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第 71 章
◎偷偷跟上◎
突如其来的一声呵斥, 吓得苏果往后退了一步,手里还抱着的小樽瓷酒壶差点拿不稳掉地上。
她的本意自然不是想偷听,但站在门口犹豫之间, 恰好就将话囫囵听了一小半。
陆则琰冷冰冰的声线冻得苏果支吾了半天,好不容易从牙缝中挤出了句话。
“是, 是我”
苏果边开口, 边低着头推开兵帐门帘,手脚动作颇有些局促, 神情庄肃的侍卫识相地看都没多看一眼, 从旁边低着头撤出。
陆则琰听见是她的声音, 眉头倏地一松, 未来得及散去的戾气隐在眼尾, 被长长的睫羽掩住了几分, 他半笑不笑地眯着眼,“小太监,过来。”
“是。”
“为什么不进来?”陆则琰浅勾了勾女子的鼻尖,语气隐隐带着不自觉的宠溺。
“怕出声扰了大人说正事我不是故意的,就朦胧听到一半”想起方才的那两个字, 苏果满脸是藏不住心事的忧愁。
陆则琰没留意她的情绪, 接过她手中的酒樽随意摆在桌角, 懒声轻笑:“我这几日难不成待你苛责?”
“这么谨小慎微的, 以前不是还动不动就敢与本王置气。”他最近忙的很, 连日不见,小太监怎么就好像与他生疏了。
“奴婢不敢。”
苏果心里记挂,小心翼翼地仰起头旁敲侧击, “大人, 那你, 身子有没有不舒服呀?”
陆则琰初初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单手放下兵册,抬头挑了挑眉,“什么?”
“就是,我刚刚好像听到大人说,中蛊了。”苏果低着头,手上绞着衣角,越说声响越低。
中蛊一事,在船上陆则琰与苏果解释时曾捎带提过,虽说讲的清楚,但苏果挑拣着听,只道高兴陆则琰和嫚雅没有行房之实,但并未听清情蛊是需靠此事种的。
陆则琰预备要开口,转念一想,假意叹了口气,“嗯,你没听错。”
这下苏果急了,她咬唇道,“可大人,大人之前没提过啊?!”
陆则琰被她说乐了,将苏果轻扯至怀里,在她耳边呵笑:“做甚么,我要是说了,你与我解?你会不会的,就知道揽事。”
苏果白嫩的耳廓立时羞得红彤彤的,脸上发烫般地推开他,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调笑,她定了定心神,蹙眉试探:“秦太医一定能治好大人?”
陆则琰脸色淡然,“唔,你说是就是吧。”
“”
话都被他给说了,苏果心里发闷,可她问不出名堂,顿时有些闷闷不乐,大人时常会说些假的诓她,她哪里晓得哪句真哪句假。
“大人,我可不可以一道去恩施啊?”
陆则琰绕着她的发尾,语气轻松却不容置疑,“不准。”土司府里,甚至连稚童都有会简单蛊术的,他此行去是为了正事,带上苏果平添麻烦不提,万一她得了好歹怎么办。
他向来将公私分得清楚明白,他是喜欢小太监,但也不可以成为例外。
苏果闻言有些失落,她在大人身边,的确要听大人的话,可有时也想做些自己的决定
翌日清晨,三架出行的车马换下了绸披,朴实低调地停在军营大门外。
陆则琰换了身宝蓝色云纹贴身直,腰间系着白色犀角扣,潦草地披了件白色大氅,贵气逼人。
他往营内望了几眼,小太监竟然还没出来送他。
拐角处,苏果换了一身男人穿的素面袄子,这是她从陆则琰的衣服里挑了件旧衣连夜改的,因为太过仓促,肥大的裤摆和宽肩显然不怎么衬身。
比衣服的皱褶更苦的,是对面被揪住袍角的秦素棉。
“苏果,你别为难我啊,要是王爷知道我带着你去恩施,他不得砍了我。”
“秦太医,我保证不会被王爷认出来的!”苏果昨晚‘威逼’说服了十五只跟着她,但不把她供出来,今早才找准了机会想偷偷跟着去恩施,胜败可就此一举了!
秦素棉心中腹诽,苏果女子身份早被陆则琰一眼看穿,身后还跟着十五那个尾巴,居然指望能扮成他的侍从跟着去恩施不被发现她傻还是他傻啊。
“不成不成。”秦素棉连连摆手,鼓着腮帮子,“王爷又不会罚你,他罚的是我!”
“可是王爷中了情蛊,我就是想跟着去看看。”苏果和秦素棉几个人在船上有一起玩叶子牌的情分,关系很是不错,下意识就流露了情绪,嘟嘟囔囔地揪着布袖不肯松手。
秦素棉没听清她的话,眼见着马车都快启程了,正巧有个侍卫走近邀他上马车。
“秦太医,属下——”
“你来,过来。”秦素棉皱着眉招了招手,将侍卫唤到一边,嘱咐了几句之后,侍卫偷偷瞥了苏果一眼,而后匆匆往前面走去。
片刻之后,秦素棉眼见着远远有人挥手,长舒了口气,侧过头朝向苏果,“要是你到了恩施,就呆在我的炼药室,不能乱跑。”
苏果仰着头弯起嘴角,以为自己计划得逞,马上点头如捣蒜,“嗯!”
“诶,你不是这架,你往前面走。”
苏果探身看了眼,狐疑道:“可是,一共才三架,最前面就是王爷的马车了 ”
她可是背着大人偷偷跟来的,总不能和王爷一起坐啊!
秦素棉心不在焉地推搡了苏果一下,翻了个白眼,“王爷等着你呢,十五刚刚卖了你了。”
“”
苏果回过头,从车窗的木棂看到露出了一只手臂,臂骨骨节如整玉流畅,手指修长白皙,还戴了碧翠色的翡翠扳指。
那只手似是不耐烦地作了个轻扣的动作,却更像是搭在了苏果的心上,吓得她惴惴不安。
苏果抿着唇,毫无选择余地地钻进马车,薰笼里的暖流迎面扑来,香香的很是好闻,但苏果毕竟是偷偷跟来的,她不敢抬头。
陆则琰慵懒地靠后坐在软绸枕头上,手还搭在木窗没收回来,凤眸闪烁厉色。
“昨天,本王说了什么。”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苏果知道这是生气了,与大人相处久了,她很清楚他的脾性,虽然待她极好,但是他不喜欢别人不听话,她也不例外。
“说不准奴婢跟来。”
陆则琰敲出了一记响声,“哦,这么冷还要闹着跟来,原来小太监这么舍不得本王?还是仗着本王宠你。”他允许她对任何人无法无天,但是不可以对他。
他的语气带刺,苏果更难受了。
预着他要发火,她索性破罐子破摔,瞥着厢椅角落,坦白道:“大人说的是,就是不舍得,也是仗着大人不罚我。”
“大人不知要去恩施多久,每次都是这样,想带我上船就上船,想扔下我就扔下我。”
“所以我偷偷跟来,反正猜大人发现了总不能杀了我。”
苏果眼眶一红,秀丽的小脸,很有些我见犹怜。
话音落下良久,也没别的响动,陆则琰不开口,马车当然不敢动。
苏果幽幽低叹了口气,心领神会,作了揖就要攀下马车。
当时是,陆则琰收回望着窗外的视线,看向苏果,薄唇轻启:“坐下,启程。”
72 ☪ 第 72 章
◎进恩施◎
恩施土司城已有数百年历史, 建城之日远比明殷朝早,历经三朝残喘至今,自然不复当年的鼎盛繁华。前几年恩施大旱, 粮食颗粒无收,百姓只能毫无节制上山猎捕, 山林中草木野物不断消减, 逢春不打母兽,逢秋不打公兽的规矩也鲜有人恪守, 整座土司城越来越无法负担用度。除此之外, 每年的上贡也是一个大难处, 这就是为何木锋急着扩张的缘由——梁州有沃田。
这番景况先一步被吐蕃看出了端倪, 才有了这次的强攻, 幸好地势阻隔, 老土司王和木锋来得及策划周旋。
陆则琰一行人来恩施的时节不巧,看不到漫山遍野的殷红杜鹃花,但是百姓的土房子门前还晾着此等干花,他们可不是玩儿着才摆的,杜鹃花芯可入药, 梁州多得是药商收这个, 天寒就靠这些去梁州换粮补贴家用, 灰霾中的点点红勉强给这座城添了几分活力。
入了褐色的老旧城门, 官道上的青砖带有薄薄一层青苔, 马车驶过,车轱辘就能压出条浅绿色鲜明的辄印。
苏果好奇地掀开车帘子往外环顾一圈,路上没人, 大白日里都静悄悄的, 与京城不能比。冷倒是不觉得冷, 说来也怪,恩施与梁州挨得不远,梁州冰河湖海都冻住了,恩施却只需要穿件薄袄子都能应付。听说,这儿的冬一到晚上,才会寒得煞人。
马车慢慢地驶向城东,苏果穿的厚实,车上厢角的两只暖炉烘着烘着,热得她想脱掉件夹袄,手都预备攥起扣子了,她看了眼一路都没有理她的陆则琰,动作不自觉停下,生怕惹人嫌,恢复了乖巧的坐姿。
是她赖着要过来,大人生她气也正常。只是,大人何时才能气消啊。
苏果试探性地轻唤:“大人?”
她的声音软糯,甜甜得带着小拖音,勾的人不由自主地想回看她。可陆则琰单手撑额,敛着眸,视线却依旧落在兵册上,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作回应。
苏果也不泄气,继续道:“大人,等会下马车,我会跟着秦太医,绝对不会乱跑的,我保证!”
男子还是那个语气,鼻音轻哼一声,“嗯。”
“”
苏果从希望大人同她说话,变成了先盼着他能看她一眼,可是大人压根不给眼色,那怎么办。
“大人,我替你倒酒噢。”
陆则琰不置可否,苏果深吸了口气,便用拖长的手袖隔着焙在炭盆里的酒樽,默数一二三拿出来,谁知这酒被烘了一路,瓷壁不是一般的烫,薄薄单层袖子根本趟不住热。
“啊——”
苏果不由自主地惊呼出声,酒樽也拿不住要往下落,她怕洒出来泼到陆则琰,狠狠心闭着眼转个身想用腰去撞开瓷瓶,偏这时,小腿撞上了几脚,膝盖碰擦了厢椅,咚咚哒哒,最后伴随着陶瓷破碎的清脆声,酒香沁满了整架马车。
就区区几息之间,小小的车厢就因着苏果想倒杯酒的本意,硬生生弄出了鸡飞蛋打的气势。
外头的车夫和侍卫听见了,想问不敢问,只能憋着继续往前赶路。
车内,陆则琰看到玄靴上溅到的几滴醇酒,忽然就笑出声来,手上的书册也被随意扔到角落。
怎么小太监每次哄他都这么别出心裁呢。
“大人,我错了。”
苏果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其实她哪次是故意的呢,只是大人容易使她慌乱罢了
苏果觉得抱歉,立刻举起手,为难地开口道,“隔着袖子,瓷瓶还是烫的厉害,是以没拿住,等回梁州了,我买一瓶再赔给大人,好不好啊。”
这酒就是昨日赵姐姐给她的,没想到她带给了陆则琰,最后还是被她砸了。
“你哪来的钱?”
“这”苏果低头看了看腰间只作装饰用的空荷包,“大人能先借我一点吗”她这次出来是被陆则琰偷抱出来的,没来得及拿盘缠
陆则琰又笑了,“小太监真会做生意。”
“”
苏果摆手,“不是不是,我真的会还的!”
陆则琰笑够了,忽然就懒得再与她计较,朝她招了招手,道:“你过来。”
苏果边挪着凑近,小心翼翼、见缝插针地问,“大人,你是不是不生气了呀。”
“本王不和穷人置气。”
苏果:“”
陆则琰揽过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人抱上了腿,翻转检查她的手心。
他的确不太满意小太监不听他的话,但想起她说的那句不舍得,心头一软便同意让她跟来,不听话总要罚,别的不舍得,就只能晾她一会儿。
她倒是‘机智’,每每都弄得他哭笑不得。
苏果见陆则琰语气恢复如常,松了口气,往他怀里蹭了蹭。
陆则琰见状一愣,“不怕我了?”
他刚发完脾气的时候,旁人哪个不是夹着尾巴恨不得从他眼前消失。
“不怕,大人说了不和穷人置气的,我最穷了。”
苏果当然不怕,陆则琰不是个会追究旧账的人,当时罚了便罚了,亟后并不会为难人。在梁州,大人没赶她下马车,她就莫名多了几分底气。细细回想起来,这么久,就算陆则琰再生她的气,也不曾真的伤害过她。
大人对她真好啊!
陆则琰勾唇,摸到她的腰线处,捏了捏,“你穿了多少?”
“就,就是从大人柜子里拿了五件”苏果指尖绕着锦带,声音顺着陆则琰的胸前襟衣往上传,她是没办法,一晚上来不及改小太多,大人的衣衫对她来说太过宽大,不多塞点怎么穿呐。
“”陆则琰刚想叫她脱掉些,忽然想到了什么,“嗯,那就穿着吧。”
这样也好,将人遮掩的严严实实,他才放心。
苏果本来以为总算能脱两件,没想到话又给堵了回去。
“对了,大人,赵姐姐说她先离开梁州,以后也不会回摄政王府,要我代她与你道声谢谢。”
陆则琰没甚所谓,“哦。”
他们三从小一起长大,苏果不明白,但他很清楚,赵音笙太喜欢陆攸珩,喜欢的可以空等十年。如今不过是想借他的口,告诉陆攸珩她走了,女子真的是麻烦,他的小太监就不一样,又乖又听话,一点儿多余心机都无。
苏果忽尔回忆起赵音笙从酒窖出来的那刻,感慨了声,“其实,赵姐姐真的很好看。”
陆则琰抱着她,正在用手揣度怀里的女子瘦了没,听到好看二字,随口敷衍道:“嗯。”
苏果是自言自语,没想大人附和她,虽然是大实话,但是那声附和说不出的叫人闷气。哎,苏果觉得她怎么能这么小气呢,赵音笙本来就好看,她是京府第一美人啊。
再说,迟早,大人总会腻烦她的。
苏果伸手环住陆则琰的腰,知足地开口,“大人,你以后不喜欢我了也没关系,喜欢旁人也没关系,只要现在,我能陪在大人身边就好了。”
不否认,经过赵姐姐的事,苏果有诸多体悟,例如珍惜当下,更不想再将自己的真心藏掖,要不是到现在大人有要紧的正事忙,她早就表明身份宁愿领罚了。
这次她硬要跟来,就是不想以后留有遗憾,她什么都不懂,但也晓得大人是在做危险的事,所以她不愿意在梁州等他。
如果赵姐姐有的选,当初也一定会跟着大世子走的。
陆则琰难得被一个女人抱的那么紧还没想推开,他轻笑了声,“小太监,你就这么喜欢本王?你不是说男子不能喜欢男子么。”
若是以往,苏果早就羞地支支吾吾答非所问,但是现在
苏果双手抱的更使劲,“嗯,喜欢。我最喜欢大人,我是男是女都喜欢。”
陆则琰没想到她这次居然敢厚着脸皮认下了,初初楞了楞,而后看着苏果一副英勇就义,咬牙切齿的脸红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他凑近,看了眼明眸皓齿颇为惹人的女子,强压下燥热,低声道:“好了,知道了,你把头仰起来。”
苏果心头扑通一跳,大人喊她抬头,莫不是想要亲她也,也有可能,毕竟她方才说完,看大人笑的多开心呢。
苏果脸上红扑扑,心里喜滋滋,同时听话地凑上前,她和陆则琰亲近的次数多了,不要脸一点地说,她其实还挺习惯的。
还没来得及思考是闭上眼还是睁着,苏果就被薰笼里的暖香灰给呛到——大人的手指不知何时掀开了一旁的炉子,蘸了点黑色灰就开始往她脸上擦。
“大人,我以为你要——”
苏果连打了几个喷嚏,回过神来已经被涂成了半个小黑脸,不止脸,很快手上也撒了一层,越揉搓越是黑乎乎的,唯一好处是周身香香的。
“以为我什么啊?”
陆则琰明知故问,说话间也没停手:“这样还差不多,额头再补一点。”怎么好像怎么遮,小太监还是模样勾人。
小太监只知夸赵音笙长得美,她自己何尝不是娇艳欲滴,许多人钟意清丽,总觉得苏果这种娇花芙蓉美则美矣 ,不够端庄,偏偏他就是喜欢
女子有爱美之心,无端端被涂地一黑一白,苏果不解中隐隐带着不乐意,“大人,这香灰熏到我了”
“忍着,本王在给你易容。”
“啊?易容?”苏果想了想不对,她一个小太监有什么好易容的,跟在陆则琰身边不出挑,木锋他们也都认识。再说了,涂黑了,旁人就认不出她了么。那秦太医也没有涂黑啊。
虽然诸多疑惑,但是大人做的事都是对的,苏果不敢也不想多问,反正涂黑而已,算不得大事。
陆则琰见她没继续问,嘴角微微扬起,易容自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他早就不满满意旁人对苏果的眼神。她名义上是个太监,可白白嫩嫩分明是个女子,要不是怕太过惹眼,他还想直接给她套层麻袋呢。
就这样,苏果终于均匀地黑成了一个小炭球,“大人,那我要黑几天呀?”
陆则琰瞟了眼她认真的神情,“看本王心情。”
“”
土司城里王族和百姓的住地可谓是泾渭分明,刚进城门时,沿道两边是矮灰的土房,形容凋敝,等过了六角亭前的那条街,往前走便能零星看到砖木结合的两层小楼,路上慢悠悠走路的‘贵族’也逐渐多了起来。
六角亭作工精致,鎏彩漆朱,木锋带着卫兵早已等在那处,远远隔着马车就开始作揖。他的声音一如往常粗犷,“臣木锋,拜见摄政王。”
老土司王一死,虽还未办仪式,但显而易见他就是继任,土司王等同地方知府,对摄政王自称一声臣,略抬了王爷的身份,陆则琰也受得起。
车内陆则琰还美人在怀,忽听得木锋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头,用湿帕擦掉手上沾着的少许香灰,车帘都没掀开,佯问:“嗯,嫚雅人呢。”
木锋脸上泛起笑容,他很清楚这是蛊毒见效了,生死蛊就算引动,表面也并不明显,但是情蛊是遮掩不住的,子蛊所在的身体会不自觉想起母蛊,难怪摄政王连客套话都懒得多说,直接问到女人。
“王爷大可安心,嫚雅好好在堂楼里呆着,绝对没有外人打扰。”
陆则琰知道木锋所想,出声讥讽,“她忍得住不找男人?”
这话说的直白露骨,苏果听得不由得蹙眉,不自在地想坐的离陆则琰远一点,才兴起了点想法,人就被陆则琰揽住了动弹不得。陆则琰朝她摇了摇头,弹了下她的鼻尖。
木锋看不见车内动静,以为是摄政王吃味,还兀自暗喜,“王爷,嫚雅只念着您呢,谁敢碰王爷的女人啊!这个,不如我们说一下关于大世子的事——”
陈常风的手下一直派人驻守关羁陆攸珩的住所,但是没料到人早就被掉了包,如今木锋还以为拿捏着摄政王的短处,加上蛊毒,他说起话来颇有底气。
马车里传来声音冷冰冰打断:“陆攸珩的事等会再说,你继续先说嫚雅。”
车厢忽然摇晃了下,然后又没声响,木锋这次看到了,却不懂这是何故,但是摄政王要他说,他不得不说。
实际上,嫚雅在恩施的这几日除了被放血引蛊,就是躺着昏迷休养,今早上才被巫医唤醒,没有多少事可提。等到木锋囫囵编造完,陆则琰终于慢条斯理地从马车中走出,身后还跟着一个皮肤黑漆漆、衣衫不整的小宫人。
小宫人圆咕噜的大眼睛,耳尖黑粉黑粉的,穿的臃肿,但能看出身段苗条瘦弱。
木锋一眼就觉得眼熟,可那个宫人只顾低着头,他还没想起来,那人悄默默就跑到了后面的人堆里,跟鱼儿入水似的看不清位置。
陆则琰掸下袍摆,睥睨木锋,见到他的目光时眸中闪过杀意,冷声呵道:“还不走?”
“是。”
六角亭距离九进堂尚有些路,木锋领路走最前,没琢磨出摄政王何来的突如其然的怒气。
苏果方才下了马车之后,在秦素棉一脸不可思议之下跳跑到了他身后,略显宽大的厚袄加上满身黑,果然没引起谁的注意。
秦素棉不可置信地侧过脸,幽声道:“苏果,王爷又和你玩什么把戏?”
苏果压低声,“没有玩儿,王爷说要我易容!”
“啊?。”
秦素棉多看了眼,除了变黑,也没甚旁的区别啊,“王爷又诓你了吧。”
苏果哼了声,“你不懂的,才不是!”
梁州过来的护卫兵暂时驻扎在六角亭边的民居里,余下的人则跟着摄政王同去九进堂。
木锋边引路,一边不自觉地往身后瞥了眼,他想起来方才看到的宫人是谁了,不就是陪在摄政王身边的苏小公公么,之前船上还见到过,此番涂得黑漆漆的为何。
说起这个小公公,木锋虽不好男色,但他将苏果的容貌记得很是清楚,栾宠见的多,清秀中带着艳色的却是独一份。待他摆平了陆则琰,定要将人收到身边来试一试。
“土司王在想什么,敢在本王的面前分心。”陆则琰背着手,语带笑意,却不达眼底。
一个‘敢’字吓得木锋一跳,他立刻调整情绪,叹了口气,“王爷,我曾于儿时同父亲走过此路无数遍,没想到现在天人相隔是我恍惚了,还求王爷宽恕。”
陆则琰哂笑了声,没回答,木锋没敢再将注意力放在旁物上,专心地带着人走向九进堂。
前阵土司王忽然发病的事,木锋不是不晓得其中有猫腻,但既然正和他意,也没必要细究。这次陆则琰过来,只要他顺利将生死蛊毒引出,再挟摄政王以令梁州军,他就能趁机吞了梁州,在恩施自立土司小国。
当初西厂陈常风答应过他只要顺利取了摄政王的首级,明殷朝绝不兵刃土司府。按着陈公公的嘱咐,嫚雅爬床的那晚就该是双死的局。可木锋终究是不信汉人,留了个心眼谎称谋杀未成,转而想用蛊术控制为他所用,这才有了今日的局面。
“本王听闻,老土司王是突发恶疾?”
“回禀王爷,你们常说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陆则琰摺了摺袖口,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知晓。
“王爷,我们恩施小城,冬寒抱冰、夏热握火,可否不惯?”木锋怕问不到点上,多加了一句,“王爷有没有不适?”
陆则琰记得秦素棉嘱咐的,片刻沉吟后,道:“最近,本王是有些倦。”
那就对了,木锋的步子顿了顿。
摄政王虽然关心嫚雅,但气势依旧,从马车里下来,俊美之姿也没有丝毫折损,实在看不出是被蛊毒折磨的样子。哪怕引子还没发,光凭情蛊多少也该有些委顿才对。
木锋适才想不通,现下看来,应该都是强撑出来的!
思及此,木锋的脚步都变得异常的轻快,他还有许多事要安排,路上走的时间都好像是在磋磨。
***
九进堂因为是顺着山势力往上而建,越往后越高,从底下抬头看会有种高耸入云的错觉,加上有九个进深院落,不如宫城恢弘,也很有些气派。
土司府的族规复杂,普通的随侍是没有资格进入后几个院的,苏果跟着秦素棉也只是住到了第三进深的百花厅。
百花厅素日会安置那些土司王看中的属下女眷以供摘选,由女子居住所以布置的干净整洁,一间间摆设相似,开着门的小房宛若百花齐放,便是这个院名由来。
苏果扒拉在窗口,垫着脚尖儿,眼巴巴地看着摄政王和木锋等人消失在百花厅的尽头,黑乎乎的脸上略带失落。
“你人都跟来了,还不知足,再闹小心王爷把你整个人涂黑。”
“我才没有闹,我就是看看呀”
秦素棉见苏果迟迟不回头,拉起她的肩头多余的布料,翻了个白眼,“看也别看了,你又上不去,九进堂的上三院不是谁都进的去的,要不是我,你今日就要住在山脚下了。”
“那秦太医,王爷会一直呆在上三院里么?”
“我哪儿晓得。”秦素棉转过身,似是不经意地,开口道:“听说赵音笙她马上要启程回去了?”
“嗯,她还托我跟王爷说一声呢。”
秦素棉点了点头,“啊,这样,回京府么。”
“赵姐姐没说呢。”
苏果没留意到到他的情绪,自顾自己发愁,瞬间将心思落回陆则琰身上,蹙眉道:“可是王爷身边都没有服侍的宫人。”
“谁说的,不是有嫚雅么,你在船上没见着,她见一次王爷,眼睛都是贴在王爷身上的。”
“”
秦素棉是瞧苏果好玩儿故意惹她急,又怕惹过头了被王爷收拾,见好就收地清了清嗓子,“好啦,你放心,王爷瞧不上她的。”
苏果瘪瘪嘴,“可是,王爷还说他中了蛊术,万一蛊术操控呢”
“哈?”
秦素棉皱眉,王爷没跟苏果说清楚他没中蛊的事么,那他更不敢讲了,搪塞道:“你放心,治得好。”
“嗯!”
苏果心思单纯,听太医这么说,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哼着不知哪听来的调子,开始帮秦素棉一道整理起带来的物什。
73 ☪ 第 73 章
◎“小太监,那么高兴,你要去哪儿。”◎
九进堂的上三院是百姓们给取的俗称, 其实指的就是山脉最上层的三个院子,住的是土司王以及他的内院家眷。
平日里议论政事大多是在第八进院的楼中堂,不及中原的每日有早朝, 他们在午后议事。
陆则琰到的时候楼中堂已经站了许多人,一眼望过去, 主位是没人坐的, 同为老土司王的儿子,木铎恭敬地站在人群前, 对着摄政王施礼, 然后是他的哥哥, 未来的土司王木锋。
陆则琰曾经听闻过木铎这个人, 很多人以为他和木锋不是一母同胞, 然而他们的确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 只是木铎从小长得尤其矮小普通,不受王宠,还违背父命娶了一个异族女子做正妻,在土司府的地位每况愈下。
陆则琰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木铎,木铎仿佛感知到了目光, 腰弯的更低。
木锋轻声讥笑, 挡在木铎面前, 伸手邀请摄政王上座, “王爷, 请。”
恩施族屋房楼高较低。陆则琰进门后随手卸下了大氅,露出一身蓝色直缀,他的肩宽腰窄, 高大颀长的身形哪怕是坐着, 也将整间屋子映衬的越发矮狭。
若枫不变的一张冷脸, 不吭声地站在摄政王身后,周身一幅生人勿进的气场,看似目光只盯着前方,实际上将所有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陆则琰单手搭在太师椅的椅背,环顾一周,手指骨节微微弯曲,信手指了几个人,“把他们给本王清出去。”
“这王爷,他们如何得罪王爷了?”会汉话的人不多,木锋精挑细选的这些个假扮的巫医都是能听懂几句的,摄政王一下就推出去那么多,难道是看出端倪?
陆则琰摇了摇手指,薄唇抿开弧度,“太丑。”
“”
木锋眼角青筋直跳,不能发作,皱着眉挥退了那几个人,王爷是什么眼光,没把木铎清出去,清的尽是些有用的。
等到场面恢复安静,木锋缓了缓情绪,终于将他准备了好久的话娓娓道来。
他清了清嗓子,“王爷,我就直说了。想必王爷已经复查过,大世子的确在我们手里,汉人有句俗语,强龙不压地头蛇,为了大世子好,还请王爷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什么提议。”
“我希望梁州出兵,协助恩施击退吐蕃。”
“哦。”
这就没了?木锋忍不住说道:“土司府每年进贡给朝廷,这次蒙难,朝廷没理由不帮,不然吐蕃吞了恩施,下一步便是梁州啊。”
“哦。”
“”
高脚台上摆着的茶杯,陆则琰有节律地轻敲杯沿,碰出轻响,就是惜字如金,迟迟不肯多开口。
木锋原本还想等着摄政王多多问询大世子的事,没想到陆则琰全然没有京府那次的急色,更像是等着他将一切道清楚讲明白,请君入瓮,君竟成了他自己。
木锋现在手握筹码,自认胜券在握,隐隐威胁道,“王爷,您也知道大世子腿断了,不如就由我们族里的巫医去看看,或许治得好,又或许”
陆则琰闻言,眸中寒光闪过,手上停止动作,唇角却发出一声轻嗤,“木锋,威胁本王,你想死吗。”
那个瞬间,木锋能感受到后脊阵阵发凉,明明他掌握了陆则琰的生死,但是他胆怯了,最恐怖的是,那声很低,好像只有他听见了,让他不住地怀疑,是不是错觉。
定是错觉,不然为何陆则琰会如此淡定,世人皆知,摄政王最在乎的就是这世上唯一的血亲。要么王爷已经将人救出来?可是有陈公公的人在,不可能如此轻而易举地将人无声息地救走。
“你想要什么,说说看。”
木锋回过神,方才果真是幻听了么,对,王爷说这句话才对啊。
话是如此,木锋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接了句,“请王爷放心,我们的人绝不会伤大世子分毫。”
他继续说,“王爷,大敌当前,只要您同意梁州出兵给恩施两万,替我们打退了牛角湾的吐蕃大军,大世子定会完璧归赵。”
陆则琰靠着椅垫子,摩挲着杯沿,状似无奈,懒声道:“说了卓岚山不听本王的话,你是不信了?再说梁州统共才两万,都借予你,梁州城怎么办。”
虽然是拒绝,但熟悉摄政王的人都会发现,他的语气和以往有很大不同,甚至连若枫都不自觉地低头偷看了一眼。只有木锋知道,受了蛊毒的影响,附近有母蛊,人的性子会变得温顺。
如陆则琰这等骄傲之人,能缓下脾气解释,木锋心里底气更足一分。看来不用引生死蛊,光凭情蛊,就能成事。
木锋心中生出一计,忽然转移话头,“王爷,嫚雅回来的这几日,日日提起,说想侍奉在您左右,盼着您来。”
果然,一听嫚雅的名字,陆则琰的慵懒疲态顺时扫光, “既然她如此想我,人呢。”
木锋见有可乘之机,立刻挥手,让下人将嫚雅带来,“王爷,您方才不提,我还以为您对嫚雅早已不感兴趣了。”
不多时,嫚雅就被领了上来,比起在船上的日子,嫚雅的脸色要更为苍白,长衫长裙,无神的双眸直到见到陆则琰才恢复了些许光彩。她被用药迷晕之后,醒来看到手臂的剜痕,刹那明白了自己不止被种了情蛊,还有另一种蛊毒。不管是什么蛊,母蛊都极其需要养分,不能从子蛊那夺,当然只能吸食她的精血,将她折磨的硬生生瘦了一圈。
“嫚雅,参见王爷。”为了活命,不得不演,最新汁源加群八八三〇弃气巫弎流嫚雅敛住心绪,强打起精神扭动腰肢,婀娜多姿地走近上座,压低嗓音,“王爷,嫚雅患了相思症,食不下咽,瘦下的可要王爷给奴家补回来。”
说完,嫚雅还抛了个媚眼,陆则琰心下冷笑,将茶盏推过去,“喝吧。”
“谢王爷赏赐。”
木锋估摸着有嫚雅在,事情会好办很多,于是继续旧事重提,“王爷,我们恩施当真是迫在眉睫之际,还请王爷同意借兵一事。”
陆则琰看着嫚雅喝了那口茶,回过头面色‘平和’,“两万不行,梁州营地笼统两万人,本王全都出给你,卓岚山必会找我麻烦。”
木锋盯着上座的俊美男人眯了眯小眼睛,黝黑的肤色微微泛红。果然是蛊毒起了作用,摄政王都糊涂了,以往怎会将营地兵人数这般说出来。
木锋心底嘲笑,面上却不显,按照他的估计,梁州兵马最多两万人,这个数没做假。
“王爷,吐蕃大军有五万人,土司府的兵力却只有一万余,若是您只肯拨一万人,如何算还是不够啊,要不,您拨一万五?”三万够打的吐蕃焦头烂额,他利用汉兵冲锋打退牛角湾,然后再反其道而行,反攻梁州,剩下的五千兵抵御算什么。
陆则琰无声地笑了,他看着木锋,比起老土司王,木锋年轻气盛,一腔热血,但实在太过自信,以前还有人提点,现在简直原形毕露,“嗯,那就看在嫚雅的面子上,本王去同卓岚山说,先带三千兵去牛角湾探一探。”
“牛角湾,可以由我领汉兵过去。”木铎说着并不流利的汉话,但说的还算清楚。
木锋大喜,难得的对木铎笑着点了点头。
那真是太好了,他还想要用什么理由说服汉兵冲前锋,没想到陆则琰连这个都替他安排好了。他如何会猜到陆则琰不过是想给他哥哥省省力,从恩施借道去吐蕃的邻边小国。
陆则琰看到嫚雅之后整个人像换了个脾性,满眼都是她,他招了招手,嫚雅顺从地福身上前,最后匍匐在他的脚下,跪坐在核桃木的地板上,膝下铺了一整块五彩的织布,上面的鱼虫鸟兽纹路逼真,野兽配美人,木锋觉得陆则琰的眼神都开始变地炙热。
木锋懒得再过多掩饰,随意地行了个半礼,“王爷,时辰还早,那就让嫚雅好好伺候您,我先带人退下了。”
若枫听他这语气,面露不悦,伸手就想拔剑,陆则琰适时从椅子上懒洋洋地站起,将人拦在身后,“出去吧。”
索性木锋没留意到,他看向嫚雅,意有所指,“恩施天色暗的早,做好分寸,不要乱说乱跑,惊扰了王爷有你的好看。”
木锋走后,嫚雅方才饮的那杯茶开始起效,她还没反应过来,晕倒在了地上。
若枫将她从地上抱起,转头扔上了内间的床榻,依稀可见那里已经有个男人在,若是有谁能细看,正是之前那个替身,只不过比起前两个月,整个人消瘦许多,面色灰蒙蒙的一副中蛊之相。
陆则琰走出门时,余光向后一瞥,“让若枟拖着陆攸珩,等本王亲自去。”
“是。”
***
秦素棉选了百花厅偏左最大的一间房。花了一个时辰,从船上带下来的瓶瓶罐罐整理完摆满了木架,本来挺大的屋子立时小了一圈。
那些舶来运来的琉璃瓶五彩斑斓,有透光的有半透光的,瞧着就贵重。但里面放的不是金石珠宝,而是些野物的脏器,或者是浑浊的山河湖水,甚至还有苏果没见过的蛇虫活物,眼睛死死盯着她,模样渗人的很。
“哎,你小心点儿,别碰坏了,这些都是我的宝贝,坏了还得去抓的!”秦素棉生怕苏果弄碎瓶子,一理完就翻脸不认人地想将人赶出门槛。
苏果束手束脚地站在旁边,看着瓶子里长相狰狞的东西偶尔还有动弹,嘴唇抿的紧紧的,虚咽了口唾沫,“这些都还是活物啊。”
很少有人对他的藏物有兴趣,秦素棉也不赶人出去了,认真地回道:“是啊,没到它们死的时候呢,每日得给它们喂食。不过呢,看在你我的交情上,如果你实在想看,我也可以剖开一只给你看看。”
“不用不用了!”
苏果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蹙,伸手一指,“那这些空着的瓶子,秦太医是要用来作何?”
“空的当然是继续装啊,你以为我跟着王爷来恩施干嘛的,难道是来游玩嘛。我是来捉虫子的!我离开京府前就和王爷说好了,这次不管他什么时候走,反正我要留在这儿半年,将琉璃瓶装满了才回去。”
秦素棉虽然有个挂名太医的身份,但从小对制毒颇感兴趣,当初和陆则琰相识也是在蜀中雨林,若不是有足够的‘诱惑’,光凭王爷的吩咐,他毫不吝惜用理由推辞。
秦素棉摇了摇手中的竹篓,笑道:“嘿嘿,你不也是第一次到这种好玩儿的地方,等会我要去林子里抓虫,你要不要跟我一道去啊。放心,天气寒着呢,抓的虫子不会很毒的。”
“唔”
苏果面露难色,大概只有秦太医才会觉得这种蛊毒盛行的地方好玩儿吧。她没来过这么远的地方,但是她更不会喜欢虫子
可是,一个人呆着,也挺害怕的,而且,秦太医愿意带她去,一定有自保的手段。她答应过大人,会好好跟着秦太医走,留在这人生地不熟,有人找上门来都不知应不应。
“那好的,那我也去。”
“太好了!那么多罐子,我一个人搬得可累!”
“不是只带个空竹篓过去吗?!”
秦素棉会心一笑,“嘿嘿,这个竹篓是我拿的,那边的那个你拿,你要是嫌累,让十五拿也行,他不是还偷偷跟着你么,他只听你的话,你把他喊出来就行。”
“”
好嘛,敢情秦素棉就是想找人替他搬东西
陆则琰在门口站的会儿,正好听完苏果回了句要去,而后两个人你来我往,打打闹闹的好不亲密,仿佛来恩施是观光游玩来的。
他的身子斜倚在老旧的门框上,似笑非笑地叩了叩门,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屋内的热闹。
苏果正笑着,转头忽然看到陆则琰。
他的长长的睫毛,被窗边泄漏的一束光折射成金色羽毛光影,英俊得不可方物。
他轻笑了声,“小太监,那么高兴,你要去哪儿。”
74 ☪ 第 74 章
◎笑容渐渐僵在嘴边◎
他的长长的睫毛, 被窗边泄漏的一束光折射成金色羽毛光影,英俊得不可方物。
“小太监,那么高兴, 你要去哪儿。”
苏果脸上的浅淡笑意未来得及褪去,在看到陆则琰的刹那笑得弧度更甚, “大人!”
她像个蒲兔一般, ‘哒哒’蹦跶到了门那儿,站定在陆则琰面前, 伸手抻住了他的衣袖, 若不是秦素棉在, 她怕是能厚着脸皮钻进他的怀里, 反正在之前的时候朝夕相处, 她经常这样, 大人都是默许。
秦素棉在船上看多了此等情景,熟悉非常,淡定地作揖行礼,“拜见王爷,王爷此番前来是为何事呀?”
苏果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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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 您怎么来了?”
陆则琰自然是有要紧的事找秦素棉, 但苏果心思单纯向来藏不住心事, 他无谓给她多找事做, 能瞒着就瞒罢。
陆则琰轻描淡写,垂眸道:“嗯,来问问秦素棉关于大世子的事。”
“噢。”
苏果点了点头, 她因为方才整理了大半个时辰的瓶瓶罐罐, 额角滋出了薄汗, 容貌虽如往常精致秀丽,但脸上一块黑一块白,斑驳如光影,显得尤其滑稽还不自知。
“对了大人,秦太医方才说要带我去山林里捉虫子。”
去山林,那真是巧了。
陆则琰转过头,俊颜上狭长的双眸点了点秦素棉,勾起嘴角,拖长向上起了个懒音调,“哦?”
秦素棉拍了下胸脯,看到摄政王的眼色立马表忠心,“王爷,您看地上这两个竹篓,我为了找个苦力才让苏果跟着去,况且,她一个人在百花厅呆着你也不放心嘛。”
苏果:“”
陆则琰理都懒得理他,占有欲作祟,继续‘逼问’:“小太监,他要去捉虫子,喊你去你就去了?”
秦素棉眼巴巴地期盼苏果说点好话,不然受罚的又是他,苏果全然没接收到‘指示’,老实地回道:“大人,我在马车里答应你会好好跟着秦太医不乱跑的,所以才跟着他去。而且——”秦太医一个人不好拿两个竹篓,她的确是想帮他的呀,他是她的朋友。
苏果没来得及说完,秦素棉警惕地立刻将话头抢过来,“对,就是这样简单,苏小公公一心记挂着王爷的嘱咐,对吧!”
苏果懵然被打断,愣愣地将话吞了回去,“嗯”
陆则琰看苏果不懂□□,连他对她的私有情绪都慢半拍体会不清的模样,心头像被刷子轻飘飘拂过那样,酥酥痒痒,弯腰挠了下她的鼻尖,“哎,你啊,难办。”
什么都不做,眨几下眼睛,就能惹得他想快点下手,可惜了,他今日有正事忙。
“咳王爷,你们继续,我自己个儿去山里了啊。”秦素棉看天色估摸未时,他这体力过去慢慢走都要小半个时辰,他还想多捉几条呢,耽误不得,好过在这儿看他们两人腻歪。
秦素棉提步出门,陆则琰伸出腿拦住他,对着苏果不露声色,“小太监,你方才作甚么了,脸上都快成了花猫。”
“嗯?”
苏果一摸脸,就猜到是出了汗,那样子定然难看极了还被大人看到,思及此,她红着脸就跑出去找水缸舀水清洗。
秦素棉等人走远了,啧了声,“王爷,您来是不是有事吩咐啊?”
陆则琰收回看苏果的视线,“嗯。”
苏果洗完脸,将不小心打湿的头发重新盘进了帽檐,远远看他们低声谈论,隐约听到秦素棉似乎很惊讶地问了两句‘当真?’。
秦素棉一改嬉笑的表情,居然有几分凝重,“唔王爷,我知道要带上哪条了,包在我身上。”
他看着苏果走近,眉头一皱,小声道:“可是,那还要带上苏果吗?”
“不必带她。”
陆则琰话音刚落,苏果已经到了他们身边不远处,看他们的架势,她试探地猜测:“大人是要跟我们一道要去么?”
苏果还以为大人只是来找他们说句话的,如果,大人也去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陆则琰示意秦素棉不必太紧张,低头看向苏果,盯了她的脸半晌,勾唇笑道:“跟我同去就那么高兴?”
“嗯!”当然了!
“好,那就去罢。”
秦素棉闻言暗戳戳翻了个白眼:“”王爷你也太没骨气了吧。
“王爷,我走在前面带路,您和苏果一定要注意山野里的活物,虽然现在冬休,但保不齐哪里窜的出毒物,长得越好看的越不可让它近身。”
秦素棉抱着竹篓进内间,不多时只背了一个出来,看他轻松的模样,似乎里面装的不重。苏果难免觉得奇怪,方才嚷嚷地要装满两个竹篓回来的,怎么现在不像是去捉虫子了。
不过嘛,秦太医奇怪惯了,她没多想,一想到是和大人一起出门,心思就开心地不知道飘忽到哪儿去。
***
恩施依山傍水,最得天独厚的莫过于它两面环山,坐落在庞大的峡谷之中,百座独峰,云河瀑布,攻难守易,历年朝代留着这片土地,无非是想多个天然的屏障。恩施土地算不得肥沃,强攻下来还是要派人打理,倒不如设了土司府,画地为王,换得他们每年的进贡。
山林的入口在九进堂背靠的那座山的山脚,土司府养着十几个巫医,蛊毒秘术并非外人以为的民间盛行,其实都掌握在王族手中。
不同的类型的蛊毒需要不同的山虫,整座大峡谷都可以说是巫医的虫库,这些是秦素棉看的野闻记趣里的记录,他对恩施的好奇心真是由来已久。
一行三人走到入口处,这儿的山比不岁山高,山坡则高而不陡,随处可见潺潺小溪流,清至无鱼,各自隔开,也看不出是哪里冒出来的活水。
若是按着秦素棉的习惯,他定然会往偏僻阴湿的地方走才好找到毒虫,但这次纯粹是为了完成王爷给的任务走一遭,他没报期待能有空挖点好东西,找个适合的地方把那东西放出来就是。
“秦太医,我们现在是沿着溪谷一直往前走吗?”
秦素棉手上握着把小铁铲,四处鼓捣,东翻翻西翻翻,看他兴致缺缺的模样不用说就是一无所获。
“嗯,恩施入夜迟,不急。”
秦素棉看着远处黑乎乎的悬崖山壁,心痒难耐,手里抱着空罐,忍不住回头朝着陆则琰询问:“王爷,来都来了,您能让我自个儿去找会儿虫呗。”
“不行。”要是在山里迷路,死了还耽误事。
秦素棉看他神色,了然地补了句,“王爷,你放心,山路平坦,我不会摔死的!”
陆则琰不信他,“本王跟你一起去。”
苏果生怕他们留她在此处,见机急道:“那我也要去。”
秦素棉叹了口气扶额,他就不该同意带苏果过来,如果只有王爷一个,他将话说开了,还有王爷的暗卫可以出现帮忙,他也不必纠结。
算了不管了。
秦素棉自己越想越冤枉,这次怎么也得找到点好东西补偿,“那你们跟着来吧,站的离我远点啊,先说好受伤了我不管。”
恩施巫医的秘术蛊毒,不同类型的蛊哪怕用同一种蛊虫,大小都有要求,但是秦素棉是为了制毒,他不那么挑剔,换句话说,只要带毒,没见过的他都想要
山峡里冬日能瞧的野物不多,但是虫子体型小,多会结蛹躲在树皮或者树杆下,尤其是带毒性的那一类。
越是奇异的毒虫,附庸的树越是普通,但是周边大都有相应解毒的植株。
这些是秦素棉走在前面碎碎念的时候,苏果听到的,没见识过听得还颇滋滋有味,在看到一株只有绿叶的葱翠小草原来也是名贵的解毒草之后,她便兴起了要一探究竟的想法。
“苏果,你真要看啊?”
秦素棉抱着他的铲子跃跃欲试,郁闷一扫而空,没想到才走几步路,就可能淘到一个宝贝了,能装满一个罐子,他此行都算不亏!
苏果拉着陆则琰的手袖,半身躲在他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想看。”
“大人想看么?”
陆则琰低头,苏果一脸期盼地拽着他,洗干净的小脸可怜巴巴,想看又不敢一个人上前。
他好笑道:“不想。”
没等苏果现出失落的神情,陆则琰伸手揽过她,在她耳边轻笑低声:“但是呢,本王可以抱着你。”
苏果嘴角偷偷一弯,于是,就这样带着满心欢喜地扯着陆则琰的腰间锦带,垫脚看向秦素棉小心翼翼地蹲在地上,用缩小版的铁锹扒拉开周围土,一步步逼近离地面最近的树干。
有大人在她身边,她什么虫子都不会怕的啦,再说虫不就是白白胖胖肥嘟嘟的模样,应该都长得差不离吧。
苏果这么想着,眼前忽然出现密密麻麻一片红,鸡皮疙瘩刷地全部立起来,这,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灰褐色快腐朽的老树杆,毛糙的树皮下有大块的空隙,伴随着腐烂的木屑枯叶,橘红色的虫子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偶尔抖动会落下几只,但掉下的几只又会重新努力攀上去回到它的位置。每只虫子还有一双黑漆漆的小眼睛,堆在一起看的人毛骨悚然。
苏果不断往陆则琰怀里缩,秦素棉则兴奋地继续凑近,招手用鼻子嗅了嗅,手向后抓了只空琉璃瓶。
苏果蹙眉,抱着手臂往后躲,在看到秦太医用枝条将虫子刮进那只好看的瓶子时,瓶口都是黏糊糊的水。
她的胃腑一阵泛酸,真的后悔好奇了
“不容易,一次能抓那么多。”没人询问,秦素棉高兴地兀自解释,“这种能喷施毒液,腐蚀木头的虫子不是稀罕物,只是这类虫很少有群居的,我正好抓回去养着看看有何不同。”
“还要养啊”
苏果瞬间不想跟秦太医呆在百花厅了,她现在觉得那些花蛇都比他抓的虫子好看。
秦素棉好笑地把瓶子忽然递上前,“你别嫌弃,你看你看,不是挺乖的麽。”
苏果顺势巴住旁边的腰,陆则琰单手撑住她,另手笑着将瓶子挥开,“秦素棉,别吓她。”
“没吓唬她,这都装起来了。”
苏果有人撑腰,嘀咕道:“可是,还没盖塞子呢。”
“你怎么要求那么多啊。”
陆则琰脸色冷下来,他是对苏果有求必应,又不是别人,“秦素棉,你不要忘了,苏果的官阶比你高。”
“王爷,我错了,马上收起来!”
秦素棉有了这份收获,急躁一扫而光,哼着小曲儿带着两人跑回了溪涧大道。
苏果这时开始觉得有点点疑惑,今日大人也不逗她,好像全都依着她,秦太医也有些不符合他脾气的‘不务正业’,而且他们还时不时眼神交流一下,他们是不是有事瞒着她。
山里天色瞬息万变,刚刚还是万里无云,现下隐隐竟有落雨的势头,好在此处怪石堆积,边走都能看到一处能避雨的矮石檐,没有山洞那么深,但站三个人还是绰绰有余。
秦素棉和陆则琰去不远处拾木柴,准备生个火,苏果一个人蹲着,抬头发现雨已经开始下了。
她伸手接起雨,脑海中的记忆走马观花般拂掠经过,离开京府之后在船上飘了月余,只要和大人在一起好像就不会有大烦恼似的。
远远地,青色如雾的雨丝绵绵飘洒,逐渐走过来的身影,苏果能认出其中一个是陆则琰。
她没有其余太大的志向,对她来说最重要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姆妈,还有一个是大人,她只愿他们都能一世平安。
苏果自顾自忖完,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拨动地上的枯枝。
等脸上红晕稍退,他们人也走近,苏果复又抬头,在看清之后,她倏忽站起,脸上的笑容渐渐僵在嘴边
75 ☪ 第 75 章
◎更清楚◎
秦素棉扶着阖着眼, 看起来几近昏迷的陆则琰,走地踉踉跄跄。
他身高七尺,比摄政王矮了许多不说, 身量清瘦,光扶着旁边的男人都差点花光他的力气, 还要带一捆捡来的木柴, 两步并做一步走。
“王爷他怎么了?!”
苏果急忙慌地冲到他们面前,外边儿还下着雨, 稠密的雨丝将她的额髻碎发打湿, 被她毫不在意地拂在一边。
她纤瘦力气小, 仍旧努力地想接过陆则琰的另一边身体, 但是不怎么可行, 男人大半边倒在秦素棉的身上。
“别说话, 先扶进去”
苏果明白此时不是说话的当口,虽然急,但大人更淋雨不得,好在此处离石檐已经不远,两个人将陆则琰扶回去后, 挑了块巨大的钝石垫在他腰后任他躺靠, 他们二人则围坐在外侧, 挡住窜进来的雨水。
秦素棉双手接住雨水喝了两口, 敲了敲自己的膝腿, 终于有力气出声解释,“王爷和我捡柴的时候,不小心动了冬休的蛇窟, 咬上了脚腕上三寸处。”
苏果蹙着眉听完, 手忙脚乱地就去翻陆则琰的下袍摆, 果然,在腿上有两个出血的大窟窿,血迹把裤腿浸透,光看这景象,都能猜想蛇牙多粗,咬的得多疼。
“秦太医,我记得话本里说可以吸蛇毒的,我现在去把毒吸出来,还来得及么?”
虽然苏果是问,但她心里焦急,片刻没有迟缓,蹲下身就等着下嘴,秦素棉猛地将她一拉扯,差点把她拽翻。
“你别乱来!”
秦素棉最讨厌那些凭着不知从哪看到的野办法,就去尝试的,最后多得是害人害己。
“我,我就是想给王爷把蛇毒吸出来”
苏果眼圈红红的,看得皱眉的秦素棉火气降了点,缓了缓出声安慰:“我身边有寻常解蛇毒的药,当时就给王爷服下了,他不会有事,咱们等着人来就成。”
“真的?”
秦素棉点点头,“你知道的,我从不拿我的医术开玩笑。”
苏果心里稍定,可是看陆则琰昏沉模样,她还是放松不起来,忽然,她想起来十五不是一直跟着她的么,“秦太医,十五在哪,我要怎么喊他出来,他是暗卫,一定有办法把人带回去的。”
秦素棉心头一跳,他都忘了这茬了,胡乱掩饰道:“十五不在,我刚才就喊过了,王爷的暗卫也没跟来。
“苏果,你别急,木锋的人找不到王爷,自然会有人来找的。”
“可是”
秦素棉看着苏果一脸愁容,觉得自己都快演不下去了,所以王爷为何要带苏果出来啊
其实此行,陆则琰是要秦素棉故意带一条毒蛇咬他,蛇毒性烈能盖过百虫之毒,自然能掩盖蛊毒的痕迹,等木锋的人找来送王爷回城,由巫医把脉后闭门不出,就能使一出空城计,王爷则亲自前去吐蕃。
这事简单的很,他这种制毒高手,选个可控的蛇毒不在话下,和王爷心照不宣地做完所有事,到时候放出信号给木锋,等着来‘救’就行了。有暗卫帮忙,捡柴这些小事也不用他动手。
但是偏偏王爷被美色所误,带了个拖油瓶,苏果演技向来拙劣藏不住事,势必要蒙她在鼓里。所以为了让木锋看起来自然,他一步戏都不能落下。
可是,看着苏果当真之后,他多少有点于心不忍。
王爷现在定然是有意识的,暗卫得了他的命令,全都守在暗处以备不时之需,也就是说,所有王爷亲近的人都清楚这个计划,唯有苏果半分不知情,还傻乎乎在这儿干着急。
“秦太医?”
“嗯?”
苏果抱着陆则琰的手,用自己小小的身躯蹭着他,头都不抬,“我想问你能不能点个柴火,我怕王爷他冷呢。”
“哦有,有。”
秦素棉将用羊皮包着的柴点着火,苏果看着火苗,眼泪止不住串成了珠子,她不敢哭出声,就低声抽噎。
“哎,你,你怎么又哭了,你放心,王爷他真的没事。”
苏果用袖子随意一抹,说话依旧是断断续续带着哭腔,“我知道他会没事的,但是都,都怪我,是我说冷,大人才去拿柴火的”
秦素棉摇了摇头,无奈腹诽,不怪你,真的,你冷不冷,王爷都得去拿柴啊。
他叹了口气,他都能预感等苏果知道了真相之后,王爷要花多久才能哄好了。
苏果一听他叹气,以为陆则琰情况危急,哭得就更厉害了
恩施入夜迟,由于天公不作美,雨势不断,天色却暗得比往常快。山里有雨是不许进山的,木锋的人来的并没有预料中的快。
秦素棉看了眼摄政王,他在被咬的当时已服下了解药,蛇毒剧烈,但以王爷的身体质素,还不至于昏迷,约莫是保存体力静养休息,以备不患。
“苏果,这雨一时间停不了,我出去找些吃的来煮汤。”
苏果先是点头,而后马上摇头,焦急地拦住他,“不行,王爷万一情况变化怎么办。你不能走,还是我去找。”
她撸起袖子,而后犯难,“山里找,找什么吃的?”
“”
秦太医摇摇头,苏果说的对,虽然王爷不会有事,暗处也有人,但保险起见,他也不能离开,但是让苏果去更是不可能。天都快黑了,让她一个小姑娘跑山里,王爷不罚死他才怪。
他又开始后悔,就说不该把苏果带来,不然那几个暗卫随便他支使了,王爷也不用装昏迷。
“没办法,只能煮我带来的好东西了。”秦太医带‘干粮’是以防万一,没想到还真的用上。
苏果看着他心疼地从竹篓里掏出一个带木塞的瓦罐,心里不禁生气,大人都被蛇咬了,秦太医还把好吃的藏着
秦素棉熟练地打开木塞,借了点无根水,因为是瓦罐的缘故,直接就摆置上了火堆中,不久之后,罐中飘出阵阵香味。
“是肉汤嘛。”
“嗯,差不多吧。”
秦素棉将晾至温凉的瓦罐直接递过去,“我跟你说,这可是大补的,等王爷醒了,你别忘了替我邀功。”说是等王爷醒了,秦素棉分明就是故意说给陆则琰听得,他知道陆则琰听得见。
苏果以为他说笑,没心思回应,锁着眉接过去,闻着还挺香的,但是看了眼油面漂浮起来的‘肉’,她手上差点没拿稳,吓得秦素棉赶忙上前托住。
“你干嘛啊,差点就撒了!”
“这都是些”
“是啊,都是些肥美的虫子。”秦素棉宝贝似的捧着,埋怨了句,“要不是王爷,别人我还舍不得给呢。”
“你让一让,我让王爷喝下去。”
苏果拦住秦素棉的手,“等一等。”她也昏迷过,虽然有时候能喝的下去,但是常常很呛口,难受地说不出来。
秦素棉以为苏果还在纠结虫子的事,没想到她只安静了几息,闭着眼提了口气,接过瓦罐就闷了一大口,然后探下身子以嘴度给陆则琰。
这动作流利,也不存旖旎,作为大夫,秦素棉并不觉得有何不雅,但是她分明是超怕虫子。
陆则琰显然也没预料到苏果这般突然的举动,紧闭着的眼睑几不可见地跳动了一下。
苏果屏气喂了大半个瓦罐,那腥味冲的她实在忍不住,加之想起看到那些橘色虫子,胃里一阵泛酸,急匆匆跑出去到溪涧边漱洗。
秦素棉看她慌忙跑出去,反正在他们视线范围内,也就不拦着。
“王爷,您别装了。”秦素棉松了口气,露出藏了许久的笑容,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向后靠着,递出一颗药丸,“喏,把这颗吃完,毒就清的差不多了,哈哈,你不会也要我口渡给你吧。”
陆则琰豁然睁开眸,如果细看,他的容色只是少许苍白,琥珀色的双瞳瞳仁清澈,根本不该是昏迷之人有的状态。
他的意识自然是始终清醒,像他这般手段的人就算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也绝计不会允许自己失去掌控力。
他看着不远处娇小的背影,声音因为中毒略有嘶哑,“秦素棉你对了一次,本王不该带她过来。”
瞒着苏果是因着她演技拙劣,他不需要旁人无谓的心疼,没想到,当那个人是苏果的时候,他竟会觉得不忍。
秦素棉转过头,“王爷准备何时启程去和大世子会面?”
“两日后。”
秦素棉想起赵音笙,又想到了些其他,难道是多情人总是容易被辜负?
他颇为感触地张了张口,一副想说不敢说的样子,陆则琰冷冷瞟了他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素棉纠结道,“哦,王爷,我想说其实苏果虽然蠢笨,但是人挺好的”对您也挺好
“本王比你更清楚。”
76 ☪ 第 76 章
◎解蛊?◎
入冬的山上, 树木没有枝叶显得光秃秃的,寂静空荡的雨后林野里,鸟鸣鸦啼回响声不绝。
秦素棉靠着石头睡得安稳, 苏果却迟迟合不上眼。她紧紧盯着陆则琰,时不时就要伸出手指探探他的鼻息, 生怕哪里疏忽会影响到他, 索性陆则琰似乎有些意识,有时候会回握住她, 手上传回来不断的施力, 这才让她能放下心小憩少许时间。
被吵醒大概是后半夜了, 夜色黑漆漆, 远远就能看到木铎带着一队人举着一排火把, 正大声地寻人, 苏果看到他们激动的不得了,跳起来喊,就怕他们找不到。
秦素棉则淡定许多,慢吞吞恢复清醒,在外露宿不是件舒服的事, 他忘了苏果还在, 推搡一旁的陆则琰, “王爷, 他们来了, 咱们能回去了。”
素来软绵绵没脾气的苏果,看到秦素棉不知轻重地手势,皱眉出声, “秦太医, 你别拍他。”
“”
秦素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还瞒着苏果呢, 没办法,他怏怏地收回手,站起来和苏果朝着远处挥,一边叫木锋木铎的名字,果然很快就引起了对面的注意。
“喂,这里,这儿!”
接下来一切就极为顺利了。
来的人是木铎,土司城里王族的安全向来是由他负责,昨日午后,嫚雅经历了春事餍足醒来,发现枕边人都不见了,左等又等没有消息,慌忙之中报给了木锋。
现下正是借兵的关键时刻,木锋担忧此事是西厂公公的手段,立刻召见了木铎和护卫兵,派他们寻人,问过土司府伺候王爷的下人,好像提到预备和太医同行进山给大世子寻药,这才带着人进山。
木铎进山时候是有不解的,王爷这种身份连个侍卫都不带,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太过看重大世子,不想横生曲折,再说王爷武艺高强,自视甚高,谁想得到冬日还有毒蛇出没呢。
眼前的太医和另一个小太监看起来一个清瘦如竹,一个弱不禁风,这两个人怎么搬得动摄政王。
“王爷中了蛇毒,我们力气小,搬是搬不动,对了,你们尽量不要太颠簸啊。”
秦素棉这时候演技卓群,苦着脸诉说着一路艰辛,从陆则琰被咬开始,他是怎么将人带回来避雨等等,待木铎的人将陆则琰扶起,他还依旧絮絮叨叨不停,烦的木铎都没空细思其他。
苏果个头小,一会儿看前一会儿看后,她担心那些人动静太大惹得大人不舒服,更担心再遇到哪条蛇。幸好这一路并没有曲折。
苏果跟着走渐渐发现,其实他们绕了一圈路,所呆的石檐离山门进口不远,早知这样,还不如硬拉着秦太医带大人出山,免得大人在外辛苦大半日。
秦素棉站在前面指挥,“唔,就搬回百花厅,我还要给王爷诊脉呢。”
“是。”
百花厅的药房门口,若枫终于出现在了他们面前,苏果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相信王爷的那些侍卫,恩施的人虽然救了他们,但大都各怀心思。虽然若枫出现的晚了点,但是至少有他们在,就没人敢对王爷不敬。
她当然不晓得,若枫此时也很是烦躁,只是他面上不显。他自小和双生弟弟由镇北王领养,大世子不喜有人跟着,他们就都跟着陆则琰。后来镇北王死在边关,他们也顺其自然继续留在王爷身边。摄政王是他们可以用命去换的主子,这次只能和暗卫隐藏在暗处,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王爷说明不许他出面,他唯一可做的,就是顺手处理了西厂派来的杀手,方才已经移交给了土司府里的人。
这阴差阳错的,反而让木锋以为一切都是陈常风耍弄的把戏。
苏果进门前经过时,弯起嘴角对着若枫微微扬起算打个招呼,若枫难得地冲她点了点头,对王爷好的人,就是自己人。
药房里面有个内室,是昨日苏果动手整理出来的,床板上擦干净后铺了两层不透的油布,换了床从马车上带来的新被褥,这些原本是为了秦素棉有洁疾而准备,正好倒是被陆则琰给用了。
苏果不放心,多垫了层自己床上的软被,才让侍卫将陆则琰放上去。
木锋闻讯后匆匆赶来,他不是担心陆则琰死,而是担心如果现在死在他们恩施,那就真的是功亏一篑,这种不顾后果,阴毒狠辣的手段,果然是那个太监才做得出来的!
冬日蛇类都冬蛰了,哪来那么容易被蛇咬伤,看到若枫在楼中堂里拦截的几个杀手尸体,他什么都明白了,陈常风想杀了人嫁祸给他,打得好算盘。
如今不知摄政王有没有将借兵万五的讯息传递给梁州卓岚山,万一没有,人还在恩施出了事,那
秦素棉打断了木锋的思绪,冷声道:“土司王,你要不要找巫医,给王爷瞧一瞧,别到时候说我不信你们。”
“嗯。”
他是相信秦素棉的医术的,蛇毒清了就不是大事,但是他们不知道,摄政王现在体内还有两个蛊,万一毒性相冲呢。
木锋施了个眼神,巫医领会其意走上木榻,跪坐在床前踩脚板上,于腰间系着的竹筒内取了一段新竹,竹尖削利刺破陆则琰的手指,滴出来的血盛放在关有虫子的木器皿里面,贴上眼观察了好一阵。
秦素棉炼的是毒,对他们的手法很是好奇,曾听闻说恩施巫医不会听脉,全凭看血,原来是用虫子来看的。
王爷的毒虽解了,但血里的没那么快清除,他自信他们查不出其他。
果然如秦素棉所想,巫医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因为蛇毒毒性猛烈,哪怕只是掺了稀释毒液之后的血,蛊虫也太过弱小,根本起不了反应,反而会被毒死。
苏果的手攥紧摆在腰前,想问又怕惊扰到旁人,秦素棉轻拍了下她的肩,摇头示意她不要紧张,有他在,王爷怎么会出事嘛。
木锋见摄政王身边的小太监都如此神情,更加不疑有他。
喝血的蛊虫没隔多久就不再动弹,巫医眉头一皱,用不怎么流利的汉话说道:“王爷的毒,还是需要对症下药,看秦太医的本事了。”
同时,他朝木锋摇了摇头,陆则琰的确中了蛇毒,蛊毒现在测不出来,也看不明白是否有影响,反正只能靠汉人大夫的,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是自然,王爷的毒我会负责清,但是现在他需要静养,这些日子没有我的指令,谁都不许过来。”秦素棉意有所指地看了眼苏果,“以后王爷的吃食起居,我也会亲自照顾。”
“你们护卫不周,等王爷醒了自会有罚。至于那些个外人,我区区一个小大夫,看不出有没有私心的,若枫都拒之门外。”
木锋见秦素棉话里带刺,他想到是在他的地盘中了毒,王爷的人有此敌意是正常,无谓再辩驳生事。
“那就劳烦秦太医了。”
现下陆则琰昏迷,他只能盼着王爷已经发了指令,让梁州兵进恩施,若是如此,就算对之后吞并梁州计划有损,至少能击退吐蕃的虎视眈眈。
木锋没有再多留下的必要,王爷还昏迷着,他连礼数都免了,背着手直剌剌地转身离开。
“秦太医,大人真的没事了么。”
“嗯,放心,他很快就会醒的。”
苏果松了口气,在正好替陆则琰掖被角的时候,余光瞥到门外巫医和木锋两人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顿生疑窦,本来么,冬季蛇虫冬眠,秦素棉都是靠挖的才找到毒虫,怎么偏偏大人会被咬伤。
而且方才秦素棉话里有话,她如何会听不出——是有人故意加害大人,说不定蛇都是那些人放的。
女子特有的敏锐感,让苏果觉得若是她跟出去,或许能偷偷听到他们说的话,找到他们害人的罪证。
苏果被蒙在鼓里,加之想法单纯,遇到陆则琰的事常常会钻牛角尖,此时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对,趁着秦素棉在捣药,随口说了一声就准备出门。
因为有十五在暗处的缘故,秦素棉没有太过在意,以为她是累了想找地方休息会儿,就任由她去。
苏果跟着他们没走多远,发现木锋和巫医就停下来了,果然有话要说。
苏果弯腰贴在墙角,他们大概是因为在自己的地盘,讲话并不顾忌,声音也不小,可是苏果听了阵子发现他们讲的都是恩施方言
听不懂,也来不及记下音调,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简直是竹篮打水。
苏果怏怏不乐,泄气地准备离开时,嫚雅正好从另一个小院子走上前,苏果吓得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大气不敢喘,幸好嫚雅看到木锋停下打了个招呼。
由于嫚雅在吐蕃长大,她的恩施方言只是比汉话好一点,所以木锋和她说话的时候,偶尔居然还会夹杂明殷朝的话,苏果蹲在那侧着耳朵,凭猜测勉强意会。
前几句恩施方言太多,她听得不清楚,估计是嫚雅问王爷的景况,苏果看她紧张的模样也猜得出来木锋说的多严峻。
但是而后两句,苏果听懂的字就多了。
嫚雅:“巫医说什么?”
木锋:“蛊毒,交好,引得转移。”
苏果在回去的路上反复琢磨她听到的零星对话,眉头深锁地想了好久,这几个词是什么意思?
她默念了好几遍,忽然脑中灵光一闪。
难道说,有人与大人就,就能把蛊毒转移到自己身上?
77 ☪ 第 77 章
◎做决定◎
百花厅往下的二进院, 平常多是土司府的杂物堆放的地方,除了下人会去扫洒,很少有旁人驻足。
木锋在自己的土司府里, 说的又是汉人听不懂的恩施方言,是以没太多顾忌, 更没留意到身后跟着一个小尾巴。
巫医精通蛊术, 但并不是大夫,对病症中毒之类不会诊治, 最多根据虫盘推测摄政王是当真中了蛇毒, 且毒性残留在血液中, 其他的无非就是只能等秦素棉将王爷的蛇毒清了之后再做打算。
木锋被陈常风算计, 心里满腔怒火无处发, 嫚雅来的不巧, 他对她自然不会有好脸色。
“你不呆在房里,跑来干甚么?”
嫚雅不再有往日的骄傲,小心翼翼赔着笑脸,“木锋,我想来问问王爷的伤势, 他严重不严重, 会不会死?”
整个土司府的人之中, 嫚雅应当是最在意陆则琰景况的人了, 她听木铎说陆则琰在山里中了蛇毒的事, 心中焦急的不得了。
她和陆则琰不但是情蛊,还是有生死蛊相连着,真真是同生共死的关系, 王爷万一出事, 她也逃不了死局。
“木锋, 看在我听话的份上,你就告诉我,王爷的身子到底如何,还能不能活?”
木锋虽然烦她,此刻也觉得嫚雅唯唯诺诺地可怜,恩赐似地开口道,“实话告诉你,巫医他看不出,不过,子蛊离开母蛊太久,身子破败是迟早的事,本来就是硬撑,如今中了烈性大的毒,你觉得他能好到哪里去。”
“哎,我昨天在床上就有所觉察。”
嫚雅当时晕倒,自以为是蛊虫的原因并未多想,后来模糊之下不知情地与替身完成了床事,她没认出人,可尚有知觉,男人行不行,她总归能知晓。身子不好了的话,做那等事也不会顺意。倒是她因为母蛊解了‘相思’,难得睡了个好觉。
这件事是进退不得,要么子母蛊分离,他们两败俱伤,要么天天欢好,那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
“哎,王,你说我该怎么办?”
嫚雅心里发凉,身子几近瘫软。
老土司王一死,她母亲不知道逃到了哪里去,扔她一个人留在恩施,什么依靠都没了,最后还不是任由人宰割。
木锋被嫚雅一声‘王’喊得很满意舒适,勉为其难安慰了句,“陆则琰活也不是不能活,那个汉人大夫,看起来医术挺不错,你就别担心了。”
嫚雅举手哀求:“木锋,你念在你我二人曾经的关系,巫医就没办法帮我把蛊转给随便哪个下人么。”
她真的再也受不住折磨,自从引蛊之后,日日只要不欢好,她就没办法睡着。她又不是土生土长的恩施人,还以为情蛊只对男子有作用,被木锋诓骗的埋了虫,现在后悔都来不及。
“蛊毒哪有那么容易种,你既然夜夜难眠,还和别的男人试过交.欢,就知道引得之后,子蛊和母蛊便只认对方,哪有那么容易转移。”木锋皱眉,他自己还心烦着,不想再与她多废话,“好了好了,总之,你盼着王爷蛇毒尽快清,还能多活几日吧。”
苏果蹲在角落,听到的就是这些。嫚雅和木锋汉话,吐蕃语,恩施话糅杂在一起,她半懂不懂地偷听完,思考了阵,站起来停顿在原地又默念几遍,怎么猜测都是她方才想的那层意思。
她越想越心悸,脚步时快时慢,摇头点头的,差点撞上药房的门槛。
苏果记得秦素棉以前曾默认王爷中了蛊毒,奇怪的是他从来都对治蛊之法遮遮掩掩,他自信满满地说王爷绝计不会有事不像作假。两毒相承,不可能会不危险,要么是在安抚她,要么,秦太医早就知道了方法,不告诉她就是因为法子太过猎奇!
噫,这般一想,秦素棉有时候的吞吞吐吐都寻到了根据,苏果越想越真,眉头也蹙的越深。
“苏果!”
秦素棉正在捣药,一抬头,发现小太监傻乎乎地站在门口发呆,双眼无神,嘴巴却念念有词。
苏果听到叫唤猛地回神,见是秦素棉,脸上刷的就红了,仿佛被看穿了心事。
“秦,秦太医。”
“嗯,你杵在门口干嘛?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秦素棉以为她是回房去休息,不禁感叹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他被迫在这给王爷捣治疗外伤祛疤的药,苏果能睡还不去多睡。
“我不困你这,是给大人用的吗?”苏果现在看到草药就想问。
“嗯。”陆则琰那种人,骄矜的连道疤都不肯留,就晓得使唤他。
“王爷他还在里面,他醒了?”
就没昏迷过,何来的翻醒,“还没呢,放心,他没事儿的。”
“我想去看看王爷。”
“现在?”
“嗯。”
秦素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不太想苏果进去的,不过王爷说了再过两日就要启程,现在不让人进去,好像太不近人情,小姑娘哭哭啼啼起来,他可受不住。
他看向若枫,若枫似乎这次回来后对苏果格外‘宽容’,连带眼神都少了那丝惯有的冷漠。秦素棉见他全然没有反对的意思,点头道:“行,进去尽量少触碰王爷,不要扰了王爷清净。”
“我知道了。”
百花厅以往用来暂时安置土司王看上的美人,承恩却不是在此地,挑中的会被送去上三院里王的寝室,所以百花厅的物件用的痕迹不多,乍一看像是新搬来的,比不上宫廷精致,却有异族风情。
房内已经上了暖薰笼,雕刻有吉祥鸟兽图样的拔步床被油纸覆盖着连图案都看不大清,不过其实看到床榻上的人,任何人都很难再分神关心其他。
男子除了唇色略显淡粉,单看面容,根本看不出是个中了蛊毒蛇毒的病秧子,更像是安稳睡着了一般。
衾被盖至半身,长腿在被子软绸缎面上现出笔直的弧线,两手手指略微蜷曲交叉,轻搭在腰腹际,颈后散开的漆发密而不凌乱,几缕垂落在墨色长袍,混迹于松散的襟带之间。
襟带系的松松垮垮,或者是男人无意的动作,使之露出了大半个前胸,精瘦不失强壮,还平添了一丝邪肆气质。
苏果从回来之后都没有这么细致地看过陆则琰,她甚至有个错觉,大人会睁眼笑话她又盯着他细瞧,可是她等了好久,那个人都还是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
苏果眼圈泛红,她走上前坐在床沿,轻手轻脚地把衣带系好,“都中毒了,还不怕着凉啊。”
“不怕,本王何时畏冷过。”
苏果心酸地模仿陆则琰的语气,自言自语了两句,权作无聊的安慰,她没注意到,男子的指尖颤了颤。
“大人,今日我听说了个消息,你说是不是真的呀。”
她晓得现在不该胡思乱想,大人还病着,但她脑海里嫚雅的那句话根本挥之不去,尤其是在她无意间发现如何能救大人的方法之后。
如果随意寻个女子与大人欢好,就能解了大人的蛊毒,这真的是又荒谬却又难以启齿。
也不奇怪大人会瞒着她这件事,应当是怕她不高兴,当时嫚雅的事他们闹了很久的别扭,可现在不同,是为了救大人的命啊,苏果觉得自己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大人好像不近女色似的,她在大人身边那么久,没见他招人侍寝,他是不是不喜欢女子,所以这个法子僵持了这么久都没用?苏果说不上哪里分析的不对劲,反正表面看起来是这样的。
“可是大人,这样不就害了旁人?”苏果低下腰,托着腮搭在床上,斜着头看向陆则琰,手指不自觉地触摸他的鼻尖,沿着挺拔的弧度,“而且,我不喜欢你亲近别人”
苏果仗着陆则琰昏睡,说话毫无顾忌,虽然没有出格,比往常是胆大多了。
“你又没宠幸嫚雅,到底是怎么中的蛊,加上蛇毒,现下是不是很疼很难忍。”
“秦太医说治得好你,本来我是很高兴的,如果用这个法子”
“而且,你和秦素棉商量准备去哪里找女子啊,如果,那个女子引了蛊,会不会死?”这样做会害了那个人,更重要的是,她一想到陆则琰要亲近别的女子,就难受的心口疼。
“要不然,我也可以的你还不知道吧,我是”
苏果说到一半就止住了话头,她脸皮薄,有些事心里想想还成,说出来哪怕无人听见都觉得不好意思,更何况大人还躺在床上呢。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领口,虽然扎的严严实实,但从她这儿依旧能看出起伏,以前是怕大人看穿她,现在又郁闷为何大人看不出她的身份呢。
“哎,大人,你好像也不是特别聪明的。”
闭眼装晕的陆则琰:“”
床上躺着的男人自然是没昏迷,木铎的人带他回来,都是在他计划中,可是没想到苏果人不大,心思多得不得了,秦素棉明明白白说的他没事,她还能拐弯抹角地找地方去难过。
方才陆则琰想跟她说清楚罢了,总不能叫人总是哭哭啼啼,一副以为他要死的模样。
谁料到她一进门就开始自言自语,越说越离谱,说到尾居然还敢嫌他蠢笨??
还有,为何小太监说的话,他好像听不明白,他何时需要女子来引蛊了。
“大人?”
苏果好像看到陆则琰动了动,再看又没了,失落了喟了句,“是我看错了。”
“大人,我不扰你休息了,晚点再来看你。”
“”
苏果不舍地关好门,转身走到外室,趴回了常常坐的那张桌子上,朝着秦素棉半吐半吞,“秦太医,我想,想问”
秦素棉瞧那边的若枫关紧了门,放心地面对苏果,“问什么?说了王爷不会有事的,你怎么还愁眉苦脸。”
“不是,我想问个关于医理的问题。”苏果始终觉得这种法子很荒唐,不似真的,不问问秦素棉她不安心。
秦素棉听说是关于医理,顿时来了兴趣,“苏果,你不会想学医,要拜我为师吧?我可不轻易收徒。”
“”
“不是,我想问你了不了解恩施的蛊毒?”苏果补了句,“王爷不是中了蛊吗。”
原来如此,秦素棉明白了,苏果是在担心王爷蛊毒和蛇毒一并发作,其实王爷没中蛊,问题是陆则琰不说,他当然更不敢说了。
陆则琰大概也没料到当时一句说过就算的玩笑话,苏果还能记心里那么久。
秦素棉安抚道:“没事的,治得好。我的医术你还不了解啊。”
“那是不是蛊毒可以转移给旁人,引出来就行了?”
“唔差不多这个意思,还需要调制特定的药剂。”秦素棉不算瞎说,古籍记载,高超的巫医是可以把蛊毒转出,只是那种手法失传已久,说起来,他对此颇有想法,有机会定要钻研一番。
“哎,苏果,我已经想好了治王爷的法子,你就别忧心了。”
“那,你说说法子。”
“这我当真很难说。”王爷根本没有中蛊,他能怎么说治法。术业有专攻,秦素棉对蛊毒这块尚在学习阶段,还真的不是太有把握,再者,一涉及医术方面的谎话,他就不如何情愿。
苏果却领会错了意思,叹了口气,“秦太医,我知道,是不是很难以启齿,我明白。”
秦素棉闻言立刻点头,“是!”
苏果总结了下,“是不是能将一个人的蛊毒通过难以启齿的办法,然后转移到别人身上?”
秦素棉觉得哪里怪怪的,古籍书类似这么说,因为方法没讲,勉强算难以启齿吧,说穿了反正也不是他说谎,于是他又点了点头。
苏果看愣了,居然真的是真的。
“那王爷吃了你制的药剂没?”
秦素棉听不懂了,试探:“吃了?”
“哦,那就是吃了。”
“嗯!”
同时愣了的还有房里默不作声听他们说话的陆则琰,秦素棉回答的云里雾里,他结合苏果方才的自言自语,已然将事情听明白了。
需要女子,又是苏果不好意思说的方法,不就是男女交合。陆则琰不禁拢眉,她脑袋里到底怎么想到这层关系的。
所以他以前说的中蛊的玩笑话,小太监不但当真,还误打误撞,兀自勾勒了完整的一出戏码。最关键的是,他真的不懂外面两个人是如何能就着不同的话题聊成这样,还不说破的。
药室內,苏果不自知地开始深信不疑,“这件事王爷他知道?”
“嗯知道吧。”
“噢”
苏果心里五味杂陈,原来真是如此。难怪秦太医连送饭服侍都不让她进去,原来是有这么个计划存在。
若不是她凑巧偷听到,是不是王爷就要和秦太医瞒着她用这种法子当然这个是不能怪王爷的,王爷又不知道她是女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一定想要她救,他会怕她出事。
如此的话,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果的声音隐约颤颤的,“秦太医,你什么时候出去找药引子啊?”
“药引?”秦素棉也不知道苏果知道些什么,明明他什么也没说,苏果是不是担心王爷担心傻了,“哦,你是说给王爷祛毒的药吧?”
“唔,的确还差几味固本的,我有空今明日去找。”
秦素棉见苏果始终闷闷不乐,多嘴了句,“王爷的蛊毒真的不算事,蛇毒也差不多清了,你就别丧着脸啦,我保证,他马上就能好。”
“嗯,你说的对,大人的命是一定要救的。”
“”
苏果因着先入为主,如今听什么都觉得能联系上去,秦素棉说的差几味药,是想拖延点时间,还是说找的就是女子做药引
阴差阳错,两个人各自说各自的,总觉得听着了画外音,也含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其实压根对不上
天色近黄昏,苏果兴致缺缺地回到自己的房内,和药室隔了一间空房,依稀能听到秦素棉的捣药声。
突如其来的所有讯息,乱的她理不清头绪。
她想帮大人,但没人告诉她中了蛊之后是什么样子的,如果醒不来呢?大人知道了会不会生她的气?
想来还是未知才是最可怖。
苏果觉得自己矫情了,现在受煎熬的是陆则琰,要她眼睁睁看着他受苦,她做不到,看着别人进火坑,她也做不到。
所以,她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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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 第 78 章
◎晋江首发◎
一炷香的时辰, 让苏果打定了主意,做完决定之后反而不再那么难熬。
累了一整天,苏果开始后知后觉感到疲倦, 在山里那晚就没睡好,身上满是木屑土灰, 后来回来忙着打探那件事, 心绪起伏不断,来不及好好休息。
苏果对着铜镜看着自己的灰头土脸, 这副精神样子如何能将蛊虫引回来, 她必须得做个合格的药引子才行。
慎重的考虑过后, 苏果俨然把自己当成了陆则琰的药人, 好像自己多补一点, 就能更好地帮到他, 唯一叫她可惜的是她现在才知道,不然她早就开始多吃肉多喝补药了。
简单的梳洗完,苏果心道还是得先好好补睡一觉。
这一觉睡得极为酣畅,醒来已是翌日午时,她足足睡了一晚加一个上午。
“苏果, 你慢点吃, 又没人跟你抢”
午膳的时候, 秦素棉送完餐食给陆则琰, 回来就看到苏果闷着头努力吃, 难道是被山里那次的虫汤吓着了?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算了算不到两天,她是真的米粒未进。
秦素棉把菜往苏果那处推, “就那么饿, 谁让你看不上我的虫汤。”
“”苏果咽了口点心, 抬头道:“秦太医,你那还有人参么。”
“走的匆忙,就带了十根上乘的好货。”
苏果哦了句,“贵不贵,我想同你买。”
“”
秦素棉不可置信地盯着苏果,“我记得你不爱喝参汤,你昏迷的时候每次彩衣喂你,你都要先吐一床。”
“我现在喜欢喝了,而且今晚就要喝”
“为什么?你不就被虫子吓到了而已,还没缓过来?给我把把脉。”
苏果不想跟他坦白,缩回手,她就是想临时给自己补补,好‘过’给大人,这要她怎么讲。
“秦太医,你就当是我借的?”
秦素棉从不做赔本买卖,“也行,那你让王爷替你还。”苏果能有什么钱,王爷最不缺的就是好东西。
苏果想了想,取之于王爷,用之于王爷,“可以。”
两个人商量好了此事,秦素棉趁着她过来,顺便交代道:“苏果,我明后两日要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用膳。”
秦素棉是无奈之举,过两日摄政王一走,他就得常常看着空关的内室,以免木锋他们忽然来查探。只能现在趁着王爷还在这,他去处理下自己的事。
至于苏果那会不会发现,秦素棉并不怎么担心,毕竟是自己人,就算真的瞒不住了,也可以说清了要她配合,反正木锋最怀疑的是刚回来那阵,现在吐蕃的事忙的焦头烂额,他哪有空观察一个小太监的情绪。
苏果‘心照不宣’:“嗯,我知道你要去做甚么,其实”她想告诉秦素棉,不用了,但是现在说,秦太医肯定拦住她。
“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大人的。”
“嗯。”秦素棉觉得苏果今天奇奇怪怪的,但是若枫也在,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秦太医,你真是个好人,我把你当做朋友的。”
秦素棉:“”
说的好像以后见不到了一样
***
从秦素棉那里回来,苏果除了吃就是睡,睡醒了还继续吃,秦素棉偶然路过看到她就是鼓着腮帮子吃东西,人参都问他要了两次煮成汤喝,惊得他怕补的太过分,不敢给品相好的。
怎么人经过一次吓,饭量还能变大的呢。
还别说,这般吃法,苏果喝完肉汤,对着铜镜左转右转的,觉得自己确实圆润了点。
她这两日都有去看大人,不过大人还是那样,听若枫说王爷很好,但她去看的时候总是躺着,也估不出差别。
苏果算算时间,秦太医明天就会回来了,不知道会不会偷偷带个女子回来,她要先一步把蛊引出来才行
恩施的白天时常较长,明明晷盘已走到是戌时,天边才刚刚落日。
她难得使唤人,今日兴起了念头,在土司府里下人的帮助下,搬了一大桶热水上来,她准备最后关头再泡个舒舒服服的药汤。
小太监并不是做的很好,那就成为一个合格的药引子吧。
苏果从秦素棉那抓的倶是常用补身的药草,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这点还是认得出来的,放进木桶里味道没有想象的苦涩,但是她闻得不惯就是了。
前两日挺镇定,临了了,苏果反而紧张地手脚发冷,窝在浴汤里,都不觉得温热。
长发怕沾染了药味,洗之前就她被用木簪盘起,露出玉颈下瘦削的锁骨,苏果看着自己的身体,莫名地感觉陌生。她用小太监的身份过久,常常忽略自己是个女子的身份。她这样的先斩后奏,大人真的会欢喜么。
苏果将脸往热汤下埋,憋不住气了才探出鼻尖,如此反复几次,断绝了胡思乱想。
沐浴完,脏衣服她是不想穿了,行李里面有一件是赵姐姐下船买了之后暂存在她那儿的,没想到现在竟然能用上。
浅绯色罩纱收腰罗裙逶迤,双袖绣有水芙蓉,纤腰束一宫绦,身段好的穿起来能尤显得玲珑有致。
铜镜里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清丽面容,肤若凝脂,水眸似粲然星光,眉眼间自带天生媚色,丰艳的云发绾起少女髻,便再无需多余缀饰。
苏果翻了之前偷偷拿回来的陆则琰的大氅衣,将自己裹在其中,只露出个脸蛋,左想右想好像缺了什么东西,啊,对了,是面罩。
大人好像睡得昏沉,不到必须,还是不要让他发现是她才好,应该半夜就能溜回来的。
苏果一时间找不到,拿起剪子从床帐上匀下薄纱,将两层搭在一起,耳边的位置穿上细线,勉强能遮住半张脸。
从房间走到药室只有十几步的路,苏果走的异常艰难,害怕的地方零零散散加起来有一箩筐,脚下仿佛多出了千斤重。
若枫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守着门口,看到包裹的严严实实,仍然在满腹纠结的苏果时,赏脸地眨了眨眼。
苏公公每天都来看王爷,这在他看来没有什么好稀奇。
“额,若枫,王爷他,他醒了么?”
若枫摇头,不是没醒的意思,而是不能说。
苏果深吸了口气,耳边能听到自己惴惴心跳声,“若枫,我进去看王爷,你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好。”
***
内室陈设简单,中央一桌一椅,再往里就一张大床。西边墙壁上高高的那扇小透风窗户,现在也被厚帘拉住大半,投射不进多少光亮。
满室寂静的能听到气息声,幸好有苏合香混着金丝炭在薰笼中烧出呲——呲的响,才盖过苏果的轻微脚步声,让她不那么不自在。
这地方黑黢黢,莫说是大人,就算让她住,约莫也会昏昏沉沉。
苏果踱步绕了房间半圈,手落在胸前氅衣的解扣上,迟迟没有动手,直到闻得床上一声清咳,吧嗒手势一抖,扣子解开,大袍落了一地。
角落晦明的烛火被风扑地摇曳不停,苏果那没被纱遮住的上半张脸泛着片片潮红,眼尾是好看的粉晕,眸带秋波却明净清澈,睫若羽翼,琼鼻支起薄纱,堪比一朵含苞待放的富贵花,美而不娇,艳而不俗,
她云发丰艳,面薄腰纤,小半截皓腕露在裙衫外,腕上肌理细腻,骨肉均匀,低头顾盼之间是难以形容的温柔可人。
一只手撩开纱帐后,陆则琰就这样静静看着苏果,他不开口,不表示接纳也不拒绝,就那样将视线全部落在她的发尾、颈间、腰际,肆无忌惮。
苏果被他看得手都忘了放下,眼睛豁然睁大,瞪得浑圆,她没料到一进门大人就醒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坦白还是继续装扮成别人。
“王爷,我”
陆则琰勾了勾手指,声音是压抑情绪之后的嘶哑,“走近点。”
“是。”王爷真的醒了,总归是好事,可有点出乎意料,
苏果往前走一步,又走一步,她现在穿着女装还带着面纱,大人会不会或许根本认不出她,于是她刻意地细声细气,试探道:“王爷,我,我是秦太医带来的,是王爷的药引,给王爷祛蛊。”
苏果说的忐忑,终归前面的那些再经过确认都好,也都是她的猜测。
陆则琰很清楚小太监在以为哪些事,误会哪些事,她进门之前,他或许想过要与她说清楚,但现在看到她这幅勾魂摄魄的打扮,他忽然很有兴致地想陪她演一出。
“秦素棉给本王挑的药引,着实身段不错。”
苏果心里咯噔一下,不知该高兴她猜对了能救到大人,还是难过大人没认出她来,夸‘别人’好看好像不高兴占了多数,她几不可见地轻哼,“谢谢王爷。”
陆则琰闻声,倏地扬唇一笑,这语调子,小太监居然这就开始闹脾气了,别人连夸都夸不得。
苏果见大人笑了,更觉心里不舒爽,她想着要救大人,满以为大人见到陌生女子会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地,原来他挺乐意的,亏她还曾觉得大人不喜女子。
“要做药引,离这么远,是不是怕本王?”
“不是。”
苏果低头往前又挪了一步,她现下矛盾极了,希望大人昏昏沉沉,只道她是个寻常药引子,但是又贪婪地想要他了解,她为他做的事。
可是现在坦白身份,解释起来实在太过麻烦,她得先坦白她被扔进宫做太监的事,这要从何说起。
还有,万一最后大人知道了她是苏果,不同意让她救怎么办。
苏果左思右想,她还是愿意做那个所谓的陌生女子,最后救了大人就行。
陆则琰很有耐性地看着小太监时而皱眉时而低头,最后还很明显想通了,握了握拳头,怎么看怎么有趣。
苏果不知心上人的腹诽,一步步走近床榻。
她空有一番对陆则琰的喜欢,却不知道如何取悦大人,不过大人又没昏迷,他总知道要怎么做吧,思及此,她身上阵阵发烫,肚子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暖流,这是什么,“好奇怪”。
“你窃窃私语奇怪什么,本王是老虎么,你就不能再走近点?”
陆则琰刚刚差点就脱口而出喊她小太监,靠在床栏上笑道:“小——药引,你到底有没有献身的自觉?”
“”
苏果酝酿了好久的情绪,被他几句话打乱,把心一横,褪了木屐闭着眼钻进了帐子,正好和准备出来抱她的陆则琰面面相觑。
他的眼睛很好看,或许是烛火的的作用,陆则琰的视线格外炙热,眸色深的像一潭醇酒,能让人醉溺。
苏果的心不合时宜地噗咚噗咚,红着脸爬进了床里侧,背对着他。
她这动作一气呵成,逗笑了陆则琰,他声音很低,“喂,小药引,你是不是后悔被秦素棉送来了。”
“没有!我这两日吃了许多肉,喝了许多补药,就是为了王爷,才不会后悔。”
陆则琰以为她是说笑,哑着嗓子调侃:“哦,难怪闻到了浓浓的药味。”
“那也是为了王爷泡的药汤”
苏果这么侧躺着,时不时揪好自己的面纱,陆则琰也跟着她那边侧躺,单手支着头,手指蜷她的头发,“怎么不摘了面罩,本王又不会嫌救命的人丑,再说光线如此黯淡,本王也看不清。”
“”
苏果现在算是知道了,大人对旁的女子,也是这么调笑的,根本不是只对她,有点难过,罢了,和吃味相比,命是最重要的。
这样也好,万一她出事,大人不会太难过。
苏果翻身眼巴巴地看向陆则琰,无谓再拖时间,“王爷,你现在就把蛊毒引到我身上吧。”
“那么急?”
苏果老实回答,“因为我不会,只能都靠王爷了。”男女之间的情爱说起来的确很难启齿,但苏果自觉是为了救陆则琰做的,便不会将事情想得多么不堪,反而隐隐有英勇就义之感,左不过是疼,她能忍住的。
陆则琰:“”
按苏果的认知,她是该抱着陆则琰的,以往看到的图都是躯.体.交.缠,于是她将身体挪动,钻进他的怀里的动作做起来驾轻就熟。
陆则琰被忽然抱了个满怀,他明日就要启程去吐蕃,其实并不想这般仓促要了苏果,“等过些日子,再做药引好不好。”
“不好。”到时候秦素棉都带别人来了
“你为什么那么想做本王的药引?”
“唔因为王爷是个好人,合该长命百岁的。”
陆则琰被苏果逗乐,没忍住摸摸怀里女子的头,这种‘王爷是个好人’的话就只有小太监说得出口,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他会昏沉到认不出她。
陆则琰意有所指,“嗯,你和我的小太监真的很像。”
苏果背脊一僵,瞬间还以为他看出她的身份了,却原来是说相似,“哪里像呀。”
“很多地方像。”
陆则琰吻了苏果的耳际轻轻一下,苏果没有躲,他低声道:“我这么亲小太监的时候,她也不会躲的。”
苏果红透了脸,心尖上泛起的滋味又酸又涩,鼓起勇气开口询道,“王爷,那你喜不喜欢你身边的那个小太监。”
陆则琰吻了第一次,欲念又有些压制不住,持续地从耳尖咬到了脖颈,鼻息渐重,喑哑出声,“喜欢啊,她又乖,又听话,和你一样。”
脑海中轰鸣一声,苏果像被夺走了思虑的能力,糯糯地重复,没察觉地将‘大人’喊出了口,“大人,我,我也很乖很听话的,你要不要我。”
其实苏果想说的是,要不要她做这个药引,不知怎么的说出口成了更为旖.旎的这句。
男人生性重欲,天之骄子和普通人也没多大不同,软香温玉在怀,恰巧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一个,自制力简直差劲的可怕。
陆则琰从看到苏果进门时就在强自压抑自己的蓬勃私念,他耐着性子等她许久,如今更是不舍得伤她。
明日他就要启程,她初经人事,一个人呆着免不了害怕和胡思乱想,是以这次他是真的想依旧放过苏果,可架不住有人不知趣地不断撩拨,那就怪不得他心狠了。
陆则琰捏着她的下颌,“小药引,是你心甘情愿的,以后不许和本王闹脾气。”
苏果点点头。
她怕痛又怕死,等会儿真引到了蛊,不知道能活多久,哪来的以后和他发脾气,再说,大人都认不出自己
陆则琰见她怯生生地点头,一副任君采撷的漂亮模样,声音愈发嘶哑和低沉,“上来。”
苏果不知从何下手,只会攀抱着陆则琰的腰,手足无措,“王爷,从,从哪里上来啊?”
“呵。”
男人轻笑,一个翻身瞬间将女子压在身下,本支援由蔻k群八八三零妻七五散六制作上传局势就在刹那间瞬息万变,苏果觉得哪里不对,陆则琰的手劲实在不像是个昏迷刚醒,还兼病重的人。
她来不及反悔,陆则琰已欺身上去。
苏果的面纱始终未摘下,露出两只杏仁眼睁得圆圆的,盯住撑在她上方的男子
“原来你喜欢看着做事?”
“啊?”
苏果慢半拍,陆则琰隔着纱绸,没有多犹豫地欺上她的唇角,以舌尖描绘出她似新月的唇形,小心呵护,另一只手则趁着她不注意,已然开始解她腰间系带。
少女的体香夹杂着药味,随着解开衣襟,草药略苦的气息渐渐变浓,让陆则琰微微一皱眉,动作稍带缓,“果真去泡药池了?”他方才以为她在说笑。
“嗯。我,我想给王爷做个好的药引子。”
苏果说完这句话,觉得不够,邀功似的继续娇嗔道:“呐,我还吃了许多肉,喝了许多参汤,脸都长圆了——”
最后一个字来不及落下,尾音化在了满室的旖旎之中
苏果一开始还是清醒的,清醒中带着害怕,后来仿佛做了一个极痛的梦,梦里有股力量差点将她撕扯开,但又体贴地极力想安抚她,哄着不让她走,痛还不许她叫出声,霸道的很。
“王爷,疼,疼。”
“乖,马上就好了。”
‘马上’真的好慢啊,到后来,她已然分不清是梦还是真,只道她累极了不能睡,被翻来覆去的折磨很是难受。
意识到最后,她记得自己想的是,原来引蛊真的那么痛的呢
79 ☪ 第 79 章
◎小委屈◎
暖香糅杂着少许海水的清冽气息, 在小小的房间之中铺漫开来,苏果觉得自己躺在一艘巨船中飘荡,浪头起来时, 可以被抛至云端,浪头一过, 就马上有股霸道的力量将她往下拉扯, 不放她走。
在这来来回回的拉扯之中,她能听到大人时不时在安抚她, 怕是不怕的, 大人又不会害她, 可是就算是引蛊, 也实在太多次了吧, 又痛又难熬。
苏果今晚之前计划的好好的, 大人若是万幸没认出她来,她一旦完成引蛊之术,就趁大人睡着偷偷回到自己的房里去,这样谁都查不出‘她’是谁,她明日还能继续以小太监的身份留在大人身边。
她想得挺周详, 谁知道大人根本就没有休息的意思, 反倒是她迷迷糊糊睡过去好几次, 醒来发现大人还是这样那样, 是不是蛊毒埋得太深了
苏果乏困到极点的时候, 忽觉身上一轻,总算松了口气,大人好像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但是她实在忘了说的甚么, 更没力气再回自己的房间, 自暴自弃地索性睡了过去,其他的事,等醒来再说罢。
忘了有多久,苏果从周身酸疼中醒来,手上没缓过劲儿,虽然有意识,但是却撑不起身子。
她侧着脑袋蹭蹭软被,上面还留有大人惯用的苏合香气。昨晚疼是疼,后半夜感受却有点奇妙,仿佛也不是那么难忍,苏果好奇之下偷偷掀开看了眼自己的身子,片刻后慌张地重又盖上,怎么会那么多淤痕,像整个人被打过了一般,可她昨晚没受伤啊,莫不是蛊毒发作的缘故
苏果游思妄想,好像哪里有不对,是哪里呢,啊想到了,大人跑去哪儿了,床上只剩下她,房间也是。
大人何时离开,走得那么悄无声息,是认出她之后生气走得,还是觉得解了蛊毒,扔下没用的她走的,脸上的面纱在昨晚翻云覆雨之间早就掉落到了床下木榻上。
角落烛火本就没多少亮光,在后半夜彻底烧完,房里始终很暗,所以苏果连他有没有认出她都不能确信。
苏果心头瞬间冒出数十个问题,可是整间房只有她一个人,显然不会有人解答。初经人事却懵里懵懂的女子,嗅着满室的异样香气,浓烈的空虚感铺天满地袭来,叫她害怕且不知所措。
她挣扎着坐起,素手扶着床沿和墙壁,走向高窗的桌子,桌上摆着两叠干净的衣衫还有三盘糕点,糕点旁边是个碧玉扳指,苏果认得出来,这是陆则琰常戴的那只。
他留下来,应当是安抚她的意思吧?嘁,对陌生女子也这样体贴呢。
不过不管如何也是为了救命,没办法的事,苏果心里稍微感受到了安慰,她将扳指悉心收起,在床边木架上的铜盆里简单的洗漱之后换好了衣服,她身上疼,动作极慢,全部收拾好已然过了两炷香。
心里藏着事,而且累极了很难有好胃口,苏果咬了块云片糕就将食盘推开在一边,趴在桌上又是睡了过去。
再醒之时,阳光经过小窗在女子身上镀了层金光,暖融融地舒服得很,约莫是充足的休眠,苏果的眼神不见了之前的混沌,就是整个人懒洋洋的,若有人看,会发现她现在哪怕穿着男装,也有比以往更加明显的媚态。
“苏果,你醒了没?”
苏果正在享受日光,思维比寻常慢半拍,听到秦素棉的声音,她吓了一大跳,喊她不奇怪,可是他怎么知道是她在里面
“苏果?难道还在睡嘛,都几时了。”秦素棉继续坐在门外,皱着眉自言自语。他回来在门口碰到王爷从里面出来,让他守着门口,说不许催苏果,还得等苏果休息足了出来。
山里回来到现在一口饭还没吃呢,实在太饿了,秦素棉才没忍住出声。
“秦太医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秦素棉懒得回答这种蠢问题,“苏果,你醒了啊,那你快出来,饿死了。”
苏果趴在桌上晒太阳,有气无力地道:“可是我好累,起不来。”她现在这么疲倦,应该是中了蛊毒了。
“喂,懒得理直气壮。”秦素棉背靠着门,不服气道:“你累什么,我一晚上在山里没睡,还没吃的,我才累呢。”
苏果耳朵竖起来,想到自己昨晚做的事,红着脸问:“哦那你给王爷找到药引了吗?”
“什么药引,我是去捉毒虫子的!”顺便才帮摄政王找几株祛疤的药膏。
苏果张了张口,秦太医怎么还瞒着她。
现在米已成炊,大人也都治好了,她不怕暴露她药引的身份,由于解释她是个女子这件事太麻烦,她接着方才的问题,“秦太医,你先说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秦素棉转念一想,“若枫说的呗。”
若枫说的?
哦对,若枫看着她进门,他话少,倒是不一定会和大人多言,所以,大人到底发现她的身份没有?
苏果心忽然扑通扑通,若是大人发现她的女子身份,认出昨晚是她,王爷会怎么想她呢,若是没认出,她又该怎么面对只能等王爷回来再说了。
秦太医在门外等了好久,苏果都没回应,他不耐烦地敲了敲,“你怎么还不出来。”
“唔你有没有见过王爷他,他有没有说什么呀。”
秦素棉道:“有啊,看着挺高兴。”
苏果心忖,高兴?因为解了情蛊吗?她都不知道自己能活多久诶,苏果分不清自己该开心还是不开心了,她现在有情蛊,会何时发作她该问谁呢。
“哎,对了,苏果,你昨晚怎么会和王爷睡?”
秦素棉说的直白,其实并没有那层意思,苏果却面上发烫,结结巴巴地胡乱解释,“没,没有睡,我睡地上,大人睡床上,分的可开了,我给大人守,守夜。”
“哦。”
秦素棉是随口问的无所谓,反正和他没关系。
苏果直起身,腿一动立刻是拉扯后的大片酸疼,她暗暗轻呼一声,跑跳并用地蹦到门口,“对了,秦太医,王爷他去哪里了,何时回来呀?”
秦素棉四顾无人,凑近门低声道:“你昨晚睡在这里,王爷应该跟你说了他装昏迷的事,要你替他继续装下去?王爷要和大世子一道去办事,这些日子回不来,你记得捂好了,别露馅儿。”
陆则琰早上离开的时候生龙活虎,那肯定是被瞧见了,所以秦素棉不用问都确定苏果晓得这件事。
但其实,苏果被折腾的晕晕乎乎的,还真的不知道,昨晚他还在她耳边正经话没讲半句,而是一次次不断喊她小药引,每次喊完就是无止境的把她推在浪尖
“”
苏果被秦素说的一愣一愣的,大人连昏迷都是装的?那岂不是从她自言自语开始就都听到了,既然这样,他受伤没那么重,为何会认不出她?
想不通,真是越来越乱。
“苏果,你快出来吧,我快饿死了。”
秦素棉哀嚎道,王爷有令,要他守着等苏果出门才能走,十五还在暗处看着他,他怎么敢偷懒,可是他真的一天一夜米粒未进啊。
苏果不好意思再躲下去,捡起昨日落在地上的大氅,将自己裹的严实,把门拉开了条细缝。
刹那漏进来的寒风吹得苏果一激灵,打了个喷嚏,呆在暖室整晚,她都忘了外面还是冬日。
“苏果,你——咦?”
秦素棉觉着苏果哪里与往常不同了,面色憔悴却红润,眉骨间多了几分柔态,再加上她这连脖颈都不敢露的举止
“什么?我冷。”苏果欲盖弥彰地说完,还把领褖捂得更严实,她周身满是大大小小的红痕,脖颈处零星散布了几颗,万一让人看到多不好意思。
秦素棉低头笑笑,“没甚。”
苏果往前走了半步,想起自己中蛊的事,忽然回头,认真地开口,“秦太医,我以后能不能跟着你学医呀?”
****
恩施城中连日来由于牛角湾的战事,设置了木头路障,兼有专门的护城兵看守,怕的就是有吐蕃人混进来作内应,由内击破。
此刻停在路障不远处的朴素大马车里,车帘被倏忽撩开,陆攸珩单手捧着一本高黎官员的名册,抬头见到来人,唇畔弧度微微扬起,“你来了。”
“嗯。”
陆则琰快马赶过来那阵天还未亮,墨色的衣袍带冷风,跨进车厢端起眼前一盏热茶就饮,彼时茶温刚好,显然是煮茶的人计算好了时辰。
在陆攸珩没腿疾之前,他只比陆则琰稍矮几寸,如今虽说坐着轮椅,但两个天生骨架高大的人同坐这架马车里,多少有点挤迫,“阿琰,我说过你不必来,我一个人去高黎和楼兰都可以。”
陆则琰想起昨夜,唇边没察觉地一笑,“我也正后悔。”
陆攸珩看向他:“阿琰,你怎么好像很开心。”
陆则琰展开双臂,慵懒地向后搭在靠枕上,朝着对面男子撩起眼尾,“很明显?”
“当然,你又不是经常这般笑。”
“哪般?”
“眼尾和嘴角一个弧度。”
陆则琰扬了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小太监是他一个人的小太监,跟旁人说不明白也不想说,只是,回去该怎么哄她倒是桩烦心事。
陆攸珩自然也不会追问,他不用花心思猜想,都知道陆则琰是因为谁变得如此。在军营那两日,他听说过许多事,印象最深的有不岁山里冲冠一怒为蓝颜,皇榜连挂七日,那件事好像就是因着叫苏果的小太监。
苏果是个女子不难看出,但他没有窥私欲,陆则琰不说,他就不会问。
“对了,赵音笙不日要离开梁州。”陆则琰原本对他们的事不感兴趣,看在苏果传话的面子上,他才顺道说起。
“嗯,我知道。”
陆攸珩等了会,似乎是思虑再三,终于还是开了口,“我这几日翻阅京府世家子弟的名册,新任工部尚书的嫡子尚算不错。他的正妻去世,经年还未再娶,品性温良,年纪也与赵音笙合适,嫁过去不会受委屈,还可以”
“陆攸珩,你好像话很多。”
同样的句式,陆则琰原封不动地还给了大世子,这样的语带调侃让陆攸珩愣了一下,随即语气坦然,“她等了我十年,我有责任帮她找一门好亲事,不然于心有愧。”
“本王也等了你十年,你要不要给本王做个媒。”
陆攸珩闻言莞尔,摇了摇头懒得与他再说歪理,偏过头继续看自己的名册去了。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对坐也无人觉得尴尬,一个喝茶看书,另一个睡觉补眠,马车慢吞吞地逼近临检口。
“来者何人!”守城的卫兵见得人多,大都会些汉话。
车夫回答地很快,“我家公子是从梁州来的商人,要去高黎收货,麻烦你们尽快放行。”
“去高黎?”卫兵不太相信,撇嘴道:“去高黎干嘛不从城外绕路,要走我们恩施?”
车夫十分高调,“你懂什么,货期紧张呗。”
“嘿,你别不识好歹——”
眼见着车夫要与卫兵起争执,陆攸珩撩开帘子,扶着车轮探身而出,从怀里递出了串银子,温声道:“木云,休要对官爷无理。”
卫兵一看来者虽然长得霁月清风,可惜是个残缺之人,神情立刻放缓,掏过钱袋子放手里颠了颠,歪嘴笑,“早说嘛,早说你家公子是个残废,老子也不用那么紧张,残废能惹出甚么大事,哈哈哈。”
陆攸珩脸色平淡,似乎一点儿都不介意,这本就是他的计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硬闯能过但是没有必要,恩施过往商旅不少,以前是借道吐蕃,现在两地打仗,他换了个高黎做借口。如果上来就无端贿赂钱财少不得一发盘问搜查,然而车夫越是急躁,反而最不惹人怀疑。
他不介意,自会有人介意。
“呵呵,你再说一遍,谁是残废。”
车内传出冷笑,言语中那份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和不屑,十分应景外面的寒冷天气,纵然看不见模样,也让人心虚不已。
卫兵被威胁地下不来台面,越怕还想撑场子,没留意方才那个‘车夫’早就换了脸色,手中的刀蓄势待发。
就在这时,木铎小跑走近过来,肃着脸道:“好了,闹什么,收了利钱还不让人走。”
他一把抓过卫兵手上的钱袋塞进裤袋,冲着陆攸珩低头笑笑,“远方来的贵公子,请赶路吧。”
马车辘辘继续启程,陆攸珩回到车内,笑道:“你早就寻了办法,怎么不和我讲,是想看我演戏。”
陆则琰不置可否。
从恩施取道去高黎,马车只要两日,如果绕路,再多两倍不止,木铎对木锋的情绪在见面时并不难看出,随意派人查了下就知他们素来的纠葛,这种事属下做的驾轻就熟,甚至不用摄政王吩咐。
他们两个性子大相径庭,一个讲究战术迂回,一个则是喜欢绝对优势,所以才有人说镇北王府的大世子肖母,小儿子肖父。
“五千梁军已经启程,会从此地直接去吐蕃,而木锋会以为他们去的是牛角湾,定然命人会放行,是这样么。”
“嗯,到底不过是小小城池,速战速决。”
陆攸珩看出了他的‘归心似箭’,他没想到,隔了十年,他素来对女子不闻不问的弟弟,还能这么待人上心。上次只是匆匆瞥到苏果,看来他有机会要好好见上一见。
马车走到街尾,调转了头直往高黎,按着此时的步速,不用两日就能到达。
高黎王国地域并不宽广,传闻是部分匈奴的俘虏千辛万苦逃至西南后逐渐发展壮大起来建立的小国。由于能逃出来的都是壮年男女,体态矫健,是以其后代也身量高大。人口不多,一万余人,但由于盛产美玉,城镇商旅云集,一年两度的玉品拍卖会好不热闹。
陆攸珩习惯万事俱备,去的路上已将高黎的风土人情,当朝的重臣家世默记于心,以防意外。
“阿琰,他们不知你我的身份,你莫要说漏。”见还有半日就能进王国城墙,陆攸珩不忘嘱托对面的男人,“不怕别的,就怕他们吓到,所以说的是营里军师。”
“嗯。”
“还有”
陆攸珩收起笑容,仿佛来来回回犹豫许久,在翻书前才轻声道:“方才恩施的那个士兵职责所在,只说了句残废,你就放过他罢。”
他不说忍不住,说了怕阿琰生气,然而出乎意料的,陆则琰点了点头。陆攸珩终于放下心来,他是见过残酷战争的人,实在不想再看到毫无意义的伤亡,至少不想是因为他的缘故。
高黎国城门口下马车前,陆攸珩连带着轮椅被侍卫架了下去,陆则琰走在后面,若枟避让至他身侧,低声道:“主子,那个守城兵已解决了。”
陆则琰淡淡应了声,毫不在意地继续下马车。本来么,这世上敢挑战他的底线的人,下场就只有一个
到了高黎,很轻易地就能感受到异国风情,这里不比恩施,恩施被汉人同化已久,虽然语言不通,但着装服饰总有借鉴,长相亦差别不大,这儿的人却是高鼻深目,女子肤白貌美,男人高大壮硕看起来都不好惹,难怪说吐蕃觊觎良久,碍着全民皆兵,不敢造次。
这次有梁州的提前修书,高黎国王非常重视。他们这个地方因为民风淳朴,子民良善有余,所以难免被吐蕃欺侮,交界处经商的女子常有被拐骗过去卖给吐蕃富户里做小妾丫鬟的,苦不堪言。终于等到了大国的捎带扶持,哪怕只是大国里面边关城镇的示好,那都是要捧在手心的。
作为一个小国,王宫宫殿和城门口挨的不太远,高黎国王便带着妻女,重臣,坐在露天马车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来接中土的贵客了。
饶是陆则琰这等脾气不怎么好的,看到满脸堆笑的王族人,也懒得再摆架势,背手站在陆攸珩左侧。
“噢,陆军师,这位极度漂亮的男子是您的随从吗?”夸张的语调和用词,被国王身边的少女译成汉话,显得更加滑稽。
陆攸珩直接用这两日学的高黎语流利道:“他是我的弟弟。”
“您的弟弟和您一样,都十分漂亮,很高兴认识你们!”少女边说边不好意思地偷看了好多眼,没想到汉人那么英俊高大。她的汉话是跟父亲学的,要是父亲告诉她外面有这么多的美男子,她也跟着父亲去经商走货了。
陆攸珩低头抿唇,无奈地笑了笑,“谢谢。”
跟来的马车是白板金漆,形状像是个脱了盖的胖南瓜,肚容大且深,若是坐着轮椅进去,很容易就看不见人,然而他们细心地加了垫板,国王身边的少女解释了下,这是因为他们国家的民众很少看到汉人,尤其是长相俊美的异族男子,所以大家都很想看看。
陆则琰:“”
陆攸珩来之前也万万没想到高黎国的人是如此,不够严肃胜在充满善意,想来此行不会太难办。
马车停在高黎的王宫前,王宫五颜六色,建的圆鼓鼓呈柱形,大概是迁就他们自己的身高,挑高有六尺,统共却只有三层。
众人将口中的贵宾请到了围院当中,茶具点心早已备好,可以看出花了大心思,落座之间,但凡是上来主动与陆攸珩寒暄的,他都能喊出名字,这让众人十分惊叹,又是一堆夸。
“陆军师,您的确是个很厉害的能人,希望您能带我们脱离苦海。”
高黎国王简单地诉说了一下他们的遭遇。他们祖辈的生机得来不易,因此特别勤劳恳作,盛产的玉石名誉内外,维持本国的运作很是轻松,但吐蕃总是试探底线,这次竟然威胁要娶唯一的公主殿下希希菈。
国王握着身边十岁的女儿的手,叹了口气,“真是让人恼火的吐蕃人,娶了希希菈之后,他们下一步就是吞并我们的国家,子民和玉石山。”
“吐蕃有野心已久,这次我们梁州也是想与高黎联手,给吐蕃施压,签订和书。”
“我们国家很小,没有许多士兵,请问你们需要我们出多少呢?”
陆攸珩温声道:“大约三千,越多越好,若能劝得楼兰一起便是更好。”
楼兰和高黎都是小国,景况差不多,关系也不错,带着高黎人去谈,比单独去要简单的多。
高黎国王听得明白,回答得很干脆,“陆军师,我们愿意效劳。”
“楼兰比我们国土要大,却不如我们富足,吐蕃每次都要他们交同等的进贡,我想他们一定会同意您的建议。”
陆攸珩笑了笑:“那就好。”
大家态度友善,语言不通也不影响交谈甚欢,席间有人看中他们二人,纷纷为自己家还未出嫁的女儿说亲。
“陆军师,您和您的弟弟,都娶妻子了吗?”
陆攸珩手里不自觉地摩挲着腰间的蝶形扣,“我已娶妻,你们不如问问他。”
所有人转头看向陆则琰,只见他轻笑了声,“我与陆攸珩差不多,还没娶,洞房倒是洞了。”
***
陆则琰刚离开的那几日,苏果每天都在床上躺着,淤青和酸疼劲儿才算过去。
当然,最近她是过得非常充实。
每天天不亮,苏果就起床认真地读秦素棉交代给她的草药书,然后下午陪着他一道去山里捉虫子,以至于她现在看到蛇虫都不觉得难看,相反生出些惺惺相惜之感——它们不知活到几时,她不也是么,她都中蛊了呢。
“师父,我什么时候可以学祛毒祛蛊之类的医术?”
“爬都还么学会,就想着要跑啦,我在你这个年纪,都能治病救人了,你还不勤恳一点。”
秦素棉挑挑眉,明明很受用,却假装嫌弃道:“不要喊我师父,王爷回来听到要骂我了。”
也不知道苏果哪里想不开,天天盯着他学医术,以前没见这么好学,他是不想收徒弟,苏果也不是学东西的料子,但是免费的苦力不用白不用。
“王爷大半个月还没回来,回来估计都忘了我。”
苏果心里委屈,那日之后,她仔细回想,蓦地想起陆则琰对‘陌生女子’的夸赞,天天喊着她小太监,换个人喊小药引,还是顺口的不得了,她白白以为大人喜欢的是男子,原来是个男女通吃的!
他用她治好了身子就跑了,然后也不曾和真正的苏果提前说一下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大人何时回来才是她关心的,万一人没回来,她蛊毒就发作
苏果蹭蹭跑到秦素棉面前,“师父,你看我是不是瘦了?”她翻了许多书,有说蛊毒越是重,人就越是消瘦。
秦素棉瞥都没瞥,“没有。”
“真的么?那面色有没有苍白?”
秦素棉收拾背囊,准备进山,斜过头,“你天天问,你倒是去照一照啊,脸色比我还好,这半个月问我要这要那的补药,脸胖了一圈,哪来的瘦弱。给你把脉你又不肯,你怎么那么多事儿。”
“”
秦素棉一不小心说地太直接,见苏果耷拉着脑袋,拍了拍她的肩,“好啦,苏果,你想不想知道王爷到底去干嘛的。”
“去干嘛?”
秦素棉一招手,苏果立刻侧耳凑过去,只听得他小小声:“去小国与公主和亲。”
“哈哈哈哈哈哈。”
大人不在,秦素棉就喜欢这样作弄她,苏果觉得他肯定知道内幕,想继续问个准信,外面敲敲打打地似乎很是热闹。
“外头这是怎么了”
秦素棉收起玩心一脸严肃地往外看,‘王爷’还住在里面呢,他放下背上箩筐,走到门口揪住一个人就问,“出了什么事?”
语言不通,那个人笔划半天,秦素棉才看懂,大概是有人死了。
他松了口气,反正只要不是木锋发现了什么,杀过来绑他们做人质就行,回头道:“好像有人死了,苏果,你准备一下,我们进山。”
“噢。”
不知道是谁,苏果心想,回头多看了几眼,路过的一群人好像在举行一种仪式,念念有词的是逝者的姓名。
苏果愣住,她别的听不懂,嫚雅的名字却很耳熟
所以,死的人的嫚雅吗
苏果脚下一软,大眼睛睁着就开始掉眼泪,啪嗒啪嗒地,吓得秦素棉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苏果,你,你怎么了?”
“嫚雅她死了”
“她死,你哭什么。你什么时候和她关系那么亲近?”
苏果抹了把眼泪,这下真的瞒不住了,那她只能坦白,看看师父能不能救她。
她可怜兮兮的仰着小脸,“师父,其实我没跟你说,我也中蛊了。”
80 ☪ 第 80 章
◎搞错◎
吐蕃主城外的营帐里, 陆则琰好巧不巧打了个喷嚏。
啧,小太监是不是在骂他。
“王爷,现在楼兰和高黎加起来有八千步兵, 咱们梁州的五千也在路上,还有——”
陆攸珩拿着竹条, 在沙盘画了个点, “摄政王的三千黑甲兵必须去牛角湾的背坡处。”
“大世子,可是我们这儿攻城的人手都不够啊。”
“阿琰在就够了。”
“这”副将看向陆则琰, 陆则琰回过神, 哼笑了声, “都听他的。”
陆攸珩继续解释道:“牛角湾如果没有梁州军, 以我对木锋的猜测, 他不会全力迎战, 吐蕃也会怀疑有诈而派兵回城。”
“这样只会功亏一篑。”
副将点头,“所以要让恩施的人在牛角湾吊着四万吐蕃兵马,我们在此地攻城,而且最好与之同步,才能让他们自顾不暇, 我们以小博大。”
“大世子, 那攻城的战术呢?对了还有怎么撤退?打头部要多少人?”
一旁副将沉吟后答:“吐蕃用在恩施的有大约四万兵, 大部分粮草都送到前线, 末将觉得, 我们可以继续派人偷进城烧剩余粮草。”
“可是,他们守城也有一万人,哪有那么容易接近仓库, 还会打草惊蛇。”
陆攸珩道:“我们没有这么多时间, 等他们援军得胜归来, 两面夹击没有胜算。”
“大世子,那我们怎么办?”
陆则琰正看着沙盘中的地形图,和陆攸珩几乎同时出声,“切断他们水源。”
“吐蕃主城的水源要从外面河道汲取,只要我们命人挖开新渠,将水绕开吐蕃,他们就必须派兵出城偷水。”
“然后我们提前埋伏?好!”
副将笑了,追问道:“对了,那撤退呢!”
***
秦素棉闻言,嘴巴张着圆,不可置信地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苏果。
“你在说什么?”
苏果摸不清从何开始解释才够清楚,但是既然她这么说,秦素棉一定明白过来她是女子了,也会猜到他给大人引蛊毒的事。
然而哭了会抬头,发现他依旧一脸茫然,苏果不得不眨巴着眼泪,重复道:“我说我给王爷引蛊了,所以我中蛊。”
秦素棉是真的不理解,王爷骗说自己中蛊,还能说是为了骗过木锋的计划,苏果是被蒙在鼓里。
可是连王爷都没事,苏果去哪引来的,她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整句话,他想不明白,谁会想的苏果能恰巧听错了嫚雅和木锋的对话之后,自己完成了一场戏呢。
中蛊不是件小事,秦素棉皱着眉扯过苏果的手腕,没等她惊呼撤回去,已经将脉诊完,确定除了吃多了胃腑有点积食之外没有其他问题,他松了口气,应声坐倒在地上。
“师父?”
“滚。”
秦素棉真是要被她气死,这大半个月,苏果天天围在他身边师父前师父后,跟着他上山下河,万一真出了事,不是怕摄政王找他麻烦,他自己都要恼极没照顾好她。
“你没中蛊,这种事也能瞎说?”
“我没有明明王爷他”
苏果被说得一愣一愣的,忘了自己该高兴,她没瞎说,是真的以为自己中蛊了,但是秦太医的医术了得,断然不会骗她,除非
秦素棉缓过脾气,看向苏果:“行了,我们不打哑谜了,我实话说,王爷根本从来就没中蛊,你给我好好说,你有没有乱来。”
他生怕苏果不懂事,在恩施乱吃了什么他把脉都把不出的东西,这可比瞒着事情重要。
“什么?!”
“说!”
“哦”秦素棉从不生气,苏果被吓了一跳,“我,我没乱来呀。”
“然后呢。”
苏果心想,如果全都说了,那师父不也会知道她的女子身份麽?可是,秦素棉对她很好,而且就算她不说清楚,单凭刚才她的反应,秦太医也迟早会想明白的,到时候更要生气。
最关键的,她害怕身体有恙,晚上睡都睡不好,和秦素棉讲清了就能心定。
“师父,其实,我,我不是真的太监。”
苏果说完低下头,等着秦素棉惊讶万分地继续询问她,谁知对面传来一声应声,“嗯,这我知道,你就是个小姑娘。”
苏果愕然抬头,“你知道?”
秦素棉淡淡道:“当然,中秋后的幽霞宫,王爷把你救回来之后,是我给你把的脉,凭我的医术,怎么会看不出你是女的啊。”
“那王爷也在那时就——”
“我没告诉王爷。”秦素棉很想继续说,不然她以为王爷天天对她那么好是干嘛,总不会真的有龙阳之好,然而他现在只想知道另一件事,“继续说完。”
“哦,谢谢你,你真是好人。”
“”
苏果将听到木锋和嫚雅的对话说了一遍,红着脸把她所做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大概就是这样了,你不用告诉王爷。”
主要还是,她不知如何面对大人。
“”
秦素棉听完她那近乎荒谬的说法,心里终于放松,他没见过这般单纯又蠢呼呼的人,“来,再给我诊下脉。”
“噢。”
苏果听话地伸出手,秦素棉方才太着急没仔细听脉,现在都明白了,王爷是将错就错地趁机‘欺负’人家啊。
苏果心思简单,秦素棉莫名替她不值,心念一动,笑道:“想来王爷憋了许久,你送上门,他以为是下人揣度他的心思送的美人,顺着你的话应付也很正常。”
苏果若是记得请她所有说的话,不难发现许多漏洞,陆则琰怎么可能不知晓是她,然而她此刻被秦素棉的话带着走,讷讷道:“所以说,王爷真的没认出我?”
“是啊,那么暗。”
苏果心情不太好,“不是为了救命,王爷都没拒绝,原来那种事,本来也谁都可以吗?他先前答应我”
秦素棉恢复吊儿郎当的姿态,笑得意味不明,“苏果,别理王爷了,他就是个花心的主子,还不如和我好好学医书傍身。”
王爷太欺负人,就让他给他的小徒弟找几分场子回来。
“嗯”
“不对啊,苏果,你不会仅仅因为蛊毒才拜我为师的吧?”
苏果:“”
“你没的反悔哦。”
“噢,是!”
苏果看他笑得高兴,心里也好受了不少,王爷的事暂且不谈,至少她还能好好活着呢。
师徒两个人心情都是大落大起,没注意到木锋带着人从院外门口进来,看到这两个人都坐在地上,苏果脸上还明显留着泪痕,很是疑惑。
他脚步微顿,而后没停地快速跑过来,秦素棉反应极快,站起身拦在他面前,“木锋,你这样跑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来参见摄政王,有事相商。”木锋冷声,因为嫚雅死了,按理说,陆则琰应当也被波及,很有可能现在已不在人世,但怎么想都太过轻易,他实在觉得不可能,一切都安静地可怕。自从和西厂闹翻了之后,他们再没有别的消息途径,他才过来准备探探究竟。
“恕难从命,我们家王爷需要静养。”
“秦太医,我自然有分寸,你是什么品级,敢来拦我。”土司府的王,也略等于四品的官职,秦素棉一个小太医是的确比不过。
秦素棉翻了个白眼,拉起身侧的苏果,“苏公公官职四品,王爷亲自封的,你比得过再说!不要不识好歹。”
“”
苏果擦干泪痕,点了点头,“嗯!”
秦素棉补充了句,“王爷如果因为你出了事,你看看等我回去会不会有人找你麻烦。”
木锋看着两个小身板,硬闯也不是不可以,但这句话提醒到了他,其实都到了现在,只要梁州出了援军,王爷活着与否对恩施都不是太过重要。
五千援兵,据木铎说已经往牛角湾过去,他不日也要启程,就当赌一把罢。
况且,看这个小太监哭得厉害,或许,陆则琰真的出事了
木锋没有继续僵持,看了他们一眼就离开了。
苏果盯着他消失在院中,心里不踏实,眉头微微蹙起,“师父,你知道王爷他去的地方危险吗?”
秦素棉拍拍下袍的灰,“嗯,战场哪有不危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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