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
天气逐渐转热, 沈彦舟洗完澡后没有吹头,随意从架子上扯下来一条毛巾,边擦头边往外走。
偶尔几滴水从发尖滴下来, 顺着脖子往下淌,流向更深的沟壑。
被徐念之穿过的外套还安安静静地放在沙发上, 被她仔细叠成了一个豆腐块, 方方正正的,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小姑娘原本是想把衣服拿回家洗完再还给他的, 他说了好几次不用了,最后她才作罢。
她始终跟他保持距离, 什么都要算的很清楚, 钱也是,好像不想欠他什么。
这姑娘,到底有没有把他当朋友。
这样的认知让人不太舒服, 沈彦舟捻了捻眉心, 肩膀无力地往下塌。
余光不经意间瞥见了桌面上放着的某样有些陌生的东西,他抬眸, 认出那是徐念之今天带来他家的充电器。
沈彦舟掏出手机, 给徐念之发了条微信过去, 问需不需要现在送上去。
那边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怎么样, 他握着手机在客厅来回走, 等了好一会都没收到回信。
沈警官思来想去,怕女孩第二天上班手机没电,还是套上了件衣服,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出了门。
刚迈出家门, 手机就收到了新消息的提示音。
熟悉的头像后面跟着一行字:【停电了,你能上来一下吗。】
沈彦舟心一沉, 单手在屏幕上打字,加快了脚步。
这一整栋楼都亮堂堂的,停的哪门子电。
徐念之不是这样会主动开口让他帮忙的人。所以,她应该是在家遇到了什么麻烦。
两个电梯都显示在运行中,停在别的楼层就是不下来。
看着电梯楼层示数,沈彦舟居然少有地感受到了焦急的情绪。
两人就隔了一层楼,等了没一分钟,他就果断放弃电梯,跑向安全通道。
楼道里灯光昏暗,他不敢耽搁,三步并作两步,甚至看起来有点狼狈。
16楼的安全通道门被打开,男人急匆匆地从里面出来,往熟悉的门牌号过去。
手抬起来敲门的一刹那,他左耳隐隐约约听见一串奇怪的脚步声从转角传过来。
声音转瞬即逝,但沈彦舟还是能确定,刚刚确实是有人在那的。
那边的通道通向另一个安全出口,现在过去,人肯定也跑没了。
而且什么事都没发生,别人也有可能是路过,是他最近太疑神疑鬼了。
此时此刻屋里的女孩更重要。
沈彦舟深深呼出一口气,敲响了门。
门后颤巍巍地响起女孩的声音:“谁啊。”
“我。”男人拧眉,“开门。”
门后细细簌簌的,似乎是女孩慢慢挪动的声音。
下一秒,紧闭的大门被打开。
沈彦舟瞳孔猛地一缩。
面前的小姑娘脸色惨白,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额头上,脖子上,都挂着细细密密地汗珠,身上穿着的荷叶边睡裙,也因为汗水变得透了些,染上几丝朦胧。
从沙发走过来,几乎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咬着牙,想挤出一点笑:“沈警官。”
门外的亮光透进屋内,徐念之喘了几口气,感觉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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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啊,麻烦你又跑上来一趟。”女孩低下头,一缕发丝顺着她的动作垂在脸颊旁,晃动几下又停下来。
不能让男人站在那等太久,她努力侧过身,空出位置让他能进来。才微微动了一下,或许是刚刚蜷缩太久,她脚后跟的筋突然有些刺痛,连着整个小腿都软了下来,身子往后打了个趔趄。
还没反应过来,腰就被人揽住,天旋地转一刻,整个人已经安安稳稳地躺在了沈彦舟的怀里。
徐念之嗓子眼里冒出一小声惊呼,肩膀一缩,两条细细软软的胳膊下意识搂住沈彦舟的脖子。
男人冷着脸,说了句“抱歉”,便径直抱着女孩往沙发那走。
徐念之不敢呼吸,偷偷抬头看向他。
他的表情很冷,像是谁惹他不高兴了似的,只冷淡地说了句“抱歉”,便径直抱着她往沙发那走。
没人再说话,黑暗的客厅里只能听见男人的脚步声。
沈彦舟是挺不高兴的,看见她这个虚弱模样,心里就升起一股无名火,也不知道在对谁生气。
他就这么抱着她,像抱了团棉花,轻飘飘的,没什么重量。沈彦舟声音听起来闷闷沉沉的,“你吃的饭都到哪去了,这么轻。”
徐念之没出声,她软软的身体贴在男人坚硬的肌肉上,虽隔着布料,男人的体温还是让她的后颈闷出了细汗。
沈彦舟也不好受,黑暗里所有感官都放大,女孩鼻子里喷出来的温热呼吸覆上颈侧,细若无骨的两只手就这么搂着他,他的肌肉一瞬间绷紧,又怕动作太大伤到她,只得轻轻地把她往沙发上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女孩坐稳,他才慢慢把身子移开,往旁边坐。
沈彦舟的视力很好,即使没有一点光亮,也能看得很清楚。
沙发上的女孩小小一只,缩在角落,双臂抱着膝盖,整个人看起来一点精气神都没有,像一只易碎的青瓷娃娃。
沈彦舟压住心底的烦躁,尽量放低了声音,问她:“怎么了?”
徐念之低着头,快要把脸埋进膝盖里,过了好几秒才轻声回答:“没怎么。我有点怕黑。”
沈彦舟蹙眉,眼神划过她的额头、脸和脖子,看清了每一滴汗,和快要被她咬出血的嘴唇。
这哪里是简单的怕黑,分明就像是某种突发的隐疾一般严重。
他没戳穿她,他不会笨到看不出来她不想说。
“整栋楼只有你家停电了,”沈彦舟偏头,没再看她,换了个话题,“可能是跳闸。”
徐念之刚刚开门的时候也看到了,外面是亮着的,所以这次停电和之前住户群里说的停电并不一样。
“嗯。”她的声音小到快要听不见。
沈彦舟站起身,背对着徐念之,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被接起来:“绿岛明珠物业,请问有什么事吗?”
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愠气:“6栋1601停电了,派人过来看看吧。”
“好、好的。”
挂了电话,沈彦舟将手机放回口袋。摸到了里面的硬块。他才想起来,自己原本上来是为了什么。
充电器被拿了出来,放在茶几上。“你的充电器,落在我家了。”男人解释。
“啊谢谢。”徐念之终于抬起头,看了看茶几上的东西。
停电停得突然,她根本没有闲暇去管手机电量。如果不是沈彦舟,那她明天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去上班了。
“需不需要我下楼拿几个蜡烛上来?”沈彦舟又问。
徐念之下意识摇头:“不用麻烦了沈警官,你快回家吧。”
沈彦舟眼睛眯了眯,心口堵了一口气。
他发现这姑娘好像特别怕麻烦别人,尤其怕麻烦他。自己都这样了,还和他这么客气。
一天到晚一口一个“沈警官”,生分得不行。
沈彦舟没接话,不说要回家也不说不回家,只是又坐了下来。
他能感受到身旁小心翼翼投过来的目光。
瞄了一会,又移开,又再看过来。
沈彦舟无声勾了一下唇。
女孩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比一开始好很多了,但物业没把电路弄好之前,他还是不放心。
两个人坐在沙发的一左一右,谁也不说话,画面却出奇的和谐。
徐念之心里痒痒的,有点苦恼。
沈彦舟光是在她身旁坐着,什么也不用干,就让她很心安。
刚刚他问她怎么了,她说没怎么。怎么听都像是敷衍。
可是她的事情,又哪里是只言片语就能解释得清的。
此刻男人的表情有些淡,看不出他的心情。但徐念之回想刚刚他打电话的语气,确认他是有些不高兴的。
他是因为帮了自己却没听到真心话而不高兴吗?
徐念之抬手挠了挠下巴,亮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眨呀眨,脑子里飞速思考该怎么和沈彦舟解释。
片刻,似乎是终于思考好了,女孩动了动,往沈彦舟那边挪了挪屁股,小声叫了一声:“沈警官。”
沈彦舟没看她,只是语气平静:“你再这样叫我,我就会认为你没把我当朋友。”
“!”哪来一口大锅,徐念之委屈,她明明是怕叫全名不礼貌来着。
女孩不去接他的话茬,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有黑暗恐惧症。”
“可能会比普通怕黑的人要严重那么一些。”
有些意外她会和自己说这个,沈彦舟挑了挑眉,终于转头望向身旁的小瓷娃娃。
徐念之多的不想讲,于是打算含含糊糊带过:“就是小时候遇到点事,留下了后遗症,也没什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话音刚落,她就明显感觉到身边人的气压更低了一些。
这人,怎么又莫名其妙不高兴了。
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心里的事,客厅又陷入长久的沉默中。
徐念之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机能在逐渐恢复正常,心脏的跳动重新变得规律,身上也不冒冷汗了。还好这次发作,没到非常严重的地步。
再过了约莫十几分钟,屋子突然来了电,客厅的顶光灯一下子亮了起来。
徐念之毫无准备,瞳孔被刺得生疼,一下子闭上了眼睛。缓了几秒,她才慢慢睁开眼,看到遮挡在自己眼前的大掌,愣住。
沈彦舟注意到女孩的眼睛已经适应了亮光,于是放下手,接起物业打过来的电话。
还是刚刚那个物业小哥:“先生您好,我们刚刚去检查了1601的电箱,确定是跳闸导致的停电。不过”
对面的人支支吾吾的,话说不完整。
“你直说就行。”沈彦舟眉头轻轻拧起。
“不过,不像是自然跳闸,有点像人为。”
沈彦舟握着手机的手僵住。
他又重新回忆起,敲门前听到的那串在转角的脚步声。
那么急促。那么慌乱。
早餐
这一晚, 徐念之睡得并不安稳。
翻来覆去的,睡了又醒。
总是会梦到小时候的事情,像播放电影一般, 快速地把她阴暗破碎的童年在眼前又过了一遍。
被惊醒的时候,她浑身冷汗, 睡衣黏糊糊地贴着身体, 让人不舒服。
闹钟还没响,徐念之脑袋昏昏沉沉的, 翻了个身,半睁着眼, 看到窗户外已经微亮的天空。
这会估摸着已经六点多了。
想着今天是周一, 困意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徐念之带着怨气从床上扑腾起来,抓了抓头发, 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去洗漱。
浴室里响起哗啦啦的水声, 被水雾模糊的镜面映出女孩细窄的腰身,肌肤柔嫩光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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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近了些, 镜子中的人被热腾腾的水汽一蒸, 脸颊还粉扑扑的。
昨晚到现在, 脸上总算带了些血色。
脑子因为没睡好还有些痛, 但已经清醒了许多。
徐念之又开始不自觉地回想昨晚的事。
沈彦舟走之前, 接了物业的电话。挂了电话之后,男人就一脸严肃,像是碰到了什么事情。他却什么也没和她说,只是走之前让她在家一定要锁好门, 不要轻易给任何人开门。
即使觉得奇怪,但看着男人的神色, 徐念之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她知道他是在担心她。
花洒关了,浴室里的水声戛然而止,空气中弥漫着橘子的香甜味。
徐念之边想着,边用浴巾裹住自己的身体,开门走了出去。
床上放着的手机现在才响起铃声,她刚好走过去,抬手按掉了闹钟。
屏幕上弹出今天的天气预报:【南江市,今日晴,气温14~21摄氏度,当前温度19度,西北风2级,无降雨。】
徐念之擦拭完自己的身体,慢悠悠地踱步去衣柜前换衣服。今天她起的很早,时间很充裕,甚至还可以用新买的烤面包机烤两片巧克力吐司。
洗完澡之后浑身清爽,徐念之扣上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对着镜子转了一圈,满意地哼着小曲儿去了客厅。
等她在整个屋子里忙前忙后,连所有的绿植都被她细心浇完水,时间也比平时早了十五分钟有多。
再找不到任何事情干了,徐念之终于背上包,嘴里叼上一片抹了草莓酱的土司,开开心心地出了门,打算今天做部门第一个到岗的优秀员工。
刚下楼,她的笑就僵在嘴角,嘴里的巧克力土司也忘了嚼。
某辆不应该在这时出现的黑色庞然大物大摇大摆地停在大门前,熟悉的车身,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车窗没关,能看到男人眉目冷淡的侧付费资源在企我鸟群死珥贰珥午久依寺栖脸。他手臂撑在车窗沿上,好像在等人。又似乎感应到什么,他转头看过来。
昨晚才见面的两个人四目相对。
徐念之微张着嘴,手里还拎着被咬了一半的土司,呆呆地冲车里的人打了个招呼:“这么巧呢沈”警官两个字被她硬生生咽回肚子里,“你今天不是休假吗?”
刑警队办完上一个案子,上级给所有人放了几天假。照理说现在这个点,应该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徐念之想来想去都想不通,皱着眉头,脸颊有点鼓,像个小白包子。
小白包子今天的气色看起来好了许多,穿着一件条纹衬衫,衣领还带着镂空花边,上衣口袋那印着一朵粉色的小花,袖口被卷起两层,露出一小节藕白的手臂。
她居然能把职业装也穿得这么可爱。
沈彦舟把女孩的小表情尽收眼底,看到她衣服下摆绞在一起的手指,唇角牵起:“上车。我送你去上班。”
这下徐念之更反应不过来了,“啊”了一声,“你是在等我啊?”
沈彦舟眉一挑:“不然我吃饱了撑的在这晒太阳?”
徐念之手摆的更欢了,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不用不用,我自己搭地铁去就行。”
人家刑警队长休假,凭什么还要送她去上班。
况且,她自己搭地铁也很方便,就两站路而已。
沈彦舟停顿了一秒,眸色加深,看着她缓缓道:“要我下车去请你?”
“”那倒不必了。
虽然没想明白呢,但在男人的隐形压迫下,徐念之还是快走几步上了车。
等坐稳系好安全带,她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半块吐司,上面还留着她的牙印。
怕吐司上的草莓酱弄脏沈彦舟的车,徐念之手忙脚乱,赶紧两口把手里的东西吃进嘴里。
一下子塞进去太多,干巴巴的面包碎有些噎嗓子,她努力嚼啊嚼,好不容易伸长脖子,把一大口吐司给吞了下去。
车子已经启动,沈彦舟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无比自然地开口:“前面的袋子里有豆浆。”
徐念之一怔,带着点怀疑的目光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这人该不是旁边长了眼睛吧,不然怎么开着车还能看到她噎住了。
前面放着的透明塑料袋她上车就注意到了,里面有几个蒸饺和一小袋小笼包,还有一杯豆浆。
徐念之有点不好意思,抿了抿唇:“这不好吧,我吃了你吃什么呀?”
本来人家就好心送她去上班了,她感谢还来不及,怎么还能吃人家的早餐呢?
沈彦舟看着路,简短回答:“这早餐本来就给你买的。”
“给我买的?”徐念之瞪圆了眼。
窗外能听到枝头吱呀乱叫的小鸟声,车里没人说话。
安静了好一会,女孩才小声开了口,叫了一声:“沈彦舟。”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叫他的名字。
嗓音又软又柔,不知道是不是刚刚吃了裹满草莓酱的巧克力吐司的原因,甜甜的。
沈彦舟的喉咙突然开始发痒,喉结不自觉地滚了滚,“怎么了?”
徐念之小心翼翼,明明车里没有第三个人,她还是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段时间沈彦舟又是点外卖又是送上班的,除了他有求于自己,徐念之想不到第二个原因。
公安局和电视台合作也很紧密,这完全说得通。
虽然这个话题有点敏感,徐念之还是挺直腰,胸脯一挺;“你直说吧,我能帮上的一定帮!”
沈彦舟:“?”
男人下颔线绷紧,好一会才咬着牙蹦出两个字:“没有。”
沈彦舟是真的烦,他真想敲开旁边坐着的这个小吐司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草莓酱,到底怎么想的,才能把他做的这些事归结到他有求于她身上。
他一个正常的成年男性,做这些,难道就不能是出于单纯的对一个成年女性的爱慕吗。
小吐司也觉得奇怪,闭上嘴想了想,又恍然大悟:“你是不是看上我们电视台的哪个女生啦?是谁呀?我能帮上忙吗?”
这话一出,沈彦舟方向盘都差点没握住,车子差点冲进路边的绿化带里。
“别问了。”
这个问题要他怎么回答?是也不是,不是也是。”哦。“听出男人话里的恼火,徐念之这下乖乖闭上嘴了。
虽然沈彦舟没回答,但她还是偷偷在心里把台里的女生名字过了一遍,发现还挺难猜的。
电视台里和他们年龄相仿的人太多了,她们部门都有好几个,实在是猜不出来。
等车子停在了电视台门前,徐念之还是没想出来,她郁闷地解开安全带,拿好自己的包,动作缓慢地打开车门下车。
“把早餐也拿上吧。等下饿了吃。”沈彦舟突然开口,像是预料到她拒绝的话,又接着说:“本来就是买给你的,我不爱吃这些,你不拿走的话我只能扔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徐念之只得乖乖地接过早餐袋子,“谢谢你。”
正要转身,又被人叫住。
“今晚几点下班?”沈彦舟侧头问。
“唔,”徐念之歪着脑袋想了想,“没什么事的话就是五点半。”
“好。五点半我在楼下等你。”-
时间还很早,台里没来几个人,新闻部的门还锁着。
徐念之打完卡,便掏出钥匙开了门。
她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没搞懂沈彦舟最后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这男人怎么放着好好的假不休,跑来给她当免费司机啊。
经过一个周末,办公室里充斥着一股灰尘的味道。
徐念之先去把窗户打开通风,又开灯,还和进来打扫卫生的阿姨打了招呼。
阿姨看到徐念之,还有点惊讶:“念之,今天来这么早啊?”
今天是周一,一般来说,大家都踩着点打卡到岗。现在离上班还有二十多分钟呢,还真是稀奇。
“阿姨您不也来这么早吗?”徐念之嘿嘿笑了几声,“您吃早餐了吗,我这有,您要吃点吗?”
阿姨正弯腰拖地,闻言摆了摆手,“你吃吧,这小胳膊小腿的,多吃点才好。”
台里的人都很喜欢徐念之,这小姑娘爱笑,长得又甜,还有礼貌,见谁都打招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和阿姨又聊了几句,办公室里便陆陆续续来了人。
八点半差一分钟,杨小胖拎着包,风风火火的跑进来,“靠,差点迟到!”
她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抬头看到隔壁已经在气定神闲地开始工作的徐念之,吓了一跳:“之之,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平时这种踩点到的人里面,可少不了徐念之。
杨小胖眼多尖啊,一下子就看见好友桌上的那一袋早餐,扶着椅子就滑了过去:“给我吃两个蒸饺,出门太急没吃早餐。”
徐念之自己本身也吃不完,很大方地把蒸饺都给了杨小胖,“吃吧!”
蒸饺还没凉,温温的,杨小胖一口一个,边嚼边说:“好吃!是你家楼下那家早餐店的吗?”
“应该是吧。”徐念之没多想,正打开电脑在看早间新闻,随口应:“这袋早餐不是我买的。”
“不是你买的?”杨小胖竖起耳朵,“那是谁给你买的?”
徐念之被她这夸张的语气搞得莫名其妙,“沈警官送我上班顺便给我买的。”
“什么?!”杨小胖声音瞬间提高了八个度。
“嘘。”徐念之食指竖在嘴唇前,压低声音:“你干嘛?人家人民警察热心帮助市民怎么了?况且我们就是邻居,你至于这么激动吗?”
“热心帮助市民?这说法你自己信吗?”杨小胖翻了个白眼。
她瞬间觉得嘴里的玉米饺不香了,有种自己家的白菜马上就要被一个长得很帅的猪给拱了的感觉,而这颗白菜还什么都不知道,成天乐呵呵的。
杨小胖凑近了些,“说真的,你对沈警官有没有感觉啊?”
“什么感觉?”徐念之还是盯着电脑屏幕,没移开眼神。
“啧,你能不能认真点,”杨小胖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臂,“就是喜欢的感觉啊。”
喜欢的感觉?
徐念之被这个词戳了一下,停下手里的动作。
说喜欢吧,她喜欢他什么呢?喜欢他每次都会帮她?这个因果关系好像不成立来着。
说不喜欢吧,好像也没那么不喜欢。
她对他应该是有好感的,但仅限于好感而已了,更多是对他给予自己帮助怀有一种感激。
徐念之想了一会,看着杨小胖的脸,认真道:“还行吧。”
还行吧是什么鬼?杨小胖等了这么久等来这个答案,差点被她气得吐血。
“我跟你说,你不能”杨小胖话还没说完,徐念之工位前就站了个人。
“之之。”男人温润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两个正在咬耳朵的人齐刷刷地抬起头来。
周宇川把手上的两盒东西放到了徐念之的桌面,“这周刚好路过袁记,我记得你和阿姨都挺爱吃袁记的鸡仔饼的,就买了两盒。”
“啊宇川哥,你太客气了。”徐念之看着桌面那两盒包装精美的鸡仔饼,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这挺贵的,要不你拿回去给你妈妈吃吧?”
周宇川笑了,“我们一家都不爱吃这个,你就安心拿着吧,当我孝敬阿姨的。”
他讲完话,没再逗留多久就走了,好像就是专门上来给个鸡仔饼一样。
徐念之又郁闷了,怎么同一天有两个男人都给她塞吃的,用的理由还都是同一个。
身旁的杨小胖一脸“我说什么来着”的表情,“我早都说了,你不喜欢人家就拒绝得彻底一点。”
徐念之苦恼得不行,“我早都拒绝了的。”
她说了只把他当哥哥来着。
两个妈妈的关系在这,两家平时还经常来往,再绝情一点的话要她怎么说出口嘛。
杨小胖也不是不理解小白菜,她拍了拍徐念之的肩膀,叹了口气,摇摇头:“谁让你这么招人喜欢啊,宝宝。”-
早上的问题困扰了徐念之一天,导致她中午吃饭也心不在焉的,没吃几口就饱了。
饭堂今天的菜有些咸,她回到办公室,拿着杯子去茶水间接点水。
茶水间的门掩着,里面的谈话声透过门缝隐约传出来。
“这次杀人案的报道不是倩姐写吗?怎么又变成徐念之的了?”
另一个人轻嗤一声:“谁知道呢?台长不是挺喜欢她的?”
冷不丁听到自己的名字,徐念之准备推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我看这她啊,吊男人的本事倒是不错,你知道吗,今天早上我看到她从一辆大G上下来,那辆车我有个朋友也开,落地要差不多两百个w呢。”
“可不是嘛,你没见隔壁部门的周宇川天天往我们这跑啊?刚刚还过来给她送东西呢。别看她那一脸乖样,心底里指不定怎么算计着呢,这边吊个富二代,那边周宇川也不放过。”
两人语气讽刺,谈论间时不时带着几声刺耳的哄笑。
正讲到兴头上,嘴里的话越来越没边。
下一秒,门被人大力推开。
不爽
徐念之原本没想进去的, 两个人都是新闻部的同事,其中一个人的声音她听得出来,是她们主任的外甥女许伊文, 平时在办公室里没少仗着这层关系作威作福。
她是很生气,但她还需要这份工作, 把关系搞僵了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可这两个人说的话就像烂抹布一样臭, 她气得小脸涨红,忍无可忍, 用了点劲把茶水间的门推开,端着自己的水杯就径直走了进去了。
洗手台前的两个人没想到这时候会来人, 闭上了嘴, 看到进来的人的时候更是愣住。
来的人皱着眉头,气冲冲的,走到饮水机那打热水, 打完之后, 又从桌子上顺手拿走了一个黄桃。
转身的时候,似乎是气到了, 她的肩膀一耸一耸的, 回头冲着两个女生, 摆出一副自以为很凶的表情, 一字一顿道:“你们妈妈没教过你们, 讲坏话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吗!”
说完徐念之就端着水,又冲了出去。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像一阵风。
只留下还怔在原地的两个人,看着女孩已经远去的背影, 面对这句听起来杀伤力并不大的话,有一种被骂了又没有完全被骂的感觉, 弄得她们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是徐念之第一次面对令自己生气的人重拳出击,别看她面上凶不垃圾,心里其实忐忑极了,说完了还怕自己一个人吵不过两个人,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一溜烟跑回了工位。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话起了作用,一整个下午,那两个人都离她远远的,没一个人敢来她面前晃。
徐念之对这个功效甚是满意。
虽然听到的时候是挺生气的,但过了一两个小时,她就慢慢忘了。反正她行得端坐得正,没做过的事就是没做过,她一点也不怕别人说。
徐念之鼻子哼了哼,两个讨厌鬼,下次在办公室分零食再也不要分给她们俩了!
今天下午她没什么工作,写完一篇稿子就五点了,还有半小时下班。
隔壁的杨小胖已经在摸鱼了,徐念之偷偷探了个头过去,看到她电脑屏幕上的小窗,上面在播放最近某个很火的电视剧。
周一大家都没什么精力,整个办公室弥漫着一股昏昏欲睡的氛围。
徐念之没事做,想着刷会淘宝,马上入夏了,得买点新衣服。
刚打开手机,屏幕顶端就弹出来一条新信息。
徐念之顺手就点了进去。
Z:【我在楼下等你。】
来这么早?
徐念之又下意识看了一眼时间,才刚过五点没几分钟。
接下来半小时小姑娘就很难熬了,她不喜欢让别人等着自己,刷手机也没心思刷,提前五分钟就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乖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等下班。
五点半一到,徐念之就从座椅上弹起来,拎着东西就飞奔下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有人在身后叫她的声音都没听到。
杨小胖隔着玻璃往楼下瞥了一眼,看到停在那的那辆黑色车,瞬间了然。
这臭丫头,还说不喜欢!-
徐念之一路跑,跑到车前已经有些气喘吁吁。
开了车门,男人还是穿着上午的那件风衣,垂眼看着她笑,“跑什么?”
徐念之爬上副驾驶,喘了几口气才回答,“不想让你等太久。”
她看了看手上拎着的两袋鸡仔饼,转头问:“你吃鸡仔饼嘛?袁记的鸡仔饼很好吃的!”
沈彦舟放下手刹,打方向盘上路,顺着她的话睨了一眼,“我不爱吃那玩意儿。”
鸡仔饼,南江的特色,他一北方人,来这边这么多年了都吃不惯,油油的,还有些甜。
“啊这样。”徐念之眼尾耷拉下来,觉得有点可惜,“早知道只拿一盒了。”
鸡仔饼很上火,两盒有点多。
沈彦舟淡声问:“别人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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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徐念之没多想,正在纠结这两盒鸡仔饼要怎么吃,小巧的眉头拧在一起,“一个朋友送的,周宇川,就是我们电视台技术部的部长。”
身边的人不说话了,脸色冷了下来。
沈彦舟不开口的时候,看着挺凶的,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情。
徐念之纳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黑脸了呀。
说多错多,她干脆也闭上了嘴。
下班高峰期车流量多,大G被堵在路上,只能跟着前面的车一小步一小步地慢慢移动着,像只巨型大乌龟。
刚好停在了市中心的商圈这,斜前面就是王府井,徐念之突然想到自己之前还说要请沈彦舟吃饭来着,便问:“你晚上有安排吗?没有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反正这个路,真不知道还得挪动多久才能到家。
沈彦舟敛眸,指尖点了点,似乎是沉思了一下,“改天吧,今晚没时间,一会还要回局里。”
“噢,好呀,那下次再约。”小姑娘被拒绝了也不恼,笑起来眼睛里有细细碎碎的光,又继续转头看起了窗外行色匆匆的人们。
沈彦舟盯着她的后脑勺,眼神瞟到了地上那两盒东西,心情越来越不爽。
在他不在的日子里,有人一直在觊觎他的宝贝-
送完徐念之,沈彦舟来不及吃饭,就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局里。
今天刑警队休假,他没回办公室,直接穿过走廊去见另一个人。
门关着,沈彦舟停在门口,敲了敲门。
“进。”里面传出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沈彦舟推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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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位上坐着的人正在处理公务,一身制服穿得板正,头上几缕白发已经清晰可见。
“张局,您找我?”
见人来了,张局抬起头来,笑着把老花眼镜脱了下来,“彦舟,来坐。”
沈彦舟还想着昨晚跳闸的事情,徐念之一个人在家她有点不放心,“您有事说事。”
张局是最懂沈彦舟的,算是看着沈彦舟长大的,他知道这小子脾气倔,所以才在休假把他叫回来当面讲这件事。
他倒了杯茶,放在桌子前,依然笑着:“你先坐。”
沈彦舟看了张局一眼,还是依言在他面前坐了下来。
张局拿出一沓资料,推到他面前,“这次刑警支队立大功,市电视台呢,想专门为刑警支队拍摄纪录片。”
沈彦舟一眼也没看,“不去。”
张局早就猜到了他是这个反应,并不意外,只是颇有耐心:“这次事件上级很重视,借这个机会好好宣传一下刑侦知识不是一件坏事,也是让市民更加放心的一条途径,你好好考虑一下把。”
沈彦舟冷淡的脸没有多余的表情:“上次采访我已经答应了,已经达到了宣传的目的,没必要再拍个纪录片吧。”
张局抿了一口茶,继续说:“上次采访的视频反响多好,网上那些小姑娘多爱看你们的视频啊,你是人民警察,如果拍纪录片能对人民有帮助,那何乐而不为呢?”
沈彦舟不说话了。
张局继续循循善诱,“况且,看在你爸的面子上,这部纪录片,你也得去。”
提到父亲,沈彦舟的神色微微一变,“您不用把我爸搬出来,人已经死了,我不会受他的干扰。”
他是不想拍纪录片,不管是为了谁,他不想去就不会去。
一听这话,张局叹了声,知道这小子一旦决定,自己再怎么样也无法说服,于是也不抱希望了,把电视台给过来的负责人名单递过去:“纪录片的事我已经答应了,你要不想去,你自己打电话和负责人说吧。”
沈彦舟接过去,扫了一眼,目光定格在熟悉的名字上。
张局看他拿着一张破纸看了这么久,有些疑惑:“怎么还不打?”
沈彦舟的表情依旧轻轻淡淡,“改主意了。”
生日【二合一】
徐念之过了几天被沈彦舟专车接送上下班的生活, 已经有些习惯了。
每天早上她收拾好下楼,他的车就会准时停在门口等她。
虽然徐念之还是搞不太明白这人的用意,但总不好一直把人家当司机, 于是每天她都会刻意起早一点,给他带自己亲手做的早餐。
今天是虾饺, 前天是蛋黄烧卖, 大前天是豆花小汤圆。
托沈彦舟的福,她家里的厨房也可算是多了一些烟火气。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 是沈彦舟最后一天送她上班的日子,下一周他就休假结束了。
今晚要去给奶奶过生日, 徐念之特地穿上了新买的小裙子。
南江入夏特别快, 前几天还凉凉的得披个薄外套,今天的气温就已经攀升到了30度。
小姑娘像平时那样拎着保温袋从电梯里跑出来,连衣裙的裙边上绣着花, 随着她的动作前后摆动着, 下面是两条笔直的腿,踩着一双棕色小皮鞋, 白色的袜子刚好到小腿肚子。
她看起来好像是心情还不错, 一路上嘴角都带着笑, 头小幅度晃动着, 还时不时和驾驶座上的人搭几句话, 和窗外偶尔飞过的几只春日喜鹊特别像。
沈彦舟也被她的情绪感染着,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地好了许多,连看路上突然变道的车都顺眼了许多。
到了电视台,徐念之欢快地蹦下车, 还不忘回头和沈彦舟说:“这几天谢谢你啦!今晚我不回家,回我爸妈家吃饭, 就不用来接我啦!”
沈彦舟手搭在方向盘上,漆黑浓郁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过了几秒,才应了一声好-
周五大家都情绪高涨,似乎是打工人群的正常现象。
徐念之上午跑了个外景,刚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把椅子坐热,就又被叫去纪录片部开会。
一进会议室,靠门口的两个座位坐着杨小胖和贺言,她还诧异了一瞬。
她们三个新闻部的人,和这个部门八竿子打不着,平时往来也不多,不算很熟,只是路过会打个招呼的程度。
怎么这次部门会议还和他们三个有关系?
屋子里坐满了人,徐念之一到,会议就开始了。
面前的投影缓缓播放幻灯片,坐在正中间的是纪录片部的部长,一个穿着职业装,梳着一丝不苟的马尾的女人。
屏幕上滚动着南江市刑警队深入现场的照片,年轻刑警们个个高大挺拔,英姿飒爽,连带着手里牵的警犬也威风凛凛。
徐念之坐在下面抬头看了一眼,全是她熟悉的面孔。
部长慢慢开口:“这次我们专题拍摄的主人公就是照片上的这支队伍。市公安局刑侦支队。”
“我想大家也知道,前段时间我们南江市发生两起恶性杀人案件,备受各界的关注。刑侦支队背负着舆论压力和人民期望,最终成功将凶手缉拿归案,还南江市一个和平的生活环境。”
“最近本市讨论度最高的就是这支队伍,他们□□,□□,是人民安全的保护障。经过电视台各级领导的讨论,决定新一期专题就以拍摄刑侦支队为主,向大家展示一些他们背后不曾被看到的努力和艰辛。”
部长眼神来回扫视了一圈,落在徐念之身上又移开,继续说:“本次的拍摄就由新闻部的许伊文负责,其他人全力配合。鉴于徐念之他们上次有了一次采访刑侦支队的经验,所以这次拍摄也跟着去辅助一下。”
她朝坐在旁边的许伊文笑了笑:“伊文,这样安排没问题吧?”
许伊文靠着座椅靠背,瞥了坐在对面的女孩一眼,唇角翘起:“没问题,我会尽力的。”-
“还有没有天理啊!怎么纪录片部的部长也要看许伊文的脸色?真当电视台是她家开的啦?”杨小胖一从会议室出来就骂骂咧咧的。
“你小点声,”徐念之往会议室里瞅了一眼,看到桌子前还在交谈甚欢的许伊文和部长,拉着杨小胖快走了几步,“这才刚出会议室,你小心被人听见!”
“听见就听见咯,我怕她啊?”杨小胖的白眼快要翻到天上去,“本来上班就烦,下周还得给大小姐当洗脚丫鬟。”
“行啦少说两句吧,这里到处四通八达的,小心被谁听了去。”贺言也在一边劝。
走廊里人多眼杂,保不准有心人听了之后大作文章。
三个人垂头丧气地回到办公室,前脚刚进门,后脚许伊文就跟着回来了。
杨小胖看着女人在办公室里红光满面的样子,恨得咬牙:”你瞧她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徐念之冲她瞪眼,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杨小胖愤愤地闭上嘴。
还没过几分钟安静日子呢,高跟鞋声就由远及近,停在了徐念之的工位前。
徐念之还在检查今天要发布的稿子,没注意到面前的人,直到一只涂着红色指甲油的手扣了扣自己的桌面。
她懵懵地抬起头,看到了许伊文笑着的脸。
女人将一大叠东西放到徐念之的桌面上:“念之啊,这份资料下午开会要用,你能帮我整理一下吗?”
“啊可是我稿子还没”
“我得抓紧时间准备纪录片的事,辛苦你了。”许伊文弯着眼睛,声音放柔。
隔壁的杨小胖看不下去了,开口就准备说,被女孩在桌子下面拉住了。
徐念之犹豫了几秒,还是应了下来:“行吧。”
等许伊文转身走了之后,杨小胖才侧过身,嘴角撇着,“干嘛不让我说,她的工作是工作,你的工作就不是工作了吗?而且这么多人在办公室里,还偏偏就要走那么远来找你,她就是要整你!”
徐念之的性子本身就是这副软绵的样子,没觉得是什么大事,于是淡淡地笑了一下:“哎呀没事,我今天本来也挺闲的,她整我做什么呀?我和她又没有利益纠纷,也不是竞争关系,她后台硬着呢,我就是个普通打工人,有什么好整我的。”
徐念之说完就低头开始整理桌上的东西,厚厚一沓,少说也有六七百张纸,不知道得整理多久。
杨小胖被她这个脑回路给折服了。她到底知不知道,一个人欺负另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单纯看她不顺眼就可以。
小白兔太乖太纯,她不忍心破坏,所以也没再多说什么,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一整天,许伊文好像都特别忙,把一堆杂七杂八的事情都交给了徐念之,连上楼交个文件这种小事都要徐念之跑腿。
徐念之什么也没说,都乖乖去做了。
倒是杨小胖和贺言替她生气,两个人一路在背后骂:“神经病吧!还没拍纪录片呢,就已经使唤上我们之之啦!”
“妈的下次把她冲咖啡的糖换成盐!”
“我支持!”
还有五分钟下班,徐念之终于把活给干完了,收拾东西准备走人,顺便和旁边的杨小胖磕几颗瓜子,聊一会天。
高跟鞋的声音不依不饶地又响了起来,果然不出所料,又停在徐念之面前。
许伊文撑着女孩的桌子,“念之,有份文件要的比较着急,发你邮箱了,麻烦你帮我做一下再走。”
杨小胖虽然生气,但有徐念之的警告在前,她也不敢随便乱讲话。
正当她以为这次徐念之也会没脾气地应下来的时候,女孩开了口:“不好意思啊伊文,我马上要下班了,你找别人吧。”
她讲话依然软趴趴,但听得出来是认真说的。
许伊文没想到女孩会拒绝,嘴角的笑有点挂不住,“很快的,弄完再走也不迟。”
徐念之仰着脑袋看着面前的女人,清澈的眼神里有点不解:“既然很快你就自己弄呀。”
许伊文被这话噎了一下。
手机屏幕的时间刚好跳转到五点半,徐念之背起包从座位上站起来,笑得甜甜的,“我下班啦,下周见。”
杨小胖忍着笑,冲她招了招手,“下周见。”
原来这姑娘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啊,善良是善良,还是有自己的原则的嘛。
站在那的许伊文表情就不太好看了,她后槽牙咬紧,瞪了坐在那的杨小胖一眼,又咚咚咚地踩着高跟靴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周五的傍晚连风都裹挟着一股香甜的花香。
徐念之出了电视台,先走路去附近的商场拿了礼物,才打车回了爸妈家。
虽然爸妈家离得也不远,但是堵车堵得厉害,到家也六点多了,一屋子挤满了人,好多亲戚朋友都来了。
徐母给她开的门,一进门就给了她一个拥抱,顺了顺她的头发:“哎哟我们念之回来啦。”
她接过徐念之手上的礼物,推着她往里走,“这孩子这么懂事呢,还给奶奶买礼物了啊,妈,你看看,念之给你买的。”
老太太坐在沙发上,看了一眼回来的女孩,又看了徐母递过来的礼物,不冷不淡道:“嗯,放那吧。”
徐念之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放轻嗓音:“奶奶,生日快乐。”
老太太已经转头和别的亲戚说话,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怎么样,并未理会这句话。
徐念之站在那,手指揪着裙摆,又垂下眼睫,努力维持着微笑。
徐母揽过她的肩膀往旁边走,“你爸在厨房烧菜呢,他知道你今天回来,天没亮就去市场了,特地给你挑了好多大虾,给你做你最爱的油闷大虾。”
“好,那我去厨房看看爸。”徐念之笑着拍了拍妈妈握着她肩膀的手。
厨房的玻璃门关着,里面全是油烟气,男人弓着背,裹着围裙正在炒菜,袖子被他挽起来,脖子上挂着晶莹的汗珠。
徐念之一开门进去,眼睛被熏得几乎睁不开。她呛了几声,挥手扇了扇面前的白烟,“爸,你这油烟机开大一点啊,这么多烟你能看得清嘛?”
徐父听到女儿的声音,放下锅铲回头,惊喜道:“之之回来啦!爸今晚做的菜都是你最爱吃的!”
徐念之从橱柜上抽了几张纸巾给徐父擦汗,脸上的笑意更深:“谢谢爸,爸最好了。”
“行了行了,你快出去吧。这里油烟大。”徐父摆了摆手,赶徐念之走。
厨房不是女人待的地方,别把他香喷喷的女儿搞臭了。
饭菜做好还需要一点时间,客厅的沙发又被那些亲戚给坐满了,况且徐念之也不乐意去那和她们挤,她走出厨房,往客厅那看了看,大家都在,于是趁着没人注意她溜回了房间。
她好久没回这里住了,工作之后一直一个人住外面,但徐父徐母一直都给她把房间留着,怕她万一什么时候想家了要回来。
徐念之推门走进去,愣了一下。
地板上趴着的小孩和她面面相觑,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持续了好多秒,最后是小男孩先移开了目光,继续专心做自己手上的事。”乐乐,你干嘛呢?“徐念之认了出来,乐乐是大伯的儿子,大伯一家今天也来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小男孩不回答,只是趴着。
徐念之走近了一些,看到随意散落在地上的,被折叠的,撕破的,涂画的。
密密麻麻,是她从小到大得到的所有证书和奖状。”你干什么呢?“徐念之急了,跑过去把自己所有的奖状都从地上捡起来,连小男孩手上的也没放过。
她心疼坏了,颤着手一张张重新整理好,豆大的泪水一滴接一滴往下掉,“这是我的东西!谁允许你动了!”
小男孩被凶了一下,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就动我就动!”
哭喊声惊动了客厅里聊天的大人,伯母第一个冲进来,抱起乐乐,“怎么了怎么了,你跟妈妈说。”
乐乐趴在妈妈肩头,指着正低着头收拾奖状的徐念之喊:“就是她,不让我玩!”
伯母回过头来瞪了一眼徐念之,目光又落到她手里的东西上,不屑地哼了一声:“就这么一堆破纸,弟弟要玩就玩呗,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和小孩计较这些啊。”
徐念之摸着被表弟撕坏的证书,小声抽泣着,没说话。
徐母穿过几个人挤进房间,替徐念之收好那些奖状,开口道:“话不能这么说,那是念之努力得来的东西,乐乐不懂事,这事我们就算了。”
她拍了拍徐念之的背,轻声安慰道:“没事之之,别哭了,等人走了妈妈帮你粘好。”
“行啦!你们还把不把我这个老太婆放在眼里呐!”奶奶在客厅拄着拐杖吼了一声,“一回来就这么多事情,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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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散了吧,没什么事。”徐母说了一句,随后捏了捏徐念之的掌心,示意她宽心。
热闹看完了,人又都散了去。
刚巧徐父也做好饭了,解开围裙,端着最后一盘豆角炒肉走了出来,他还不知道刚刚发生的小插曲,乐呵地招呼大家:“久等了各位,来吃饭吧。”
“我们何德何能让徐教授给我们做饭啊。”姑姑走到桌子前,赞叹道,“还得是我哥,这么多年手艺一直这么好。”
“哪里的话,这不是妈今天生日高兴嘛,”徐父笑着擦了擦手,去扶老太太入座,“都别站着了,都坐下来吃。”
奶奶一坐稳,大家也跟着坐下了,徐念之在房间里擦干眼泪,慢吞吞从里面走出来。
看在今天是奶奶生日的份上,没人再提刚刚的事,一家子也就和和睦睦地吃着饭。
“来,之之,尝一个大虾。”徐母夹了一个虾给坐在身旁的徐念之。
徐念之忙双手捧起碗去接,“谢谢妈。”
伯母看在眼里,咽下嘴里这口饭,开玩笑似地说:“我们念之都是大姑娘了,还要妈妈夹菜呢?”
“再大的姑娘也是我的孩子,我女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我夹个菜怎么了?”徐母笑着接话。
“那是。”伯母也给乐乐夹了个鸡腿,笑盈盈地把眼神转到徐念之身上,“念之啊,你说你这都工作几年了,没升职加薪就算了,找到对象没有啊?”
“没呢伯母。”徐念之小声应道。
“哎哟这不行呐,你再过几年也老大不小了,再不找对象可不容易生孩子了。”伯母嗔怪,“你说现在这孩子,眼光高得很,要我说啊,就踏踏实实地找个老实本分的就烧高香了,你要想找高富帅啊,还得看看自己的条件啊。”
她说完停顿了一下,又笑:“伯母这人就是实话实说,你别不高兴啊。”
“没事。”徐念之弯了一下嘴角,咬了一小口碗里的大虾。
坐在主位的老太太缓缓说道:“你伯母说得对,我们徐家养你这么多年,总不能白养你吧。我们也不求你有什么出息了,能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就行。”
老太太都发话了,像是给伯母撑腰一般,女人的脖子都伸长了一些。
“妈,多吃点菜。”徐父夹了一筷子肉到母亲碗里,抿了口酒,“我们之之的事情就不劳烦大家操心了,她想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就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就算是不结婚,那也是我们家自己的家事,嫂子,你太热心了。”
姑姑打圆场,“好了好了,今晚的主角不是我妈吗,这都扯到哪去了。来,我们来一起敬妈一杯。”
饭桌上的气氛又被姑姑给带了起来。
徐念之握着酒杯,仰头一口灌进嘴里。
辛辣的酒流过喉咙,灼烧着胃壁,让人非常不舒服。在接下来的,她也没了胃口,勉强吃了几口饭,一口饭要嚼个几分钟。
餐桌上说说笑笑,注意力都在今晚的寿星身上,没人再提到她。
吃完饭之后,大家继续往电视机前坐,等着一会消食了切蛋糕。
徐念之把碗筷端到厨房,放进洗手池里,拉了一下父亲的手臂,“哎爸,我来洗吧。”
徐父没动,“那哪行,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怎么能让你洗碗。”
“没事爸,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您还不给我孝敬您的机会啊?”徐念之软磨硬泡,硬是推着她爸出门,“我不洗我浑身难受。”
“行行行,你洗你洗。”在学校说一不二的徐教授拿他女儿没办法,只好摘下围裙出了门,还不忘回头叮嘱:“那围裙你穿上,别把你裙子弄脏了。”
“知道啦。”徐念之已经戴上了塑胶手套,开了水龙头弯腰刷起盘子。
徐父又站在那看了一会,才放心地走出厨房。
今天吃饭的人多,盘子和碗筷加起来□□副,徐念之认认真真地刷了两遍,用干抹布把上面的水渍擦干放进消毒柜里,又仔细把灶台上所有的东西都摆放整齐,才把手套脱下来挂回原来的地方。
大家伙都在客厅,边看电视边聊天,时不时爆发几声大笑。徐念之垂眸,低头向房间走。
外面太热闹了,不适合她。
她的房间和徐父徐母的相邻,准备进门前,她隐约听见里面传出来的交谈声。
徐念之要迈开的脚步停了下来。
“徐章宣,你妈今天是什么意思呢?仗着今天是她生日没少给之之脸色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多艰难才把之之劝回家吃这顿饭。”徐母的语调听起来有些生气,“还有你那大嫂,嫌我们之之这不好那不好,我还没嫌她儿子每次一来就把我们家搞得乱七八糟呢。”
“哎呀你小点声,别再让他们听见了,又要吵起来了。”徐父为这事也一个头两个大,只好哄着老婆,“我知道这事是他们做得不对,你就大人有大量。”
“什么我大人有大量?是之之大人有大量。她从小到大,你们老徐家的人给过她一天好脸色吗?啊?这孩子本来就命苦,你们家的人还有没有心呐?”
徐母越说越气,声音染上哭腔,“我告诉你徐章宣,我们当初把之之从福利院领回来,不是为了让她受这种委屈的。”
“我养了她快20年,在我这里,她就是我的亲生女儿。你最好和你们家的人讲清楚,这事我绝对不会退让。”
“好好好,你别再气坏了身子。”徐父拍着徐母的背给她顺气。
徐念之贴着门,一字不落地全听进了耳朵里。
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底投射出
依譁
一片阴影。她吸了吸鼻子,抬手敲了敲门,“妈。”
房间里瞬间噤声。
她等了几秒,门才被打开。
徐母已经挂上一副笑容,“来这儿干嘛呀?去客厅,一会切蛋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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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了,妈,我先走了,有个着急的活得现在回单位弄。”徐念之反握住她妈的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又松开。
“不留在家过夜啊?”徐母跟在后面走去了玄关,又跟客厅的亲戚们解释,“这孩子要回去加班。”
徐念之弯腰换好鞋,也微微给大家点了个头,笑了一下,“奶奶,伯父伯母,姑姑,我先走了。”
说完也不等大家的反应,就开门走了出去。
关门的时候,还听到伯母嘟囔了一句:“真是的,这么辛苦一年能捞着几个钱啊?”-
南江早晚温差大,入夜了还起了点风。
周围的大厦灯火通明,霓虹闪烁。车辆在纵横交错的马路上川流不息。
徐念之身上还穿着早上那件泡泡袖连衣裙,胳膊大腿全露在外面,站在路边有些冷。
她就知道,今晚回家吃饭是个错误的选择。
自打她六岁来到徐家那年,除了徐父徐母,她就一直不受这家人的待见。
因为她不是亲生的,对他们来说只是个外人。
所以徐念之从小,就特别会装乖。她特别特丝二珥贰武旧易四七全年每日更新每天吃肉别听话,听爸妈话,听老师话,上学的时候成绩就特别好,爱笑,还特别会讨人喜欢。
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离之前的黑暗越来越远,才能在这个光明的世界存活下去。
刚刚表弟弄坏的证书和奖状,都是她乖巧听话的证据,她多宝贝它们,就好像有了这些东西,她就能得到多一些善意的对待。
其实她一点也不像表面上那样活泼开朗。相反,她敏感,悲观,喜欢自己和自己过不去。
她不敢让任何人看见真实的自己。没有人会接受这样的自己。
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冷的,徐念之站在那,眼底竟然涌出了那么一点热意。
明明二十年都是这么过来了的,怎么今天会这么想哭呢。
手机今晚特别安静,一直没有人给她发信息过来。
徐念之解锁了手机,点进通讯录里去。
她无意识地滑动着屏幕,大拇指一顿,停在了某个人那一栏。
脑子还没转过弯来,手指已经按了下去。
徐念之呆呆地盯着屏幕,里面传出两声“嘟”,然后就被人接了起来。
“喂。”熟悉的低沉嗓音透过听筒传出来,还带着电磁声。
“沈彦舟。”女孩把听筒贴近耳朵,小嘴往下撇,“之前欠你那顿饭,今晚行吗?”
她说完就没再说话,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提议有点强人所难。
现在已经过了饭点,再过一会都快到夜宵时间了。
听筒里一片沉默,估计也觉得她是神经病。
“对不起啊。”徐念之蹲在地上,低头用指尖在地上画着圈,声音很小,“我就是突然很想见你。”
那边安静了数秒,似乎叹了一声气:“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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