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窗户被人从外面推开,潮湿的风刮起窗边的纱帘,之后是一双湿漉漉的手,将淋湿的骨灰坛放进屋内的窗台上。


    楼慕翻进屋子。


    又一次的晚归,可能是怕老板娘再次念叨自己,所以他这次选择了顺着墙体一侧的水管爬上二楼,踩着楼下的遮雨棚爬进自己房间。


    由于从小到大都没干过这么“淘气”的事,这一番攀爬的动作着实废了他不少力气。


    翻进屋子后,浑身潮湿的少年躺在床上缓了一会儿,伤口处的疼痛令他皱起秀气的眉,楼慕喘了口气,随即从床上起身,朝着楼下摆摆手。


    男人的车子还停在楼下。那辆奢华而低调的商务车与四周古旧而温馨的街道对比,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车内的男人此时指尖正掐着烟,细细的烟雾化作飞舞的白练,钻出车窗缝隙。见到二楼房间摆手的少年,男人垂下眼睑,升起车窗,随即发动车子。


    而楼慕则拉上窗帘,再度躺回之前的位置。


    “呼——”


    他再度吐出一口气。


    伤口疼,这几天又不能洗澡。


    衣服很潮,裹在身上不舒服,但更不舒服的却是身体。


    “好累——”


    难得有些孩子气的拖长了音,楼慕蔫哒哒的瞥了眼窗台上静置的骨灰,疲惫的大脑便中断了思维联系。


    睡梦的浪潮逐渐淹没眼耳口鼻。


    .


    在楼慕睡去后,光明旅馆及餐馆中间的小巷,高大而沉重的垃圾桶倏而倒地。


    路过巷子的流浪狗被吓了一跳,探头向内张望了一眼,便夹着尾巴嚎叫着奔逃而去。


    吃剩的汉堡以及臭掉的海鲜壳散落一地,在雨水的冲刷下,褐色的汁水蜿蜒流淌至墙根。


    向内看,漆黑无边的巷子更深处,一条雪白如螳螂般的前肢探出巷子——


    “咔嚓。”


    地面因为锋利的前肢出现崩裂,脸部从中心竖着裂开一道缝隙,密密层层的牙齿正在其中蠕动,又只余一颗头颅的白颅娘,狼狈走出小巷的阴影。


    苍白的长发重新化为十六只蛛腿,白颅娘摇摇晃晃走了几步,随即跌倒在雨里,化脚的长发重新归于柔顺。


    它的目光开始涣散。


    “咔……咔……”


    颅骨中发出不甘的悲鸣。


    就在这时,一旁的餐馆中响起孩子的声音。


    “妈我作业做完了!明天我要和王佳佳去河边抓鱼!”


    擦桌子的女人丢下抹布,指着儿子:“你一天到晚就长着个玩心!怎么不学学佳佳去车站拉活?!”


    “切。王佳佳家里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凌晨的餐馆正在做着关门前的最后准备,暖光透过玻璃照上长街,清晰捕捉细密雨丝落下的轨迹,同时,也映亮苍白发丝的一角。


    发丝之下,涣散如兽的眼瞳因为说话声重新开始凝聚,隐藏在层层发丝底下的眼直勾勾的盯着餐馆内气氛温馨的一家子,听着那些谈话,缓慢收缩的瞳孔显现出蛇类般的冰冷光华。


    白发又重新化作螳螂的前肢挣扎着起身,白颅娘一步步、一步步走进那家店。


    而毫无察觉的娘俩听到开门的声音,同时停下拌嘴,两人一同撑起笑,想要告知餐馆已经打烊。


    下一秒,胖老板娘的笑容僵在脸上。


    因为距离吧台最近的儿子的头颅——


    飞了起来……


    .


    阳光明媚的清晨,因为昨夜的雨水,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凉爽。


    墙上的日历被撕掉一页,露出8月6日的字样,距离伽罗基地的赏菌节只剩下2天时间。


    楼慕是在人们嘈杂的说话声中醒过来的,他从床上撑起身子,一扒窗户,看到了楼下街道上密密匝匝的人群,视线向右,还有停在街边的警车。


    他冲着众人目光的集中点望去,当得知他们讨论的中心是那家餐馆,他心中顿时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顾不得换衣服擦身子,他快步走下楼去,没听旅馆老板娘的阻拦,挤过人群,冲到了隔壁餐馆的门前。


    屋子里到处都是血,连天花板上都是。


    法医还没将尸体抬走,所以他第一眼便看到尸首分离孤零零躺在地上的孩童。


    就在昨天夜里,那孩子还笑着和自己说“欢迎下次光临”,还满脸不好意思的接过自己手中的糖,并承诺下次要请楼慕吃餐厅的招牌馄饨面。


    但仅仅过了一天不到,对方就成了一具不会对世界做出任何反应的尸体。


    人命有时候就是这样脆弱如纸。


    楼慕的心绪有些复杂,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直到烦闷的大脑再次捕捉到有用的信息。


    那是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跪坐在地,死去良久又姿态怪异的女人。


    满身被利器穿透的痕迹不说,身体各处还不见凶器,另外——女人的手里好像还抱着什么。


    从对方过于纤细的身材与柔软的服饰面料,令楼慕判断,背对自己跪坐的女人绝不是这家餐馆的胖老板娘。


    所以,昨晚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明明自己住的这么近,为什么毫无察觉,甚至连惨叫声都没听到?


    又是菌种么?


    危机感令他不想放过任何一丝线索,楼慕抬起眼眸,眼球快速在不大的餐馆内扫描,终于捕捉到后厨胖老板娘露出的一角服饰。


    人影晃动,后厨大概不止一个人在。


    而此刻能让老板娘离开儿子片刻的,大概就只有警察。


    她在跟警察做笔录。


    做出这样的判断,楼慕退出人群,向四周张望两眼,一头钻进餐厅一旁的小巷。


    而身后,旅馆的老板娘正好挤进人群,四处寻找楼慕,希望带他远离是非之地。


    可错开的两人,终究有一人达不成目的。


    楼慕走进深巷,绕到餐厅后厨的位置,半开的后门以及通风口敞开的玻璃,足够他听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胖老板娘哭着说:“……昨、昨晚那个菌种杀了小六呜呜呜……本来想对我动手的。没、没想到芳子姐正好开车路过,看到店、店里的菌种,她疯了一样冲进来,非要说那东西……那东西……”


    胖老板娘哭的泣不成声,做笔录的警官耐心的等到女人平稳了情绪,才温声询问:“非说那东西是什么?”


    “非、非说那东西是钱小花的头啊呜呜呜……那种脸都裂开的菌种怎么可能是小花啊!小花那孩子,活着的时候不知道有多乖巧……都是苦命的孩子!呜呜呜呜!我儿子怎么也摊上这种事了啊啊啊啊啊——!”


    胖老板娘躲在厨房里嚎啕大哭。


    而门外,背靠着墙偷听的楼慕,则明白了跪坐死去的女人是谁。


    他神情变得凝重。


    因为死去的女人正是发布“寻找钱小花骨灰”任务的芳婉。


    任务彻底断在这里。


    身体突然如坠冰窟。


    【回、家、无、望】


    这四个字突然充斥着他的大脑,形成吞噬意识的漩涡。


    而正在这时,混沌的大脑再次接收到警察的询问。


    “那杀死她们的人又是谁?”


    又是谁?


    哭木了的脑子已经没有情绪发泄出来,胖老板娘直勾勾的盯着脚下的地砖,一字一顿。


    “是伽罗族的主人——伽罗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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