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其他小说 > 特级咒物观南镜 > 4、第四章
    “镜……镜……醒醒。”


    在“眼睛”睁开前,他感觉自己好像已经“看到”了外面的世界和捧住他的“头”的朦胧人影,被“泡”在对方的“灵力”中,仿佛在被滋养。他也“闻”到了某种木头焚烧味,奇怪,木头是什么……接着,他很本能地生长出了“身体”,眼皮下慢慢鼓了起来,动了动后,睁开了一双绿调的眼睛。


    伴随着“哗啦”一声,他浑身赤|裸地从水中坐了起来,和跪坐在水里扶着他、一身袈裟的年轻黑发男子在沉寂中面对面相望。对方的眼神像是在这一瞬间有点晃动,但很快就凝了回来,紫色的瞳仁安宁地看着他,发尾微湿。


    袈裟深色的下摆静静沉在水中,他像一尊被染黑的佛。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镜——这是你的名字。观南,这是你的姓,所以你叫观南镜。”他摸了摸赤|裸少年的头发,指尖湿热,那股香气好像是从他的袖口里散出来的:“我是夏油杰。”


    “说、谎。”观南镜迷茫地摸了摸自己的喉咙,感觉到有什么器官在震动,磕磕绊绊地发出了神奇的起伏的音调,它们又自带一番含义:“你,不是。”


    对面男人身上那种温柔的气质忽然消失了,脸上露出了某种让人不适的愉快笑容:


    “哎呀,果然镜还是最喜欢妈妈了,从来不会认错我——出生愉快,要抱抱吗?”


    他向前倾并张开怀抱,却被观南镜猛地推翻在水里。一边发出吾儿叛逆伤透我心的声音一边用力呛了两口水,爬起来时对方已经跌跌撞撞地从池子里爬了上去站在了干燥的地面上,正在照镜子。


    对着镜面,他的脸很自然地变成了更“精确”的样子,头发稍微变得短了点,唇下生出了一颗红点。


    无缘由却又自然无比地,他为自己造了个“壳”。


    “这是什么?”他问羂索,不知道是在问镜子是什么,还是他是什么。不过无所谓,问题的答案都是一样的。羂索倒也不急着上来,只顶着湿漉漉的黑发,站在水中看着他微笑:


    “是‘镜’哦。”


    观南镜看着“自己”,面无表情地歪了歪脑袋,头顶仿佛冒出了一个问号。


    “我要上学。”已经出生十来天了,又被羂索领着钻进一个咒灵的“脑子”里吹海风晒太阳时,本来一直在安静玩沙子的观南镜忽然发出了嫌弃的声音:“这里什么都学不到。”


    正在耐心给他递小铲子的漏壶用小老头嗓一板一眼、苦口婆心地劝阻他:“不要,上学会死灵的。人类的世界太危险,有很多咒术师横行霸道、杀灵为乐。其中最可怕的是一个叫五条悟的家伙,他有一双魔鬼的眼睛,能看穿你的伪装,会把小咒灵抓住放在嘴里嘎吱嘎吱地嚼碎……你上个月就是这么被他害死的,你哥哥废了好大功夫才把你又养出来。”


    观南镜无动于衷:“我不管,我又不记得了,我要上学。”


    花御没有说话,它和之前的观南镜没见过,是从这几天才开始相处的,此时正蹲在他们俩旁边,用额头上伸展出的树枝帮忙搅和沙子。说实在话,观南镜的成长速度其实快得惊人,重生第一天他被羂索抱在怀里带过来时,还昏昏沉沉地说不出几句连贯话,咒力弱弱的,可现在已经是好聪明好有脾气的一个新生咒灵了。


    还因为和羂索吵架,差点随手把这里炸出一个大洞来,吓得陀艮差点在睡梦中醒来,弄出大海啸。


    陀艮比他诞生得早得多,但到现在还是个浑浑噩噩的咒胎,只知道本能地搭建着自己的生得领域,不太能说话。


    和观南镜成长速度相似的大概也就只有现在正和“夏油杰”一同躺在乘凉椅下的真人了。此时这个从人类对人类的恶意中诞生的年幼特级咒灵正在舒舒服服地伸懒腰,脸上像是被缝合起来似的贯穿着好几道线,倒是和“夏油杰”脑门上的缝合线形成了某种惊悚又恶心的和谐。


    一边伸展手臂,他一边冲着观南镜喊:“镜,在这里就不要变成人类了,你的咒力好恶心哦,让我觉得你真的是个人类似的——这会让我,很想要玩弄你的灵魂哎~”


    拖长的黏腻声音仿佛在撒娇似的,然而扑面而来的恶意强烈到无与伦比,真人行恶显然是发自真心,破坏欲自他眼中一览无余地流淌着,一看就是压抑不住杀戮、扭曲、残害和折磨人类的本能欲望。然而观南镜才不会像别的咒灵一样惯着他,在“夏油杰”单手撑着下巴露出的纵容微笑中,他毫无征兆、也毫不留情地对真人出了手。


    漏壶沉稳,从花御递来的树枝上接过湿润结实的沙土团,不动如山地继续搭城堡:“小孩子多动动手没坏事,让他们玩去。”


    然而三秒后故意从这边跑过的真人就一脚踩塌了这个搭了两小时、正要结束的大工程,还发出了美美的嘻嘻声。


    漏壶:……


    漏壶的头像开水壶一样,烧开喷蒸汽了。


    “你这混球!!!!——”


    “我要上学。”


    几个咒灵昏天黑地地乱打成一摊累倒在海里、仿佛死了要被冲走时,观南镜完好无损地踩着它们从水里钻了出来,和懒洋洋躺在沙滩椅上看戏的羂索再次要求。对方没有说话,只是冲着他招了招手,观南镜想了想还是走了过去,长长的睫毛搭在苍白的脸颊上,任由对方举起毛巾帮他擦擦脸,好似一个无害的小人类。


    这个年纪的他是羂索也没看过几眼的——他还是人的时候,正好是这么大被带走进高专了,死时似乎和现在这模样又不尽相同。他上一世咒灵命里,是从小开始变,刚长到这么大,就被人哄得为了救他们,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现在明明变得脾气坏了很多,情绪更冷漠,记忆也更涣散了,却还是惦记着上学。


    虽说这都是在羂索预料中的,可每一次都和预料的一样差劲,他都搞不清是观南镜执念太深、还是他教育失败了。


    什么时候才能只和妈妈好啊?他叹息一声,深感育儿真是门修行课,但又有种面对复杂挑战恒久平静的耐心——反正未来还长得很,观南镜又逃不出他的手心,总是能教好的。


    “好吧。”夏油杰的声音实在柔和,抱怨的话,也说出百转千回的无奈和溺爱来:“我真是拿你没办法。”


    观南镜却越发确信自己不喜欢羂索用这声音说话。


    “所以说不要用这么恶心的语气逗学生玩啊……拜托偶尔也注意下师德问题,五条老师。”


    伏黑惠今天第三次甩掉五条悟亲密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然后对方就第四次拍了上来:“那就多告诉老师一点关于镜的事情嘛~真的一起读了小学和初中吗?一张照片都没有吗?一起去哪里玩过吗?镜上学很开心吗?身体好吗?受欢迎吗?有交往女朋友吗?……嗷,不要用影子打人啊,会痛。”


    明明没被攻击到,五条悟却还是捂住手,像是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漂亮的嘴唇撇着,眼罩外仿佛挂着不存在的一大滴眼泪:“受伤了,要得到答案才会好起来。”


    黑发少年气得海胆头仿佛都更厉害地炸开了,平复了两下呼吸后勉强忍住,扭过头来盯着对方的眼罩看:“那您就先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您这么大岁数的人到底为什么认识我朋友啊,镜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了,他,他……”


    说着,他整个人都克制了一会儿呼吸,才又问道:“没有被关起来、没有被处什么私刑,对吗……”


    “……没有哦。”


    五条悟抿了抿嘴角,不故意夹着嗓子了,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冰雪感的正常状态,带着一种疏离的坚定:


    “有我在,不会有那种事情发生。”


    “和你坦白也许是很弱智的一件事,老师,但我真的很痛苦。”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后,伏黑惠才有点疲倦地闭了闭眼,捂着脸轻声开口了:“我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镜,虎杖同学,一切都是乱七八糟的。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接受这种现实了——虎杖同学的不幸简直连绵不绝,镜明明是咒术师却一直装成普通人,现在又下落不明。就连腆着脸拜托那个人渣去找他,都没有下落……”


    “等等。”五条悟伸出手打断他,仿佛是很难以置信:“你爸爸也见过镜吗?我是说,镜和你一样大的时候?”


    “……当然啊。”伏黑惠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虽然他是个大烂人,但也不至于连每年上自己家拜年的小孩都没见过……”


    如果这里是漫画片场,五条悟的额头一定爆出了一个井号。


    “我叫观南镜。”


    观南镜在黑板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字体端正有力,有种古朴感,和他看起来漂亮但有点病恹恹的纤弱外表完全不同,让老师发出了小小的惊讶声。


    他转过头,双手合十,用夸张的语气和台下的学生们说:“观南同学是从国外刚回来不久的,大家要和他好好相处,多帮助插班生融入集体哦。”


    叛逆的高中生可不吃中年老师哄幼儿园小宝宝这一套,特别是排名普通、校风一般的高中。女生们的响应带着说不出是善意还是恶意的小声讨论与哄笑,男生们则是稀稀拉拉的,大多眼神有点挑剔,嫉妒和挑衅,包裹起里面稀薄的一点好奇。


    吉野顺平瑟缩在教室最后面,同时听到了前座女生在说“想办法搞他联系方式”和男生在说“装什么啊,小白脸,yue”。借着书本的遮挡,隔着阳光中飞舞的灰尘看着站在讲台上目光冷淡的、等着分座位的观南镜。


    他一边敏感地察觉到对方和自己有种相似的气质,那就是和人群格格不入;另一边也敏感地察觉到,观南镜的格格不入来自于美丽的脸、传言中极其优秀的成绩单和显然是富出身的留学背景。


    挑不中朋友,和被挑中不准有朋友,是天上地下的两个概念。


    明明知道这样的转校生根本没可能注意到他,他却还是忍不住把已经盖住小半张脸的刘海往中间又拨厚点。在光彩照人的人出现时,人生的残酷忽然如此明显,吉野顺平感觉自己像阴沟里的老鼠,看一眼太阳不会被温暖到,只会被自己显形的狼狈和丑陋刺痛到。


    ……本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因为太清醒,所以放学后被日常堵在体育场铁丝网旁反抗无果、鼻青脸肿逆来顺受地忍受殴打时,吉野顺平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有人一拳一个地打翻了在霸凌他的人,甚至把块头最大的那个往旁边又踢了一脚:


    “自己不参加社团,也不要妨碍别人。”


    吉野顺平鼻青脸肿、呆呆愣愣地抬起头,看到逆光中,那张早上在讲台上显得过于遥远和苍白的脸颊,此时在逆光中绚丽如花地绽放在他头顶,对方蹲了下来,一张薄薄的纸贴在他眼前:


    “姬野同学,你是电影社的成员对吧?我找不到活动室,请帮我交个申请。”


    纸张透光了,吉野顺平一个字都读不清,只觉得自己像是隔着朦胧的纱窗似的,看到一点模糊的红痣。


    “是,是吉野……”他颤抖着声音说:“他们,他们记错,我,我的名字了。”


    夕阳染红,一辆黑色轿车安静地滑入路边。


    观南镜拉着哆哆嗦嗦的吉野顺平,打开车门。


    伏黑甚尔坐入车内,健壮如山般的身体轻松坐进了宽敞的真皮座椅中,还没来得及爽得叹口气,就被寡淡但直往人脑子深处钻的旃檀香味弄得眉头一皱,本能地屏住了呼吸,又在下一秒松开。他手撑在车窗边,似笑非笑地透过后视镜看着前面瑟瑟发抖的驾驶员伊地知,和副驾座位上翘着腿、双手合拢放在腹部,坐得不动如山的银发男人,懒洋洋地歪了歪脑袋:


    “一小时一百万,不满一小时按一小时算——这是我的公价。”


    伊地知头埋得低低的,不想面对身为正派咒术师最强的五条悟却在和劣迹斑斑、杀掉了无数咒术师的“禅院之耻”伏黑甚尔“勾结”在一起的事实,他是真的怕死——万一让上面的老头们知道了,他们又不敢拿五条悟怎么样,只会把他弄死了榨取情报或拿他出气。


    别人在职场里被穿小鞋无非是谋钱或威逼,换他却是可能直接害命的。


    他恨不得把耳朵堵起来,不要听他们说什么,但他是快疯了不是快聋了,身边五条悟低沉无感情的声音不要太清晰:


    “什么时候发现的?”


    “?”伏黑甚尔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顿时露出了因纯粹恶意而产生的、非常愉快的表情:“你在说什么事?不讲清楚的话,我可没办法回答你啊,六、眼、小、鬼。”


    小,小鬼???


    喊,喊谁???


    不可能是他身边的魔头对吧,不可能吧!!!!!


    伊地知现在是真的有点想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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