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姐姐请客!大家尽情喝!”


    “哦!!”


    下午的牧马人酒吧明显比早晨热闹了许多,旋转的彩灯降下靡丽风光,一条双头蜥蜴的尸体被铁钩吊在半空,自吧台的天花板上垂下来,正被紫色头发的调酒师用小刀剥皮。


    身着紧身皮衣的女人坐于尸体前的卡座,态度嚣张,一手举酒,一手搭着靠背。


    “敬莎莎大姐!”


    “敬莎莎大姐!”


    “哈哈哈!好!”


    扎啤杯内的酒一口见底,女人咣的一声将酒杯置于桌面,起身单脚踩上台面,眉钉在灯下染上冰冷的光。


    “明天,我将要带领我的属下深入黑街,一举将盘踞在其中多年的那条大货——白颅娘剥皮抽筋!”


    “不愧是莎莎大姐!大伙儿等着你的好消息!”


    “敬莎莎大姐!”


    “该敬莎莎女王才对!”


    酒吧内的气氛被烘托到了顶点,悬吊在半空中的蜥蜴于手部脱离了最后一块皮,整个掉到了地面。


    嘭的一声巨响响起来时,酒吧的大门也向一侧洞开。


    菌种浓烈的气息使得场面徒然安静下来,笑容凝固在脸上,所有人将头转向大门。


    光线晦暗的走廊有烟尘漫飞,牧马人酒吧的招牌在门外闪烁光亮。那小小的身影站在阴影中,就像一道细瘦的剪影,不和谐的,是他手中的特殊存在。


    所有人的视线全部落在那上面,因为高级菌种的浓烈气息正从那里流露出来。


    “……喂,你说那东西能有几级?”其中一人捅了捅同伴。


    “不知道……但感觉跟白颅娘差不——那就是白颅娘!”


    直到圆桶状的木门轻轻撞墙,发出沉闷声响,门外的那道剪影才动了起来。


    楼慕在万众瞩目中走入酒吧。


    对于刺在身上的火辣视线视而不见,他步伐沉稳,巴掌大的小脸带着对外界的疏离。等靠近吧台,他收紧握着白发的拳头,将一颗头颅甩上吧台。


    “成为猎菌人不需要手续,也不需要会费——这是你告诉我的。”


    被甩上来的头颅微微旋转,随后面朝着调酒师停下。让整座城市的猎菌人都觉得棘手的角色——白颅娘,它的眼半睁半闭,眼底眼球森白,好似随时会张开来,以恐怖的力量血洗这里。


    被迫近距离围观的亨利流下一滴冷汗,这颗疑似3级菌种的头颅,所散发出的气场,让他的头皮发麻,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这小子……就这样把这颗头带回来了?


    没有封菌袋,没有封菌液,甚至没用封菌纹!?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在亨利骇人的目光中,男孩将小手伸向吧台。


    “我已经证明了我的实力。”小手招了招,“现在可以给我猎菌人身份证明了吧?”


    “你……”


    亨利的表情五味陈杂,还没说出下文,楼慕的肩膀上方突然越过一只手。


    酒杯咚的撞击台面。


    “小子,是谁帮你猎到这东西的?”


    一只手搭在楼慕的肩膀。


    “告诉姐姐,姐姐就派人给你买糖吃。”


    那是不容拒绝的语气,语调柔媚如丝却暗藏危险,女人注视楼慕,缓缓弯下.身,


    随着女人的动作,酒气撞击鼻端的嗅觉,肩膀上的手缓缓收紧带来阵痛感。


    “这种恐怖的语气。”


    就算被恐怖威压包围,楼慕依旧能弯起眼睛:“姐姐是想请我吃糖,还是吃刀子呢?”


    语调甚至带上几丝俏皮。


    “嗯?那就要看小弟弟你的表现了。”


    黑色的长甲挑起男孩的下颌,女人刚想凑近,眼下的余光骤然瞥到一丝寒芒。


    楼慕抽出女人腰间的匕首,锋芒调转方向。他眼皮未抬,朝身后人的眼球刺去,刀锋划裂空气,利落的动作成功逼退了女人。


    “可我不想配合姐姐的节奏。”


    刀花在指尖翻动,楼慕慢条斯理的转身面朝女人,他勾起笑容,那笑却凉的人脊背发寒。


    他就那样静静的注视女人,直到对方摆出投降的手势。


    “好了,我相信白颅娘是你狩猎到的了。”女人表情开始无奈。


    “感谢信任。”


    手中的匕首垂直捏在指尖,楼慕将锋利的刀刃丢了回去。


    女人抬手握住飞来的匕首,收刀入鞘,不再言语。


    楼慕再度转脸面向吧台,这次,他露出符合身体年纪的微笑,与刚刚狠辣的气质大相径庭。


    孩子的表情天真中含着狡黠。


    “不要费用也不用手续,这可是叔叔说的,一定不能反悔哦。”


    .


    昏暗的天幕将太阳逼入世界的死角,成群的海鸟穿过楼宇,最终消失在浓墨重彩的落日下。


    白日陷入倒计时。


    【成为一级猎菌人任务已完成,下一阶段任务将会在一日后派发。】


    【叮——任务奖励卡牌(待抽取)一张,已放入背包。】


    【叮——任务奖励能量值补充剂一罐,已放入背包。】


    【叮——任务奖励复刻道具x2,已放入背包。】


    “猎菌人身份证明?嗯,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透明的晶片染上夕阳的火红,为里面的照片和字体注入血色。楼慕迈步走在人行道上,指尖夹着晶片,欣赏这把正式迈入异世界大门的钥匙。


    前方斑马线的尽头,路灯由绿转红。他停下脚步。


    两侧的街边商铺亮起烛火,下班的高峰期,密集的车辆如渡河的角马,攘攘前行。


    城市的街道染上了烟火气,层层高楼之间,一栋充满童趣、写着玩具城字样的大楼在一众色调暗沉的楼宇间是那样显眼。


    身旁的商铺中,玻璃后的玩偶娃娃们乖乖坐在柜台之上,而玻璃的对立面则倒映出身着陈旧衣物的楼慕。即便换了个内芯,他的气质中少了木讷,多了自信,可这身行头让他看起来依旧像是孤儿院走出的小可怜。


    脚趾在破旧的鞋尖儿里动了动,楼慕露出笑。


    “看来这新到的五万有地方花了。”


    白颅娘的脑袋为他打开了通往另一世界的门,同样的,丰厚的报酬也解决了楼慕现在的窘迫。


    “真该谢谢那颗头。”


    鞋尖在原地调转,楼慕向着颜色艳丽的玩具城走去。


    “玛丽抱着洋娃娃,来到花店来看花……”


    明亮的水晶吊灯静悬,红色的小火车载着孩子行过雕刻着荆棘之花的地砖,灯火通明的大厅尽头,身穿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在舞台上跳着流行舞。


    楼慕搭乘电梯来到三楼服装城,在童装价格普遍在五百到上万之间的商场闲逛。


    很显然,身着寒酸且没有父母陪同的楼慕是不受欢迎的。但他没有在意这些,独身在没有导购带领的商铺挑挑拣拣,直到一名导购员忍受不住想要出声提醒男孩别把衣服碰脏了,就见男孩慢腾腾的拿出一套价格两万六的衣服,要求刷卡支付。


    “……”


    导购员的表情从不耐到狐疑,一直到消费成功的消息显示出来,才变成了恍惚。


    “麻烦帮我丢一下,谢谢。”


    直到破旧的衣服丢入手中,导购依然没成恍惚中回过神。而楼慕早已走远。


    从商店走出来的男孩,就像除去一身灰毛的丑小鸭,天鹅王子拥有雪白的肌肤,漂亮的简直让人移不开眼。


    焕然一新的楼慕不像是从苦难堆里爬出来的,反而像是含着金汤匙长大的。


    新生的楼慕顶着瓷白的脸走到商场线路图前,研究完各楼层,再次乘电梯上楼。


    琳琅满目的糖果是孩子们的天堂,各色糖果被制作成可爱的动物形状,摆放在孩子们触手可及的货架上。


    楼慕单手插兜行走在童趣的世界。


    五楼以外的世界已经沐浴在黑夜之下,他在糖果屋里逛了一圈,随意挑了几款q版菌种模样的糖果,在店中心巨大的橱柜前驻足片刻,随后走到结账的款台。


    “你好,姐姐。”


    吧台内的女人探出头:“你好,小朋友。有什么能帮你的么?”


    楼慕指着不远处橱窗里的巨大棒棒糖,开口:“麻烦你把那款糖给我包一下。”


    “嗯?”


    女人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楼慕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才好心提醒道:“小朋友,那款糖价格6999,你真的确定……”


    一张银行卡放在台面上,楼慕表情认真的点点头:“确定。麻烦你了,刷卡付款。”


    十分钟后,他举着一米多高的巨大棒棒糖,在整栋楼小朋友羡慕和惊呼声中离开玩具城。


    “妈妈!我也要那款棒棒糖!”


    “爸爸我也要!”


    “我也要!”


    “给我买!”


    在孩童们混乱的吵闹声中,一个家长头疼的按着额角,低声呵斥:“闭嘴!把你卖了都买不起!”


    彩灯点亮夜幕下的城市,镂空的四方灯柱照亮青灰色的地面,台阶一层一层的向下,不远处的广场上,一位推车的环卫工人在马路边休息。


    看到来人的样貌,刚走出玩具城的楼慕慢下脚步。


    “不知道那孩子怎么样了。”


    张老汉摘下帽子,挠了挠头皮。


    “希望没事啊。”


    夏日里海上城市潮湿闷热,还不如一些内陆城市的干热来的舒坦。就着路灯的光亮,张老汉掏出旱烟点燃,吸了两口后叹气。


    “希望除菌防卫队接到报警能及时赶到啊……”


    这么念叨着,可张老汉的内心没有一点底,他满脸愁苦的坐在地上抽着烟。


    拎着一袋糖果的楼慕就站在老人的身后,直到那袅袅烟丝因为燃烧殆尽而中断。


    抽完烟的张老汉叹着气起身,想去翻推车里的水壶,但转身的动作因为车上的某件东西而顿住。


    橙色小车立在路灯底下,生锈的扶手旁,不知何时多了一颗包裹着透明糖纸的棒棒糖。橙绿色的糖果在灯光下闪着微光,上面的卡通小人正对着老人扬起笑脸。


    看着那颗糖,老人似乎想到了什么。


    “原来没事啊……”


    上前两步,粗糙的大手紧紧攥住糖果,老人四处张望着,但这陷入茫茫黑夜里的城市,除了微燃的烛光,没有孩童的影子。


    “没事就好啊……”


    张老汉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


    “好孩子。”


    .


    城市的夜空,如墨一般黑蓝。


    高塔之下,川流不息的车辆与行人渺小如蝼蚁。


    烈风吹拂塔顶的旗帜,独自一人站在塔顶的瞭望台上,楼慕注视大片大片向远方流淌的星河,拆掉了手中的糖纸。


    “咔嚓。”


    徒手掰下巨型棒棒糖的一角,楼慕将那块色彩斑斓的糖放进嘴里。


    甜入心坎的滋味充斥着味蕾,他的面容上却出现嫌弃。


    “甜的齁人啊,果然,甜的东西是最难吃的。”


    他怀念家后院的那棵李子树,发自内心的认为酸李子才是这世上最美味的零食。


    “滴答、滴答……”


    可微凉的刺痒坠落下巴,暖色调的照明灯将透明的糖纸折射成镜子,镜子里,被风拂乱发丝的男孩早已泪流满面。


    “怎么哭了?”


    楼慕的表情中出现些许的诧异,下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抬起手,他摸了摸自己的头。


    “哭什么,以后你的糖哥给包了。”


    更多的泪水涌出眼角,在胸腔最深的最深处,似乎有最后一丝执念满足的散去。


    谢谢……


    一朵渺小的灵魂,在最温暖的温床上,永远的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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