欢的银子罢。”
江璟琛侧头意外瞥见来寻李渊的丫鬟,对着他说,“本文由暗号峮整理以乌二儿漆雾儿爸依殿下会拥有更多,会明白,一时间的欢喜得失不过是错觉罢了。”
李渊正儿八经的瞧人,看见这位清贵雅致的模样,转一瞬,浮现起一张浓艳的女人脸,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
他们倒是说了差不离的话。
怎么?就他们显得超凡脱俗,李渊冷笑,“那也要看居正愿不愿意帮我?”
江璟琛依旧声音温和,“殿下,客气了,”
李渊深深的看了江璟琛他一眼,像是要一个承诺,又问,“居正,不肯么?”
同意站在二皇子这边,那就是在和江阁老宣战,但倘若现在拒绝李渊,江璟琛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下官人言微轻,为陛下办事而已。怕是给殿下了一种错觉,真以为下官是什么要紧的人物。”
李渊也没想过一次就能能成,笑了下,“难得回来,多留几日。”
江璟琛,“好。”
今日的生意格外的好,褚玲珑在店里留到最后才走。等跑堂的小二擦完地,见着她还在,走过来,“姑娘,还不走?”
她站直身子,笑了笑,“你先回去罢,不用管我。”
“从渡口来的茶叶放在后边仓库了,姑娘临走前可要把门锁好了。不是小的疑神疑鬼,这些日子,总有些不相干的人混进来,要看我们仓库里的货物。”
褚玲珑嗯了一声,“想是别家店要偷学,明日我会同江公子说的,让他多请几个看店的,夜里也守着。”
前头看了一遍,就往后头去。
这茶馆当初来看的时候,就看中这里里外外地方大,还有个宽敞的仓库可以翻放些东西。茶叶被堆的放着,茶叶的浓香,充斥着整间屋子。
正当她要走出去的时候,一盆冷水从天而降,撒了她一身。
紧接着,又是咔哒一声,门从外面被锁上了!
茶馆的生意好,便显得周遭的店铺不够看,找这样的机会给她吃些苦头,让她好生的记下。
在京城里,相信任何人都是一件愚蠢至极的事。
这样的招数,她打小就不知道受过几回了。又或许是,那位国公府贵女大婚之日,居然还有这份闲心思?
褚玲珑推了推门,深呼吸一口气,索性闭着眼休憩。
天才刚黑,离明日小二们来开门,还早的很。小雀和采莲见着她不回去,倒是会出来找人,不过得从茶馆正门过来他们没有钥匙可以开门。
水滴声,脚步声,以及叩门的声音。
来寻的人比她想象中的更早些。不多会儿,外头有了响动,“里头有人么?”
她站起来,应了一声,“有人!”
对方似乎也是在听里头的响动,隔着一道木门,外头低声的问,“今日,二皇子见姑娘没去,便派我来看看,”
这声音……倒是有些熟悉。
褚玲珑微微蹙眉,不能罢?那男人本该在千里之外的福州,而不是出现在这个地方。她连忙摇了摇头,打消这个荒诞的念头,有几分忐忑:“那还劳烦您开门,放我出去。”
而后,便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褚玲珑把耳朵贴在门上听,那人还在外头么,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公子如何称呼?我乃是茶馆的老板,你若是开门放我出去必定有重谢。”
却是个机灵鬼,江璟琛这么轻易的放人出来,倒是显得他亏了些?于是,饶有兴致的问:“寻常的好处,我可入不了眼。”
这时,褚玲珑是真把人听出来了,冷笑一声:“江公子说的是,不敢随意差遣您动手,我怕是付不出这好处费。”
她是宁肯关在里头,也不愿意出来了?江璟琛没的平白无故被她拿捏在手里头:“夫人,夜长漫漫,一个人在里头也是可怜的。”
“江璟琛!我警告你别进来啊!”
威胁,无用。
推开门,就见里头的女人万分的狼狈,衣裳上还趟着水。江璟琛蹙着眉,像是看一只落水小狗,“你怎么这么可怜。”
男人的手很漂亮,纤长白净,骨节分明,指尖不知道是不是沾过鞭炮,有些许的红,好像是这样,他是从二皇子的婚宴过来的罢。
手指尖,只觉得烫的厉害。
不等那人过来扶起。
她没做声,拍开他的手,发出警告,“别碰我。”
手刚落下半寸,却反被握住,像是被遏制住的喉咙,让她无法顺畅的呼吸。
压抑感是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不过几瞬息的功夫,如玉般薄的肌肤上,便被压出一道浅红色的印记。男人温热的呼吸吐在她的面颊之上:“夫人是喜新厌旧了?”
“你喊的是谁?”
“自然是你。”
水滴声从悬梁处落下来,滑入她的脖梗,消失不见。
江璟琛轻轻揽着她的腰肢,带入怀里,他凑近,亲昵的蹭了蹭:“夫人真是这般薄情。”
他叫的这一声夫人,怎能如此无耻!
江璟琛这个家伙做会伪装,没准今日的事便是他一手策划好的,和以前做的那些事一样,真是让人倒尽胃口!
第六十章
他拽着她的手便像是在调戏一般, 人转向后头,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被驴踢过, 居然反手将门一关,自己和褚玲珑一道关在里头。
美名其约, “夫人既然不愿意出来, 那为夫就陪着你一道吃苦头罢。”
江璟琛顾不得地上污秽,拽着她的手便席地坐下来。
褚玲珑梗着脖子, 作势就要往他侧脸上咬,刚刚沾上, 便惊觉是上了他的当:“江璟琛!你自己要呆在这里, 做什么要拉我一道儿!”
男人就将手从腰肢落到侧脸,凑近一些:“夫人想享受刺激,我只是顺着你的意思。”
刺激……这黑灯瞎火的仓库, 他难道是要做那种事么!脸上摩挲的手指, 褚玲珑避开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去:“你想都不要想!”
不过江璟琛便不再多话了, 摸着她的腰带, 想扯下来。
褚玲珑的脸黑的像是墨炭一样, 两人推推搡搡的在较着劲。他的力气好大, 不是她能拦得住的, 这般的急躁,便像是要证明些什么。
江璟琛的手肘支撑着后边,眉峰稍动,语气也没有方才的清润了:“夫人不愿意开口么?那可多让夫君我伤心啊!”
他的喘息声音很轻, 却让她泛起了潮水,哪里惊得住这样的折腾, 她在他这里就全是一个笑话!
衣裳层层叠叠的,被卷起来。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如此的清越,只可惜这人是披着羊皮的狼崽子,褚玲珑你被他骗的还不够苦么!她也根本不想回答他的话。
“我人落在你手里,还跑的掉?”
江璟琛听了这女人和李渊的事,便是吃味的不行,现拽着她的脚腕,哪里肯会轻易的放人。
目光在仓库内转了一圈,便落到了一处。
便是越来越过分了!
她便是咬碎一嘴的牙,也不愿意开这个口。眼前的江璟琛是陌上人如玉,衣裳是极好的缎子,让人抓不住手,费力气的把膝给支起来。
此时夜色弥漫,周遭都是黑漆漆的,只有月光落在江璟琛的侧脸,显得那眉眼更加的清贵,眼里满含着情意,是道不尽的相思之苦。
褚玲珑这般看着他,心里是如秋千一般忽上忽下荡的不行。
“你我之间都月余不见了,便不要这般冷落了我吧?”
他咬牙切齿,只蹦出一个字:“滚。”
却也是个狠人,就这么进来,让她断断续续的发不出声音,脸是红热的,心却是冷的。头脑早已经是晕晕乎乎的,哪里还分得清东南西北。
手掌是扣住后脑勺,把人带回来,江璟琛的嗓子闷的厉害:“玲珑,你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别再磕坏了。”
褚玲珑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娇气的一天,最后连哭都是哼哼唧唧的。
江璟琛如何能不知,她是恨死他的,但没管,又不是他一个人快活:“夫人,我来伺候伺候你。”
眼底戏谑的滋味是更浓了。
褚玲珑不可置信的,见着人俯下身,落在那褶皱不平……让她倒吸一口冷气,吓得心肝乱颤。
“脏!”
这人是不是有病啊!整一个全天下,他最疯!
褚玲珑气得眼眶水盈盈的,耳边唰的一声,再也听不到别的,像是站上了云端。
江璟琛盯着她漂亮的眉眼,掐了一下,“现在倒是着急了,你招人的时候,怎么就不带脑子想象后果?”
放荡!他这人哪里清贵,简直就是放荡!
褚玲珑已经管不了这些了,没再看他,把脸撇到一边去,极力的克制着。
额头上起了一层薄薄的汗。
“走水啦!”
这一回是听清楚了,江璟琛在她耳边,“看来夫人树敌颇多。”
今夜来茶馆的人有好几拨,先前是关着她,小小的教训。如今放了火,便是要害褚玲珑的性命!
“他们便再是厉害,哪里比得过你!”
江璟琛,“那就多谢夫人抬举。”
她说的可不是什么好话!
正想的出神,褚玲珑惊呼一声,她整人已经被打横抱起来。跑进来好些的人,江书从外头捂着衣袖进来:“人没事吧!我见你在喜宴上离开了,便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碰着人在放火!”
江璟琛道:“来的还算及时。”
江书抬手要去接人:“三皇子他们也都跟着了,你抱着人出去,倒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意思是,把人给他。
她现在这幅样子哪里经得住推来推去的,可是见着这男人一副无关要紧的样子,就要把人送出去。想到这,褚玲珑只能哑着嗓子:“还请劳烦,江大人。”
江璟琛的眸光极清极浅:“不劳烦。”
江书挨着人近,不屑说了一句:“小爷我倒是轻易不英雄救美的,你们倒是还不领情了。”
几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院子,起了浓烟,鼻子嗓子眼都是堵的厉害,远远的见着一个人背着手站在那处,是那三皇子李博拧着眉问:“你这茶馆,怕是开不下去。”
江书又不在乎这些,让墨子赶了马车过来:“有人受了伤,我先送她回去,回来在同你说道。”
李博是见过同江书合作的这位女商客,死了便死了,免得李雅一天到晚在他耳边吵吵嚷嚷,哭给没完。但,他惊奇的问了一声:“居正也在这里。”
火光微闪,散落的乌发下明艳动人的脸,褚玲珑拽着江璟琛身前的衣,怎么看,怎么让人怜惜,难怪他能让他那位高傲的二皇兄动了反省。倒是这江璟成,这两人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站在一起看却很是合拍。
江璟琛见着李博问话,倒也没见得多大殷勤,依旧淡淡的:“殿下,救人要紧。”
看到这里,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李博才往边上让了半步:“难得,居正也有菩萨心肠。”
福州那带的官员提起这位江大人,都是叹气摇头。六亲不认,做事做绝,谁去说都是一个下场!哎,就是这样一个人,父皇偏是喜欢的不得了!
宫里头早已经放出话来,是要把江璟琛叫回京城来,只为父皇办事。
挑了翰林院和国子监亮出地方……不过,又听说,江阁老那处没答应。
也是,江璟琛二十岁不到就升迁的这么快,实在也是招人嫉恨。京城里又是一潭死水,父皇到底打算把这条鲶鱼往哪个池塘放,还未可知。
今日他特意从福州赶回来,为的就是参加二皇子李渊的婚事?
李博一琢磨,觉得里头有些不寻常:“我倒是一个讨人嫌的,说一句不好听的话。居正你如今还未娶妻,这般抱着个姑娘家在怀里,传到父皇耳朵里,恐是要给你乱点鸳鸯谱的!”
想要在官场走的顺当,有一门好婚事那是不可少的。那女子,藏在江璟琛怀里,似乎是走不了路。
忽然,褚玲珑的视线望了过来,垂下浓密的睫。
这人倒像是在骂她?
这位三皇子与她没什么往来,皇孙贵胄的,不至于和她这个小人物置气。
一转头,褚玲珑的后脖子却被拖住了,江璟琛逆着光,一直是在暗中的打量着她,“姑娘,不是才伤了脖子,便不要乱动了。”
李博和江书对望一眼,有些不解,这人怕是对萍水相逢的人,太关怀了些?
那女人却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白的吓人。
他究竟……到底还想怎样作弄于她。
褚玲珑内心深处有了惧意,就连手指都止不住的发着颤,“多谢,江大人。”
火势大,前去灭火的人不少,又因李博的身份特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即便来了这么多人,江璟琛没有一点要松手的意思,目光清冷始终是落在怀里的女人身上,还好借着天色晚,那真是一味的纵容和宠溺。
江书帮腔说话:“我这个做兄长的都还未娶妻,居正的婚事还尚早。”
李博抓住了话,又问:“你和公主的婚事,怕不是被阁老压下了?”
街头上,人来人往,这几个人就这么不防备的说话。
也不看看到底是什么时候了!
褚玲珑在心里开始骂娘,这些人,大抵都是和她先前一样,被这男人蒙蔽。
李博唠叨上了:“居正,我也是为了你好。这女人的来路,你怕是不知道。”
不知道个屁!
一旁,江书翻了个大白眼,这本就是江璟琛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好罢!要是再拦着路,谁晓得这疯子能干出什么事情来。不仔细发现,不会发觉女人身上衣衫是不整洁的-
回来的时候,她冲了一次澡。
褚玲珑本没有习惯在夜里洗发,但发丝稠得要命,也顾不上,囫囵吞枣的洗了一次。但她身上的戾气消不了,整个人愁云惨淡的 。
江璟琛回来了,她就好不了。
采莲给熬煮了浓浓的热米汤,“好好的开个茶馆,居然发生这样的事?又是关门,又是放火的,就这么容不得姑娘活在世上?”
褚玲珑喝下以后才方觉得喉咙好些,“碍着人的眼里,觉得我这样身份的,不该出现在几位贵客主子眼前,自然是要快些除掉。”只是,那鼻尖除了闻到那些烟味儿,便剩下江璟琛身上散着的冷冽气息。
望门贵府,自有它的一套规矩,她这般,乱闯乱撞,坏了他们的规矩。
不过,褚玲珑从来不在乎旁人如何看她。
采莲呛声,“天子脚下,无法无天了!”
是呢……烧死了个人事小,但那天子却不一定会喜欢看到肆无忌惮的场面。
在茶馆听故事听得多了,当年的废太子不就是也因为一场火势,遭了劫难。
“姑娘,小少爷从江府抱回来了,在外头。”
思虑过多,伤气血。褚玲珑她扶着额头,很是不大舒服,说,“让乳母带着睡,我明日再去看他。”
临哥儿自认为是挺讨喜的,到哪处都是被人抱着,可偏偏眼前的男人严肃的很,还板着一张脸,要吓唬他。
江书问了一句,“你自己的儿子,你不认识了?”
江璟琛神色淡漠,先是看了看临哥儿,也不大愿意抱他。声音很轻,“我没同她说起过这事,还是避着点好。”
江书又问,“那日,祖父喊你进内城,是和你说孩子的事?”
倒也不是正儿八经的说,给江璟琛感觉那江阁老是什么事都知道了,褚玲珑和他身份就是不配,孩子可以在江府来去,但是这个女人不行。江阁老他也不会插手,而是让他自己慢慢想通,又仿佛是要在这个问题上考验他,哪一种都有可能。
江璟琛温声道,“孩子还小,总有一日能把话说明白的。”
晓得了,这是个真狠心的,宁愿守住妻子,也不愿意守着孩子。
江书可舍不得侄子伤心,从摇篮里抱起来,“你不要最好!现在娘亲都觉得这是我在外面偷偷生下的,那以后,临哥儿就随我想怎么养就怎么养。”
孩子见着熟悉的人,就咯咯的发着笑,雪球一般的脸,隐隐约约看得出像褚玲珑的几分眉眼来,仗着有江书撑腰,对着他吐舌头,真是被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
江璟琛皱着眉看了几瞬,喊了乳母进来,“把孩子抱下去。”
“不过,居正你得想明白,这孩子若我养着那就是没名没分的了。”
京城里头讲究个嫡庶有别,对个私生子能有什么好脸色。
江璟琛的脸色淡淡的,“他娘亲都能没名没分的跟着我,他一个小的还娇气起来了?”
“……这么不待见临哥儿,当初何必生。”
那男人,还真的一点都不藏,他的目光顿了顿,“没这孩子,我根本留不住褚玲珑。”若是连个女人,他都留不住,那这孩子的存在也没多大的意义。
褚玲珑睡下刚不久,背后就来了个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往她这处躺了躺。
浅浅的抱了她入怀,细心的为她把被子盖严实了。
试问一下,褚玲珑和罗徽成婚那些日子,都没有和江璟琛睡在一块多。他在耳畔低语,“放心的睡,我夜里都守在这里。”
他留在这里,她才是会睡不安生罢。孩子是断然不能往江府送了,得想个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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