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高专篇(19)
夏天真的来了,梅雨季到了。
观南镜以前在山上,山又在北边,对梅雨季没有概念,但东京是完全不同的,从五月初开始,电视台,报纸和网络新闻就已经在轰轰烈烈地预热造势,猜测着何日会入梅。入梅后,也是每天都在造势,猜测着今年可能是有史以来最长的梅雨季……
“每年都说是有史以来最长的梅雨季。”夏油杰按停电视,拿扇子给自己扇了两下,眉眼间满是不耐烦:“实际上也不算绵绵不绝的雨水,只是这段时间会经常飘一朵云到头顶……”
他把手举到头顶,手掌张开:“然后落点水罢了。”
“所以这家夥就死活不带伞,搞得我们俩现在还要去给他送?”五条悟在新宿街头一边吃糖一边乱跳耍赖皮:“耍酷有本事耍到底啊!淋两滴雨能怎麽着他了?”
更别说夏油杰其实可以召个咒灵出来挡雨的,普通人又看不见。他不这麽做纯粹是奇葩的信念感“咒术师不应该引起普通民众的不安” ——这种感觉在作祟,如果换五条悟来的话,只要雨真的大了,他是完全无所谓的,绝不可能乖乖淋雨的,就算被拍下来放到新闻头条上说“惊!东京街头现身特异功能dk,周围霸气护体”,他也要开无下限。
“没事的,前辈。”观南镜今天又是漂亮jk,而且没穿制服,穿了硝子和歌姬送给他的私服,是条没那麽华丽的简约帝政风白裙,胸下束着绿绸带,和他眼睛的颜色很像,这正是他会收到这件礼物的原因。此时美貌jk含着棒棒糖站在雨里安静地披散长发,像一个迷蒙的梦境。
从桥男那一次开始,他变女孩就变不成硝子样了,所以衣服鞋子的尺码也不一样。再说了,三天两头借学姐的衣服也不是个事。
但这些都只是表面理由,深层原因可能单纯就是歌姬热爱玩真人洋娃娃,硝子热爱歌姬。
而五条悟也不是真的懒得给夏油杰送伞——观南镜合拢手机盖,把伞往后靠了靠,露出素白的脸来:“店长说知道我们快排到了,给我们预留着,接完前辈再回来拿就好了。”
本来都快爬到电线杆上去的烦躁银发dk立刻恢复了青春活力和同伴爱,秒速回到了原地,又变成了正常人,含住棒棒糖,眼神清澈,无辜又乖巧:“还在等什麽?我们快去拯救杰吧!不然他要被水给泡发了。”
观南镜笑了起来。
这一阵雨真的很大,而且头顶绵延大片乌云,几乎看不到边际。雨点太密,被风吹动时从楼房边缘乱动,仿佛一片无声蒸腾的白雾。露在地面上的地铁站口挤满了收着伞正在抖水的人,通风口的热空气吹不动ol们的包臀裙,大叔们汗流浃背地看表,擦着头毛稀疏的额头,小孩子被挤得不安,哇哇哇地趴在父母肩上哭。
而观南镜和五条悟举着伞,在大雨中安然行进,从混乱的全世界路过。
最近的体能训练还是有点效果的,他们这会儿上桥了,有点小爬坡。在风和雨中,他走得很安稳,被溅到许多冰凉凉的雨点也没有打寒战,如果放之前的话可能已经开始发抖了。
不过尽管如此,五条悟还是把外套脱下来,勒令他穿上:
“我可不是担心你,是担心万一你又发烧,硝子要打我。”
高大的学长往后退了两步,举着伞,昂贵的丝绸衬衣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小小的蓝宝石袖扣在这麽昏暗的天色中依然流光溢彩,不过主人完全不欣赏它的美丽和价值,五条悟只是出门时随手一穿,还嫌这两颗石头碍事。他在桥上背对着他走路,咧着嘴,露出一点小尖牙,满脸坏笑:“好狡猾啊,镜,怎麽能靠着变女孩子来获取学姐们的爱。”
观南镜却是困惑地发现了他在耍什麽花招:“前辈?你在偷偷开无下限吗?……不用这麽担心的,我真的没有很冷。”
五条悟做得已经很隐蔽了,可雨水从他的伞柄,背后过来的弧度还是不对,仔细看就会发现它们像是沿着某种边缘绕开了。
他像是在当一个人形挡牌一样。
“开一下怎麽了嘛!雨这麽大,周围只有车,偷偷开也不会被发现的!”他理直气壮地嚷嚷了两声,才想起来哪句话才是重点,又强调道:“而且谁在担心镜这种笨蛋啊,我是外套脱了自己怕冷——”
观南镜眨巴着眼睛,忽然伸出手来摸了一下他裸露在外面的手腕:“明明就很暖和!”
“啊!你这孩子,现在怎麽这麽不好骗啊?不管了,冻发烧了,老子肯定是已经冻发烧了!——”
他们又开始在路上乱跑,你躲我抓,笑声穿透厚重的雨帘,在奔腾的河流与车辆上方回荡。
夏油杰和他们求助完后,就近找了个天桥下的行人楼梯躲雨,翻开mp3,插上耳机,戴进耳朵,听了半天,却一句词都没听清。耳廓内外的声音都嘈杂,他反而觉得世界寂静无声,像坐在一个空心蛋里。穿堂而过的风把他的刘海撩起来,头发绑得很结实,所以纹丝不动,只是从皮筋外炸出的一点碎发在风中乱晃。
他想了一会儿,却伸出手来把丸子头拆掉了。
黑发墨般挥洒,在脖颈后冰凉地贴住,但很快就温热起来。夏油杰用手撑着脸侧,一眨不眨地看左侧的路。
应该从这边过来。
寂静,好寂静的世界,连心跳声都听不清。最后两级水泥台阶被雨水弄得灰泞一片,自行车的轮胎滚过,在路面上压出一条细细的印,很快又被雨水冲刷不见。无声踩踏地面的柯基犬的白色小脚经过,后面是一双不紧不慢的黑色运动鞋。一只灰色的蜻蜓也飞进来躲雨,在夏油杰的视线中晃了一下就消失在了他脑后……
吵闹,好吵闹的世界,音乐震得耳膜痛,哗啦啦的雨水像天空在演奏的爆裂鼓点。砰,砰,砰,心跳的声音比奥本海默第一次成功引爆原子弹那天的动静还大。
一双小皮鞋踩在了柏油路上,很清脆的一声啪嗒,溅起一点点水花。柔软白袜有一圈简易波浪形波纹,像是在纤细脚踝处开了一朵小小的柔软的花。裙子垂在小腿中间,是刚刚在跑吗?皮肤变成粉红色了,绿色的绸带,和路边鲜妍的植物一样的颜色,和眼睛一样的颜色。
明亮的,带着笑意的眼睛。
嫣红的嘴唇,嫣红的痣。
奇怪,雨天,泥土的芳香好强烈。
“前辈!”观南镜笑着宣告胜利:“我先找到啦!”
“明明是老子先看到的,是你作弊偷跑。”五条悟踩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现身了,弯腰站过来,收伞,雨水从他的伞四周旋转而出,像舞女飞旋的裙摆。甩干后,他才往这边递:
“这把给你,杰。”
这一会儿,他反而完全不数落他没带伞了。
观南镜正跑到夏油杰背后蹲下:“等一下,前辈头发散了,帮你梳起来吧?”
夏油杰嗯了一声:“不小心勾到哪里,就散开了。”
“哈?”五条悟挑了挑眉头:“他自己随手一团的事,要你干嘛,而且你……”
然后他就看到观南镜甚至熟稔地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了一把精巧的疏尺小木梳(…)
“你他爹的,你最好告诉我那是你自己梳头发用的。”
观南镜不懂他在炸毛什麽,一边温柔地收拢夏油杰厚厚的头发,一边随口回答:“不……这是前辈专用的小梳子……啊。”
他被从侧面冲上台阶来的五条悟握住了手腕,略微被吓到,抬眼皮关切地看他:“怎麽了,前辈?”
五条悟抿着嘴,倒是忽然松开了手,露出了阳光开朗的笑,点着太阳穴甜蜜蜜地撒娇:“那给我也梳梳!”
“你那两根杂毛有什麽好打理的啊。”夏油杰笑着拍了拍他的大腿,示意他拉开点:“好了,别吃醋,只是帮忙扎头发而已啊。”
“‘扎头发而已’?”五条悟抱着胳膊,哼了一声:“你怎麽不让我帮你啊。”
“因为悟太粗鲁了,还大少爷脾气。”夏油杰心平气和地说着气死人的话:“被你梳头发的话我秃了怎麽办……”
“!你想死吗?!”
两个人又开始激烈猫猫拳互殴。观南镜已经能做到完全无视他们的战火了,咬着小皮筋,细致又熟稔地帮夏油杰把头发束好了。考虑到他刚刚说丸子头容易勾到,想想万一打伞时候又挂到伞柄上就不好了,弄乱了麻烦是小事,关键是会痛啊,观南镜就帮他扎了高马尾后,又编了三股辫。
这麽优雅地垂下来,倒是比平时更有种古典感。很配他的黑发,配他戴着耳扩的耳垂。
“前辈真漂亮。”尽管知道皮囊都是转瞬即逝的东西,他还是衷心感慨道。
五条悟按着夏油杰的脸,指着自己问:“莫名其妙地夸他又是怎麽回事啊!你们俩最近真的好奇怪,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而且你对着这张脸都没有说过什麽赞美之词哎!!!近视吗,你是近视吗笨蛋?”
他的睫毛都快戳到观南镜脸上来了:“给你一次好好看看的机会。”
“你这种顶着白刺猬发型的人懂什麽审美……”夏油杰被按着脸,也还是顽强地按到了他的脸上。
观南镜带着两个一脸蛮横(…)的保镖状不良回到蛋糕店时,周围人都情不自禁地稍微让开了一点信道(…)店主已经和他非常熟悉了,眼里自带八十层滤镜,慈爱地握着他的手说:“哎呀,我们静子还是这麽漂亮,最近身体有变好吗?……”
夏油杰还是第一次陪他们一起来,压低声音问:“静子是谁?”
“镜啊。”五条悟笑了出来,声音愉快地卷在舌尖上:“白刺猬取的名字。怎麽,漂亮前辈都没听学弟说过吗?”
“你审美是真的烂,悟,取这种老奶奶名……”
“怎麽叫老奶奶名,是大和抚子感的名字才对。”五条悟懒散地用手撑在桌面上:“这是我小时候给我未来的女儿想的名字。不过我长大才懂了我其实完全不想要小孩,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有了,就给学弟用吧。”
夏油杰满脸惊悚的摸了摸自己的胳膊:“你不要突然说这麽恐怖的话好不好!你小时候怎麽会想什麽生女儿的事啊,好恶心……”
“不想才奇怪吧?”五条悟愣了一下:“我出生时候,堂兄弟们好多都成家了。每一辈能用的字是有限制的,不早点把好名字占住的话,就全被他们用掉了——”
“普通人才没有这种事,听你这种封建家族故事真是瘆得慌。”
“哈?你们小时候真的不给自己以后的小孩想名字?!骗人……”
观南镜拿好蛋糕了,外面雨水大,索性今天就在店里吃。说是三个一起吃,实际上观南镜和夏油杰一起分一个苦咖啡味的都还嫌腻,半天挖不到底,五条悟一个人连干了三个都还不满足,又把勺子卡到了他们俩中间挖走一大块,含含糊糊地说:
“你们俩是在吃蛋糕还是调情,手放这里碰来碰去,到现在一半都没吃掉。”
夏油杰的手难以察觉地轻轻一抖,观南镜则是含着勺子,含含糊糊地和他解释:“我就是吃得慢嘛……”
“你就是吃得慢嘛……”五条悟学他说话的那种慢吞吞的节奏,凑过来摸他的头发笑话他:“变成女孩子后更明显了——我就说你平时老是在撒娇吧!”
“没有。”
“有。”
“没有。”
“有。”
……
夏油杰挖了一勺蛋糕,放进唇舌间。松软绵密,香气馥郁,近乎入口即化,他却好像什麽都没尝到,舌尖和心尖一样发麻,味如嚼蜡。旁边五条悟把人逗着急了,观南镜假装要拿小叉子叉他,他也很配合地笑着仰身来躲,靠在他肩膀上。
好大一只,火热的生命力,无暇的快乐,简单又纯洁的心。
五条悟和他是不一样的。
明明不喜欢蛋糕,却又岔了一块放进嘴里,任凭苦涩弥漫开。
他们真的是难得偷到这麽小半天周末时间,回高专的路上五条悟和夏油杰就又都收到了任务通知——观南镜没有。正是因为他正式升级成一级咒术师了,他们三个再总是一起出门反而是一种浪费,现在往往是在随机组合,五条悟带他,或者夏油杰带他,另一个就去出单人任务。
评级是准特级的任务,就往往还是让两个二年级生一起,观南镜去不去随意。
“任务还在东京内……无所谓了,不在一起你也不算犯法。”五条悟揉了揉他的脑壳:“先回去吧。”
观南镜有点想和他们一起去,又知道他们并不需要他,带他是可有可无的,此时是“可无”的状态——于是只有点低落地嗯了一声,从五条悟那儿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打算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前辈,衣服……”
“给你穿我还能要回来吗?笨死了。”五条悟气鼓鼓地说:“你能不能拿得动这些啊!”
“当然能拿动。”观南镜糊里糊涂的:“怎麽会拿不动啊。”
“好了,不想分开也不要闹脾气。”夏油杰拿胳膊肘捅了捅他:“快点结束的话,一两点也就回来了。”
“镜很混蛋的,他每天晚上十点就睡着了——你把门给我留着,我晚上要去吃泡芙。”
“好的。”
“你怎麽不问我要不要一起睡啊?你怎麽不问?”
“好了,悟,到站了到站了,这里就出去——我们走啦,镜,路上小心,早点休息——”
“所以到底要不要留被子……”
“要!/不要!”
……
列车开走了,两个学长勾肩搭背,打打闹闹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看台后。观南镜安静地被裹在大大的外套中,抱着香气扑鼻的点心,看窗外天色渐晚,绿意渐浓,仿佛驶入热带丛林。在高专山下的站台上跳下来,这边雨水倒是已经停了,露出紫蓝色美丽的天幕,已坠上繁星。他正打算开始爬山,一转身却正撞上下来的灰原和七海。
两人应该是刚回来做了紧急医疗就又急着下山,衣服上的血点子都还在。
“哎?”灰原本能地帮他接东西,每一次看他变女孩,他都会忍不住脸红。此时摸着脑壳惊讶又羞涩地问:“镜……现在可以自由活动吗?”
想到五条悟和夏油杰还在东京,也可以这麽算,于是他点了点头。
“那一起去我家玩吧!!!”灰原雄眼睛都亮了:“就两站路,很近的。我父母搬家到这边来了,为了多陪陪我……对不起,好像太自说自话了,可,可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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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写得有点久所以稍微迟了一点对不起妈咪们(撒娇)(抱住)(打滚)作为补偿nina明早九点会加更一章的!所以明天是早九点晚九点两章哈哈哈,希望能哄好妈咪们(扭来扭去)这章评论抽十个妈咪发红包包!爱妈咪们,啾咪,我们明天见(啵)
第32章 高专篇(20)
去同学家做客,对于观南镜来说还是头一回。这不是动画片和电影里才会有的事情吗?原来也会发生在咒术师的身上?
家庭,父母,兄弟姐妹,放满个人物品的房间,一起吃饭……这都是什麽样的?……他太好奇了,也很紧张,于是紧绷到简直有点僵硬,都没注意到今天面对他时也格外拘束,连看都没怎麽看他的七海建人的异状。灰原雄一个人带着两个漂亮但是拘束到快变成小木棍一样的同级,也莫名焦虑起来,出站时差点没走错路,整个人站在十字路口快把手摇成螺旋桨了:
“啊啊啊啊,请不要太担心,我家里人都很好相处的!我刚刚也和他们说过了,他们都非常非常欢迎你们。真的,我发誓!——”
确实是挺好相处的,观南镜想。
也确实是非常欢迎,七海建人想。
但会不会有点过头了?!他们一起大震撼。
“天啊!欧尼酱的同班同学竟然是超级美少女,还有混血儿大帅哥——”
“骗人的吧,骗人的吧!别堵在玄关这儿啊让我看看——啊啊啊啊啊啊啊!骗人的吧!”
“姐姐,我可以摸你一下吗?你是真的吗?啊啊啊啊,她是真的!她是真的!”
“天啊你们三个,别这麽对客人呀呜呜呜呜,妈妈太丢人了,对不起,对不起!”
“真是,真是失礼了!请快进来……”
当门才刚打开,就被小彩条撒了一头一脸,被三个女孩子尖叫着扑在身上环住腰,然后看着一个美妇人慌里慌张地抓掉一个又上来一个,另一个长得清瘦的中年男人在旁边扶额头后,观南镜已经有点cpu过载了。
他甚至忘记自己想好的开场白是非常正式而长的一串“我是观南静子,是灰原同学的同窗,忽然来访真是打扰了,这是给您带的礼信,请不要嫌弃”,先被懵懵懂懂地拉去和式桌边跪坐下,记了一串灰原雄妹妹的名字。老大刚上初一,叫葵,老二十来岁,叫玲奈,老三大概六岁,叫美咲。名字都很可爱,和她们活泼的小脸一样。
“太好吃了!静子姐姐是仙女!”
刚讲了一下名字,立刻就被喊静子了。
礼物也直接拆开就吃了,一块蛋糕传递下去,每个人都挖了一小口,然后和他表达了由衷的赞美和感谢。最后才转回到最大的女孩葵那里,她认认真真地举着勺子认真地和两个妹妹分了一下。
坐在观南镜旁边的七海建人被灰原雄的爸爸拉着问家常,对方说话幽默又随和,他却紧张到差点连祖宗十八代的名字都背出来了。屋子并不大,灰原雄手忙脚乱地去泡了茶,一人一份全摆上,才束手束脚地在观南镜身边隔着点空位坐下。这麽兵荒马乱的场面显然也是他没料到的,也坐了下来,脸通红地和两位同级道歉:
“对不起,新搬的这个房子有点小,其实我也才是第一次回家……”
“大哥,你在脸红什麽呀。”年纪和他最接近的葵满脸促狭地笑话他。
“大哥,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我们能离你近一点都非常开心,你不要难过。”第二的玲奈安慰他。
“大哥,你为什麽不敢看静子姐姐,你害羞吗?”
年纪最小的美咲一边挖蛋糕,一边奶声奶气地纯真问他。
众人哄笑一片,就连一直板着上身,仿佛不是来做客而是来面试的七海建人都露出了一点笑意。观南镜有点难过于自己其实是个假女孩(…),他第一次意识到男女差别还是挺大的,他不该用假面目示人,都怪刚刚实在没时间回高专换裙子,灰原雄又是毫不介意的性格,七海也沉默着帮他圆谎,这才就这麽来了。他本来就端庄,这麽微微低头,看起来很像是害羞了,于是他被坐在她对面的葵轻轻握住了手腕,亲昵地晃了晃:“静子姐,你不要看我们大哥现在这副丑样子,他在剪妹妹头之前可是很帅的。校草,校草级别。”
灰原雄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吐出来,红着脸哀求妹妹:“小葵!别乱说了,我求求你了——”
“啊呀,不是他妹妹乱吹牛哦。”妈妈正端着和果子跪坐下来,闻言也温柔地笑了起来,灰原雄和灰原葵都遗传了她的眼睛,又大,又圆,又明亮:“我去给你们拿照片来看,那孩子以前长得不能说帅得像明星,但从小到大也是漂亮出名的……”
爸爸兴致勃勃地起身:“我和你一起去,初二的相册放在新地方了……”
灰原雄已灵魂升天,恨不得现在就钻到桌底去。
妹妹们像一群兴奋的小雀一样,高高兴兴地问他们高专的生活,问咒术师的日常都是什麽样的。葵尤其满脸放光:“其实我也能看见……”
灰原雄难得打断她:“都说了不行嘛。”
“哥哥太狡猾了!”葵沮丧地嘟起嘴巴,以为是被他看不起了:“自己去念这麽厉害的学校,才上高中就挣大钱帮家里忙,还有这麽漂亮的同学,却不让我也去!”
“狡猾哥哥”也不辩解,只是举起双手投降:“好好好,都是我不好,但是不行啦。葵就安心做初中女孩,升入普通高中开开心心的不好吗?你不是说你们高中部的制服很漂亮?不用操心家用,不是有我呢嘛。”
被戳中真正的心事还是照顾家里,而不是别的什麽,灰原葵有点羞恼,瞪了他一眼示意别再说了,又来看观南镜,混合着担忧和崇拜问道:“静子姐姐也在做工作吗?真是辛苦了……”
倒不是她觉得女生做不了咒术师,不然她也不会那麽想进入高专了,她只是单纯感觉观南镜看起来像是身体不太好——和一左一右又高又大肌肉结实的强壮男生相比, “她”显得越发弱不禁风。
“我的情况稍微特别一点,所以出任务的时间少很多。”观南镜温柔地笑了笑:“不用担心,谢谢你,葵。”
“哇喔……”
大家都还是第一次见这种站着也漂亮,坐着也漂亮,说话也漂亮,微笑时眼睛的弧度也漂亮的姐姐,都发出了莫名崇拜的声音。灰原雄看着三个妹妹眼睛皮卡皮卡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大姐姐可是比两个哥哥都更厉害,你们还是多操心操心我吧——”
但下一秒他就僵硬住了。
捧着一大堆相册,感觉是把他从小到大的照片全献宝一样抱出来的父母已激动现身,满面红光:“想着,果然还是让朋友们都多了解解你才好吧!”
“才不好啊!!!”灰原雄大崩溃。
观南镜和七海建人在一家人热心的指导和灰原雄呜呜呜呜的背景音伴奏中一起看他的相册,不可避免地离得稍微近了点。七海建人刚放松一点,就又在不经意间就擦过他鼻尖的发丝下僵硬住。
说实在话,他真的很想要忘记那天河里的事——都过去这麽久了,除了他以外也没人记得,连观南镜本人都毫无记忆,对他一如往常,可他还是感觉特别尴尬。尴尬到焦灼,焦灼到只是一不小心靠近一点,其实明明距离还是很正常的,他就仿佛从鼻子到胸腔都烧了起来,连呼吸都是一种忽如其来的刑罚。
于是他屏住呼吸,可是香味却更加浸入身体,仿佛他又回到了河流中,观南镜雪白的胳膊环绕住他的脖颈,湿漉漉的脸和发贴在他的皮肤上。他应当忘怀,他应当释怀,可是他偏偏忘不掉,每一次无法克制的被动唤起,都在把他不断带回那个时刻,漫长到仿佛永远走不到岸边。
我好没出息。
他内里惊涛骇浪,面上却还是沉稳的dk一枚,灯光下眉眼深邃,金色睫毛长又密,脸颊清瘦凹陷的线条显得他的颧骨和下颌骨都特别漂亮,宛如画报模特。葵多看了他几眼,略微忧心了一下哥哥这种傻白甜和这种气质混血男在一起会不会被衬托得更傻大哈了。
完全没感觉到身边人心不在焉的观南镜正在认真看照片,这种仿佛细细翻阅他人人生的感觉让他非常惊讶——太不可思议了,人的一生竟然有如此多细腻又鲜活的瞬间吗?
翻看相册的感觉和翻看回忆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照片太鲜艳与清晰了,就连常看这些相册的灰原一家人,都又热热闹闹地发现了很多遗忘的细节和趣事,指着照片角落一个掉在地上的锅可以想起那一整天的天气和厨房里发生的鸡飞鱼滚的往事。
仿佛在发现人生的彩蛋。
说起来,这也是他第一次看谁的相册。
不知道前辈们有没有呢?硝子前辈小时候得多可爱啊,歌姬和冥冥两位学姐也是,一定都是超级漂亮的大眼睛小女孩……前辈的话……他的思绪立刻打结了,实在是没法透过五条悟和夏油杰现在已经相当接近成人的相貌想象出他们叼奶嘴的时候。
灰原雄倒是从小到大都长得差不多,圆眼睛,尖下巴,灿烂的笑,确实漂亮得像个女孩。葵在一旁开玩笑说爸妈不公平,把最漂亮的一张脸生给了家里唯一一个男生,惹得他们连声道歉,说都是爸妈第一次生孩子不懂事,应该省着点用不要这麽努力的……大夥全笑疯了。翻到后面,相册就混乱了起来——每个孩子都有自己专属的相册,他们又有太多照片是合照,于是就混在了一起,需要一一翻阅。
七海建人惊讶地发现葵还真不是带着妹妹滤镜在吹牛:灰原雄初中时候真的很帅。
那时候他还不是现在的发型,梳是的很自然的偏分,柔软的黑发带着自然卷,搭在额头前,眼神和笑意都清澈,穿的也不是现在这种短上衣无扣制服——高挑的个子被包裹在挺拔的西装制服中,怎麽看怎麽像是第二天就会被星探选走去当“弟弟系爱豆”出道的样子。仿佛读了他的心一样,灰原雄还真提了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差点就去当练习生了,但高专也发了录取书,夜蛾先生来家里拜访了,所以……”
七海建人差点没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观南镜不知道“练习生”是什麽,对明星也没有概念,于是随口问道:“更喜欢高专吗?”
“我的长相,我是明白的,也就是邻居会夸夸漂亮的水平,去吃偶像的饭还是太难了……”灰原雄爽朗地笑道:“进高专的话,先不管收入的事情,确实是能踏踏实实帮助到很多人的,不是吗?想到这个,我就觉得很感激。”
和还不太懂事的妹妹们不一样,葵已经开始能理解哥哥的情感和理想。她手托着下巴,看着他骄傲又幸福地笑着说:“哥哥真的是心肠特别好的人,就连最糟糕的家夥他都能和他们做朋友——他会剪这个头发也是因为班上有个男生剪妹妹头后被欺辱了,他就换了一样的发型来支持他……”
观南镜看着她的眼睛,这是一双闪闪发亮的,无暇的,孩子的眼睛。
“虽然刚刚一直在开大哥的玩笑,但我真的非常崇拜他,也最喜欢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了。”晚饭后,葵拉着观南镜在阳台上吹风看星星,说女生悄悄话:“他一直都是我的英雄,是很多人的英雄,比如那个妹妹头男同学的英雄,现在做了‘咒术师’(虽然他一直回避,大概是觉得这个称呼有点中二,但我知道哦)……虽然很辛苦,但他有真的拯救更多人的生命,真的成为‘英雄’了,对吗?”
观南镜点头说嗯。
葵一边笑着,一边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泪,她问:“静子姐姐,像我这样只是能看到那些东西,但没什麽办法的人,是不可能和你们一样的,对吗?”
“不是的。”观南镜俯身,用手帕替她轻轻擦掉眼泪:“葵有和哥哥一样的勇气与想要帮助别人的心,就和他是一样的。就像你自己说的,在成为咒术师前,他也是很多人的英雄,不是吗?”
“我想要帮哥哥的忙……”葵伤心地小声啜泣起来。
“你幸福就好了,幸福地上学,不用为家里担心,幸福地直升本部高中,穿漂亮的制服……这些事,只有葵才能做到啊。”观南镜轻声说:“帮他实现心愿吧。”
回学校的晚班车上已经没什麽人了,车辆轰隆轰隆地按压铁轨,再次离开山脚下的居民区,逐渐驶入漆黑的深处。灰原仿佛被浸泡在爱里,整个人都更光亮了一般,和他们说了好多感谢的话:“看见我有这麽好的朋友,大家都开心坏了。真是辛苦镜了,多亏你帮我把伤口盖了起来,还有今天一直扮女孩子,他们让你困扰了吧,对不起对不起。娜娜米也是,我爸真的超级爱聊天,你一直陪着他也太有耐心了!总之超级感谢你们——”
“我们应该谢谢你才是。”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七海建人才想起来问他:“不是已经初中毕业吗?发型可以换回去的。”
他有点别扭地小声补充了一句:“那样确实很不错……”
灰原雄笑着摸了摸耳朵前的发丝,却是摇了摇头:“换回去当然是可以的啊,只是我每次一照镜子,就会想到那时候的那种‘无论如何我要帮他’的勇气感,为了记住这种感觉,我就一直没有换。到现在为止其实已经看习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七海建人顿时感觉自己快被纯洁美丽的心灵刺瞎双眼了:……
观南镜抱着比去时更沉的包裹——灰原妈妈给他装了很多自制的和果子——若有所思地问:“你完全不接受妹妹做相关工作吗?其实她可以做‘窗’,没有那麽危险,但能满足她的心愿。”
灰原雄的眼神里透露出温柔的神色来:“那孩子缠着你问了吧?真是对不起……但我确实已经想好了,无论如何不能实现她的理想。在这件事情上,我真的很自私,但我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咒术师的工作。”七海轻声说。
“我会喜欢现在的工作,正是因为只要我做了,别人就不必去做,不用去面对这些困难,不用被咒灵伤害。妹妹不必,妈妈不必,你们不必,很多人都不必——只要我多做一点,大家都会得到幸福,每次想到这件事,我就会由衷地感到幸福和感激。”
他有点害羞,扒拉着自己的头发:
“对不起,明明我很弱,之前也全靠着七海和镜来救我,却在说这样的大话……”
他们三个人并排坐着,脸在对面的玻璃里模糊地晃动着,三张年轻的脸。观南镜忽然握住了他的手,灰原脸色顿时爆炸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镜镜镜镜镜同学,怎怎怎麽麽忽然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不是大话,灰原同学。”观南镜轻声讲:“知行合一,你很了不起。”
他又用另一只手握住了七海的,无视了对方瞬间的僵硬和躲避。莹白的小小的手掌,牵住了两只大许多的,还带着伤痕的手:“我们一起加油吧。”
车辆到站了。
任务比想象中麻烦,五条悟和夏油杰回到高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夏油杰眼都快睁不开了,不过他平时也经常眯眼睛,倒是显得好像还行:“快睡去,你别骚扰镜啊。”
“我才没那个精神。”五条悟不耐烦地讲:“困死了好吧!睡去了,十点再叫我。”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到时候起不来小心我烧你屋……”
他们俩骂骂咧咧地进了房间,砰地一声同时甩上房门。
然而仅仅几分钟后,确认夏油杰那屋灯关了,已换上睡衣的五条悟就偷溜出门了。
时间还早,五点不到,观南镜还在睡。他确实留了门,屋内安宁,檀香烧完了,于是香气也显得冷,五条悟无声打着哈欠,走到香炉边又点上了一折,才去开冰箱。昨天下午他们一起买的蛋糕少了几个,却多出了许多很朴素饱满的手作和果子。
哪里来的?
不会是镜做了给我吃的吧……
他为这个可能性愣住了,非常轻和缓慢地拿了一个出来,放进嘴里咬开。老实说第一口根本没尝出是什麽味道,只尝出自己的心跳声。第二口开始就甜得让他感觉温暖了,虽然这明明就是冷制的。
哎呀,做了多久才做好的?肯定很费功夫吧,笨蛋就是笨蛋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喜欢我,吃力不讨好,手作点心干嘛呢?其实买成品不就好了嘛——他一口接一口,吃得太开心了,忘记合上冰箱门,滴滴滴的提示音把观南镜唤醒了。
“前辈?”
他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床上坐了起来,小声问:“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哦。”
带着甜点的香气,五条悟在昏暗中于床边,摸了摸他的头发。观南镜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了捏指尖:“前辈,我可以和你许愿吗?”
“嗯?”
果然,特意做点心是有原因的吧!什麽嘛,有话不好意思说出口,做了点心才扭捏着问,也太可爱了。五条悟的心脏又加速跳起来,不知道观南镜这麽曲折地,这麽罕见地向他提出诉求是想要什麽。
他摩拳擦掌准备摘星星摘月亮,面上却只是仿佛酷而不在意地“嗯?”一声。
“你一定要幸福,好吗?一直都很幸福。”观南镜轻轻说:“这是只有前辈才能做到的事。”
————————
*继无尽夏后又发现了新彩蛋, “静子”这个名字的发音竟然是sizuko,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并不)。好晕的,之前找名字时想找和杰还有悟发音近似的(他们俩的名字芥见下下设计的时候故意弄成了对照的,姓氏都是g**o,名都是s***ru, nina就也想找个格式统一的),找半天,音节好拼,没有喜欢的汉字,最后还是按原计划取了镜。谁知道随手开玩笑取的静子竟然发音还挺接近的,虽然末尾子的音是ko不是ru稍微差了点,但ko更可爱嘛,也很巧合了。命运欠nina的主角名忽然还了回来,真好, nina又在为了奇怪的事开心得手舞足蹈哈哈哈哈哈。然后,上章忘备注是的,一般来说,从大概1912-1960这个范围内(也有说是到1980年左右),静子都是常见女姓名,一起主流的还有“正子” “文子” “和子”这些,所以杰才吐槽说是“老奶奶名” hhh。
但从5的角度来看显然时代影响没那麽大,静子是很典雅的好名字,所以他决定先下手为强抢一下。大概前因后果就是这样,碎碎念太多了!止住(给嘴巴拉拉链)晚上九点见哦妈咪们啾咪爱你们(啵啵啵啵啵)
第33章 高专篇(21)
夏油杰发现五条悟最近怪怪的。
这种怪是很细微的,并不是什麽大事。只是一点反常的行为:比如有时候会忽然发呆,有时候会忽然盯着他自己的手指看,有时候会趴在大桥上在车辆往来的轰鸣中看日落,眼神安静又温柔,仿佛忽然从天天打打杀杀的暴力狂变成了什麽柔弱美丽的文艺青少年。
再比如他们现在正坐在回程的地铁上,光是夏油杰记得的,可以去他喜欢的甜品店的站点,就已经过去五六个了,但五条悟完全没有跳车去购买的意思,只是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仰起头看车顶垂下的把手,在行进过程中均匀地晃动。
他对五条悟的感知,要比五条悟对他的感知,清晰得多。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倒不是他们的友情特别失衡什麽的,而是五条悟不是会把敏锐的观察往猜测别人的心情和想法上去用的那种类型。六眼让他对世界的洞察已经够深入了,他不想再同样深入他人的心灵,那并不是什麽友好的体验。
夏油杰也完全能理解他为什麽会是这样的性格,毕竟虽然只是只言片语中会不小心泄露一点信息,就好像手指缝里漏出两滴沙子,但他依然只用几面就想象出了五条悟小时候的状态:一定是异常的众星捧月。
被捧着长大的人是不会去仔细观察和揣摩他人心情的,在他的世界里,这种行为没准甚至是一种冒犯。五条悟不想冒犯夏油杰,于是从不过度地去凝视他。
夏油杰也没有天天琢磨他的心情,他只是天生敏感,又在经年累月的成长中主动或被动地读着空气,所以在这方面几乎是有种无法关闭的洞察。更何况五条悟在他面前虽然有点遮掩,可也不多。他就是这样的性格,哪怕看到别人好像有点问题,但只要对方不主动求助,他也不会强行介入帮忙;换到他自己身上也是一样,即使他表达出了困惑,可只要没有向外表达,就是他暂时并不需要也并不想要帮助的意思。
介于同窗友谊和“万一呢” “万一他遇到什麽真的难以启齿的事情呢”的责任心,夏油杰还是主动迈出了一步:“有什麽烦心事吗,悟?”
但就和他预想中一样,五条悟有什麽事自然会说,不说就是不想说——对方只是打了个哈欠,自在地说:“是有点事,算不上烦心吧,我只是在想……想好再告诉你。”
真的不该问的,早知道会是这种答案不是吗?显得好像我不懂他一样,没意思。
夏油杰偏开头,视线被座位左边一个小婴儿吸引了,它有着一双生机盎然的绿眼睛。其实和观南镜的眼睛颜色有点出入,但夏油杰还是情不自禁地想到也许对方小时候也是这个样子,于是微笑起来。孩子妈妈却立刻满脸嫌弃警惕瞪了他一样,转过身去,用后背把孩子挡住。
他还带着笑的嘴角尴尬在原处,慢慢垂落下去,像一个悲伤的括号。
五条悟还是在看把手,轻盈晃动的扶手,地铁偶尔会穿到路面上一段,于是有灿烂的阳光照耀到塑料壳子上,光芒晶莹跃动着,短暂折射着绚丽的颜色,仿佛它们是水晶制品。
镜在干嘛呢?会不会正在想我呢。
真叫人为难。
“终于考完数学了……”观南镜正在医务室里给硝子帮忙,顺便由她来给他的生物课的复习进度来做做检查。这一会儿他虽然累,但精神上显然放松了很多,絮絮叨叨地说着考前以为自己要完蛋了,晚上差点没睡着,但结果数学题没有想象中那麽难。夏日越发深了,观南镜说道自己窗外的梨树的叶子变成了深绿色,而且有蝉开始叫。
“再过半个月,它们就会吵死你的。”硝子一边整理药剂,一边搭话。
“没事,让它们叫吧。”观南镜宽容地说:“毕竟是一年里最热的时间,别的日子,也并不值得它们这麽热情高涨啊。”
硝子叼着烟笑了,声音懒洋洋的:“你和五条像一点,喜欢夏天。夏油那家夥就受罪得不行。”
“前辈确实很怕热,也不爱吃东西。”
“虽然他确实怕,但在你面前也有点表演成分啦。你别费劲巴拉得恨不得去喂他,你越担心他越装模作样的。”
“没有装模作样,前辈是真的不舒服。”
“都一学期了,你怎麽还没发现他们俩的本质。”
“本质是什麽?”
“缺爱的问题儿童。”
“才不是这样呢,硝子前辈。前辈都很温柔,很有爱心,也有很多人爱他们。”
“哈哈,镜真会开玩笑。”
……
他们聊了很久,又说到许多关于暑假的事。咒术师是没有寒暑假的,只有一个理论上有七天,实际上也不一定能放满的年假。+毕竟这两个假期属于一年中气候最恶劣的时间,超高温和超低温带来的现实问题,和现实问题让人心生出的痛苦怨怼,会让咒灵异常活跃。所以这段时间尽管没课,却只会和之前一样辛苦。
“我想能帮上忙……”观南镜很自然地说。
硝子瞥了一眼他站在窗前逆光背影,仿佛像透视一样一眼看到了他辛苦跳动的心脏,却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是讲:“你现在和他们一起出勤的时间也不少了。”
“我不能和七海和灰原他们一起吗?”观南镜小声问,不知道什麽时候他的管控令能更宽松点。其实,最近他的长进还挺大的——咒术逆转,五条悟琢磨了好几年还没成功的东西,他已经开始偶尔能做到了。虽然这也是因为他的术式很简单,完全不如无下限术式那麽精巧与复杂,但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在变强了。
和五条还有夏油一起出门固然好,但他们俩能分别带他的机会比较少,两人一起的时候多。既然都有他们俩了,观南镜虽然进步很大,但依然是没必要的添头,只有时间宽松的任务会带他一起玩玩,稍微累一点的事他就被两人一同拒绝了。前辈也就算了,除了累一点,皮都不会被蹭破,强得让人安心。七海和灰原搞出一身伤狼狈不堪却是常有的事了,但观南镜却不能和他们一起出勤,完全帮不上忙。
“这话可别让他俩听到了。”硝子笑得眯起了眼睛,泪痣鲜活又美丽地像是小小的花一样绽放在她的脸上:“缺爱儿童嫉妒心一般比较强。”
“都说了前辈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镜这麽一本正经说笑话真是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硝子前辈才是在开玩笑吧……本来就是嘛,前辈们不缺爱,也不缺我。傍晚时分他们回来了,夏油杰去洗澡换衣服,五条悟直接瘫在了他新买的巴塞罗那椅上一边舒服地叹气一边吃千层蜂蜜蛋糕——新家具几乎全都直接放观南镜这儿了。观南镜捧着脸看他吃东西,难得感到了一点小小的惆怅。他感觉,自己也没有那麽弱,夏油杰不让他做累的工作,可能是出于一种习惯性的过度关爱他人,五条悟却不应该是这样的——他刚来的时候,对方还无所顾忌地带他进山呢。
我的身体……是不是有什麽问题,但硝子前辈瞒着我,前辈也在瞒着我呢?
我是很麻烦的病人吗?
啊,果然在盯着我看。
吃蛋糕的五条悟难得在走神:他就知道观南镜肯定很想他,但没想到会想得这麽直白,甚至什麽都不干,就在这儿呆呆地看他。
喜爱如海浪,强烈到让他完全无法忽视。
五条悟简直想跑到咒术师内部论坛上去发一篇贴问问“学弟太爱我了怎麽办”。
按照常理来说,他不应该为这种问题发愁的,毕竟众所周知,喜欢他的人不是一般的多。虽然他们往往会在接近他后被吓跑,或者粉转路人,路人转黑,到处讲他是多麽讨厌和可恶……但这不妨碍不管是在东京普通的街头,还是咒术师内部的世界里,他都是个很抢手的家夥!从生下来开始,每年过年的时候来说媒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夏油杰其实比他女人缘更好这件事被他选择性无视了。
但观南镜的情况显然和这些都不一样。
他也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可就是……不一样。
五条悟翘着腿,头扭过来看学弟柔软的脸,柔软的眼,又感觉自己的牙痒痒的,仿佛想扑上去咬一口,用力叼住学弟脸颊肉,吸果冻一样吸起来。
把他当棉花糖一样扯扯吃了。
举在手里,像玩扭扭糖一样扯来扯去,绕成小麻花,再松开,然后舔两口。
他从来没对什麽人产生过这麽充满食欲的幻想,这太恐怖了,难道就因为学弟的血是香喷喷的吗?可他最近也没闻过他血的味道,不知道这份用压咬住磨来磨去的欲望从何而来,难道该磨牙的竟是他自己。
观南镜是人,是他好不容易养得活泛了一点的麻烦精,才不是手里的点心。
恐吓说把对方养胖二十斤就吃了,那是乱开玩笑,怎麽脑子却仿佛当真了。
聪明好使的大脑从来没犯过这种错,五条悟真的很不解。
观南镜见他忽然不吃,又看着自己,便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像是在问他怎麽了。
五条悟烦恼地扭开脸,不看他,只望向窗外,被夕阳照亮脸庞,正是夏油杰最近一直在吐槽的“感觉忽然变成了文艺青年”的忧郁美貌脸蛋。要是让对方知道五条悟在露出这副表情时其实满脑袋都是“我太想抱住学弟啃啃啃啃啃啃了怎麽办”,他估计能当场给他一拳。
怎麽又不开心了呢?前辈真的好像猫一样,好难养啊。很有铲屎官心态的观南镜以为是他手里的这个蛋糕他不喜欢,于是去冰箱里又每个口味都拿了一款出来,放在他面前给他挑:
“是都不喜欢吗?要不要试试这个?是新口味……”
五条悟的视线从五彩斑斓的蛋糕上移动到了观南镜的脸上。
现在最想嗷呜一口咬住是你的,怎麽办?
他难得有点生发出绝望来,打算马上去找硝子问问看自己是不是感染什麽奇怪病毒了,忽然在十六岁芳龄,得了什麽食人症一类的怪病。
夏油杰挂着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来时,五条悟已经走开了,毕竟他看病的心很急切——这让他有点意外。观南镜也有点沮丧的样子,正在桌子上重新整理和摆放蛋糕,像检查饭量的饲养员一样忧心忡忡地告诉他“前辈比平时少吃了三分之二!”
脸上的表情仿佛写着“他已经一分钟没吃饭了,我好担心他饿死了”。
那饭桶,少吃三分之二也吃了五块蛋糕了,有什麽好紧张的。夏油杰心生无奈,走了过来帮他一起装好,手背不小心擦到观南镜冰冷的手,触电般缩了回去,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你屋里空调是不是开太低了?”
不能出外勤已经很帮不上忙了,现在连做后勤都做不好!
观南镜真有点萎靡了,都忘了自己其实一开始想要和他们讲自己数学可能考得还不错的事情的,低落地说:“太冷了吗?我担心前辈嫌热的,那我现在……”
“不,也不是……”立刻察觉到他的情绪,夏油杰反而变得手足无措起来,最后到底还是极其小心地虚虚环绕了他一下,摸了摸他的头发:“不用为了我开这麽低的,我担心你会着凉。”
观南镜却是非常自然地把这个空虚的拥抱变成了结实的,认真地把手环在了对方的背上。
“我只是想要前辈能好受点。”
说起来,已经三天没见面了……
考试也快考完了,无论如何,下次出门带上我吧,带上我吧……
他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尽管夏油杰是看起来更反对他外出的那一个,但如果请求的话,没准反而是和对方说更有用。要做这种真·撒娇的事,他有点不好意思,把头轻轻抵在对方锁骨下,不敢抬头看,只是轻声说:“前辈……这次的咒灵球呢?”
他决定曲折点开口,先问点正事铺垫一下。
夏油杰呼吸都快不畅了:“……太远了,来不及拿回来,所以我直接吃掉了。”
观南镜仰起头看他,眉眼流露出关切与心疼:“好辛苦,不要再这麽辛苦了,前辈……”
下次把我带着吧!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忽然被对方捧住脸。
夏油杰的大拇指轻轻刮过他下巴上的痣,微微战栗着,神色在阴影中晦涩不明,低头微微凑近——然后猛然顿住了。
瞳孔微微颤动,仿佛惊醒于自己在做什麽。
“这里沾了一根悟的头发。”他声音绷得有点紧,指尖拈了什麽,直接丢了下去,观南镜没看到。只听头顶夏油杰声音温柔地笑:“他怎麽像掉毛猫似的……” *
观南镜实在忍不住了,晃了晃他的胳膊恳求:“下次出门带我一起吧,前辈,好吗?我想和你一起——”
其实观南镜脑子里想的是他们三个一起出门,夏油杰能和他一同投赞成票,但对方理解的却是他在恳求和他做双人任务,把五条悟丢走去喝西北风。
好残酷啊,这不是背叛朋友,背叛他们的稳定搭档吗?
但因为这个月五条悟已背叛他三次,而且观南镜在晃他的胳膊,晃他的胳膊哎……不答应的话好可恶啊……所以夏油杰迟疑了零点几秒后便无奈地笑了一下,应允下来:“好啊,暑假前会稍微宽泛一点时间,我正好有想要去找的咒灵……到时候,陪我去吧。”
手指依然自然地搭在观南镜的脖颈后面,玉一样精雕细琢的手指,放在黑色的绸缎上。
“就我们俩。”
他带着私心轻轻加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语调轻飘飘,舌尖却仿佛含上了一万块蜜。
————————
*5:你清高,你不起,你给自己解围,造谣老子是掉毛猫(楚楚可怜emoji)
今天也写得很开心!(心满意足)妈咪们明天见啦,今天更的两章也是每章评论里抽五个妈咪发红包包!nina以后就不天天说了,反正就默认每天抽一共十个妈咪献爱心这样,我爱妈咪,我爱妈咪!(扭动)(扭动)(扭动到妈咪脚下)(绕住!)
第34章 高专篇(22)
五条悟像是给第一天出门上学的小孩装书包一样替观南镜装好了包,还一个个数着检查一遍,和他讲哪个哪个咒具是做什麽的,哪个哪个药可以应急止血,包扎……
看得夏油杰身上鸡皮疙瘩又起来了:“他又不是一个人出门!”
我又不是死人。
五条悟不理他,他也是第一次替人打点这些东西,交代完后才感觉安心了许多,揪了揪观南镜的脸和他叮嘱如果夏油杰欺负他了一定要马上给他打电话,他坐飞机去拯救他。
“平时在欺负镜的到底是谁啊!”夏油杰无语凝噎,言尽于此,搂住观南镜的脖子把人带走,在五条悟面前残忍地飞速挥手告别,哗啦一下迅猛地拉上了门:“我们走了,拜拜——”
观南镜高高兴兴的声音也从门外传来:“再见,前辈——回来时候我给你带伴手礼——”
五条悟对着门,本能地也摆了摆手,然后才垂了下去。
屋里一下子变得特别安静,安静得让他忽然觉得没劲,往后啪嗒一下倒在自己的沙发上,感觉不舒服,一下子弹起来,然后才想起来这个是旧的,新的正放在观南镜屋里呢。
明明前两天还一起挤在那个沙发里打游戏的。当时五条悟抱怨观南镜好像长高了还变重了,贴身上热热热!现在却感觉冷。
室内寂静无声,窗外连蝉都还没上班,陪伴他的只有匀速吐气的空调。冷感徐徐而降,让他不由自主地把外套又裹上了,奇怪地生出一种气恼来:
亏他最近对观南镜还挺不好意思的,纠结那麽多!
实际上根本就不应该操心这个没良心的小混球,下次想咬他的时候直接咬!啃个牙印在脸上!暴风吸入!暴风吸入!
他无能狂怒地在沙发上挥胳膊挥腿,差点没把自己弄翻下去。
夏油杰申请了特殊任务活动时间,所以他们此行的目标不是去祓除已经被发现的咒灵,而是查找可能存在,可能正在危害社会也可能没有的咒灵:假想咒灵。
“假想咒灵就是引起人们大范围恐慌,或者传说历史久远,大家深信不疑的存在,某种意义上来说,算半个妖怪,或鬼神。”
去的车上,夏油杰和他并肩坐在一起,展开手里的纸质地图和他细细地解释:
“在咒术全盛的平安京时代,那些传说中的妖魔可能大多都是真实存在的——这种存在又进一步加重了民众的恐惧,让它们变得更加真实和强大。”
假想咒灵和民众间存在着一个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是先有了可怖的妖怪后人类才在口口相传;还是先有了人类的集体想象,从清晰恐惧中诞生的巨大咒力才真的堆积成了咒灵呢?
探究这种哲学话题也许是没意义的,因为他们无法从宇宙大爆炸时期开始研究,研究出咒力这种无法被物理手段观测的能量到底从何而来。夏油杰也没有说太多,简单带过后就给观南镜讲了他们这次要去找的假想咒灵:
裂口女。
手里打印的纸张上出现了简练的素描画,仿佛是某种犯人肖像——但这又绝不可能是犯人肖像,因为画面上的女子嘴角像是被刀划开了一样,一直裂到耳根后面去,不是一般的怪异恐怖。1979年的那个春夏学期, “裂口女”的恐怖传言风靡了日本所有中小学校园,让家长和孩子们陷入了集体恐慌,最严重的几个地区甚至一度被迫全面停课,把整个县上下翻了一遍,找个底朝天。
整个县范围内都停课,这是什麽样的社会影响力可想而知。
但当然是什麽都找不到的,不光是普通人找不到,咒术师们也没有发现什麽特别的咒灵。
夏油杰翻到了当时高专的任务汇报,在重点搜查了流言源头的福岛县郡山市,神奈川县平冢市等地后,顺路祓除了总记83只咒灵,从四级到二级都有,但没有一只造成的伤害能和传言中的“裂口女”匹配——按照描述,这种咒灵应当是个出现在校园门口游荡的长发女子,脸戴上口罩,手持剪刀,遇到落单的小孩子便问他:“我漂亮吗?”
回答说不漂亮的话,她就用剪刀贯穿他的心脏。
回答说漂亮的话,她就摘下口罩,露出可怖的嘴巴,大笑着说:“那我来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漂亮吧!”,然后用剪刀剪开孩子的嘴巴。
“因为传言非常准确固定,不存在一百八十种版本,所以诞生的假想咒灵也应该是完全符合人们幻想的才对。裂口女,应该是个能发动问答型强制领域的咒灵,这也是我为什麽想要找她——强制领域还是很罕见的,无论是咒术师还是咒灵,先天有这类术式就有,没有就是没有,直到学会领域展开为止。”
“我想,快三十年前没找到,只是因为那时候流言刚爆发,还不足以诞生这麽强力的最起码是一级的咒灵。但现在裂口女的传言已经热门了这麽多年,几乎人尽皆知,而且前两年又风声鹤唳地闹了一回,最近还频繁地上探访地区灵异类的综艺节目,我就想着要不要试着找找看……从源头地开始找,所以我们先去岐阜县家茂郡八百津町……”
是点了特殊技能的,所以要收集,用来弥补召唤物战力和技能中的短板。
观南镜认真听,往脑子里记,抬眼看夏油杰近在咫尺的认真的侧脸。暑假马上要开始了,天气已达盛夏,即使是冷气开足的车厢内,也还是有种闷感,空气也不新鲜。夏油杰晒黑了一点点,冷白皮变成了蜂蜜色。整个六月以来他瘦了好几斤,下颌骨这儿都看出消减来,得亏他骨相好,才不会有仿佛挂不住肉的凹陷。其实他并不喜欢吸收咒灵,观南镜是最明白的——不光是吞咽过程极其为难,身体里仿佛多了一些脏东西的感觉也很恶心。外出同住的时间里,他有一次半夜醒来,发现对方正捂着肚子皱眉发抖,像是坠落在无法醒来的梦魇中。
如果说平时做任务时候顺便吸收了是尽职尽责,那现在好不容易得了几天空闲,还要在即将到来的酷热加班季前自己出门辛苦查找讨厌的东西,就近乎有点自我虐待了。
吸收咒灵是为了增强实力,增强实力是为了打败和吸收更多的咒灵,从而可以保护普通人。
好像是永无止境的痛苦,永无止境的道路。什麽时候才算是够强大够完美呢?毕竟他吸收咒灵是没有上限的,所以好像再多吃一个也没关系,没关系……
一刻也不停息,即使已经很累了,状态不佳,也不允许自己懈怠。
他好像就是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身体和心情,也是需要关心和保护的。
“啊,怎麽了?”夏油杰刚刚说得太专心,这才注意到观南镜在看他,不由得笑了起来,道歉道:“太枯燥了,没事的,我们先不说了,到那儿再讲也来得及……”
劝说他别去了,直接回去歇着吧当然也是不太可能的,于是观南镜假装自己确实是嫌无聊了,兴致高涨地说:“嗯!我们现在玩游戏好不好?到那边的话,可以先去吃好吃的吗?我好像看过美食节目说,那里有什麽飞飞红芜菁和甜鱼汤……”
夏油杰低声笑了起来,把手里的材料放到一边去,有点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发:“不是‘飞飞’,是‘飞騨红芜菁’。确实是那边的特色菜,凉凉的,很美味哦。好好好,落地就先带你去吃——果然是最近都没出门,在山里太烦了吧?难得看你想吃什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带你出来转转的。”
“前辈没有不好。”
“有。”
“没有。”
“有。”
观南镜都笑了,伸手假装要挠他痒痒:“我现在手里没有蛋糕叉……”
夏油杰哈哈哈哈地笑着仰倒在金属护栏上躲避,车正好忽然减速,惯性带得观南镜往前一扑撞到了他。后背被抵得疼了一下,要是换五条悟在这儿绝对已经大呼小叫让观南镜割地赔款了,夏油杰却忍住一点声音都没发出,只是把对方扶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一点异样都看不出来;
“好好好,我投降——”
“对不起,我弄疼你吗,前辈?”
“当然没有啊,怎麽会,我很结实的……”
他们确实没有再去看裂口女的事,而是做起了简单的旅游攻略,还从临近的站台拿到了岐阜县的导览册,认真地思考要吃什麽,去找咒灵的路上可以顺便去哪里玩。从车站出来,外面就晒得要命了,热浪席卷而来,几乎要叫人喘不上气。观南镜做了两个冰袋给夏油杰放衣服里,他自己倒是还好,平时过于苍白的脸在夏日反而被阳光照出一点气色来。
这种太阳下,感觉就算是烈鬼也得惨叫着被烤化了。
他们先打车去手册上推荐的饭店吃了地方特色菜。虽然在车上时候只是为了分散对方注意力才随口提的,但真的吃起来时观南镜意外发现确实有种新鲜又特别的口味,大概是因为这里毕竟算小高原,植物和牛肉的口味都变了,甜鱼汤也比想象中好吃。他难得想起来手机是可以拍照的,拍了一下给五条悟发了过去,和他说鱼汤是甜的。
“这是什麽黑暗料理?只有甜品应该是甜的,鱼汤不可以。杰什麽品味,带你吃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五条悟秒回了,但感觉语气莫名气鼓鼓的:“我绝对不会喜欢的。”
“我喜欢甜鱼汤,以后和前辈一起吃。”观南镜打字慢,迟到的信息在他的抱怨后才落下。
五条悟:……
好一阵后,观南镜才又迟缓缓地来了一条信息:“对不起QAQ”
五条悟:……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恨不得能通过捏碎手机来达到撤回信息的效果。
吃完了观南镜揉着眼睛乖乖地和夏油杰说困,对方也就没按原计划在大下午出门,而是带他去打算排查的学校附近找个看起来还行的宾馆先开房睡觉。暑假到了,前台一副熟得不行的样子,叼着烟麻溜地说:“安全*按盒收费,不要开多余的。”
夏油杰差点没脸都烧起来:“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哦哦,双床房……不好意思,客人,是我看错了……”前台连声道歉后又换了嘱咐:“双床不要拼到一起,一动的话中间会裂开,万一掉下去卡住手脚的话我们是不负责赔偿的……”
观南镜还在不解地拉着夏油杰的袖子问:“安全*是什麽?”
————————
杰:高专没有开生理卫生知识课的事为什麽报应到了我的头上(…)
评论抽十个妈咪发红包包!啾咪啾咪!明天早上九点这样加更一章!希望妈咪们看得开心,啾咪啾咪(捧住脸亲亲亲亲亲亲)
第35章 高专篇(23)
第一次装傻当做没听见把问题糊弄过去后,观南镜在安静温馨的电梯里又高高兴兴地问了他一遍安全*是什麽时,夏油杰真有点想死了。
电梯墙壁像是某种不皱巴的锡箔纸,把他们包裹在其中。而小学弟翡翠一样纯洁无瑕的绿眼睛就是功率开到最大的烤箱热管,正在无情地把夏油杰烘烤至熊熊灼烧,然后回归人类生命的本质——一块乌漆嘛黑的碳。
他甚至第一次期望起了此时五条悟在他们旁边,这样他可以偷笑着说“镜快去问悟”,然后只用和炸毛的好友打架就行了,最多被抓破手,比正面回答这种x知识问题要好一万倍。但他不能,身边完全没有人能替他救场,而他根本没办法和观南镜直说:“你不用知道这种事。”
不行,那样显得像是很古板,或者在避讳什麽似的,而且观南镜会觉得自己被“拒绝”了,露出那种很可怜的恹恹不乐的神情,乖乖缩进被子里自闭。养孩子不是这麽养的,绝对不行。
可是,正面回答的话,又该怎麽说呢?想要讲清楚安全*是什麽,就得讲是做什麽用的,为什麽要用,是怎麽用的,怎麽展开,怎麽套,怎麽……啊啊啊啊啊啊啊,彻底崩溃,彻底崩溃。
那样不会显得他像是在语言x骚扰学弟一样吗?
不讲的话,这孩子都这麽大了还不知道这种事情,不也是不行的吗?
讲得不好的话,不是在避讳没必要避讳的东西,会被人耻笑是x羞耻吗?
真的没必要避讳吗?虽然他已经长到这麽大了,但又不是正常孩子,心智很不成熟的,教他用安全*做什麽啊……也许再过几年他自己知道会比较好呢?……他会不会被x话题吓到,觉得这是很可怕的事……觉得我是很可怕的人……然后事情变得特别尴尬……
不,但坏人永远不会嫌孩子太小,更何况镜确实也没那麽小,是不是还是应该讲一下。
但是,哪有坏人啊?他明明就整天待在高专里,出门也有他们陪着。
万一单纯就是他自己,也会想到这类事呢?毕竟到年纪了。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夏油杰的思维阻滞一下了。
观南镜的问题还没彻底落到地面上,仿佛还在狭小空间中有温柔残存的尾音,夏油杰的脑子里却已经从宇宙大爆炸到人类毁灭都过了一遍。最后他仿佛毫无迟钝,根本没有想那麽多似的,很成熟可靠,自然优雅地在锡箔纸的反光面中点点头,仿佛漫不经心地说:
“是个有点敏感的问题呢,不过镜想知道的话,我等下到房间里就给你讲——但可能会有点害羞,有的人听了,也会觉得不舒服。只要有一点不想听的感觉,立刻告诉我就好了,好吗?”
“啊……好,好的。”
观南镜其实只是单纯好奇为什麽前台的叼烟小哥和夏油杰好像都很知道安全*是个什麽东西,以为这是什麽他又不知道的生活必需品,但没想到这事情好像还挺复杂,要坐到屋里才会讲。
而且,怎麽还会害羞和不舒服呢?
夏油杰在走廊里走得很慢,宛如奔赴刑场。他当下最强烈的心愿又变成了拐角尽头立刻出现了一只面目可憎的咒灵,然后他追上对方狠狠祓除,在这种险情下观南镜绝对会忘记掉这个话头,把它抛之脑后。可现实却是他们的房间就在电梯的斜对面,观南镜认认真真地把卡滑进把手上的凹槽里,听到“滴”的一声后充满幸福地“哇”一声,然后就推门进去了。
因为五条悟和夏油杰对于出远门的任务都不是很喜欢带他,外出时自然也很少住宾馆,所以他对这种神奇的“宾馆开门”游戏暂时还没有玩腻。
对于扑到异常松软的床上,仿佛玩蹦蹦床一样的游戏,也没有玩腻。
就连洗手的时候发现是感应水龙头,所以要伸手放下面,等它滋滋滋快出水后就缩回来,又伸手的游戏……都没有玩腻!
夏油杰趁他洗手洗脸,先坐在床边,小心谨慎地偷偷拉开床头柜第一层抽屉,不出意外看到了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一盒安全*,从小到大各种尺码应有尽有,他像是看到了一堆会污染观南镜纯洁心灵的剧毒品一样充满嫌恶地拧紧了眉头,死死抿住嘴角。
就在这时,不知道怎麽的,他忽然灵机一动,急速召出了一只咒灵,无声无息地,把它们都吞了下去!
咒灵是不能消化人类以外的东西的,所以只能立刻送到窗外去吐掉。
就说这个屋里忘放了,所以没法和你讲了,毕竟有实物更好解释嘛。下次遇到再说好不好?
他连台词与语气都在一瞬间准备好了。刚还在玩水的观南镜本能察觉到了浴室外出现的咒灵气息,急急忙忙探头,手里已经捏了印:“前辈,你感觉到了吗?……”
“什麽?”夏油杰一边在窗边拉窗帘,一边满脸温柔地问:“咒力残秽吗?是有一点呢,但不像是有咒灵在这里产生的样子,不用担心。”
咒灵已经一边无声yue着,一边蔫蔫地借着窗帘的遮挡,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观南镜再仔细打量房间,确实没有任何异常,于是松了口气:“没事就好!应该是我弄错了。”
夏油杰刚要笑起来,就看到观南镜满脸开心地举起了手里的小盒子,乖乖地同他讲:“前辈,我在纸巾盒上发现的,这个就是安全*对吗,外包装是这麽写的。好神奇,和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竟然是能吃的东西吗?还有味道,这个是……啊,是草莓的!感觉是前辈会喜欢的味道——”
“我才,才不会喜欢这东西——”夏油杰有点崩溃,甚至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观南镜不是在说他。
观南镜愣了一下:“我说的不是前辈,是前辈……”
显然是在讲五条悟。
夏油杰现在是真的打算去死了。
多简单的事啊,打开窗户跳下去算了,他兼具理性冷静和神志不清地想。
但观南镜一向很敏感,已经模糊猜到了这个物品和话题其实让夏油杰很为难,于是放下了手里的安全*,想了想甚至开了个抽屉把它塞进去,走过去和对方道歉了:
“对不起,前辈,我是不是又问了很奇怪的事情?不用担心我,麻烦的话,可以直接拒绝的——”
他其实和夏油杰在一起的时候不像和五条悟一起时那麽容易有身体接触,毕竟五条悟偶尔连硝子都扑,单纯喜欢和别人距离过近,夏油杰却完全不一样。但这一会儿为了切实地让对方感到放心,他还是伸出手来,轻轻握住他的手晃了晃,笑着看他说:
“真的没关系。不会因为前辈不告诉我安……那东西是什麽,就闹脾气的。”
观南镜是真无所谓,毕竟五条悟还天天揪着他说他是笨蛋呢,他已免疫。夏油杰抿着嘴,也低声道歉:“是我反应太过度,不知道怎麽和镜开口……”
小学弟温柔带笑,水雾弥漫的绿眼睛仿佛在说:没关系呀。
他们俩在一起的时候好像总是在互相道歉,简直是他和五条悟相处模式的完全反面。在友谊里,他通过展露在别人面前无法展露的攻击性来释放安全感和创建亲密,毕竟五条悟武力和心力承受能力都很强,条条框框也少。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夏油杰见过的心灵最纯粹和直白的人。
所以也不像常人那样,轻易地就会给他带来许多痛苦,而那些痛苦他也无法通过一拳头返还回去。
观南镜的话……却又完全是另一回事。
总是在道歉,却没有小心翼翼地疲累着,仿佛越来越亲密了。几乎每个转瞬情绪都被捕捉到,其实明明应该是件让会让人感觉太坦露,太不安的事,可他却完全拒绝不了。
为什麽会这样呢?
“所以,为了实现之前说的保护功能,使用的时候要取出来,展开,套上……你看,其实延展性很好,所以不会存在因为尺码小没法戴的问题,如果有人找这种借口,他一定是在说谎。”
和小学弟趴在床上一起拆安全套什麽的……原本对方平和又专心,仿佛和待在硝子的医务室里观察细菌无差的纯学习状态,让他说得还挺流畅,挺成熟的,一副态度科学又健康,还兼具温柔的好老师样。谁来看都要给他的x教育课打一百分。但当观南镜忽然伸出手来,贴着他的手指也把指尖蛄蛹进了安全*里,好奇地勾着指尖试试这东西神奇的弹性时,他的后背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
近乎有种灼烧的,针刺的,不剧烈但绵密的痒。
仿佛正在吹拂他的不是空调的徐徐冷气,而是外头被阳光晒得滚烫的热浪。
他借着脱外套,抽出手,坐起身来,脱掉夏季制服外套,轻轻扔到对面的沙发上,还觉得背脊紧绷食指和中指还在发烫发麻。他手肘搭着膝盖坐在床上,明明完全没回头,却还是能感觉到观南镜正在专心致志地看安全*,衣服和被子摩擦,轻微的窸窣声。也许是他正转动着手腕换角度看,又或许是试着把指尖往里面蛄蛹更多,又或许是在试图顶着张力撑开,绿眼睛透过变薄的壳打量自己的手指……
视线里他的脚也在不自觉地晃,干净柔软的白棉袜包裹下,脚指头一会儿蜷缩一会儿张开,显然很开心。
天真无邪的孩子样。
就算知道了是做什麽用的,也毫无波动,毫无羞涩,毫无在意,其实也只是在把它当成和水龙头没什麽区别的玩具罢了。
明明该高兴和松一口气,却莫名一点都不开心,仿佛他恐惧又期待的反应并不是这个,但怎麽会呢?夏油杰垂下睫毛,美丽的眼睛像氤氲着雾。这麽静静地平复了一会儿呼吸后,他终于感觉心神安宁了,可以重新恢复正常,于是又转过身,打算重新趴回来继续教——
结果就看到观南镜正偷偷把安全*放嘴里,可认真地探出舌尖舔了两口,还试图再张开点嘴巴往里放用牙齿去磨磨看。
弄得他套着*的指尖上沾上了小小的湿漉漉的水渍,随着动作闪过细细碎碎的水光。
刚忍不住好奇心,想趁着前辈没注意,尝尝它是不是真的有草莓味就被抓了个正着的观南镜:……
刚调整好情绪的夏油杰:……
观南镜知道这东西不是用来吃的,这会儿是真羞耻了,感觉自己像那种管不住牙到处乱啃的小婴儿一样无序,前辈肯定无语坏了。他连爬都不敢爬起来了,就这麽趴在这儿,硬着头皮小声说:“不好吃,草莓味很怪,我下次不会再舔了。”
“……你啊,真的什麽都不懂。”夏油杰俯身,右手撑在他的脸旁,左手完全从外包住他的手掌,食指和中指轻轻一扯,就把安全*给没收了,用力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去。
观南镜被带得翻了过来,变成了后仰,用手肘撑在床上,然后就被热热的大手轻轻拍了拍脸:
“这是很糟糕的动作,你还小,绝对不能这样。下次不准这麽做了——和x相关的东西,都不可以放进嘴里舔,尤其不可以在别人面前这样。不然要被打屁股。”
不给放进嘴里舔,那为什麽要做成草莓味?但观南镜莫名察觉到夏油杰这一会儿的话是不容置喙的,于是没顶嘴,只是用力点头,突出一个听话。他这麽后撑着抬头看他,黑发全往后垂落,显得脸更小,眼睛更大了,乖巧到像是一只偶尔犯了错,于是在主人面前可怜巴巴的小猫。可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麽,只是单纯在紧张。
夏油杰忽然就感觉自己特别狼狈,强绷着镇定的外壳,起身跳下床去:
“你先睡觉吧,镜,我洗个澡。”
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匆匆钻进浴室,观南镜才感觉事情过去了,前辈好像只是短暂地生气了那麽一小下,于是重新复活,麻溜地爬回到自己的床上,裹进被子里,打算开始午睡。睡前看了一下短信,发现有五条悟发来的未读信息,问他吃完饭都干嘛了。
一般来说,对方绝不是这种会频繁来消息问穿没穿衣,吃没吃饭的类型,就算很闲的话也不会。于是观南镜疑惑地一字一字认真拼读,打字问:
“前辈想我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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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章静静莫名其妙就很战神,薄纱两学长(…)但他自己其实什麽都没搞懂(…)只能说x教育缺失的严重问题害了wuli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章就写到这里啦!妈咪们晚上见,一起去找裂口女(什麽)本章评论抽五个红包包妈咪们和nina说话please,我爱你们我爱你们(手动星星眼)评论是比地雷,比营养液都更好的东西!(手动星星眼)妈咪们说的每一句话nina都爱看!所以请和我说话吧说话吧说话吧(打滚)
第36章 高专篇(24)
因为并不确定夜晚会不会在这附近停留,所以他们下午开是的钟点房。退房的时候,保洁告知的是所有安全*都空了这种模糊不清的话语,前台看着本来还有点疲倦似的,上去几小时就变得神采奕奕的绿眼睛小孩和他旁边本来很精神,现在却满脸萎靡一直在打哈欠的高个子男生,不由得有点肃然起敬。
现在的年轻人!天哪!
这战绩放在哪一年都是非常炸裂的。
“悟不知道在发什麽癫,发短信和我说他也想过来。”
“前辈吗?奇怪,他怎麽都没回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开玩笑呢。”
“肯定是开玩笑的吧。”
连对话也很炸裂,两个人搞完还不够,还有第三个男的要拍马赶到,感觉又是什麽混乱的三角关系。
幸好这两人长得都不像是穷人家的小孩,身上不知道哪个学校的制服看起来就很贵,背着的包全闪着真皮金钱的光泽,刷卡刷得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账单看也不看就走了,想必用*时也是一样潇洒。自动旋转门启动,他们很快便消失在了浓郁如番茄酱的日落光芒中。
观南镜和夏油杰踩的时间很准——下午五点到七点在本地文化中被认为是“逢魔时”,也就是一天中阳气最弱,妖魔鬼怪最容易横行的时刻,和这个时间段一样危险的还有子夜一点到三点。到底是确实先有妖怪爱在这时间出现引起了人类的恐惧,还是人类先有对日落黄昏和黑暗大地的恐惧,而后催生了咒灵们都在这个时间踊跃活动,就又不得为知了。
他们决定围绕传言重灾区的几个学校,从黄昏到午夜,挨个排查。咒术师们祓除咒灵的速度不好说,查找咒灵却是非常快速的——毕竟这是连手无缚鸡之力的“窗”们都可以干的工作,足以证明在能看见咒灵的人眼里,这些古怪丑陋又恐怖的东西是多麽明显。
不过这是对于普通咒术师而言。
夏油杰和观南镜的话……一边走一边顺路祓除,一点阻碍都没有,几乎不会浪费时间。
观南镜还是第一次来校园类地区,虽然从刚开始上课时就知道了,校园和医院一样,是产生咒灵的重灾区,但因为没有过校园生活的经验,他那时并不懂为什麽:读书写字的事,怎麽会和生老病死一样产生那麽多恐惧和怨恨呢。现在已经完成了一学期课业后,他就更不理解了,因为他觉得学校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上学也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普通人的学校,和咒术师的不一样吗?
他们现在正走着的第五所学校是一所公立初中,这一所如果还没结果的话,天也快亮了,他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先休息算了。其实在二十多年前高专的内部报告中,是写明了怀疑裂口女传闻与这所学校那年的一场自杀案有关的。但全国上下凶杀案多了去了,除非不巧遇到死去的人是未被发觉的咒术师,不然根本不会变成诅咒,于是怀疑也被搁置了。
夏油杰的眼神扫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教室值日牌,有点陈旧的鞋柜(有几个柜门上被画满了擦不掉的斑驳涂鸦),门背后的框子里放着的已经生锈的陈年雨伞,感觉哪怕他不是咒术师,都能感受到青少年经年不散的敏感,纠结,哀怨,嫉妒,压力,孤独,迷惘和痛苦。
像厚得化不开的怪味糖浆一样,粘稠地填满了整个空间,让人自动开始呼吸不畅快。
如果我是普通人的话,我也许也会……诅咒很多人吧。
夏油杰想。
观南镜在他身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蠕动的宛如章鱼触手般的东西上忽然睁开了一只流脓的眼睛,脓液往下滴溅,他抬起指尖,上面有一个殷红的小点,是他自己穿破的——他的血液不光是咒术师们闻起来很香,咒灵们闻起来更是,只要放一点点就是钓鱼法宝。
随着他的咒力涌动,一个顺发就把对方给弄死了,夏油杰漫不经心地双手结印,咒灵球却落入了观南镜的掌心,变成了一朵小花。
他顺手放进口袋里,里面已经郁郁葱葱地攒了一大把,几乎快要装不住,要滑落出去。要是不知道这些花是什麽东西,旁人看到一个素净的漂亮dk外套口袋里放着一把鲜鲜嫩嫩的小花,肯定感觉他可爱死了,才不会想到他兜里的花们确实是可爱“死”了。这一所学校又快转完了,裂口女依然不见踪影,三级和四级咒灵扫荡掉一大把。观南镜忍不住问夏油杰:“普通人的学校……读起来不开心吗?”
“也有开心的事情,但更多是不开心哦。”夏油杰一边走,一边回答。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长长的走廊里仿佛弥漫着雾气一样,把月光都弄得模糊——是浓厚的咒力,来自学生们浓厚的咒力,在这里翻滚不停息。
“只是,不开心的人并不允许被表达出来,他们可能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在痛苦,在伤害他人,或是忍耐他人的伤害……在我们这个社会里,想要融入集体的话,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一小部分人觉得这件事特别容易,就会指责做不到的人都是废物,或者孤僻,然后施以霸淩。”
夏油杰回过头来看观南镜,眯起眼睛微笑:“不过镜不用怕,高专是不一样的。咒术师非常稀少,命运也切实地联结在一起,和普通人与普通人那种孱弱又扭曲的关系,是截然不同的。”
孱弱又扭曲吗,为什麽呢?
观南镜听出了话音中淡淡的厌恶和悲观,于是没有继续问,而是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
夏油杰笑了起来,轻轻地反握住他的手,晃了晃,温柔地说:“像是镜喜欢手牵手这种事情,放在普通的初高中里,就不会被允许。除非你是个漂亮女孩,我们是男女朋友……”
他话音还没落,刚刚在两人注视中明明都毫无异常的走廊尽头,却忽然缓缓走出了,一个低着头的白衣女孩。
像是刚从什麽东西里爬出来似的,有种诡异的湿漉漉感,双手握着一个比她腿还长的巨大剪刀。指尖还滴着紫色的粘液,正在蒸腾。
咒灵的“血”。
她长长的黑发盖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苍白的额头。
脚步声带着奇怪的迟钝感,哒,咚,哒,咚,哒,咚,仿佛她是在拖着自己的腿,在地板上一步一步踏行似的。
随着她的行进,有某种黑蓝色的咒力从上下左右的墙壁裹挟而来,在他们身后包了个圆。
窗户,墙壁,地板……都消失了。
夏油杰完全动不了,维持着左手放在裤子口袋里,右手握着观南镜的姿势,却依然挺闲适的,甚至有心情调侃两句:“哎呀,镜真是我的福星呢,这家夥还是太馋吧,所以跑出来了,不然应该还躲得好好的,换我自己来的话就没有这种好运了。话说它的出场方式好老土啊,现在的恐怖片都不流行这麽吓人了,三十年前的怪谈果然已经落后时代了啊,还没有在校门口出现拦住路人可怕呢——”
“前辈不能动吧?我还可以,领域强制发动的对象只有一个人啊,它明显还没长成熟呢,不然也不会躲在别的咒灵的肚子里了,而且也搞错该对谁动手了——想吃我的话,怎麽反而在抓前辈呢?它好像只擅长1v1.”观南镜好奇地打量四周:“不过,诞生起就能使用这麽像模像样的领域的咒灵,还长着人样,真神奇啊。”
原来这就是假想咒灵。
“我们来得巧了,让它再发育发育,吃两个人,闹出大新闻,可能就要长成准特级了,甚至更进一步呢。”夏油杰温柔地问:“你没问题吗,镜?我也用不了咒力了。”
虽然他感觉对方应该只能发动一次攻击,还不是必中——在那个瞬间躲开就够了。
他手痒了,说起来也是很久没打拳了。
但观南镜并没有让他动手的意愿,难得派上用场,他比夏油杰还开心,积极地说:“交给我吧,前辈!”
裂口女像是个程序僵硬又迟缓的npc一样,完全无视他们在聊什麽,只自顾自缓慢拖行。终于走位完毕,才触发了程序似的,开启问话:
“我——漂亮吗?”
她抬起头来,惨白的一张脸上,几乎看不见眼睛,只能看到一张嘴角两边都被剪到耳廓下缘,几乎要掉下去的猩红流血的嘴巴!
这色号其实前两年还挺受女生欢迎的。夏油杰开小差想。但领域的必中效果正在让他不由自主地张开嘴,他随口诌了个礼貌的答案:“非常美丽哦,女士。”
“哈!哈!哈!”裂口女发出一顿一顿的笑声,举起双手,剪刀咔咔咔地张开,快得只能看见残影,急速扑了过来:“和我!一样!漂亮吧!”
它的速度快得出乎了两人的意料,眼睛都没眨的情况下,依然几乎是立刻就闪现在了眼前,剪刀锐利的寒芒非常恐怖,被捅一下感觉头盖骨都能轻易碎裂,劲风刮起了两人的黑发!
然而被刀尖正对的夏油杰依然不动如山,眼睛里甚至还含着点笑意,观南镜左手乖乖被他握着,右手结印已成。
裂口女刚要割开夏油杰的咽喉,却就着冲刺的姿势,撞上了——和它一模一样的一张脸!!!
相同的剪刀同时划开了两个裂口女的躯体,虚空中并不存在的镜面仿佛在碎裂,一同扭曲波动的还有“夏油杰”和“观南镜”的躯壳。真·裂口女还是比观南镜捏出来的这个要强力些,于是挣扎着又递送出血迹斑驳的剪刀,然而迎接它的根本不是人类芬芳柔软的躯壳,而是坚硬的,漆黑的地面!
它扑通一声,向下砸落在地板上,晕头转向,而他周围的空间却依然在变化挪动,石头安静地飞舞重组,走廊消失了,变换成一个又深又长又小的直筒空间,多余的都在向上飞去,在那尽头,才站着真正的夏油杰和观南镜。
裂口女发出凄厉的嚎叫,像是愤怒,也像是恐惧,更像是不懂发生了什麽事情——其实,从它出现的那一刻起,观南镜的变戏法就已经完成了。从踏出来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被翻转着脸朝下,以为自己看到是的平直的走廊,实际上站在尽头等待它的,不过是两个倒悬的虚影。
夏油杰和他真正的身体,被观南镜用术式逆转, “藏”。
虽然在这个领域内,问答效果还是强制发动了就是了。但,因为目光向下的缘故,它是真的不知道自己看见的“被固定对象”是假的啊。
剪错对象了。
有点错付。
“有强制发动攻击的领域,但还是分不清对象吗?”观南镜若有所思地翻转着自己的手腕,看着月光下血珠从他的指缝间滑落——他刚刚捏他和夏油杰的假身时多放了一点血。
不知道是逆转的术式起效果了,把他们完全藏好了,还是顺转的术式加入血液后变得太真实,完全骗过了咒灵。也许是二者同时具备吧。
咒术师的成长并不是单调的直线型。入学已经快四个月,前三个月里观南镜都还只是逐渐熟悉着他的身体,术式和咒力,能按部就班地进行一些操作,这一个月里,却忽然熟练度大大上升,手段异常丰富起来。
也许是因为一直在对战一级以上的咒灵,和强大对手进行实战,能得到的经验也更丰富。
“能动了。”夏油杰没注意他的碎碎念,而是舒了口气,绕了绕胳膊,又掰掰头,活动活动手腕,背对着他一跃而下,仿佛完全不恐惧竖直坑底还有一个正破破烂烂举着大剪刀的疯狂咒灵,脸上绽放出笑容:“我马上就回来,镜。”
观南镜一边从五条悟给他装的包里拿出医疗用品给自己的小伤口简单处理一下,一边随口说道:“前辈,不要把拳头打破了哦,我会很担心——”
“不会的”夏油杰已经落地了,和他温柔的语调几乎同时到来的,还有他汹涌的拳头破空而出的声音:“只是太久没练手了,稍微复习一下。”
裂口女连惨叫都叫不出了,拳头太密,打得它连声音都喊不出来。观南镜探头看了一下战况,惊讶地感慨:“它还挺结实的!”
“所以说机会难得嘛。”夏油杰一记肘击把对方的脑袋按在墙上狠撞了一下,被巨大的力量破裂的石块下一秒就在观南镜的咒力中恢复了原貌。他一个俯身,在极其狭小的空间中迅猛如雷电地躲过裂口女愤怒而来的咔咔剪刀,就这个往下躲避的姿势正好擒住了对方的手腕,双手反绞,咒力涌动,从剪刀开始,裂口女惨叫着一寸寸碎裂了。
被祓除了,纯体术,纯咒力。
四十秒都不到。
“K。O。”观南镜模仿拳皇游戏的配音喊道,但因为他的声音太柔和了,没有那种感觉,听起来只让人觉得有点可爱。学弟的笑声从上面传来,同时改变的还有夏油杰身边的石头,他被托着回到了走廊,看着它们在观南镜的咒力中漂浮着回到原地,又组装回了原来静谧的,有点陈旧的校园走廊。
仿佛他从来没在这栋楼里掏出一个洞。
仿佛一切从未发生一样。
“班主任爱死你了,镜。”夏油杰筋骨活动开了,舒舒服服,懒洋洋地叹了口气:“战损费降低太多了啊。”
观南镜也收拾好了,把东西一样一样放回包里,像背书包一样乖乖背起来,好像他们不是深更半夜在这里大战恐怖咒灵,而是普普通通的dkx2,正要结伴回家。
月光下他的眼睛柔软又明亮,看着夏油杰开起了玩笑:“社团活动终于结束啦!啊,是前辈!真巧啊,能遇见真美好,我们好像同路呢,一起回家吧。”
背在身后的手举,是一大束蓬松又可爱,散发着清香的小雏菊,甚至捆了一根漂亮的浅紫色丝带,就和夏油杰眼睛的颜色一样。观南镜像模像样地继续编剧情:“这是我今天刚摘的,送给您做礼物好了,请摆放进家里,不要偷偷吃掉。”
夏油杰笑了起来:“已经这麽多了吗?这些学校里真是……这麽一大把确实很难下口啊!”
吃一朵清香苦涩的小花是清清嘴,吃一把子感觉是变成马在路边乱扯草木啃呢。
但观南镜问他要不要变成食物的时候,他却还是摇了摇头,把花接到手里来了。
“谢谢礼物,镜。”他笑着把花举到脸前,挡住了大半张脸:“能收到你送的花,我真的很开心。”
“前辈,今天放学后我们该做什麽呢?回去要玩游戏机吗?还是去吃新开的甜品店?”
“直接睡觉才对吧!”
“哪有高中生下午五点就回家睡觉的QAQ”
“你是美国高中生吗?所以现在才下午五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前辈,要假装现在真的是下午五点嘛!重来重来……”
小雏菊的花语是暗恋,这孩子也不知道。
在校园走廊里穿着制服送小雏菊,简直是纯爱电影里才会有的场景吧……不过,当然不是这种深更半夜,而是应该在粉紫色的黄昏中。
但粉紫色的黄昏属于太多真正幸福和无暇的人了,清冷的夜晚,却是只给他一个的。
奇怪,这生活真像美梦啊,夏油杰想。
他完全舍不得吃掉,把花束握在手心中,笑着跑了两步追上观南镜,抓住了偷跑的学弟,然后就没有松开。他们一起手牵手,走进如水的月色里。
————————
*与此同时俺们5正在杀来的路上(是的他真的来了)(搞不清是不是真的想见谁,那就立刻去见)(这就是5的人生哲学)(不懂半夜猫猫杀来舔人两口确认心意的永别了)(没有永别)(舔妈咪)(舔舔舔舔舔舔)
今天nina吸到猫了啊啊啊啊啊!是一只毛厚厚的大白猫!因为是博曼所以眼睛是蓝的!完全是太太们喜欢猫塑时候画的那种5吧,完全是5(神志不清)性格超级好,给摸给亲,就是喜欢和人打拳(虽然没有出爪子),我的手被它打得邦邦响hhhhhhh但总之是很幸福的!今天因为看猫更新迟到了真是好对不起妈咪们呜呜,评论都有红包包!祝妈咪们周末愉快,我们明天见!(抱住妈咪们也亲亲亲亲亲亲亲亲亲)
第37章 高专篇(25)
“哎?”
虽然下午睡了很久,但不常熬夜的观南镜在兴奋劲过去后就困得不行了——今夜也实在熬得太迟,已经通宵,到了酒店夏油杰让他先洗澡,洗到一半就透过浴室的窗户晒到了今天的第一缕太阳。
天亮了。
他迟钝地眨眨眼睛,脑子已成一团浆糊,决意要立刻睡觉。然而当他出来的时候,套房客厅的沙发上却多了一个张开双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头往后仰着,翘着腿休息的银发高挑男子。
从宽大落地窗中透进来的阳光照亮了他的发丝,像是为他打了一盏小小的,橘色的灯。
高专制服都没换,裤子紧紧地包裹在身上,大腿的肌肉线条紧绷着,看起来就有种刚下战场不久的杀伐气。
显然是还没来得及休息就跑过来了。
因为已经找到裂口女,他们没必要像下午那麽就近迁就,就在住豪华酒店的顶楼套房——本质是一个两室一厅还带露天游泳池的两白平的小平层公寓,一栋楼大概有两三套这样。
所以客厅很大,奢华又温馨。
但是,再温馨也不至于长出一只五条悟来吧!!!
观南镜以为是自己产生幻觉了,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然而对方还是在那儿,正随着他的声音懒洋洋地“嗯?”着,像是也困着呢,伸出漂亮的,宽大的手掌按住了他自己的额头,柔软的银发从他的指缝间漏出,然后又被无所谓地捋乱。
也就长得这麽漂亮的一个人,才能这麽无所谓地摆弄他的头发,却还是很漂亮。
小学弟终于回想起了傍晚时夏油杰提过的那一句短信,才想到原来对方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倒腾着跑过来了。但是晚上没有车次才对,怎麽来的呢,打了长途出租车吗?
他都忘记问夏油杰去哪里了,只知道呆呆地看着他。五条悟在这儿pose摆了半天等学弟过来拉手手搂搂抱抱问他呢,怎麽对方却愣愣地站在那儿!于是他有点不高兴地坐了起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冲着观南镜伸出手:
“过来啊,才出门一天就认不得我是谁了吗?”
还没消散的愤懑和小小的酸劲让他拖长了声音轻骂:“小没良心。”
观南镜稀里糊涂地哦了一声,走过来坐在他旁边,立刻变成了对方的抱枕,用来放手放脑袋。要不是观南镜不够大,五条悟能把腿也架上来。不过观南镜倒是很习惯这一点了,所以老老实实地任由对方压着,甚至反过来摸了摸他的后背,结实的肌肉感……
还是感觉很不真实:
“真的是前辈啊……”
“不然呢?还能是咒灵变的吗?”五条悟拉开点距离,但也没拉开很多,观南镜几乎能感受到他呼吸的热度。带着疲倦的六眼被遮在墨镜后,正半垂着看他:“那你现在早被吃了一百遍了。”
没等观南镜回答,他就捏住了他的脸:“你这什麽表情啊?看到我都不惊喜吗?笨蛋小镜,气死我算了。”
“惊喜的,就是反应不过来了……”观南镜还是感觉很震撼:“前辈怎麽会来的?”
终于问了!五条悟稍微满意了一点:“不是你问我……是不是在想你吗?”
他重新趴到观南镜肩膀上,脸埋着蹭了蹭,嘟哝道:“所以我跑来确认一下啊。”
观南镜的脑子中莫名冒出了“撒娇”这个词。虽然这个念头有点大逆不道,而且日常被“诬陷”在撒娇的他已经失去了对这个词语本义的正确判断力,但他还是觉得此时此刻五条悟好像在撒娇。
前辈,真可爱啊。好大一只,好坏的脾气,但是好可爱。
“可爱”是什麽感觉,他其实也没完全搞懂,但是内心中就是自然地浮出了这个词语,就像小火咕嘟咕嘟烧煮上浮的芋圆一样柔软而香甜地冒出脑袋。所以他偷偷摸了摸五条悟的后背,平时他不太敢这麽做来着,轻声喊他:“前辈。”
五条悟从鼻腔里嗯了一声。
观南镜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麽,于是就只是讲:“我没想到前辈会过来,真的好开心。”
“骗子。”五条悟在他耳廓后哼了一声:“明明都认不得我了。”
观南镜哭笑不得:“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再敢顶嘴我就咬你。”五条悟揪了揪他后脑勺上的头毛,感觉自己莫名其妙的怒气,莫名其妙的冲动,莫名其妙的在结束单人任务后往反方向跑过来,浪费近千公里的路途……好像就是为了这麽朴素地,与日常毫无区别地揪住学弟似的。
什麽嘛,才不是呢。
“确认完了,我才没有想你。”他松开了怀抱,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我只是很普通地多和镜说了两句话,是镜自己太想要我在想你了,才会追着我这种问题。”
观南镜不懂只是发了一条短信怎麽就变成追着问了,要知道他甚至都快忘了这事(…)但五条悟这麽说了,他也就毫无反抗地接受了,嗯嗯着点头表达了认可。按照平时的话,五条悟就应该高兴起来才对,但现在对方却又莫名不满意了:
“你怎麽就点头了?你是不是都没有仔细思考——你对这个问题都不严肃。”
五条悟可是很严肃的,严肃地又来揪住了他的脸。
终于明白是哪里不对劲了。观南镜终于迟钝地意识到,问题原来出在,他下午随便问的问题不够严肃。在那个当下,他只是单纯地问了句话,没等到回复就睡着了。但在五条悟的视角里,这仿佛是什麽非常正式的心灵拷问(…)所以对方才要连夜赶到这边来和他说清楚。
观南镜反而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了:“对不起,前辈,我……”
然而此时门正好响了,夏油杰拎着一些打包盒正进来,第一时间还没看见五条悟,低着头换鞋子:“洗完了吗,镜?我在想你会不会饿,毕竟已经天亮了……呃。”
他一抬头,看见五条悟正毫无形状地坐在沙发上,手里掐着小学弟:……
夏油杰的反应速度显然就比观南镜快多了,他把手里的食物放下,头发也扯下披散在肩上,打着哈欠,几乎有点啧啧称奇:“不是吧,悟,发什麽疯呢?”
五条悟手里揪着观南镜,岔开腿又往后靠在了沙发上:“怎麽了?不是和你说过吗。”
“我指望你今天晚上才能到了,谁知道你连夜来啊。”夏油杰走过来,去拨他的手:“放放,给镜先吃饭。”
“不要,话完没说还呢。”
夏油杰挑起眉头,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微笑,一副“行啊,说吧,让我也听听”的架势。
五条悟不讲了:“你去洗澡。”
“哎?”夏油杰竖起左手放在耳边,露出纳闷的神情:“有什麽是我不能听的呢。”
在他们熟悉的快拌嘴的氛围中,观南镜熟悉地隐身,这种熟悉的感觉害他非常安心,快要睁不开眼(…)然后他就被两个人一起晃醒了。他们倒是没有惨无人道到让他别睡了逼问他是先聊天还是先吃早饭,但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在问他和谁一起睡觉。五条悟和夏油杰是不愿意躺一个套间一张床上的,观南镜精神恍惚,说自己就这麽睡沙发上就好了。
“不行。”两学长异口同声。
这要让他怎麽办嘛!
为难两个大字明晃晃地写在了观南镜的脸上。到底是夏油杰先退了一步,叹气说算了,你们一人一间,我睡沙发就是了。
“干嘛要弄成这麽可怜的样子啊?”五条悟反对:“我和镜一起,杰自己睡就是了。”
“说到底你干嘛一定要和学弟挤一起啊,明明抱怨过说不喜欢的。”
“不是告诉你了吗,还有话要讲。”五条悟满脸无辜:“偶尔也体谅我一下呀。”
……我天天都在体谅你好不好!夏油杰也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麽,但看观南镜困得眼皮都睁不开,头一点一点的样子,他又实在不忍心再扯皮下去,于是强行平心静气,扭头走开了:“让他睡醒再问。”
“我知道啊,我也很困了——”五条悟在金灿灿的阳光中冲他挥手:“晚安,杰!做个好梦”
初升的阳光太刺眼了,这酒店什麽破烂设计,夏油杰在金色的水流下闭着眼睛,手掌按在光滑的墙面上,沉沉地叹了口气。与此同时另一边却是一边晒太阳一边睡着了。
太困的时候也就无所谓有光线照眼睛了,反而会感觉这种暖融融的感觉很舒服。观南镜被夹进房间里时勉强清醒了一下试图找备用的被子,但是下一刻五条悟就把他塞进了床上现有的被子里。
“这麽大的两个人也够盖了。”对方哈欠连天,语气自然地甩了鞋袜也钻进来,很礼貌地占了床的另一半:“睡吧。”
很礼貌是不可能的。
也就礼貌了那麽几十秒,五条悟就一个翻身,又一个翻身,翻到了观南镜这半边来,不出意外地发现对方已又双叒叕美美睡死,即使是旁边多了个人,也只是稍微动了动眼球,就又沉入睡眠了。睫毛安静地垂在莹白的脸上,睡的时候手总是缩在脸旁边,好像小爪子。
“笨蛋。”
他用气音骂,摸了摸观南镜的头发,手指滑落到他被阳光照亮的稚嫩脸庞上,凑过来在脸侧轻轻咬了一口。
真的有非常浅浅的牙印出现在了观南镜的脸上,仿佛他是一块奶油夹心的麻薯。五条悟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把他的头搂紧在胳膊里,根本不管人家会不会被他捂死。
硝子对于出去的时候还是两个人,回来后变成三个这件事已经懒得发表评论了,近日来她工作越发繁忙,烟也抽得越发厉害,夏油杰甚至开始随身携带打火机,防止硝子点不上火感到烦躁。不过因为抽烟总是被歌姬教训,硝子最近倒是克制了一点,只是叼着烟卷,但并不点上。这一会儿她好不容易稳定住了一个重伤咒术师的情况,偷溜出来和同学们见面,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看观南镜在耐心地分特产。
因为世界歪了九十度,感觉普通的事情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她的脸被冰冷而光滑的木头挤出了一个可爱的弧度。每一次蜡笔小硝出现,都能让五条悟笑得半死,此刻又围着她嚷嚷着要拍照,结果被硝子一击致命揪住了头发,连声喊起了投降。
“娜娜米一个,前辈一个。灰原一个,前辈一个。硝子前辈一个,前辈一个。前辈一个,前辈一个……”
硝子吐槽:“五条你是什麽饭桶啊,为什麽所有东西你都有一份。”
“因为本来就是我找到推荐去买的啊!”五条悟还被她揪着呢,索性也学着硝子一模一样的姿势脸贴着桌面趴了下来,理直气壮地嚷嚷:“多吃一点有什麽错。”
夏油杰在帮观南镜一起整理和打包,每个人的口味偏好还是有点不一样的,所以属于他们的东西也不一样。他们把每个人的礼物放到单独的袋子里,并在上面做个标记。灰原雄的那袋也多一点,对方完全不挑食,吃什麽都很香,而且观南镜希望他能带一点回家里去和家人一起吃。五条悟一边看一边又笑了:“杰,歪过来看你的刘海好好笑,像晃来晃去的带子……”
对他这种幼稚的发言,夏油杰只是翻了个白眼。硝子其实也get到了五条悟在笑什麽,但她不愿意跟着对方一起幼稚地笑话人家的发型,于是只继续趴着。夏日的光真的好长啊,从窗户外进来,穿过夏油杰和观南镜的黑发,又落到她和五条悟放在桌子上的手腕上,像一条金色的手环。硝子偷偷拿自己的手和五条悟的比了比,对方明明是往那边趴的,却显然还是看到了,小声笑:“硝子的手比镜的还小。”
“你这破墨镜有什麽用。”硝子骂道:“这不是什麽都没挡住吗?”
她坐了起来,从五条悟的脸上拿下墨镜来自己戴着试试,发现这玩意其实比普通墨镜要黑很多,客观来说就是她戴上后感觉自己是盲人(…)这麽个玩意也挡不住五条悟能看到她在他脑袋后面干了什麽,她忽然就原谅了,重新把墨镜戴回对方脸上。五条悟仰着头乖乖地任由她操作,懒洋洋地说:“所以说我才辛苦啊,大家要对我好一点硝子不可以凶我,杰也是,镜快变成漂亮学妹来安慰你可怜的前辈”
硝子毫不留情地往他的耳朵上又揪了一把,进行正义的惩罚:“别当这种变态。”
观南镜好脾气地接过躲过来喊痛的五条悟,甚至真的看了看他的耳垂检查,才确认道:“没事哦,前辈,连皮肤都没红呢。”
“真的吗?硝子明明就好用力……”
“我还可以更用力一点呢。”硝子吐掉烟卷,冷笑着卷起袖子:“你要试试吗?”
“不要啊!你都开始当医护人员了!不可以再打人了!”
他们在屋里里你追我赶,从入学到现在,观南镜还是第一次看到家入硝子这麽活泼有元气的样子,和平时满脸疲倦地叼着烟的样子截然不同。他们东西快整理完了,夏油杰手里的最后一个是给冥冥学姐的,观南镜手里的最后一个却恰好是给夏油杰的。他在余光中瞥见小学弟转着手腕偷偷往里头放了一束小花,这次不是雏菊,也不是咒灵球,不由得没忍住从眼睛里流出一点笑意来,故意凑过来逗他:
“哎呀,这袋是我的吗?我买了什麽来着,都有点不记得了……”
观南镜一把捂住袋子口,有点心虚地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说:“前辈回去就看到了嘛。”
“现在就看一下不可以吗?”夏油杰故作惊讶。
“我应该说可以……”观南镜仿佛垂下了并不存在的耳朵:“但是不可以……”
夏油杰投降了:“好好,我会回去再打开的。”
另一边的战场也分出了胜负,硝子愉悦地哼着小曲,拎着俘虏五条悟把他丢到了夏油杰旁边,收拢了一下礼物打算帮观南镜一起去分发,才想起来什麽似的和他们说道:“对了,班主任好像有事找你们,现在快过去吧。”
“哈?这种事情为什麽不早点说啊!”
“谁让你们回来得这麽晚上,我忘记了啊。”硝子伸了个懒腰,安排到:“镜和我一起去送伴手礼,你们俩过去吧。”
“任务的话,正好让他一起去听呗,暑假到了,这孩子又没事,和我们一起出门就是了。”
硝子摇了摇头:“不行哦,老头子特意说了——不能带学弟去。”
观南镜愣愣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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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咪们今天过得怎麽样?nina要被冷死了啊啊啊啊,更崩溃是的需要在大雪里出门买菜(翻出一二三四条衣服穿上)希望妈咪们能看得开心!前十条评论有红包包,我们明天见(抱住啾咪)
第38章 高专篇(26)
从班主任那儿离开的那个平常黄昏中的夏油杰在懒洋洋地揉自己的后脖颈,怎麽也想不到他能去拆观南镜的礼物时,已经是快一周后了。
依然是黄昏,蝉鸣响得像是宿舍四面八方降着惊雷。他穿着残破而血迹斑驳的衣服沉默地坐在床边轻轻撑开袋子去看里面,手腕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外套上能找到七八处刀口,然而皮肤却光滑紧致,一点伤口的痕迹都找不到。
五条悟看起来比他还糟糕,制服外套的暗金纽扣掉了,根本扣不上,露出里面破破烂烂,几乎被血浸透到看不出颜色的白衬衫。他的脖子上也全是斑驳血痕,嘴角边血渍已经凝固到黯淡了,但他的眼睛却仿佛前所未有地明亮着,在黄昏的背光中,亮到几乎是夏日里的幽冥火焰,让人感到恐惧。
神子。
看到这样一双眼睛时,五条本家屋内,廊下,庭院里推多米诺骨牌一样乌泱泱地跪下了一大片人,趴俯着赞美,流下恐惧与感恩的泪,低低的声音起起伏伏地传递着,像某种祈祷现场。
六眼。
神子。
六眼。
夏油杰冰冷颤抖的指尖下方,是已经在高温中酸臭流水的点心,在他们中间漂浮着也已经腐烂发黑的,残破的鸢尾。
美丽的紫色在污浊中消亡,这不是观南镜咒力捏造的贗品,是真正的鲜花,真正的礼物。
“什麽叫‘污染星浆体’?啊,真是应该杀光那些东西的。”五条悟不知道怎麽了,声音有种莫名的无感情:“学弟,我的,到底在哪?”
“都到这种时候了,不要再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夏油杰合上袋子,痛苦地咬住了嘴唇,瞳仁紧缩着:“我们现在要想是的怎麽把镜保释出来,不是‘杀光所有人’,难道你要把天元大人,把高层,把校长,把马上就要继任下一任校长的班主任,都一起杀死吗?”
“为什麽不可以?”
五条悟的神情淡漠,毫无动摇,异常亮,以至于有种透明感的蓝眸一眨不眨地与夏油杰对望:“我能做到,现在就能做到。”
他甚至说的不是“我们”。
夏油杰的胸腔剧烈起伏一下了,想要强迫自己冷静,却怎麽也冷静不了。
观南镜感觉自己做了个很长的梦,噩梦。
噩梦中他一次次被电击心脏,痛苦地弹起来,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被困在噩梦中就是这样的感觉,怎麽都发不出声音,就和寺庙里忽然传出惨叫声的夜晚一模一样。
鲜血,又是鲜血。咒力,又是咒力。
死鱼一样的眼睛。
年轻女孩发带后,崩碎的太阳穴。
肠子。
脑浆。
断掉的手。
宽阔后背上,捅出的刀尖。
被划开的脑子。
有个女人俯身模模糊糊地微笑着,沾满鲜血的手抚摸他的脸:“没事了……”
有事的。
前辈……不要……
不要死掉……
鸢尾,死鱼眼,不不不……
他想要从噩梦中醒来,却还是什麽声音都发不出,一动也动不了。
“天,它也会哭?哭得好惨啊。”正在给他缠咒符的咒术师看他无声无息地流了满脸泪,愣了愣,但并没什麽怜悯地调侃道:“这东西,是不是也预感到了自己前途未卜啊想想也对,就连猪在被拖出圈的时候也是会掉眼泪的。” *
这个野蛮的笑话把另一个人逗得开怀:“哈哈哈,不要在梦里尿裤子喽那它万一把这椅子,这地板,上好的木头给淹坏了,算谁的?”
“放心吧,吓不成那样,刚保住命就拖过来的,脱水还差不多——赖不上我们。”他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这什麽世道,混沌体也算个人了,还取名字,还念书,弄得长这麽大了还没宰,这不是笑话吗?现在耽误了天元大人同化这样天大的事,夜蛾正道还要保它的命?他也不先看看保不保得住自己!”
“哎,说到这个,到底还是天元大人没发话呢。我看到那星浆体不是还没死吗?在那儿坐着摸脑壳,芝麻大点的伤都没有,怎麽就不要她了。”
“你懂什麽,混沌体杀了是香,活的时候却是最腌臜不过的,绝对不能让天元大人和星浆体碰到。那个星浆体不知道怎麽回事,混了它的咒力在脑子里也就算了,甚至嘴里还沾到血了,已经坏得不能再坏了。”
“这可怜孩子,本来是一生里最光荣的一天,现在全被毁了。没能和天元大人同化成功,她活着还有什麽意思?”
“谁知道?但愿今天就会有个新的生出来,应该还不太误事。不然……哎呦,为了天元大人去死,到底也算是没辜负她从小到大,这麽好的命……”
他们闲聊着,手上活倒是也麻溜,熟稔至极,一刻没停。面色惨白,嘴角带血的观南镜绵软得像是一团面条,被他们利索地捆得严严实实,手腕脚踝很快就被极紧的红绳勒出淤青,骨头扭曲地向后翻折。要不是他们俩怕他流血麻烦勉强高抬贵手了一下,现在他肯定已经被绞破皮了。这是一个狭小却又广大的室内空间,层层叠叠的咒符和咒具还有不断由咒术师来加持的法阵,一起维系着天元亲自设计的复杂结界,让这里确保能困住所有咒术师,上千年来,从未有失——只要他们被带来时是漫长昏迷的。
绝佳的危险犯关押审讯场所,或死刑执行地。
这样的房间全国上下也就两所,京都一所,高专一所。死在这里的人倒是海了去了,办事的俩咒术师都懒得细想:反正他们的术式特点决定了他们只负责运送和固定这一part,上头想抓谁,最后有没有杀掉抓来的人,和他们没关系。
捆好观南镜后,他们又念起了极其漫长的咒术词。一般来说,咒术师进步的阶梯上,绞尽脑汁训练的无非是如何更精简咒词,精简结印,加速术式发动的过程,从而获得更强的实战能力——每一次更快一些,都有可能在决斗中一招致胜杀了敌人。但他们俩的咒词却极其冗长,毫无省略,甚至可能在刻意延长。两个人结着印,闭上眼,声音一高一低,晦涩繁复的话语在屋里头响了半天,咒力蜂蜜般流入四面八方的结界中,仿佛在按照某种隐形的齿轮一般精密转动着。
他们不像咒术师,反而更像是念完了一整部经的俩和尚。
和尚a忽然笑道:“我才想起来,绑它脖子的这根绳,就是搓了一个混沌体的筋在里头,才这麽结实的呢。不知道等下次来,能不能再多一条,那我们以后可又省事多了。”
“哎呦,这种好东西能轮到这儿用?肯定遭御三家抢光了呀,你想得美……”和尚b酸他。
他们一起出门去了,像踏出了庙堂。而观南镜在无日无月的漫天束缚中沉沉地垂着头,嘴角又溢出了鲜血,仿佛在受着神罚。
四天前的傍晚,他还很正常地跪坐在木制回廊上整理谷物呢。和硝子一起发完伴手礼不久,七海正好就回来了,他和灰原难得分到了两个简单点的单人任务,后者终于有时间回到家里一趟,发短信告诉他们说回来时候要一起带上妈妈给他们做的红豆饼。
七海建人和观南镜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很少,没了灰原在两人中间叽叽喳喳,他们说了两句话便安静下来。他生着一张男模脸,局促表现出来的便往往是冷淡。观南镜和他温柔地打了招呼后便继续手里的事,并没指望要一同做什麽。夏天到了,小鸟们吃虫子都吃得膘肥体壮,不再哀哀切切地时常在廊下跳,可是他每天还是换一点食物在这里,防止他们没饭吃。他屋子那头院中梨树上的蝉鸣声越发响亮,连平日里最清亮的鸟鸣声都压了下去,于是七海建人走过来,他也没能第一时间发现。
直到对方已经在他身边要坐下,他才恍然察觉,扭过脸来笑,把手里的一小堆豆子撒进他手心。
窸窸窣窣滑落,在另一个人的掌心,仿佛堆堆变小了。
七海建人默不作声地接过,默不作声地挑了起来。他比观南镜高大许多,光下的投影也更大。他们坐着的影子斜着拉长在身后的墙面上,像一大一小并肩而坐的两只玩具熊。墙上又飞入了长长的翅膀,连小山雀在这样的时分也有伟岸的身影。有一只很熟稔地落在了观南镜的胳膊上,小脚扣住他的手腕,俯身去吃他手心中的瓜子仁。
“好狡猾,看到最喜欢吃的就下来了。”观南镜轻轻用小拇指顺了顺它脑壳上的毛:“变挑食呢。”
小鸟叽一声,仿佛在应和他的话。高专的每一个夕阳都是美的,因为这一片天是天元的天,污浊的空气属于是脏东西,会绕开这里,于是四季都清明高远。阳光是橘红的,照在观南镜的鼻尖和唇瓣上,从里面流淌出轻柔的哄小鸟的声音,唇下的痣好像被染成了桃红。
七海建人又垂下头。
有时看人也需要勇气,此时他连勇气也不敢有。
“那两个混蛋不在吗?”他找了个话题分散注意力,问五条悟和夏油杰总是对的,因为那两人总是不会有什麽事。问别的咒术师就不同了,总容易听到坏消息。观南镜把理好的小谷子们按类别配比例:“是一起回来的,但他们有特殊任务,被叫走了。”
“可能是要升特级了。”七海建人想起流言:“升级的评价任务是不能有旁人帮忙的。”
潜台词仿佛是在安慰他别难过。观南镜又笑了,知道自己在旁人心里真的是粘着前辈们不能独立行走,倒也不恼,顺着他的话接了这番好意:“那我就感觉好多了。”
七海建人只嗯了一声,喂小鸟的动作却越发慷慨起来。
到这里打住,一切都还是温馨又正常的,异变发生在晚上八点,灰原刚从山下要回来,用手机拍了个模糊的天空给他看,说里面有一碗大米饭。观南镜正在专心致志地贴着照片试图看到对方描述的云朵,房门就忽然被敲响了,打开后发现竟然是夜蛾正道。
他完全愣住了,毕竟对方还从来没有跑到学生宿舍找过人。他一边和老师问好,一边不知道是该欢迎对方进屋还是穿衣服穿鞋——对方显然是有事要找他的样子。万幸夜蛾正道不是那种会磨磨唧唧说废话的类型,开门见山地和他讲了情况:
“三天后是天元大人同化的日子,镜,为了保证一切顺利,我需要把你保护起来——和我走吧,不用带东西,什麽都有,我会帮你和同学解释情况的。这几天稍微受点罪,不能和外面联系了。”
天元是谁,他是懂的。天元要同化,他也是懂的。可是天元同化和他有关,他是不懂的。
他匆匆忙忙地跟着好像很急迫的夜蛾正道出了门,心里还在惦记着鸟没人喂,早知道该多放两天粮在鸟食笼中的。然后他就被带到了一个贴满符纸和红色长绳的奇怪房间中,感觉见到了此生最多的鹅黄与朱砂。夜蛾正道同他说,这里的相对时间流动得极其缓慢,与外界并不同,所以他不会困,不会饿,不会需要上厕所,非常安全。
“只是你会感觉到时间在走……要待整整三天,是会有点压抑。要不是不能带外物进来,我好歹会给你两本书,现在这样真是抱歉了。”尽管是师长,他还是无比郑重地和观南镜正式道歉:“但无论如何,请忍耐住,好吗?”
“我不会乱跑的。”观南镜呆呆应承,还是什麽都不懂,只是对老师交付着信任。
他想跑也跑不了,夜蛾正道倒不担心这个,关押落下后,这里就是世界上最坚固的牢笼,里面出不去,外面没有权限的人也是绝对进不来的。此时此刻,也只有监牢才是观南镜最好的保命锁,就像带着游客降落进深海去看大白鲨的铁笼子。但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提醒道:“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人来的话,特别是试图伤害你——尽管反抗就好,不要让任何人拿到你的血。”
老师,对不起,我没做到。
在椅子上没日没夜地做了不知道多久,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是种古怪的感觉,精神已极度疲倦,身体却还是很新鲜精神。察觉到有人进来时他反应迟了一拍,也是因为防备心不够,手里印刚结到一半,就被不知道一条形状古怪的长长咒具捆住了脖子,直接钓了起来!!!
他的心脏忽然剧烈跳动着,剧烈到像是有一百把刀插入进来搅动,痛得他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但莫名其妙来袭的攻击者并没有像夜蛾正道提醒的那样来放他的血,对方仿佛真的只是为了把他抓出去,在把他“提”出了这个房间时,立刻就收了手里的东西。
观南镜趴在地上保护住心口和肚子,发现他们竟然像是进到了什麽结界内部,错综复杂的宫殿呈圆形环绕,在正中间是一颗巨大的树。
“对不起对不起。”抓了他的竟然是个年轻的女孩,感觉是那种刚成年不久就进高专工作的底层员工,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他才完全没见过她。
她一叠声地与他说着抱歉,恳切的眼睛盯着他,仿佛带着水汽:“弄疼你吗?我不想这样的,是它太短了……情况紧急,请允许我先说正事——其实,是夜蛾先生让我来找你的。”
观南镜摸着脖子,刚在氧气中恢复了一点的神志就又混乱了:“老师人呢?”
“被绊住了。”她眼里含泪地说:“有敌人进入高专了,他要来杀你,连刚刚那里也不安全了,所以夜蛾先生让我来偷偷带你先走。”
始终没有放下戒备,观南镜控制咒力,轻轻涌动在皮肤表层作为抵御手段,生怕对方忽然出刀:“我想先见他。”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我。”这女孩抹起眼泪来,可爱又可怜的样子:“我现在朝后退,退十米,好吗?我不会靠近你的,我手里也没有东西了,只有这根……这根绳子。我真的是来帮你的,你现在只需要走到那个树下,注入咒力进去,就又能安全了——那是天元大人亲设的最结实的结界。”
她眼泪朦胧地说:“我得走了,我得去外面守着,帮你看看情况。你快去吧,快去吧,不然敌人就要来了。” *
观南镜不想要听从她的话,往那什麽树里注入咒力,但能借这个机会拉开和对方的距离还是再好不过了。紧张,迷惘和复杂的阴谋让他的心砰砰直跳,他面对着这个陌生又奇怪的女孩往后退着,脚步越来越快,直到已经拉开了绝对不是瞬间攻击能达到的距离,他才背过身向着下方跑去。听到身后仿佛有动静时,他猛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个女孩竟在神色复杂地冲他挥手,好像在说再见。
她背后的那个长廊好像有风进来,吹起了她额前的刘海,露出一道看不见两端的,线都还没拆的缝合疤。
————————
*它不是错别字哈,就是这两角色对话时候对镜都没用男他,而是用的它。这两个角色的对话是大部分咒术师的真实想法,真实的咒术社会是烂得多的,和普通人的社会没太大区别。
*其实是“你快去坏事吧”,不然真·星浆体就要来了。这边设置是天元开了个门等着星浆体进来,镜人进不去,但碰到了就会污染到她。不要问我为什麽会污染,就是个设置,和星浆体能同化的设置正好反过来的设置hhh。
但虽然最后天元确实同化失败了,剧情不是按羂安排这样走的啦,主要是他没料到甚尔有点太bug了hhh下一章,救活!回来吧,我的理子!我最无辜的小女孩(跳大神)(跳跳跳)
写到这章想到其实写到咒术师社会也没那麽好(有人的地方都一样,人性是有很多幽暗和恶意的,咒术师的恶意只是不产生咒灵,不是不存在)想起来之前看到了芥见下下以前的采访,说他对杰的设置其实本来大概是“在对人性丑恶的厌恶和恐惧中心灵失衡”这麽个意思(不是原话,我记不清了),但担心读者接受不了这种纯粹“厌人/恐人”的设置,担心读者觉得夏太极端,才加入了咒术师和普通人的冲突,在他的痛苦里加入了类种族矛盾的议题。
其实从故事性上来说,把他的内核痛苦与理想理解成种族矛盾和种族清洗,确实更好更强烈。但真正回想起夏27年的人生,想到他点点滴滴的煎熬,又会觉得这种绝对归因是又一种残忍,好像把他抽象化了,好像他的痛苦是一时走了极端和岔路,是可解决的,但我认为也许他的人生抉择可能被改变,他的痛苦却是不可解决不可调和的。这个痛苦就是对人性和人类本身失望的人,如何在人类社会里能不痛苦地存活——都不是开心地活着,就只是不痛苦。连这个都是没法做到的。厌恶人,恐惧人,为人性的狭隘,愚昧,丑陋,恶毒和残忍感到极度悲哀,自己却也是个人,不得不活在人类社会里,这种矛盾才是真的不可调和且贯穿了他整个生命的。后来的种族议题是在这种底座上盖起来的具体情况。
不管现在如何崩,当时芥见下下大概还没疯,给杰的人物线很完整。是从剧烈的深刻的痛苦里,诞生了一个这麽美丽的角色。用他的苦难与绝望,写的其实是他的爱和渴望,一个非常纯粹和理想主义的灵魂在这个丑陋世界里被碾碎的事,用玉来喻他是很对的。所以无论如何他的痛苦也不该被简化,简化他的痛苦,固然是在怜爱他,但好像也是在看轻他(?)(只是今天忽然产生的奇怪念头)(之前并没有想得这麽多)(本来还想写乐呵dk的青春剧场来着)(但dk也是人啊,十六七岁已经思想很深刻了,不能把人家当刚开始长脑子的小孩子)(这不是nina在给自己写刀找借口)(绝不是)(心虚冒汗)(擦脑壳)总之和妈咪们贴贴!明天见
第39章 高专篇(27)
观南镜在还没跑到树下面时,就先听到了又有人从另一个方向的长走廊要出来,于是警惕地先躲了起来。
因为这是一个环形结构的空间,所以可以进来的黑洞洞的门也不止一个,一整圈无数个环绕在空间的腹部,仿佛无数只黑洞洞的眼睛。观南镜现在在下方,所以是看不见上面的情况的,只能紧急躲进了曲折回廊中的一间房屋里,抓着木头翻到了横梁上,抱紧胳膊,尽可能地蜷缩起来。
他屏气凝神,不敢动一点,手里印捏着,死死不敢放开。透过头顶的木制屋顶和瓦砾沉闷的传音,他能听到上头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在往下进入宫殿群落前便停住了。
模模糊糊是两个人。
根本不知道来人的情况,也不知道自己身处什麽奇怪的结界内,会不会有什麽奇怪的限制,更关键的是他还记着夜蛾正道的叮嘱,生怕打起来自己被人取了血拿去坏什麽事,所以紧紧蜷缩着一动也不敢动。但很快他就怔愣住了:透过一层层空气,木头,砖片逐渐传递进来的,分明是夏油杰的声音。
是真的,还是假的呢?
普通世界里,想要录下一个人的声音只有录音机这一种科技手段,但在咒术界就无穷无尽了。有的人的术式就是可以还原声音,有的人的术式是可以制造幻觉……有太多方法可以去伪造。不过虽然距离远,但因为空间很宽阔,两人清亮的说话声毫无遮挡,所以观南镜听清了内容。
理子……和他一起来的女孩子的名字吗?
薨星宫,那棵树的后面,竟然就是薨星宫吗?天元所在的地方?
那这个女孩子肯定就是所谓的星浆体了。
今天竟然就是同化的日子,而且他还比星浆体早一步被塞到了这里!
观南镜心中冰凉一片。夜蛾正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为了保护什麽信息,顾虑重重地与他打着哑谜,几乎什麽关键点都不愿意讲,大概是觉得,但对方交代得很清楚了:就是因为天元大人要同化这件大事,要把他临时关起来。
如果他是不会坏事的人,有什麽好隔离的呢?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静脉血管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在微不可觉地颤抖。他越发确信不知道怎麽把他弄到这里来的那个陌生女孩特别不对劲。已知,五条悟和夏油杰的任务应该就是护送星浆体了,这个事他被隐瞒在外。接着,他被带到了一个奇怪的牢固房间中关起来,要等到天元同化完才应该被放出来才对。可现在同化完没还成,他却被人抓到了这里,而且对方还骗他去摸那棵树——今天限定开启的,薨星宫的入口。
因为和同学们的待遇并不相同,其实从自己平日要接受的名为保护,实为高强度管制的规矩,以及偶尔知道他身份的辅助监督立刻大变的眼神态度中,观南镜早就模模糊糊地猜测到他的特殊体质,不光害得他被诅咒师们悬赏追杀,在主流的咒术师世界里,可能也属于很麻烦或是很…… “低贱”的情况。
他本能地不喜欢用混沌体来指代自己,内心深处否认这个词在很多人心里才是他的标签,仿佛超市里橙子上贴着的orange。
橙子就是橙子,所有橙子都是orange,谁会给某个橙子再取个名字叫观南镜呢。
观南镜紧绷着缩成一团,毫不怀疑如果今天是他害得天元同化失败了,他将必死无疑。但是幸好现在事情还没有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躲在这里等到“理子”进去,薨星宫关闭,他是不是就可以离开呢?
然而念头刚转到这里,他就听到夏油杰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像是在木中流淌的水珠,温柔又潮湿地滴落在他额头上:
“但是,不想去的话,就回家吧,理子。”
站在台上俯望着那中心高大到不可思议的树木,俯望自己的命运和整个人生终点的天内理子,与正藏在横梁上的观南镜都愣了一下。
夏油杰不紧不慢地讲起了他和五条悟的打算,仿佛不是在说什麽打算忤逆咒术界顶点的,本质是造反的计划,而是在和人讨论晚上吃什麽一样安定与自信。
毫无迟疑地打算庇护和负担一条沉甸甸的生命,哪怕他们也就才认识三天而已。
他有他认定的公理和正义,胜过繁茂大树后那个素未谋面的苍白巨人千千万。
夏油杰不爱抽象的人,也不要更伟大的利益,他要现在就握住面前无辜女孩的手,带她逃走,逃离不公正又残酷的囚笼。
自打做咒术师以来,夏油杰吃了很多身体上的苦头。在普通人的社会中,再怎麽为难也不至于三天两头出入尸体堆和可怕的咒灵作战,不用苦练格斗,不用在“强或是死”之间不断地被命运筛选,不用强迫自己吃下那麽多咒灵。但他从来没有为这种痛苦后悔过,他从来都是只想要再更强大一点,强大到最起码能够用自己的双手,从这个糟糕透顶的淤泥般的世界中拽出一些窒息的人。
正是因为弱小过,他才明白,绝境里的人是多麽需要面前出现一只手。他没有遇到,是这个世界不好。但命运垂青,现在是他成为了可以去伸手的人。
他是一定要这麽做的。
啊……果然,是真的前辈吧。
冒牌货,是永远也不能和真的夏油杰一样的。就连现在已经非常擅长以假乱真的观南镜也做不到。他可以捏出夏油杰的外壳,捏出灵动柔软的眼和宽大的手掌,但捏不住他的灵魂。对方的温柔,深刻和丰富,是世界上最逼真的幻境也还原不的。
观南镜慢慢松开了捏印的手指,垂下睫毛,抱住自己的膝盖,极其疲倦地在心中出了一口气。现在这样也好,那他就再等到前辈带着那个叫“理子”的女孩离开,然后他再找办法出去就好了……
只要不碰到那棵树,也不要碰到“理子”,应该就没事吧?
看样子夏油杰的任务是已经要失败了,观南镜不想给他添加额外的麻烦,只安静地把脸埋进膝盖中听声音。那个小女孩果然不想要同化了。虽然确实严格意义上来说不是死亡,可作为天元的一部分活下去,和作为初中生女孩在外面上学,和朋友一起活着,怎麽能是同一种活着呢。
虽然这几天都过得稀里糊涂的,而且所有人所有事好像都把他隔绝在外,但观南镜还是在大概搞懂发生了什麽后感到放松和安心下来。高专内毕竟还是非常安全的,而且现在夏油杰也在这里,虽然有个古怪的工作人员,但她一个人也不可能在这里做多大的坏事。只要等会儿出去就……
“砰!!!”
他的思绪在这瞬间变成一片空白了。
子弹破空而出,带着尖锐的啸音,而后清晰可闻它穿透皮肉时那种可怕的动静。第二声砰响起,要沉重得多,却又好像也绵软得多。
是一个不太重的人倒地的声音。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弹壳在地上弹跳,仿佛在暗合开木仓人愉悦的心情。
“前辈!!!!!”
观南镜瞳孔紧缩,在夏油杰痛呼出声时,也不管不顾地用咒力击碎了屋顶,惊叫着翻身而出!!!
一个极其精壮的身影从黑暗中慢慢走出,一张嘴角带着疤的年轻,英俊的笑脸。宽大而骨节分明的右手悠闲地晃动着手里的黑色的木仓支,紧身的黑色体术服紧紧包裹着上半身,下面穿着宽松的裤子,强壮的肌肉仿佛起伏的山峦。
因为咒力强化的缘故,咒术师们哪怕不精于习武,也大多强壮结实。但眼前这个人流露出的
他知道自己要面对夏油杰这样马上就会升为特级的top级咒术师,另一只手却只是闲适地插在裤子口袋里。
抬抬眼发现下方屋檐上多站了一个人,光感觉来说就不弱,他也只是挑了挑眉头。
夏油杰的注意力同时被三方牵动,地面上被一枪击杀的天内理子,五条悟没有阻拦住的敌人,还有忽然冒出的观南镜,这实在是太超格了。尽管惊愕,震撼和痛苦海啸般立刻冲垮了他,但无数次极限应对危机的战斗本能还是让他背后已经张开了召唤咒灵的咒力旋涡:
“镜!我不知道你为什麽在这里,但不要过来,立刻出去求助——”
“‘镜’?啊呀,我就说怎麽长得这麽眼熟。”
黑衣男子在夏油杰巨大咒力的压迫下,甚至悠闲自在地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后对着远处小小的观南镜看了一眼,立刻笑了起来:
“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啊,三千万的活干成了,还有一个亿倒粘贴门。”
出去?
他满脸“你在说什麽梦话”的表情,一边收起手机一边笑着看向夏油杰:“向谁求助?”
他满怀着恶意,愉快地盯着面前强大咒术师颤抖的瞳孔:“你又不笨,应该知道的:我能出现在这里,当然是因为五条悟已经死了。”
在下一刻,寒凉的刀尖已经穿透了冲他狂奔而去的虹龙和别的咒灵——这条无坚不摧的咒灵被他划开的样子仿佛并不比一块豆腐更结实——以千军难当之势,从夏油杰背上的外套上刺了出来。
他的动作太快了。夏油杰知道自己这种召唤系咒术师的弱点是体术,所以从来没有疏于训练,一刻也不停地努力着……但面前这个根本没有咒力的男人,却快到仿佛闪电,在他根本无法防御的时刻,就已经,已经近在咫尺——
他极限反应,竭力伸出手臂去挡,却只是被利刃切菜般轻而易举地连带着手肘一同穿透。
鲜血像花洒一样喷溅满地,躺在地上已了无声息的天内理子浅蓝的制服裙被血浸透,先是变成了一种脏污的紫色,最后连紫也褪去,于是只剩了黑。
“什麽嘛,反应还不错,不过还是太慢了。本来还想和你,和你的咒灵玩玩的,现在还是算了。毕竟一个亿就在眼前,实在是不能停滞不前。”男人俯身附在已向后踉跄夏油杰耳边,低低笑到:“下次打架的时候别为身后人分心了——你真是傲慢得可笑啊,咒术师!”
“说到底,不过是受了父母的恩惠,投了个好胎罢了,就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了吗?”
他像是踹野狗一样踩住夏油杰的胸膛用力一踩,借着作用力,利索地一把将刀抽了出来!然后往他的头上充满不屑地踹了一脚!
现在只剩一个了。他甩了甩咒具上的血,懒洋洋地冲着观南镜喊道:“喂,小子,你很值钱,不想受罪的话——就自己主动过来吧。我可不想浪费你的血在这里啊,随便一点就能卖出天价的。”
假的。
观南镜一动也动不了,不是因为他吓呆了,而是因为他的双手从被那个年轻女孩拽着脖子提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现在剧烈到了根本没法结印的地步。有一种平时绝对不会在他心里出现的巨大愤怒,忽然无法克制地从因为剧痛而抽搐的心脏中汹涌而出。
“假的!!!”
他愤怒地喊着,全心全意,发自整个灵魂地……绝不要接受眼前的现实。
五条悟并不知道薨星宫外发生了什麽事。
说实在话,在死亡的极致恐惧与威胁中,终于爆发了潜能领悟反转术式把自己被砍穿的脖子,胸腹给修好后,他整个人又昏沉又超脱,晃荡着胳膊快到几乎是飘一样走在街上时,活像是个刚从丧尸片场跑出来的群演,把路人吓得不轻。
可是他的内心却一片安宁,安宁到甚至有种平和的喜悦,仿佛有一百个和尚在他耳边敲木鱼颂咒,唱往生极乐。
极乐你个头,老子没死,老子活了。
而且老子现在要去杀了那个差点杀了老子的家夥。
他心平气和地直奔目的地,明明他不该知道那个家夥在哪儿,却还是自然而然地知道了。他的大脑前所未有地不断刷新着,处理六眼传递来的海量信息。五条悟已经快和这双眼睛相处了十六年了,却还是第一次感到与它如此融洽,真正做到了力随心转,他想到什麽,好像就能知道什麽,做到什麽,再也没有滞涩地处理过程。
他不需要思考,他只需要想要。
好像和观南镜挂在他胳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然就从空气里扯出了一块毯子给自己裹住的效果差不多。他当时还不懂这孩子是怎麽在不清醒时这麽准确地使用咒力的,现在却无需理解,就理解了。
天上地下,唯我独尊。
此时此刻,出现在脑子里的学弟就和世间万物一样,无比自然而鲜活,细节清楚到像是1080p的视频升级成了4k慢镜头环绕拍摄,让他感觉很安宁。然而当他终于找到了伏黑甚尔时,对方却只是狼狈地捂着胸口的伤,看到他“死而复生”,淡淡震惊了一会儿后,便又露出了那副满不在乎的笑容:
“杀了现在的我当然是很容易的,但如果没人管的话,那个混沌体好像也快死了,你也无所谓吗?”
“他听到你死了,一下子就崩溃了,真好笑——”伏黑甚尔笑着,咳出了一口血,但手上却是速度毫无衰减地缠绕起了特级咒具游云:“关系很好?可你要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五条悟看着他身上的血渍:他自己的固然很多,但大片大片,是来自观南镜的。
干涸后像是变成了某种蜡制的香料,浸透了这个无咒力,所以也无知觉的男人的衣服。
他一秒钟也没法耽误,掉头就走!
崩溃,观南镜确实是很崩溃的。刚刚发生的一切,超过了伏黑甚尔能理解的一切——领域展开这种事,他当然是知道的,但即使身经百战如他,宰杀过无数咒术师,也不曾进入过任何一个人的领域中。当世最强的几个咒术师不过是唯一的特级九十九由基和即将升认特级的五条悟与夏油杰,但九十九常年流浪海外,并不在国内活动;五条悟和夏油杰,强则强矣,却刚成为他的手下败将,如果能用得出领域展开的话,这两人怎麽也不会任由他捅穿了他们的喉咙和内脏,不是吗?
当世真的有人能够参破关于领域展开这种玄而又玄的,咒术顶峰操作的奥秘吗?也许藏在结界里的天元是会的,但对方显然是不会这麽冲出来,双掌掌心相对,手指展开如莲,弄出这麽大的动静……
原来没咒力也能看到啊,还挺奇葩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观南镜第一次试着展开,他的领域看起来很小,但优点是确实合拢了,是个货真价实的封闭成品。这是一个盆景一样的领域,他们踩在水面上,却没有落下去,巨大的菩提树盘根错节,水上长着一棵,水下也长着一颗。在伏黑甚尔仰起头看着无光的枝蔓盘绕的顶端和四壁,握紧了手里的刀刃,想着有没有可能直接靠着蛮力和手中的特级咒具打破这里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还是不太想一换一的,大不了观南镜的生意不做了,回去还是有三千万可拿,就因为朴素的挣钱欲他就要害得自己把命交代在这里吗?不至于吧,命运想要惩罚他小小的贪婪也应该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但观南镜第一时间并没有攻击他,而是俯下身去,捏住天内理子和夏油杰的嘴,划开手指滴了血进去。然后把他们……推进了水里。
伏黑甚尔眼睁睁看着天内理子在他的眼皮底下死而复生了——伤口愈合,人也逐渐有了呼吸。不,应该说也不是死而复生。很难描述,但他感觉到了,准确来说是仿佛这个小范围内发生的铁一样的“真实”,被观南镜修改了。
他脑子里仿佛多出了一个声音:你没有杀害他们。
不,我杀了。一个死了,一个重伤。
那个声音更加透彻地支配了他的认知,就好像“太阳从东边升起一样”,粗暴地变成了一种基于新·客观事实的强有力的发言:你没有。
这他爹什麽耍赖皮的咒术。
领域内他是如来佛祖啊?说什麽是真的什麽就是真的?
出去后效果还能维持住吗?
伏黑甚尔还没思考清楚,下一秒就忽然瞳孔紧缩,被观南镜踩住了脑壳——不是他没反应过来,而是他的速度和力量……被对方也否定了。
连这种东西也能说是假的吗?
这个领域的无赖程度好像还在上升。
但是要维持这麽个东西,踩着他的混沌体显然也异常吃力。伏黑甚尔知道领域展开需要耗费大量咒力,但他也知道耗费咒力不是耗费生命,应该让领域的主人秒天秒地秒神仙,而不是这麽吃力地嘴巴,鼻孔和耳朵都在往外冒血。
是靠着寿命去交换咒术效果的束缚吗?
观南镜都夺过他手中的天逆鉾颤抖着高高举起了,他却笑出了声,仿佛发自内心地觉得现在发生的这一切很可乐:
“你都把我变成这样了,还要颤颤巍巍举刀杀人?侮辱吗?像刚刚直接在我脑子里说;你自杀了!——这样,你不行吗?你做不到吗?你是弱还是蠢,这个领域快破了吧,在那之前没杀掉我的话……我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小子。”
他偏了偏头,狼一样的眼睛盯住观南镜:“让你试试什麽叫真的被踩着宰。”
观南镜没理会他的言语,又呛了一口血出来,滴落在伏黑甚尔的身上:“你,砍了前辈哪里?”
“哈?”伏黑甚尔刚想嘲讽这是什麽弱智报仇剧情,就发现自己的嘴在不受控制地说实话:“五条悟的话,脖子,穿了一刀;胸口,七刀。夏油杰,胸口一刀……唔!!!”
他话音刚落,观南镜就毫不留情地用刀锋穿透了他的咽喉。
但他最后没死。
领域确实破碎了,但破碎前他却被对方按进水中呛醒,脖子上的致命伤缓慢愈合了。在濒死边缘逛了一圈,以为自己正在回光返照的伏黑甚尔连眼神都清澈许多,呆呆地听揪着他头发的观南镜说:
“前辈没死,所以我放过你。现在,咳,咳……一报,还一报,扯平了。”
“逃吧。”观南镜缩在了地上,和他身边两个面颊已经恢复了红润,感觉很快就会苏醒过来的人不一样,感觉马上就要断气了,呢喃道:“敢杀理子,咳,和我的话,你也会死……”
他的脸完全砸到地上去了,被血污弄得脏乱一片。
他爹的,哪来的疯子。
伏黑甚尔跪在地上大口喘气,指尖按在自己的喉咙上,感觉气管被割断的那种可怕感觉仿佛还在,让他忍不住摸了又摸。
尽管一个亿就这麽奢侈地昏死在了他面前,随便切个手指头带走可能都能挣个百来万。
但他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观南镜,到底什麽都没做,就离开了这里。
看到真的没死的五条悟飞速远去的背影,好像也没那麽惊讶了。
“一报还一报……”他忽然嗤笑起来:“弱者才会信这种鬼话。”
哪怕他死了,也只是一条命,怎麽会还得完手里的累累血痕呢?反过来,伤害过他的那些人,一生衣冠楚楚,锦衣玉食,尸位素餐,死后会办一场七天七夜的盛大葬礼,他们什麽时候得到报应了呢?
“这是末法时代,法轮破败。”伏黑甚尔在夕阳中滑落在路边的椅子上,无视路人惊恐的眼神就这麽血迹斑斑地躺了下去,呢喃着告诉自己:“才没有因果,也没有报应。”
“嘭——”
挂着“明镜高悬”四字匾额的旧式朴素堂屋里,对观南镜的审判正式开始。
时间紧急,御三家里只有禅院家来了家主弟弟,此时坐上首,正静静垂着眼。和他并肩而坐的是上一任高专校长,她还没来得及卸职交接完毕,接班人夜蛾正道就出了事,此时自然还得坐话事人。
加茂家还是在京都活动得更多,五条家得到了召令是的五条悟的三叔公,老头子在堂屋里不动如山地喝茶,硬是等到了五条悟的电话来,知道了这祖宗的意思,才气定神闲地两腿一伸,哎哎叫着装病,硬是没来。
两侧坐陪审的固定咒术师,九成九还是来自三家内的子弟和豢养的门客,干这份工作纯为了投票时钳制另两家,不叫自己吃亏,只这两年才塞了一个非咒术师家庭出身的进来凑数——他的咒术是能在三小时内不停歇地自动速记,也就只有在这种场合里才能排得上用场。
下首才坐着“被告”与证人,还有不伦不类的公诉咒术师。
公诉咒术师,是咒术界高层的一张会走路的嘴。
“混沌体恶意勾结叛徒,逃窜紧闭,潜入结界,污染星浆体,阻碍天元大人的同化——罪大恶极,理应死刑。
夜蛾正道,半年前就包庇这种孽胎,非要保举他入学高专受监管,后又申请过一次放宽管控范围;天元大人同化,按多位长老意思,理应将混沌体迁移出东京压禁,又是夜蛾正道一力保举,硬要留在东京高专内,才酿下今日大祸。理应暂缓升任校长一事,革职查办,严查他有没有也和叛徒勾结!”
他慷慨激昂地先开了口,吐沫星子都快飞到天内理子脸上去了,弄得她又惊恐又着急,一边躲吐沫一边急得都快站起来了,顾不上这里是什麽流程,磕磕绊绊地大声解释起来:“不对,他是救了我,是那个黑衣男——”
“死刑?”跪坐在下首第一个的五条悟还在用手帕擦指缝里的血迹,此时满脸冷漠地开口:“天天一张嘴就是建议死刑,这麽爱杀人,你怎麽自己不去死试试。”
“悟!”夏油杰低声斥他,但自己的眉心也早拧成了一团,指尖用力掐在掌心,早掐出血来了,他却没有知觉似的。
玩笑一样的审讯。
正主连带来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刚在外面终于抓到了见面的机会,硝子紧急告诉他们,说她刚给观南镜保住命,他们就把他拖走了。
“但是他情况还很不好。不管结果怎麽样,先让人出来治疗,不要锁在那间屋里。”
急得眼里都快挂上泪。
为什麽要在这里忍受这些,我想要见他,我要见我的学弟啊。要替他疗伤,要告诉他没事了,要哄他不要怕,要陪着他……我不要在这里,听这些颠倒黑白的鬼话。
不是这样的,不管是镜,还是夜蛾先生,他们什麽都没有做错。
禅院家是在回避他们家中出逃的“叛徒” “废物”禅院甚尔破坏了天元同化这样的大事,觉得万分丢脸,所以才把责任都往夜蛾正道头上推吗?加茂家是想要借着这个机会杀掉观南镜,所以一直在强调应该死刑吗?五条家反对,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他们在眼巴巴地看五条悟的态度行事,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希望能靠着出彩发言讨好他……
夏油杰逐渐分不清人声了,分不清这些仁义礼智信和公正道德大义的讨论,到底和外头嘶哑震天响的蝉鸣有什麽区别。他感觉世界嘈杂一片,这些人全在自说自话,能把表演持续上几个小时,几天几夜乃至几个星期。可这些养尊处优的权力拥有者,没有一个在意有个才15岁的孩子重伤着,被他们关在死刑犯才会待的房间里,也许正在流血和哭泣。
他忽然克制不住胃部的痉挛,在屋里,在昂贵的,被擦拭得一尘不染的木地板上,无法自控地吐了出来。
————————
好了好了,虐完了虐完了,下张就被楼怀里哄哄养病哈!(心虚)(超级心虚地擦额头)(写大纲时候没感觉这麽虐待静静啊)(怎麽写出来成这样了)(好可怜啊我的小宝)(良心大大地痛)
nina也哄哄妈咪们!这一段虐完又要幸福好久了,再遭殃早着呢,妈咪们不用担心(怎麽感觉这麽苍白)(对不起)但总之妈咪们不要太难过啊啊啊,爱你们啾咪啾咪明天见
第40章 高专篇(28)
闹得不可开交的审判僵持到后半夜,五条悟已经动手掀翻半片屋顶了,也还是没能达成一致意见,反而有要打起来的架势:全赖最关键的“叛徒”,那个被掏空了脑子,尸体丢在高专结界外的年轻咒术师已经凉得不能再凉了,从事发到被找到,总共三小时不到的时间,她的脑壳里甚至已经爬进去了不少虫子在啃食残余的血肉。
现场甚至连咒力残秽都没找到,蹊跷得仿佛是她自己逃到这儿,然后硬生生掏出了自己的脑子似的——怎麽可能呢?她身上根本没有找到被诅咒的痕迹。
这孩子出身非咒术师家庭,年龄又小,实在没有势力背景可言。她的母亲大概在做超市收银员一类的工作,袖套和工牌都来不及摘就满面仓皇地来了,到现在还趴在太平间抱着女儿小小的手凄厉嚎哭呢。问她知不知道女儿有没有结识什麽人,她自然是什麽也不知道。
这个年轻的咒术师到底是和谁勾结了,还是被谁胁迫了,随着这招杀人封口的绝杀彻底成了死局,根本查不清。她身上的事查不清,观南镜到底有没有和她勾结谋逆,当然也说不清。观南镜的事说不清,一直算是他担保人的夜蛾正道的清白,自然更不可能说得清。
没有证据可抓,自然就只能是猜立场,翻旧账。可是咒术师们的旧账是可以随便翻的吗?随便一怀疑都是多少条人命的大事。屋里鸡飞狗跳,再加上有几个学生在这里口无遮拦(话语意义上的和生理意义上的),乱得像年糕在爆炸的热油锅。
事情越发大,深夜了,千纸鹤却一张张飞出窗户,飞向御三家,飞向长老们的随从。眼见着天亮后怕不是要演变成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会审,浇灭油锅的倾盆大雨才终于从天而降了。
“星浆体已生。”
“事结。”
随着连续四条密令从天元大人那儿发出,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再争执了,捧着小茶杯不说话,一时间屋内只能听到极轻的抿水声。
既然新星浆体生了,事就结了,意思当然是事只有星浆体这一样事,什麽叛徒,什麽混沌体,什麽校长换个人选,天元根本不允许他们裁决。
从头到尾,最重要的事情只有星浆体同化这一样,可他们坐在这儿已从混沌体该不该杀吵到了“夜蛾正道我草你马”,全然忘了起罪的名头是什麽。
天无二日,咒术界只有一个太阳,那就是天元。这些事在她那儿都没摆上台面,就一起“结”了,那也只能是……一锤定音,且当没发生过。
漫长的喝茶后又重新响起了轻轻的说话声,禅院家的长老率先在侍从的搀扶下离席而去。他走后,说话声才正常起来。众人交头接耳议论着该下班休息了,撕破的脸皮又被他们若无其事地捡起来,缝缝补补粘贴继续用了。夜蛾正道累极,他旁边的天内理子都早趴在蒲团里睡着了,不比一只小猫大多少,看得他不由得给她盖了一件外套,着人送她回家,然后匆匆起身去问——
“你别操心了,五条和夏油早拿了手信去了,这会儿肯定早把人弄出去。”
前任校长打着哈欠摆摆手,困难地拖着压麻了的腿变起身边抱怨:“他屋顶都掀了,为得不就是这个?我再不让他去,他要把我老婆子拧成麻花喽!这孩子也是过狂了点,但你不要太教训他了——他家大业大,以后又迟早轮到他做主,你不一样。”
她垂下浑浊的眼皮:“你到这位上不容易。”
“慢点,老师。”夜蛾正道扶着她,低声说:“这是两码事,我做他一天老师,就总要管他一天的。”
“你不如多关心关心那个会咒灵操术的,刚刚都搁这儿吐了。哎,这个改管,你又没管。不该管的,五条也是,混沌体也是,你偏插手。”老校长沉沉叹气:“有些学生不是你想管就该管的,瞧瞧你给自己弄出多少苦头来,我就不该签字同意……”
虽然嘴上这麽抱怨着,但一直有问“那个小东西怎麽样了”的不也是老师嘛!
夜蛾正道辩解:“夏油是个懂事的孩子,和五条不一样,不让人操心的……”
“你错了……”
被他们数落的四个人正待在一起,准确来说是三个人待在一起,另一个昏迷在他们旁边。家入硝子从来不在活的病人旁边抽烟,瘫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中看计算机屏幕,鼠标点得咔咔响。夏油杰难得没看出她的烦躁,只是心事重重地束着垂着肩去替床上的小学弟擦脸。
可实际上早没什麽好擦的。泪也好血也好,早都擦完了,只剩下观南镜血色全无的一张脸。
好不容易养点血肉来,仿佛一朝又被放光了。
五条悟看了半天,猛然按住了他的手腕,惊得夏油杰猛地一怵,苍白的脸下意识转过来,撞进好友今夜好像格外像冰山色的眼眸中:
“怎麽了?”
“别擦了,再弄都破皮了。”五条悟垂下睫毛,扯走他手里被指温硬焐热了一块的湿巾,丢进垃圾桶里:“‘怎麽了’,这句话该问你才对吧。”
硝子的声音从他们中穿过去,打断了一下:“你们谁回一下灰原的消息,他和七海急坏了,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我没手接。”
五条悟垂着眼,胳膊耷下去从旁边柜子上按住自己的手机拽过来。夏油杰还是呆呆地垂下睫毛看着观南镜,手指在微微颤动。这一会儿没有湿纸巾,他的手指却还是想要放上去。
想要,但是没有。毕竟大家都在这里呢。
“五条。”硝子又问:“你还不戴墨镜吗?不难受?”
“不难受。”五条悟平淡地说,脸部皮肤和眼睛一样,都仿佛在闪闪发光,好得不能再好的状态,和昨天白日他被伏黑甚尔捅了一刀时那种疲倦样完全不同。
明明他已经四天没睡了,看之前身上糟糕的血迹更是受了致命伤才对。
夏油杰根本搞不懂他身上发生了什麽,五条悟也没有说。他也以为天内理子死了,就在他眼面前,子弹穿过太阳穴,一击致命,但从水中再次爬出来后,对方已经揉着头发那麽鲜活地坐在那里了。
是镜的咒术,他像是被沉在深潭底时感受到自己完全被对方的咒力包围了,从嘴里滑落进冰冷剧痛的胸腹中的,是对方极其温暖香甜的血液。但是,什麽样的咒术可以起死回生呢?这实在是太……
他也没有告诉五条悟。
心知肚明的异常和心知肚明对方正在自己面前隐瞒异常的事实,让沉默在他们中间蔓延。硝子在那边哗啦一声推开键盘,鼠标和堆得乱七八糟的图片,手肘撑在桌子上捂住了脸,喘息两声后平复了呼吸:“我也没法瞒你们了——镜的情况很糟糕。”
观南镜醒来时是已经是好几天后的黄昏。睡太久了,他的脑子仿佛是一片静止的白,什麽都没有,只看着天花板上晃动的光发着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思绪,感受和记忆,才像是慢吞吞地从水下浮出来似的,他才恍然他是头朝上在躺着,他看到的东西是阳光,他是观南镜……这是哪儿,我为什麽在这儿?
“怎麽会已经过了这麽多天了呀……”
尽管醒了有一阵了,惊动得好多人兵荒马乱地来看他,七嘴八舌地说了他的情况,但观南镜还是满脸迷茫。病房里摆满了东西,床头边的抽拉小车一共四层,还不够灰原放的:他爸妈特意煲的鸡汤和做的许多好消化的甜食,他妹妹们给“静子”姐姐写的慰问信与礼物,最下面又沉甸甸地堆着他送给观南镜用来消遣时间的玩具,书籍,游戏机,在书里偷偷夹了一束小型向日葵,葵花籽清香的味道一直在往上冒。
七海给他带了里面自带的咒力用完前都能自主活动的玩具:一只木头小鸟。此时此刻小鸟正蜷在窗沿上打盹呢,圆圆的木头脑袋一顿一顿地往下落。
观南镜还很虚弱,像只病恹恹的小猫一样双手搭在五条悟的臂弯里,歪着脑袋,慢吞吞地看他手机屏幕上的日期,不得不做出了最匪夷所思的猜想:
“夜蛾先生把我打昏了十天吗?好厉害……”
对方那能在五条悟头上打出包的拳头果然不是盖的,他满脸写着肃然起敬,一看就是脑回路又奇妙走岔。
夏油杰替他倒热水的手顿了顿,意识到观南镜是把那三天的所有事都忘记了——遗忘好像是他过度使用咒力的某种后遗症。
但即使是他挪动了整座山峰,差点死亡的那天,他也不过只忘了一天的事。
他垂下眼睛,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勺子准确地转动着,把沉在底下的药搅开,然后他又倒了一大勺蜂蜜进来。药粉本来就没什麽颜色,现在更是完全看不出了。
五条悟低声笑他,却没像平时那样弹额头揪脸揉头发,只是用小拇指极轻极克制地刮了刮他的耳尖:“又笨。”
“不笨。”观南镜眼里裹着笑意,轻轻和他还嘴,但喉咙却毫无征兆地不舒服了起来,他克制不住一阵刺痛,猛地咳嗽着,慌忙地往床边俯身要咳痰。香甜的气味在室内猛然炸开,观南镜自己闻不见,全然不知道他咳出了一大口血:他几乎是刚俯下身,五条悟就一只手用力捂住了他的眼睛,急速扯过垃圾桶来供他吐了进去。
什麽痰这麽滑这麽多呀……唔……我是得禽流感吗……
前辈为什麽不让我看?是太恶心了吗。
咳不出不恶心的痰,好抱歉!
他被捂着眼睛任由五条悟帮他擦嘴角,虽然本来四肢就软得像棉花似的,头也昏沉,没反抗的力气。等到重获光明时,对方已经侧身背对着他,提起了黑色的垃圾袋:“我去丢一下。”
“麻烦前辈了。”观南镜说着,最后的字却差点发不出声,不懂怎麽会像是被砂纸刮过了一样疼。他呆呆地看夏油杰端着杯子走过来,被对方温柔地托住脑袋扶了点起来,勉强坐好,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热乎又香甜的蜂蜜水举了过来:
“太久没吃东西了,硝子说一下子进食是不行的。稍微喝点甜的吧,不然嘴里会苦。”
我真的没事吗?
到底发生什麽了呢……
观南镜想问,可他喉咙痛,脑子又晕,夏油杰抚摸他脸颊的手又好温柔,温度正好的蜂蜜水滑下去的感觉像是这只手在一路按到他的肚子一样,观南镜又忘记问了,只是喝完水后又昏昏沉沉地往下滑,在对方温柔的拍背哄中不知不觉就又躺回了被子里。
不管是到高专前,还是到高专后,这不是他第一次生病,但却是第一次有人这麽哄着他。
他仿佛都感觉自己变娇气了,小声呜了两下,闭眼把自己埋进对方的味道和温度里,舍不得松开。
在电视剧里看到的妈妈哄孩子的镜头莫名出现在了观南镜的脑子里,指尖不由得眷恋地把夏油杰的手攥得更紧了点,像握住世界上唯一一颗糖的小孩。
“我晚上不走了,镜需要人照看。”夏油杰轻轻拍他的后背,也不回头,轻声和早已回来,只一直站在门口抱着胳膊看的五条悟说:“早点回去休息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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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整整半年了,只要有三人两床问题or三人一床问题静静一直是和5睡的,这是杰哥第一次主动一点(。)心里疼就是不一样(不是)
最近太忙了啊啊啊啊,小组作业做得我阴暗爬行!reading读得我生不如死!今天本来有好多想写的东西可是也没时间写了,只能明天再写, nina心里就好难过呜呜呜,感觉我的时间都被上学偷走了,以后也会被上班偷走的,而且我被上学偷时间就是为了以后能找到一个工作被它继续偷,一点都不开心!我美丽的生命全被正事耽误了!(胡言乱语)(翻来滚去)(发疯)(滚到妈咪们脚下)(很担心妈咪们因为nina更新得少就跑走不看了)(GUCCI着抱住大腿)(咪们我们明天还会再见面的对吗)(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评论都有红包包!爱来自只想要和妈咪们在一起但被可恶的作业残忍地从母亲们的怀抱中抓走的萎靡nin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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